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沖突也是應激源嗎

邊玉芳等

一、引言

人人都有過應激的體驗，坐過山車時心跳加快、手心冒汗，考試失敗時難過沮喪、內疚悔恨，約會遲到時心急火燎、焦躁不安，與朋友吵架時怒火沖天、情緒激越，工作壓力太大時失眠多夢。我們正處于一個充滿應激的時代，正如諾貝爾獎獲得者杜波伊斯（Dubios）曾經感言：“現代人已經不太需要去對抗饑寒交迫的窘境和其他有傷身體的危險，但是他們必須對付排得滿滿的日程表、繁忙的交通、噪聲、擁擠、競爭和其他人為的緊張情境。”

那么，什么是應激呢？

加拿大著名生理學家塞里（Selye H）于1956年最早提出“應激（Stress）”這一術語，認為應激是有機體在遭受到各種有害刺激侵襲時所發生的非特異性的生理和生化方面的反應。他將引起應激的刺激稱作應激源，并提出了應激的一般適應綜合征模型，即應激包括警覺期、抵抗期和衰竭期三個階段，當發展至衰竭時，機體便會被自身的防御力量所損害，結果就會導致疾病的發生甚至死亡。

目前在應激研究領域頗受推崇的是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著名的應激問題研究專家拉扎勒斯（Lazarus RS）于1976年提出的心理應激理論。

拉扎勒斯認為應激是以認知評價為核心的個體與環境的交互作用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個體把環境事件評價為有害的、有威脅或有挑戰性的，就會損耗個體的適應性資源，導致個體的心身緊張狀態。在他看來，應激既不是環境刺激，也不僅僅是一種反應，而是當所遇到的事件和所擔負的責任超過了人的應對能力的范圍所而產生的心身緊張狀態，應激的本質就是個體對內外環境的需求的適應。根據心理應激理論，引起應激的刺激（即應激源）既可能來自于外部環境，包括社會環境、自然環境和文化環境，也可能來自于內部環境，如心理沖突、軀體疾病等；應激反應包括生理、心理和行為三個方面，而且在多數情況下這三者是并存的。認知評價在應激的產生中具有重要的中介作用。

因此，應激是有機體通過認知評價確定在生理或心理上受到威脅時出現的一種帶有適應性的身心緊張狀態。

塞里說：“應激是生活的調味品。”說明應激不一定是消極的，應激也可能給我們帶來積極的影響，比如提高工作效率、改善短時記憶等，但是現代社會確實有許多疾病與應激有直接或間接的聯系，這一點也是勿庸置疑的。因此，應激與健康以及疾病的關系的實驗研究是健康心理學中一個極受關注又很高產的研究領域。

二、陶特曼的“認知失調、心理應激與病毒誘發感冒”實驗

有時候，我們同時有幾個目標，就會為作選擇而感到痛苦，這就是所謂動機沖突。常見的動機沖突有：

雙趨沖突，即兩個目標對個人具有相同的吸引力，二者必選其一。例如有的人既想減輕體重以改善健康，但又擋不住美味的誘惑。

雙避沖突：即兩個威脅或厭惡的事物，但必須接受一個，才能避免另一個，即“前怕狼，后怕虎”的左右為難狀態。如一個有牙科恐懼癥的人在牙疼時，就必須在忍受牙疼還是去看牙醫之間作出選擇。

趨避沖突：對單一的事物一方面是好而趨之，一方面又惡而避之。如既想吸煙又想戒煙。

那么，動機沖突也是應激源嗎？會使人產生應激反應嗎？

陶特曼（Richard Totman）是英國牛津大學的心理學家，他和同事設計了一個感冒病毒接種實驗模型，即讓志愿者被試先暴露于感冒病毒，然后制造一個動機沖突的情境，觀測和評估動機沖突是否會對感染病毒及發展成真正的感冒產生影響。陶特曼的實驗是這樣進行的：

研究目的：動機沖突是否會產生心理應激進而導致感冒。

被試：通過廣告招募了48名志愿者，所有被試自我報告沒有慢性或急性疾病，沒有在常規服用藥物。經醫學檢查和感冒病毒檢測，身體健康，沒有感染感冒病毒，也沒有感冒癥狀。所有被試都同意接受病毒暴露。隨機安排24名被試進入實驗組，另24名被試則進入對照組。

方法：所有被試都接受含有2種感冒病毒（鼻病毒）的鼻滴液，即把含病毒的溶液滴入鼻腔。緊接著，實驗組的被試要選擇是否服用一種試驗性的抗病毒藥丸（其實是一種安慰劑），并被告之，如果服用了這個藥丸，那么在實驗結束的時候就要通過一根胃導管獲取胃酸樣本，實驗組的被試均作了自己的選擇。對照組的被試不需要作這樣的選擇，也不需要服用抗病毒藥丸。然后，所有的被試都被隔離，每天進行病毒感染和感冒癥狀的監測。

結果：兩組被試在病毒感染上沒有差異，但是，實驗組被試在感冒癥狀上遠比對照組被試嚴重，兩者具有顯著性差異。

結論：動機沖突會造成心理應激；心理應激會加重感冒癥狀。

評價：上述實驗結果表明，實驗組的被試由于需要選擇是否服用抗病毒藥丸，如果服用了，也許就不會感冒，但是一旦服用就要接受令人痛苦的醫療程序（在胃里插入導管），選擇是艱難的，因此，被試發生了強烈的動機沖突（趨避沖突），無論作怎樣的決定，他們都產生了心理應激。而對照組被試因為不需要作選擇，所以沒有產生心理應激。而心理應激又對感冒癥狀產生了影響。

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會發生大大小小的動機沖突，小到去電影院看電影時選擇看哪一部電影，大到大學畢業時在讀研究生深造與工作之間作出選擇，選擇不僅給我們帶來情緒上的痛苦與困擾，還可能對我們的健康造成影響。

在以上研究中，陶特曼等人首創的這個感冒病毒接種實驗模型，在方法學上具有較大的意義，提供了一種心理應激的實驗研究思路，因為它在心理社會因素和人類疾病之間直接架起了一座研究的橋梁。當然，正如硬幣總有兩面，這個實驗模型需要人類被試以患上感冒這樣的代價為研究作出犧牲，因而遭到許多倫理學方面的批評。實驗組被試的感冒癥狀更重，無論是動機沖突還是認知失調導致的心理應激顯然加重了感冒癥狀。該研究的局限性在于，沒有在實驗過程中對被試的應激反應程度（如主觀情緒指標、客觀生理指標等）以及被試的人格特征等進行評估，因而，實驗組被試心理應激的產生，只是一種推斷，沒有實證，這樣對于結果的解釋就相對缺乏令人信服的說服力。此外，樣本數偏小也是這個研究的一個弱點。（摘自董奇、邊玉芳教授主編的《經典心理學實驗書系》之《健康心理學》）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腦與認知科學研究院，北京，100875）

編輯/于 洪 黃才玲終校/楊 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