吳曉霞
摘要: “中國模式”是與“歐美模式”相比較而提出來的。討論“中國模式”直接的意義在于找出中國改革發展的主體特征,以使“中國模式”成為一種穩定的制度形態。從新制度經濟學的視角來看,“中國模式”作為一種制度變遷模式的戰略選擇,它的主體特征可以從三個方面去理解:一是在變遷路徑層面,選擇了演進理性的變遷方式;二是在憲法秩序層面,完成了憲政的平穩過渡;三是在文化規范層面,實現了傳統文化的現代性轉化。這三個特征是中國改革發展取得顯著成果的重要原因,但“中國模式”同時也面臨諸多挑戰。
關鍵詞: 中國模式; 主體特征; 挑戰
中圖分類號: F120.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3-9973(2012)04-0028-04
中國的經濟改革和體制轉型已走過三十多年的發展歷程,同一時期啟動經濟改革和體制轉軌的還有前蘇聯和東歐等國家。不過,同樣是實行經濟體制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換,這些國家的具體做法甚至是目標都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蘇聯的改革路徑采取的是激進手段,而中國采取的是漸進方式。除了蘇聯和東歐國家之外,拉丁美洲、亞洲等一些發展中國家也進行了經濟政策的調整。由于改革理念和具體做法的差異,這些國家的發展模式也必定不同。
一、“中國模式”的提出
1989年,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威廉姆斯(John Williamson)在美國國際經濟研究所召開的關于拉丁美洲國家經濟調整和改革的研討會上,第一次使用了“華盛頓共識”(Washionton Consensus)這一概念。雖然對“華盛頓共識”的解讀有很多版本,但是私有化、自由貿易、放松政府的管制等新自由主義思想是這一概念的主要內容。這一概念的提出不僅對拉美、亞洲、東歐等一些發展中國家產生了巨大影響,而且還被學術界普遍認為是發展中國家實現現代化必然選擇的路徑。“華盛頓共識”是給發展中國家經濟改革和發展開出的藥方,其基本依據就是信奉市場自由和競爭完全化的“歐美模式”。當“華盛頓共識”成為發展中國家實現國家發展的主流觀點之后,一些發展中國家便通過經濟改革和政策調整將國家導向市場中心主義的“歐美模式”。然而在改革之后,前蘇聯和東歐最終導致秩序崩潰,拉美國家很多都陷入了嚴重的經濟衰退,東南亞國家也出現了嚴重的金融危機,這使得“歐美模式”遭到了質疑,即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是不是一定要按照“華盛頓共識”的主張把各自國家改造成統一的“歐美模式”?
而與此同時,沒有按照“華盛頓共識”進行改革和調整的中國,經濟卻一直保持著平穩且快速的增長,這引起全世界的目光投向中國的改革和轉軌過程。2004年5月,美國高盛公司高級顧問喬舒亞·庫珀·雷默(Johshua Cooper Ramo)在倫敦外交政策中心發表了一篇題為《北京共識》的文章,引起了學術界對發展中國家改革和發展的又一次大討論。雷默認為:“中國正在指引世界其他一些國家在有一個強大重心的世界上保護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政治選擇。這些國家不僅在設法弄清如何發展自己的國家,而且很想知道如何與國際秩序接軌,同時使它們能夠真正實現獨立。”[1]雷默把這種“新的動力和發展物理學”稱為“北京共識”(Beijing Consensus),并且認為“北京共識”與“華盛頓共識”所主張的完全不同,“中國的新發展方針是由取得平等、和平的高質量增長的愿望推動的。嚴格地講,它推翻了私有化和自由貿易這樣的傳統思想。”[1]“北京共識”是以一種嶄新的視角來研究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的發展戰略和治理模式。雷默認為“北京共識”所主張的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路徑是鄧小平所說的“摸著石頭過河”,而非“休克療法”的“大躍進”式的改革。建立在“北京共識”基礎上的“中國模式”包含三個定理:一是創新性,通過創新來減少矛盾和摩擦從而實現發展;二是可持續性和平等性,追求一種可持續的注重平等和生活質量的發展模式;三是自主性,通過自主發展追求國家的和平崛起。
