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鬼秤

甘浩 王瑞鋒 劉珍妮 盧美慧

4.2斤海鮮竟能稱出6.5斤，

商戶稱這種鬼秤很普遍。

鬼秤投射出的是商家的職業道德問題，

更是市場誠信問題。

鬼秤真的很鬼。

遭遇七兩秤

“新鮮的海蟹，又肥又便宜?！编须s的叫賣聲摻雜在腥咸的空氣里，某海鮮攤前，男攤主操著南方口音，指著一池子螃蟹說，“大海蟹55元一斤，非常便宜。”

男攤主從池子里撈出4只海蟹，丟進黑色塑料袋中。“6斤半多，給350塊吧?！?/p>

隨后，張先生拎著4只海蟹，在海鮮市場的公平秤上過秤顯示：4斤2兩。

一名管理人員帶張先生來到該攤前。男攤主表示秤沒有問題，隨后將4只海蟹放在剛才的電子秤上，按動幾個按鍵，電子秤顯示，4斤2兩?！斑@海蟹88元一斤，4斤多350元，有問題嗎？”

攤主最后表示，55元一斤的話，是按照“七兩秤”來計算的。

“同一個電子秤，同樣是4只海蟹，為何一會兒能稱出6斤半，一會兒能稱出4斤2兩？”張先生詢問，“你問這么多干嘛，知道的越多你越危險，知道嗎？”該攤主大聲說。

管理人員表示將對該攤主進行處罰，攤主甚至語氣強硬地頂撞管理人員。

在市場小水產廳東側，一位女攤主說，“要價低就會少秤，只要顧客要求開票或者足秤，價格就會變成88元一斤?！薄叭袌龆歼@樣，不然賺不了錢?！?/p>

這種“鬼秤”從何而來，又是怎樣生產出來的？曾在京深海鮮市場做工的小劉曾聽老板說起，市場內不少“鬼秤”都購自北京新發地。

賣秤先審問

新發地批發市場廚具大廳，多家商鋪擺著電子秤、彈簧秤、臺秤等，品牌五花八門。

一間店鋪內，一位女老板面對“七兩秤”的問詢，上下打量了記者一番后，謹慎地問起來：“你是干什么買賣的？”

“賣鴨脖子的。”

“鴨脖子不是按根賣嗎，要秤做啥？”

“還賣鴨腸、涼菜，這些都按斤賣?！?/p>

初步試探后，這位老板娘才小聲地說“有”。

記者探訪新發地批發市場廚具大廳的多家銷售秤的店鋪，往往都得經過一番詢問后，老板才表示有“可調秤”出售?！安桓逸p易賣，最近風聲緊，得小心記者和檢查的人?！币晃焕习逄寡裕F在賣這種秤，都得先詢問買主一些問題，再決定這生意能不能做。

這種“可調秤”售價一般都在250元左右，是正規秤售價的2倍多。

百變鬼秤

老板娘拉開店里一個儲物柜，從里面找出一臺電子秤。

她對記者說，正常的秤上，“單價1”、“單價2”……“單價7”這些鍵是預存幾種貨物單價的，方便快速稱重結賬。而在“鬼秤”上，這幾個鍵則代表著不同的稱重手段。

她說，摁下“單價1”鍵，這臺秤就是九兩半秤（液晶屏上顯示為一斤，所稱物品實際重量為九兩五）?！耙源祟愅疲畣蝺r6就是七兩秤?！崩习迥镎f，如果想恢復正常稱重，只需要摁下“單價7”就可以，這個鍵是復位鍵。

“重啟電子秤的電源開關，也能恢復正常?！毖菔酒陂g，該店一名伙計插話，許多菜市場都用鬼秤，他自己買菜時看到攤主按單價這幾個鍵，“我說你秤有問題，得重啟下再稱重”。賣菜的很吃驚，“問我怎么知道，我說我就是賣秤的”。

除了電子秤能隨意調制，彈簧秤也能輕易作假。

北京岳各莊批發市場南門生姜區，一家出售秤的商鋪門前，堆放著各種款式品牌的秤。

記者提出要案式彈簧秤，老板搬來一個最大稱重為8公斤的彈簧秤，在秤盤里放入1公斤的秤砣，表盤指針穩穩指向了1公斤處。

“秤挺準，能改動嗎？”

