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余


摘要:地溝油事件的性質意味著食品安全的危機,即公眾飲食健康保障權面臨人為事故的威脅。媒體和輿論有效地放大了地溝油事件的影響力,對政府采取行動和制定政策以治理地溝油形成了巨大的政治壓力。本文將著重討論地溝油整治政策實施中面臨六大利益相關者激勵不足的問題。那么,治理地溝油需要哪些政府部門的介入?如何介入以及地溝油隱性產業是如何運轉的?其治理的最佳干預點在哪里?針對以上問題,本文構建了一個治理地溝油問題的系統動力學模型,并對若干政策工具進行模擬分析,以為回答這些問題提供若干線索。
關鍵詞:食品安全危機;監管政策體系;地溝油事件
中圖分類號:F203
一、地溝油事件與公眾飲食健康保障權利意識的覺醒
地溝油事件對于今天的公眾而言并不是一個新鮮的名詞。在過去10多年里,有關地溝油事件的報道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止過。早在2001年,CCTV經濟半小時聯合新華社記者暗訪呼和浩特市地溝油市場,以題為《地溝油流過管理漏洞》的報道就引起了當時全國一片震動。2003年11月,鄭州市13名民工由于食用“泔水油”而發生了集體食物中毒事件,因搶救延遲,有的農民工甚至出現了暈倒。其后,有關地溝油的查處和事件報道也不時地出現在媒體上。時隔10年之后,最近的一則“吃10頓飯就有1頓是地溝油”的新聞,則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大地刺激了公眾對食品安全隱患的擔憂和不滿。
地溝油事件的性質意味著食品安全的危機,即公眾對于飲食健康保障權遭遇人為事故的威脅。一些不法分子和餐飲業者把精煉過的地溝油勾兌到正規食用油中進行銷售。更為廣義的地溝油還包括劣質豬肉熬煉的下腳油和餐館自產自銷的回鍋油,其流入到餐飲環節,從而對于那些購買到被地溝油勾兌過的食用油的公眾,或者在餐館食用了(類似下腳油和回鍋油)所謂的廣義地溝油的公眾而言,其健康顯然受到了明顯的不當或不利影響。這種不當的健康影響的發生是受到了尋利和不法行為所驅動的。無論從范圍和程度上來看,其對于社會公眾的影響都是廣泛和深刻的。可以說,任何公眾都有可能面臨購買和食用到地溝油的風險,而且這些地溝油因其質量的劣質程度的差異而對公眾健康的長期影響也會各不相同。
當然,媒體對地溝油事件的渲染式報道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公眾對食品安全問題的關注意識,同時也強化了公眾對其飲食健康權利保護以及呼吁政府保障其權利的意識。
媒體和輿論有效地放大了地溝油事件的影響力,對政府采取行動和制定政策以治理地溝油形成了巨大的政治壓力。那么,治理地溝油需要哪些政府部門的介入?如何介入以及地溝油隱性產業是如何運轉的?其治理的最佳干預點在哪里?對于不同的政策干預工具,如何甄別其長期和短期的實施效果差異?哪些政策工具干預效果更為直接和持久?而哪些政策干預工具的效果非常間接和微弱?如何評價中央和地方政府的一系列地溝油治理措施?針對以上問題,以下依次進行分析。
二、地溝油產業運轉的經濟與政策系統動力學邏輯
地溝油地下產業經濟運行涉及到一個復雜的系統動力學問題,如圖1所示,從餐廚垃圾到成品地溝油的銷售之間存在一個很長的產業經濟鏈條。而這一產業鏈條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一)餐廚垃圾處理階段