對于中國模式的關注更多的是集中在中國模式對其他發展中國家是否具有廣泛的適用性上。早在上世紀70年代,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約瑟夫湯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就認為近代以物質追求為核心的西方文明出現了精神困境,而中華民族的儒家學說對于解除這種困境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美國政治學家薩繆爾亨廷頓(HuntingtonSamuelP)的文明沖突論也認為以中國為代表的東亞儒家文化和以基督教為代表的西方文化之間的對抗在所難免,中國的崛起可能危及到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然而實際上,正如“歐美模式”不一定適合其他發展中國家一樣,“中國模式”作為一種改革理念和發展模式也不一定具有普世價值。討論“中國模式”最直接的意義在于找出中國改革發展的主體特征,分析如何充分地發揮與完善這些特征,使中國模式成為一種穩定的制度形態,從而實現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而這對于其他發展中國家尋找自身最合適的發展模式和實現未來世界的多元化發展也有著重要意義。
二、“中國模式”的主體特征
中國的改革是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過程,而市場經濟中的所有權變革和經濟自由化需要有足夠的制度架構來支撐。那什么是制度呢?美國新制度經濟學家道格拉斯·C.諾斯(Douglass C.North)認為:“制度是一個社會的博弈規則,或者更規范一點說,它們是一些人為設計的、形塑人們互動關系的約束。”[2]也就是說制度是人們在某個領域的行為規范、規則的綜合。新制度經濟學從縱向上將制度分為規范性行為準則、憲法秩序和制度安排,規范性行為準則包括道德、習俗等;憲法秩序是政治、經濟和社會各個領域行為規則的總依據;制度安排則是規范特定領域關系的具體制度。不過新制度經濟學更經常的是在“制度安排”這個意義上談論“制度”,而把憲法制度和規范性行為準則看作是外在于制度的“制度環境”。本文的“制度”也是從“制度安排”這個層面去探討的。制度不是一成不變的,制度的變遷有兩個重要的方面:一是制度變遷內在的路徑選擇;二是制度變遷外在的制度環境。“中國模式”是一種對于制度變遷模式的選擇,它的主體特征可以概括為三個重要方面:一是在變遷路徑層面,選擇了演進理性的變遷方式;二是在憲法秩序層面,完成了憲政的平穩過渡;三是在文化規范層面,實現了傳統文化的現代性轉化。
(一)演進理性的變遷方式
制度變遷路徑有兩種:一是以佛里德里希·奧古斯特·馮·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為代表的演進理性主義的制度變遷;二是以道格拉斯·C.諾思為代表的建構理性主義的制度變遷。哈耶克認為制度的產生是一種“自發社會秩序”,“一系列具有明確目的的制度的生成……既不是設計的結果,也不是發明的結果,而是產生于諸多并未明確意識到其所作所為會有如此結果的人的各自行動。”[3]而在諾斯看來,制度變遷并非哈耶克所說的是自發秩序的生成,而是行動者通過理性計算從而建構出新的制度安排。在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前的三十年里,中國的制度變遷主要是一種建構理性主義的變遷;而改革開放以后的制度變遷盡管仍然存在建構的色彩,但是更為明顯的是演進理性主義的變遷路徑。在演進理性主義的變遷過程中,制度安排的轉型具有“內生性”的特點;而在建構理性主義的變遷過程中,制度安排的轉型則具有“移植性”的特點。所謂內生性,是指制度的產生“主要依賴自己國家的國情和改革過程而形成的政策、規則和方式,它們主要不靠從外部(西方)‘引進轉軌政策和制度規則”;[4]所謂移植性,是指“將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規則、政策和(正式)制度,移植到一個轉型中的非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4] “內生性”與“移植性”是相對應的一對概念。