老板咧嘴笑了，“你是賣東西的吧？”

老板說，很多秤經過他手，可以調得很精準，“自然也能調大調小”。“把那個8公斤的表盤卸下來，裝上10公斤的表盤，這樣就變成了八兩秤。”老板說，因為稱相同重量物體時，秤的指針指示位置不會變化，但換了刻度面，刻度顯示就會變大，這樣達到“增重”的目的。

相對于電子秤，彈簧秤只需更換表盤就可變身鬼秤，更不容易看出問題。

神秘的密碼

在記者暗訪中得知，很多店鋪的秤都是由胡老板供貨。

胡老板說，只要是熟悉范圍內的電子秤都有密碼，都可以調制成“可調秤”，每調一個收費20元。

之后，記者隨機進入市場內一家秤店，想調成標準秤。

女店主掏出一個記錄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牌子的秤，以及各種秤的密碼。

“一般人知道密碼也不會操作。”女店主說，這些密碼都是從經銷商處獲得的。

幾分鐘后，這臺“九兩秤”又被調成標準秤，調秤費10元。

難道所有秤出廠就是可以調試的？

珠江衡器有限公司人員對此表示，他們生產的電子秤沒有一臺是能夠調稱重的?！俺鞘情_蓋動了主板或者軟件。”廠家人員說，每臺秤出廠時外殼都有鉛封，如果沒有鉛封或激光封印，就說明已經被人動過，無法保證準確稱重。

一場執法行動

日前，記者向質監部門和工商部門舉報“鬼秤”現象。

不久后的某日上午，北京豐臺區質量技術監督局及工商管理部門的執法人員沖進上述店鋪內，胡老板慌忙伸手，想把商販選中的一臺電子秤關機，被執法人員當場制止。

隨后，一名計量檢測人員對這臺未來得及關掉的電子秤進行檢測。

4千克的標準碼，在“單價1”鍵位下，顯示4.2千克，至末尾的“單價6”鍵位顯示5.6千克，“確實是一臺作弊秤。”執法人員說。

“問題秤的芯片被換過了?！痹趫谭ㄈ藛T面前，這樣的“揭發”讓胡老板一時語塞，神情局促不安。

質監執法人員表示，立案調查后將依法對商家進行處罰。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據《計量法》規定，使用不合格的計量器具或者破壞計量器具準確度，給國家和消費者造成損失的，沒收計量器具和違法所得，可以并處罰款。情節嚴重的，可依照刑法有關規定追究刑事責任。

北京豐臺區質量技術監督局計量監督科的負責人說，質監部門每年定期都會采取隨機抽查的方式，進行現場檢查。

但“鬼秤”依然令監管部門頭疼。

“銷售人員掌握著調秤的各種密碼，接受檢查時會將問題秤恢復成正常秤?！痹撠撠熑苏f。

有一次查使用商戶，執法人員掌握了一個密碼，但還是沒效果，“搗鬼者能排列組合出各種復雜密碼”。

那么，電子秤出廠時“鉛封”能不能阻擋“鬼秤”橫行？

“很難?！庇嬃勘O督科的負責人說，各廠家的鉛封不一樣，“最重要的是，各種鉛封在市場上也能隨意買到，這為出廠后隨意換件提供了可乘之機。”

京深海鮮市場鬼秤被曝光后，該市場管理方表示，將為商戶購置統一不可調制的計量秤，并聯合工商部門核檢，力圖從根本上杜絕“鬼秤”。

消費者如何應對“鬼秤”？質監執法人員建議，消費者在稱量購物后，要謹記使用市場的公平秤復秤。

鬼秤生存形成了潛規則：相關執法部門往往在重大節日進行突擊性檢查，商販們早已掌握規律進行防范；消費者感覺斤兩不足，很少有找到市場管理方去復秤一下，這使得不法商販的失信成本遠低于守信成本。

對此，財經評論員宋殿華指出，必須對市場經營進行綜合整治和治理，重塑市場誠信。消費者要提高維權意識；管理部門把鬼秤納入法律打擊范疇；健全完善市場管理制度，為合法經營、誠信經營創造良好的環境。

秤無辜，人有責。莫再讓鬼秤成為壓倒市場誠信的稻草。

（編輯/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