應該說,餐廚垃圾的處理大體上有三個流向或模式:一是無害化處理,這取決于當地垃圾處理廠的規模和能力;二是飼料和化工企業收購餐廚垃圾以從事生物燃料加工等,同樣,這也取決于當地是否存在相似的化工企業;三是被非法收購用以提煉泔水和加工地溝油。其中,前兩條餐廚流向或出路都需要每個城市具備完備的垃圾回收與密閉運輸能力。顯然,在許多城市,無論是垃圾無害化處理能力,還是垃圾密閉運輸能力都是十分缺乏或薄弱的。這無疑會增加餐廚垃圾合法正當化收集的難度。此外,即使以上垃圾處理與收集系統是完善的,也還存在一個餐飲企業是否有激勵將餐廚垃圾提交給市政部門指定的垃圾公共收集機構的問題。一旦公共部門收集垃圾時需要向餐廚企業收取垃圾處理費,而非法企業則給餐廚企業支付一定的價錢以購買其餐廚垃圾的話,則公共部門就難以完全控制全部的餐廚垃圾去向,則勢必會造成一部分垃圾流向地溝油生產環節之中。
(二)泔水提煉和成品地溝油加工階段
泔水提煉和成品地溝油加工規模大體上取決于三個方面的因素。首先,非法地溝油作坊的規模及其對餐廚垃圾或泔水的需求水平。顯然,非法地溝油生產作坊規模越大、數量越多,則其對餐廚垃圾的需求水平也越高,從而其泔水提煉和地溝油加工能力或規模就會越大。其次,餐廚垃圾的公共密閉收集和運輸處理能力越大,則非法泔水提煉或地溝油加工作坊的收購規模就會受到限制,從而會制約地溝油加工水平。此外,衛生監督管理所和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監督檢查和處罰力度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只要衛生監督管理所加強對非法收購餐廚垃圾和泔水的作坊或個人進行嚴厲的監督和處罰,而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加大對非法地溝油生產作坊的查封和處罰,則泔水提煉和成品地溝油加工的活動規模就勢必會大大縮小。
(三)成品地溝油流入餐桌消費和勾兌銷售階段
地溝油一旦加工完成之后成為所謂“成品”的話,其面臨四種可能的流向。一是飼料和化工企業收購,用于工業用途,這部分地溝油一般是不會流入消費環節的。二是餐廚企業自己加工或委托地溝油作坊加工之后自用的,即這些餐飲企業會直接將所謂的回鍋油用于烹飪或食品制作流程之中,從而公眾會容易食用到用地溝油烹飪的食物。由于這類地溝油不會被餐飲企業貼上標簽,坐等執法人員查封,通常廣義的地溝油所包括的回鍋油直接流入餐飲消費環節,由于連檢測取證都很困難,其客觀上的確難以治理。三是成品地溝油被勾兌到正規食用油之中而被餐飲企業購買,被有意或無意地使用到餐飲消費之中。四是成品地溝油被勾兌到正規食用油之中被公眾從超市或商場直接購買到家中進行烹飪消費。對于后兩種地溝油銷售模式,工商管理部門負有檢查和監督職責,即需要提高對超市和商場食用油的抽查力度和處罰力度,不僅包括對勾兌地溝油的生產廠家或作坊給予嚴厲的處罰包括刑事起訴,而且還包括對超市等商家的嚴厲處罰,從而增加超市和商場自身提高預防勾兌地溝油的食用油流入消費環節的警惕性和責任意識。
三、地溝油黑市背后的食品安全監管政策缺失及其實施問題
作為一個隱性產業鏈,地溝油經濟的存在本身就業已證明食品安全監管政策存在嚴重的缺陷,當然,這些缺陷主要涉及政策法規的實施問題。對于地溝油產業經濟的規模,國內無論學術界,還是正規的統計部門,都缺乏一個科學可信的數據資料可供參考。不過,從媒體公布的一些學者的研究成果和非常正式的信息來看,地溝油經濟的總量大體上還是可窺一斑的。如《中國青年報》的一篇文章就確信“地溝油是個見不得光的產業,想來不會有確鑿的統計數字,但并非不能推算。”該文還提供了三個可能的數據渠道可供參考:
