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華
《迢迢牽牛星》是蘇教版七年級下冊第六單元誦讀欣賞中的一首詩歌,《天上的街市》是一首現代詩歌。兩首詩歌,一首是古體詩,一首是現代詩,相距時間久遠,且兩首詩歌都引用了我國古代的四大民間故事之一的《牛郎織女》傳說,但其中存在著許多細微的差異。
一、相同的材料,迥異的情節。關于牛郎織女的故事,最早記載的是《詩經》。《詩經·小雅·大東》里面記載到:“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睕彼牽牛,不以服箱。”意思是說,天上有一條清澈的銀河,河水粼粼發光。河這邊有一位勤勞的織女,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著,然而總不能織成錦章。銀河那邊的牽牛郎,也不能拉車來裝箱。《迢迢牽牛星》化用的情節基本沒有變。你看,“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一位有著美麗容顏的女子,她的皮膚細膩白皙,特別是她有一雙纖長的巧手,這雙纖手特別勤勞。詩歌中說:“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現在勤勞美麗的女子卻織不出成匹的錦章來,每天梨花帶雨,哀泣不止。原來她狠心的母親用銀簪在她和心愛的人之間劃上了一條銀河。“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銀河雖清又淺,但卻無法逾越。“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一水之隔,卻是咫尺天涯,只能望穿秋水,相思綿綿,柔腸寸斷。人們記憶中的牛郎織女就是這樣的悲情。但是在《天上的街市》這首現代詩歌里,郭沫若大膽地一反人們記憶中的傳統,“我想那縹渺的空中,定然有美麗的街市”,詩人展開奇異的聯想,天上人間,原是一個樣的,環顧現實,天上比現實更美,有著美麗的街市,琳瑯的商品,更美的是人們的幸福生活。接著詩人連用了兩個“定然”,一個“定然”對天上的幸福生活作了憧憬和描摹,“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天上的街市所陳列的物品是人世間所沒有的珍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物品,作者在這里沒有明確的交代。但我們可以大膽的假設一下,既然是人世間沒有的珍奇,那么天上也肯定沒有人世間的兵連禍接,戰火紛飛。人們應該過著安居樂業、幸福無憂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你看呀,“那隔著河的牛郎織女,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牛郎和織女都已經脫離封建禮教的藩籬,他們在自由的交往,在天街上盡情的閑逛。“不信,請看那朵流星。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同樣是引用了牛郎織女的民間傳說,但情節卻是迥然不同,這不僅讓我們陷入了沉思,為什么會這樣呢?
二、不同的時代,復雜的主旨。把目光聚焦到東漢末年,當時政壇混亂導致社會動蕩,人們遭受著戰火的困擾,民不聊生。這樣的社會,引起了很多知識分子的深思和憂慮。然而他們又無力改變現狀,只好把憂思寄托在文字上。所以在《迢迢牽牛星》一詩中,作者借牛郎織女的故事來抒發自己對社會和個人命運的無奈。牛郎織女的命運太悲慘,而當時人們的命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就像是風雨中飄搖的樹葉,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但是作為浪漫主義情懷的郭沫若就不一樣了,盡管1921~1922年之間,中國經歷了“五四”運動的革命高潮之后,社會依然處在軍閥混戰時期,就像作者所說的中國的面貌是“冷酷如鐵!黑暗如漆!腥穢如血”。然而作者有著一雙犀利的眼睛,他相信,勝利和希望終究會到來的。所以作者在《天上的街市》一詩中雖然也引用了牛郎織女的民間故事,但卻顛覆了傳統的故事情節。作者作了大膽的想象和改編:牛郎織女在自由地交往、盡情地逛街,過著幸福的生活。其實,作者是在暗示人們:黑暗只是暫時的,光明終究會到來,我們是自己命運的主人。所以作者在作《天上的街市》一詩時,雖然也有對祖國的憧憬陡然歸于破滅、一度興奮激動后又陷入苦悶的感傷,但他并沒有悲觀失望,依然孜孜不倦地探索和追求。觸目驚心的現實讓詩人把目光轉向了美妙的天上,天上有美麗的街市,而且街市上陳列的物品都是丑陋的人世間所沒有的奇珍異寶。因此,作者隱晦地把自己的堅定信念通過詩歌表現出來,牛郎和織女的幸福生活就是我們未來的生活,黑暗的舊中國終究會被打破。我們對社會和祖國有堅定的信心!詩人在這首詩歌中找到了自己的理想王國。
三、美麗的傳說,純真的感情。在《迢迢牽牛星》這一首古詩中,作者用牛郎織女美麗的傳說,樸質的語言,抒發了無限的相思和哀怨的感情,詩歌中的男女主人翁的悲慘遭遇令人同情,這也是當時人們對社會黑暗混亂的無奈和對自己命運的悲哀,讀來讓人不禁掩卷嘆息。在中國古代很多作品里牛郎織女的故事都是以悲劇結束的,這篇《迢迢牽牛星》中,女主人翁那種欲語還休,柔腸寸斷的感情非常具有感染力,“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詩作在抒發人間離別之感的同時,深深流露的是對美好人生和理想的憧憬,是對這種人生和理想不能實現的喟嘆,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悲涼。而《天上的街市》所抒發的感情卻是高亢激越的。郭沫若一向以感情強烈宣泄著稱,比如他的《爐中煤》熱情奔放,他的《天狗》帶著消滅一切的氣勢。相比較這兩首詩歌,《天上的街市》所抒發的感情還是恬靜溫柔的,但是恬靜溫柔的背后是洶涌激越的即將要噴發的強烈感情。我們看作者堅定的語句“定然有美麗的街市”,“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定然是不甚寬廣”,“定然在天街閑游”,“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四個“定然”和一個“定能”這些堅決的詞語宣泄著作者對黑暗的舊中國的不滿,也流露出作者對新中國新生活的希望。“不信,請看,那朵流星,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仿佛就是作者向天下的人預告:幸福的新生活就在前方,在向我們招手,我們去迎接她,眼前的苦難只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歷代借牛郎織女的故事,以超人間的方式表現人間的悲歡離合的文學作品層出不窮,而尤以郭沫若的這首現代詩歌為最好,因為她感情充沛清新,激勵著人們追求理想的新生活。
《迢迢牽牛星》和《天上的街市》兩首詩歌雖然都引用了“牛郎織女”的材料,但是情節卻是完全相反,作者借用來表達的主旨也不同,所抒發的感情也是各異的。可見,材料有時雖然一樣,但是作者根據自己創作的需要,表達主旨的需要,抒發情感的需要,可以作相應的變通。這并不會影響作品的美感。這也許就是“以意逆志”吧。王國維說過:“是故由其詩?以知其人,由其人以逆其志,則古人之詩,雖有不能解者,寡矣。”由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這兩首時間上跨越千年的詩歌的深刻內涵了。
(作者單位:東臺市東臺鎮范公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