中國市場經濟制度的形成與西方發達國家不同,因而中國的這種制度轉型具有內生性特征,這是“中國模式”的一個最重要的主體特征。例如改革初期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出現,就是中國農民自發生成并在全國推廣開來的;再之后的農村建立鄉鎮企業、中國經濟特區的設立和發展、國有企業的存量改革等都不是國家和政府建構的結果。相比較而言,俄羅斯當初的制度轉軌則具有移植性特征,它在向市場經濟過渡的初期就頒布了憲政和其他法律,以立法形式制定了市場經濟的規則,但是在國家以立法出臺市場經濟制度的同時,俄羅斯各階層人們對此的需求實際上并不強烈,這使得很多立法和規則后來并沒有得到實施。這是俄羅斯轉型前十年不成功的重要原因。
“內生性”與“移植性”的制度轉型之所以產生的效果不一樣,主要源自于對正式規則和非正式規則關系的不同思考。諾思認為即使從國外移植正式規則,但是假如本國的非正式規則存在惰性,新進的正式規則與傳統的非正式規則將發生沖突,借鑒因此失敗。中國市場經濟的轉軌,大體遵循了這種制度路徑:市場經濟和商品交易行為出現在先,正式的市場制度和規則頒布在后。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國民間的習慣和觀念就發生了變化。正是這些初期的改變,使得中國的正式制度得以發展和演進,并不斷地修改和完善。而前蘇聯等國家在市場條件尚不成熟的情況下,就將西方成熟的制度照搬過去,無法實現正式規則與非正式規則之間很好的接洽,從而導致改革失敗。
(二)憲政體制的平穩過渡
制度環境是指“一系列用來建立生產、交換與分配基礎的基本的政治、社會和法律基礎規則”。[5]270制度安排是在制度環境下存在并且發生變動的,因此制度環境尤其是憲法秩序對于經濟制度變遷有著重要影響。亨廷頓在探討發展中國家政治發展中出現的動蕩時就提出:“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6] V.奧斯特羅姆、D.菲尼和H.皮希特在分析市場和立憲的互動關系中發現制度創新主要是源自憲法秩序下的制度供給,而不是市場現象。[7]學術界在討論中國的發展模式時也不單是分析經濟制度變遷的漸進性,而且也注意到了了憲政秩序在制度變遷過程中起到的作用。關于漸進式轉軌和震蕩療法轉軌的相對優點的論戰一直存在,不過漸進式轉軌的觀點占有很大優勢。也就是說,中國進行經濟改革時,憲政體制進行的是漸進變遷和平穩過渡,國家和政府仍然掌握著改革的主動權,這也是“中國模式”重要的主體特征之一。
Jeffrey Sachs等人在分析經濟改革和憲政轉軌的關系時指出,轉軌的核心是憲政規則的大規模改革;經濟轉軌雙軌制會產生憲政轉型非常高的長期代價,這種代價也許會大大超過贖買既得利益平滑轉型的短期好處。[8]這種觀點把西方的市場經濟法律至上和契約型憲政秩序視為轉軌的唯一方向,而沒有認識到各個國家的歷史文化背景和政治發展狀況是不同的,因此各國政府在轉軌中應該起的作用也是不同的。在國家進行經濟改革的過程中,原有的政治體制應該扮演一種什么角色,憲政秩序應該以何種方式進行改變,這是需要具體分析的。前蘇聯和東歐國家在經濟轉軌的同時對憲政秩序進行了激烈的變革,使得憲政秩序出現斷裂,從而導致后來出現了嚴重的經濟衰退和秩序崩潰;而中國憲政體制的轉變是一個漸進而平穩的過程,追求在政治穩定的基礎上實現經濟增長,因而改革后中國的經濟增長一直保持著持續良好的態勢。
那么為什么憲政體制的漸進變遷和平穩過渡可以促進經濟體制的改革和經濟的持續增長呢?在新制度經濟學看來,制度變遷是從一種制度均衡到另一種制度均衡的過程,變遷的目標就是要打破既有的制度均衡,實現另一種更有效率的新的制度均衡;而實現制度變遷目標的過程也是一種交易過程,變遷的成本和收益決定著制度變遷是否發生和以何種方式進行。一方面要考慮制度改變后實施新制度的成本和收益,另一方面也要考慮變遷本身的成本,這主要是指交易成本,也就是改變制度所需要做的大量的說服工作和可能發生的沖突。制度變遷是利益的轉移和重新分配,而利益分配格局的變動必然會引起社會權力結構的改變,因此制度變遷既有經濟成分也有政治內容,交易成本則既包括經濟領域的投入,也包括政治領域權力博弈的代價。