一是《北京科技報》第4期報道,“曾有政府部門為市場上流通的食用油算了筆賬,發現每年進口和國產食用油的供應總量比市場上食用油的消費量少了幾百萬噸。多出來的這幾百萬噸油從何而來?……這在很大程度上是那些黑心小作坊利益驅使的杰作”。二是何東平教授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說,“據統計,我國每年消耗油脂中的15%(約330萬噸)成為廢棄油脂。”其中,有多少是從正規渠道被回收利用了,這應該是有統計的。如近日安徽合肥的媒體調查就顯示,當地2/3的廢棄油脂流向不明。三是何教授的團隊曾在武漢做過科學嚴謹的抽樣調查,由此推算出武漢市可提煉泔水油年產量約為15萬噸。何教授甚至還計算過我國地溝油全年的總利潤為15億~20億元。如果總量不明,何來總利潤?(鄧京荊,2010-03-24)
實際上,2011年2月《北京科技報》第4期《餐館地溝油黑幕》中就報道了何東平教授對地溝油總量估計的一個數據,“2009年上半年,全國各地返回餐桌的地溝油大約有200萬噸。”既然地溝油隱性產業規模如此巨大(即使缺乏精確的數據),那么,一個直觀的問題是,為什么針對地溝油整治的相關食品安全監管政策不能有效地消滅或產出這一黑色產業呢?根據上述討論的地溝油產業經濟系統動力學模型,以下著重討論地溝油整治政策實施中面臨六大利益相關者激勵不足的問題,以為回答這一問題提供若干線索。
(一)監管者監管激勵不足
對地溝油的監管涉及衛生監督、食品安全、工商管理、質量監督、環保、公安和建設等多個部門,從生產、加工到流通與消費,幾乎每一個環節都有相關的政府行政部門負責監管。不過,在現實中,分工卻出現了“誰都有責變成了誰都無責”的局面,這大體上反映出地溝油監管的缺陷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是監管者的責任或權限不明確,如一些記者聯系和采訪了十幾個部門,聽到最多的就是,“這不是我們的職權范圍。”其次是各個環節上的監管者之間相互搭便車或相互推諉責任,如部門之間相互推脫,對于加工和使用“地溝油”究竟如何處罰,更是規定得含糊。由于地溝油治理涉及太多環節與諸多行政部門,每一個部門都期望其他部門去監管。最后,也是最為關鍵的,是監管者缺乏監管的激勵。如“地溝油治理得好不好,又沒有考核機制,誰管呢。”顯然,缺乏考核機制和政治責任,這些行政部門對地溝油的整治的出色也難以獲得政績感,或者說即使整治得不好,也未必面臨懲罰的政治壓力。
(二)非法生產者停止制作和經營地溝油的激勵不足
對地溝油非法生產與經營者而言,其期望收益顯然是十分可觀的。其中,一方面,地溝油的生產與提煉的市場利潤是巨大的。如從餐廚垃圾中提煉1噸地溝油,成本僅300元人民幣。一個人通常每天能淘4桶,回收提煉之后,就算只按食用油市場價格的一半出售,每月也能賺1萬多元,相當于高級白領的收入(鄭筱倩、盧艷艷,2010-03-20)。對于餐廚垃圾加工方而言,餐廚廢油每噸成本大約1000元,每噸餐廚廢油能夠提取0.8噸食用油,加工環節的成本僅300多元,而現在市場食用油的價格每噸超過6000元,按市價打對折售出,1噸的利潤接近2000元,利潤率接近200%。而對于餐館、街邊的飲水店而言,回購“地溝油”作為食用油價格低廉,能降低經營成本,增加利潤,在缺乏監管的情況下自然不乏冒險者(大眾日報,2010-03-21)。另一方面,非法經營提煉地溝油可能被查獲和處罰的概率和風險相對比較低,且即便被查處,多數非法提煉者未必會受到高額罰款或被判處刑事處罰。顯而易見的邏輯是現行的地溝油查處力度與其提煉經營的收益相比微不足道,于是,非法生產者停止地溝油提煉和經營就缺乏激勵。
(三)餐廚企業按照規定處理垃圾的激勵不足
與非法地溝油提煉加工者類似,餐廚企業也是典型的利潤最大化者或尋利者。對于許多銷售餐廚廢油的餐館方而言,賓館、飯店如把餐廚垃圾交給環衛部門,得向環衛局交納數額不菲的垃圾處理費,如果賣給私人,每年反而收入幾千至上萬元。“不少餐飲店的餐廚廢油的收購權都已經承包給專人,收購方和餐飲企業間建立比較穩定的購銷關系,外人不得插足,每年按餐館規模支付一定的費用幾千元到兩三萬元數額不等,支付給一些大酒店的價格甚至到四五萬元。”(大眾日報,2010-03-21)。可見,在利益的驅使之下,難怪許多監管者和公眾都抱怨餐廚企業并不愿意把餐廚垃圾或泔水免費送給餐廚垃圾處理廠 。
(四)市政部門提高密閉收集、運輸和處理垃圾能力的激勵不足
應該說,在許多城市,餐廚垃圾收集和處理能力都是很薄弱的,這不僅與地方經濟發展水平及政府財政動員能力相關,而且還取決于政府治理餐廚垃圾的意識與決心。垃圾處理對于地方政府的政績而言微不足道,但治理垃圾的財政支出負擔并不輕松。于是,許多城市缺乏垃圾處理的設施,從而對餐廚垃圾的收集和運輸能力也會相應地比較低下。河南鄭州市的垃圾處理情形就比較有代表性地說明了這一點。由于泔水要運輸到指定的城市生活垃圾處理廠或餐廚垃圾處理廠進行無害化處理。只有有密閉收集、運輸能力的單位,才可以自行運送到指定的城市生活垃圾處理場所。承擔監管任務應為市政管理部門,鄭州市城市管理局一位負責人表示,“餐廚垃圾確實歸他們監管,但現在鄭州市還沒有配套文件,目前僅在金水區試點”。而金水區市政局相關負責人說,“河南省第一座餐廚垃圾處理廠 —— 鄭州冠威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于2008年建成投產”(鄭筱倩、盧艷艷,2010-03-20)。顯然,這樣一座餐廚垃圾處理廠對于鄭州市而言,其處理能力應該仍然是不夠的。
(五)超市和商場檢測和識別含地溝油勾兌的食用油質量的激勵不足
一般而言,勾兌地溝油的食用油非法生產商對其銷售的食用油質量狀況擁有最完備的信息與知識,而流通環節的超市和商場則對此擁有相對劣勢的信息水平。不過,相對應局外人的公眾和政府監管部門而言,商家由于對其進貨渠道比較熟悉,其對食用油是否被勾兌了地溝油仍然占據一定的信息優勢。在必要的時候,超市或商家甚至可以索要進貨發票、生產許可證或查看當地食品衛生監督部門抽樣檢測報告等信息,以判斷食用油質量的可靠性。當然,問題的關鍵在于:一方面,檢測地溝油的技術手段目前尚不成熟,超市或商家難以低成本輕易地識別出食用油是否被勾兌了地溝油;另一方面,對于一些超市或商家而言,其處于尋利的動機,本身就缺乏執行嚴格科學檢測的激勵。
因此,需要尋找一套有效的鑒別監控技術解決地溝油的檢測問題,這樣不僅降低商場對食用油進行檢測的交易費用,而且也為有關部門的監督管理提供技術支持。從專業角度講,目前還沒有一種方法能檢測出所有的地溝油,勾兌油的檢測難度更像“哥德巴赫猜想”。未來地溝油的檢測方法,一定是集合以往經驗的綜合評判法。全國糧油標準化委員會油料及油脂工作組正在加緊制訂地溝油檢測辦法、散裝食用油標識辦法、餐廚垃圾中地溝油的管理辦法等6項標準,讓地溝油無處遁形。(大眾日報,2010-03-21)
當然,在加快地溝油檢測技術研發的同時,還應該強化超市或商家對地溝油檢測的責任與義務。對于被監管部門發現有出售勾兌地溝油的食用油商場,應予以最嚴厲的高額罰款和懲處,以提高超市或商家自身加強對地溝油檢測預防的意識和激勵水平。
(六)公眾識別和舉報勾兌地溝油食品的激勵不足
公眾普遍對地溝油深惡痛絕,但是許多公眾缺乏預防地溝油的意識和知識,當然,也缺乏舉報地溝油事件的激勵。因此,有必要加強媒體和輿論的宣傳,增強更多的公眾對地溝油識別的知識和技能。如有的媒體專門開設了地溝油事件舉報或新聞線索提供熱線。
對于相關政府職能部門而言,衛生監督、食品安全、工商管理、質量監督、環保等各個部門都應高度重視群眾投訴舉報,及時對舉報線索進行核實,如發現餐飲服務單位采購的食用油脂來源不明,或者采購和使用地溝油的,應監督餐飲服務單位立即停止使用并銷毀,同時依法嚴肅查處,情節嚴重的,吊銷餐飲服務許可證(陳蕎,2010-03-19)。