經濟領域的交易成本可以通過雙軌制來降低,而政治領域交易成本的降低則需要考慮如何才能增加政治參與者自身的收益并降低其自身的損失。為了降低政治領域的交易成本,中國對政治既得利益者實施了“贖買”政策,通過利益轉換保證既得利益者在經濟轉軌過程中的收益,經濟制度改革從而可以低成本地進行,政治問題可以在之后很長一段時期內逐步解決。中國在憲政體制的平穩過渡和漸進變遷中,政府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改革前中國的制度環境是一種強政府、弱社會的狀態,改革后由于存在路徑依賴,市場經濟制度不可能一開始就很完備,政府仍然需要承擔部分經濟職能,如果市場經濟在不完善的情況下離開了政府的治理,只會發生秩序混亂,從而最終影響經濟改革的效果。
(三)傳統文化的現代性轉換
制度環境除了包括憲法秩序外,還包括規范性的行為準則,也就是諾斯所說的“非正式約束”(Informal constraints),主要指人們在長期活動中逐漸形成的并得到社會認同的價值觀和道德規范等。規范性的行為準則對制度變遷的結果也有重要影響。20世紀初德國政治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Max Weber)通過對新教倫理和儒教倫理進行對比研究,探索了現代東方落后于西方的宗教文化背景,他認為西方社會的新教倫理促進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發展,而中國社會的儒教倫理則是排斥或阻礙資本主義發展的。然而東亞經濟發展的奇跡與韋伯的命題大相徑庭,日本將東洋精神與西洋技術結合的經驗就是最好的例證。可見,儒家文化與現代化并不必然發生沖突。
盡管五四運動以后對傳統文化的猛烈抨擊使得傳統的儒教倫理和價值觀迅速解體,但是由于農耕社會及其家族結構并沒有徹底解構,因此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深層結構和儒學思想的核心部分并沒有被摧毀。實際上,傳統儒學之所以不利于現代化的發展,主要是因為傳統儒學與皇權結構的結合形成了一種穩固的制度形態,然而當這種舊的制度形態完全解體后,傳統文化中受到制度和結構壓抑的合理性因素反而能夠被挖掘出來,在現代化的背景下完成轉化,從而成為啟動經濟改革和實現經濟增長的動力,這是對東亞經濟奇跡的一個文化詮釋,也是“中國模式”的一個主體特征。
傳統儒家文化的現代性轉化對中國經濟轉軌和經濟發展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儒家的國家至上主義轉化為一種受到社會認同的國家主導型的經濟改革過程和發展模式。在儒家的“家—國”體制中,對“家”極大依附性導致人們對 “國”的效忠,因此國家利益被認為是至高無上的,個人的利益必須要服從國家的利益。這種根深蒂固的民族心理與生活方式使得國家導向型的發展模式得到了社會普遍的認同,從而為國家推行經濟改革和發展戰略提供了價值觀方面的社會心理基礎。(2)儒家思想的德治思想轉換為具有現代性的領導集體。西方政治推崇“管得最少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然而中國傳統政治則推崇國君“行仁政”,即國君應該培養和發展自己的仁心,以德配天,施行仁政。在儒家思想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個完整的過程。這就要求掌權者必須對社會履行義務,不過這種義務的履行是掌權者內心的自我完善,而不是出于法律的要求。這種倫理觀對于國家的政治領導集體有著獨特的意義,掌權者強烈的責任感是經濟轉軌和實現現代化的巨大推動力。(3)儒家傳統的和諧觀念轉換為經濟轉軌過程中矛盾惡化的緩沖器。“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9] “和”就是儒家所追求的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但是這種和諧并不是刻意地避免矛盾,“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君子和而不同”,“和”追求的是在對立中實現統一。這種和諧觀念可以既使得從經濟轉軌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矛盾得到緩沖,也使得市場經濟下由于競爭過于激烈而發生的沖突有所緩解,從而避免強烈的對抗發生,為實現經濟發展構建穩定的社會秩序提供了價值基礎。