四、危機背景下的地溝油治理的政策體系重塑:從中央到地方的行動
(一)地溝油治理的政策工具箱:性質、范圍與強度
系統動力學模型擴大了地溝油治理政策工具的選擇空間,并且加深了對不同政策工具之間的關系和作用路徑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基于這一模型,可以影響與控制地溝油的每一條“因果鏈”以設置相應的政策干預工具,而每一種政策工具的作用性質、作用范圍以及力度則潛在地決定了政策工具的實施效果。
首先,政策工具的作用性質包括自愿性工具、補貼、數量和行為規制、服務供給型以及司法工具等。這些不同性質的政策工具的強制性程度也存在明顯的差異,如增加媒體曝光力度、加大社區公眾舉報獎勵力度等就缺乏強制性,具有明顯的自愿性特征。比自愿性工具強度更高一些的是所謂混合型政策工具,如對生物燃料企業收購餐廚垃圾行為的補貼,可以提高餐廚垃圾流向正規渠道的激勵水平。相對而言,對企業行為規制的強制性程度和威懾力就大大提高了,如規范餐飲企業對餐廚垃圾的處置行為、打擊非法收購餐廚垃圾行為以及直接關閉非法地溝油作坊以及使用回鍋油的餐飲企業等。當然,行政處罰和司法工具的強制性和威懾力是最高的,重罰銷售勾兌地溝油商品的超市和商家、對提供非法地溝油生產、經營者處以刑事處罰一般而言會大大提升地溝油生產經營者的心理預期成本。
根據食品安全法第28條的規定,生產經營“地溝油”,屬于“用非食品原料”生產食品,“添加食品添加劑以外的化學物質”或“用回收食品作為原料”生產食品,是被明令禁止的行為。刑法第144條規定,“在生產、銷售的食品中摻入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的,或者銷售明知摻有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的食品的”,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根據食品安全法第81條的規定,對涉嫌犯罪的生產、銷售“地溝油”的行為,食品安全監管部門應依法向公安機關移送案件,以追究違法者的刑事責任。
其次,從作用范圍和作用對象來看,有些政策工具是針對餐廚垃圾收購者、地溝油生產和加工者的,有些政策工具是針對公眾和媒體的,也有些政策工具則是針對地溝油商家或超市的,而還有些政策工具甚至是針對地溝油行政監管部門的。顯然,對于不同作用對象的,其政策工具的實施方式與力度也應存在明顯差異的。
此外,政策工具的實施強度或空間也是極具彈性的。一般而言,服務供給型政策工具或數量規制性工具易于量化,其政策工具的實施強度會伴隨著允許的數量規模或服務能力的變化而從弱到強呈連續型分布。如垃圾無害化處理、密閉運輸能力以及生物燃料加工收購價格的補貼等工具的實施強度雖然高度依賴于政府的財政投入水平,即政府的財政投入水平越高,則上述相應的政策工具作用空間或強度也相應地越高,并且其數量化水平也容易測量。但是,許多涉及到關閉、打擊、檢查、禁止、舉報與罰款等行為干預性工具則相對難以量化,其政策工具的實施強度系數常常被假設服從從0到1的均勻分布,其系數大小一般被主觀假定依賴于政府相關行政管理部門的監管工作力度。當然,政府監管的力度到底有多大,無論政府部門還是研究者與社會公眾都無從準確知曉和測度。
(二)中央和地方政府對政策工具箱的選擇性傾向
受到社會環境、資源與政治壓力的約束,政府制定政策時對工具的選擇總是存在一定的傾向性或偏好。如哪些政策工具是中央和地方政府所樂于選擇實施的?而哪些政策工具是政府所不愿采納和實施的?從政府出臺的地溝油治理的文件來看,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政府,都主要側重于兩個方面的政策設計。