三、“中國模式”面臨的挑戰
“中國模式”主體特征使得中國經濟發展取得了顯著成果,但同時也存在著一些潛在的危機,從而給中國模式的發展帶來諸多挑戰。
從制度變遷的路徑來看,一個國家良好的制度變遷應該是演進理性制度變遷和建構理性制度變遷相結合的,制度安排也應該是“內生性”與“移植性”相兼容的。中國要想取得更多的市場經濟發展的成果,還需要接受一些成熟的市場經濟制度。從理論上說,正式制度是可以從一個國家移植到另一個國家的,這種移植可以大大地降低移植國家創建正式制度的成本。但是,與正式制度相適應的非正式制度卻很難從國外移植。如果制度移植只是單純的程序和技術的移植,就容易導致價值基礎的缺失,新的正式制度模式很難被人們廣泛地接受,從外部移植的正式制度與本國的非正式制度之間便會發生巨大的沖突。盡管國家用新的規范化的制度設置和法律法規取代了舊的形式,但是實際的制度運行過程卻保留著制度移植前的色彩。因此,要想成功移植一些正式制度,就必須要改變一些非正式制度,改變人們對于市場經濟改革的心理預期,使其接受經濟轉軌這個現實,而這是一個長期而又復雜的過程。因此“中國模式”面臨的一個難點就是如何使制度安排“內生性”和“移植性”有效地結合起來。
從憲政體制的過渡來看,政府的確在市場經濟轉軌改革中能夠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由于“外部性”問題、信息的不完全以及市場的不完備等使得市場失靈的問題可能出現,而政府是彌補市場失靈缺陷的重要力量。但是,在新制度經濟學看來,國家有兩個基本目標,一是制定社會基本規則使得統治者的利益最大化,二是降低交易費用使得社會產出最大化,然而這兩個目標是沖突的,即“諾斯悖論”(North Paradox)。在公共選擇學派看來,政府存在著失靈的風險,這種失靈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國家的出發點可能不代表公共利益,政治利益既得者之間的利益沖突可能使得政府政策只代表少部分人的利益。在沒有完備的法律約束和制度監督機制的狀態下,政府不可避免會產生“尋租”,即利用公共權力侵蝕公共利益,經濟轉軌和經濟增長自然隨之受到損害。如何使得國家既能解決市場失靈問題,又能避免政府失靈的出現,是政治經濟學的重要課題。因此,盡管憲政的平穩過渡和漸進變遷在短時期內降低了中國經濟轉軌的交易成本,但是實際上同時也是在把問題往后推延,由于路徑依賴的原因憲政體制的轉軌將更難進行。“中國模式”面臨的另一個挑戰就是如何繼續進行憲政秩序的變遷,實行更深刻的政治體制變革,從而實現政治的民主化和經濟的更進一步發展。
從傳統文化的轉化來看,儒家的國家觀、道德觀、和諧觀等在現代社會的轉化確為中國的經濟轉軌和現代化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對經濟發展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也應該看到儒家倫理對現代經濟發展不利的一面,尤其是儒家的人治思想的弊端很明顯,難以與市場經濟相適應。如何實現從“人治”向“法治”的轉變,對于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軌是非常關鍵的。因此,“中國模式”的另一個挑戰就是如何將傳統儒家文化中的人文價值在經濟變革過程中實現進一步的現代性轉換,充分挖掘傳統道德規范中與市場經濟制度相契合的要素,使其與中國的正式制度變遷尤其是法治的推行相輔相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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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任山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