一方面,確定不同監管主體的責任邊界以及責任主體可供選擇的監管行動方式。如江蘇省規定了:商務部門要加強餐飲業行業管理,引導餐飲企業誠信經營;農業部門要加強以餐廚廢棄物為原料加工的畜禽、水產飼料產品的監管,禁止使用未經高溫處理的餐廚廢棄物作為飼料飼喂家畜;質監部門要加強食品生產加工環節的監管,嚴厲打擊使用地溝油加工食品的違法行為;工商部門要加強流通環節經營食用油的監管,嚴厲打擊經營地溝油和非正規來源食用油的行為;食品藥品監管部門要加強對餐飲服務單位的監管,監督餐飲服務單位建立并嚴格執行食品原料采購查驗和索證索票制度,嚴厲打擊購買使用地溝油、非正規來源食用油的行為;衛生部門要會同有關部門加強食用油的風險監測工作;住房城鄉建設(市容環境衛生)部門負責餐廚廢棄物收運、處置的監管工作。環保、公安等部門應積極配合、主動參與,共同做好地溝油整治和餐廚廢棄物管理工作。可見,以上提及的九個政府部門對地溝油治理都負有某一環節或某方面的監管責任。
另一方面,地溝油治理政策的出臺還劃定了地溝油治理的重要領域或關鍵性范圍。多數地方政府出臺的地溝油治理方案都提出了以食品生產小作坊、小餐館、餐飲攤點、火鍋店和學校食堂、企事業單位食堂、工地食堂等集體食堂等作為干預重點,加強對食用油臺賬和票證的檢查以及對餐廚廢棄物處理的監督,并依法查處從非法渠道購進食用油、使用“地溝油”加工食品和違規處理餐廚廢棄物的行為。應該說,地溝油治理的關鍵領域的確定不僅縮小了政府監管部門的行動范圍空間,而且也降低了監管與檢查的搜索交易成本。
不過,地溝油治理政策工具的選擇性設計的缺陷也是十分明顯的,如首先,不同監管部門之間如何協調行動仍然是一個難題。考慮到不同的政策工具的選擇執行責任主體分屬不同的行政部門,如何建立健全政府各相關部門之間的監管信息的交流與反饋、監管執法聯動機制和監督檢查機制,實現對地溝油和餐廚廢棄物的全程監管,以確保不留隱患和死角,這顯然是高度困難的,或者說不同監管者之間協調的交易成本是極其高昂的。從對地溝油治理責任主體的規定來看,顯然,地溝油治理既涉及地溝油的掏撈、粗煉、倒賣、深加工、批發、零售等環節在內的一條黑色產業鏈,也涉及食品生產、流通、餐飲服務等多個環節。根據食品安全法第4條的規定,質檢部門、工商部門和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分別對食品生產、食品流通、餐飲服務活動實施監督管理。于是,在這種“碎片化”的食品安全監管體制下,各監管部門的確是很難協作的。(宋華琳,2011-09-15)
其次,在具體的政策工具選擇方面,突出了行為監管(取締、禁止等規制性措施),而對服務供給型與價格補貼類工具的運用相對不足。對餐廚廢棄物的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理問題,多數地方政府一般會提到積極參與國家層面的試點城市的申報,但是,對于如何探索本省區域內各大城市餐廚垃圾的無害化處理能力以及密閉收集能力方面則缺乏具體的政策措施。尤其是對如何補貼餐廚垃圾資源化(包括生物化工)利用等長期治理模式的關注不足,這其中甚至還涉及對部分輕度違規的非法地溝油生產作坊的合法化改造顯然也是值得嘗試的。
最后,政策的執行力度的量化設計與規定過于模糊不清,如有獎舉報等。如山西省提出要建立有獎舉報制度,支持鼓勵群眾積極參與地溝油整治和餐廚廢棄物管理工作,及時發現舉報地溝油非法加工窩點和違規處理餐廚廢棄物的單位,倡導人人參與打擊不法經營的良好風氣。但是,很少地方政府規定對于舉報者的獎勵標準或者即使規定了,其獎勵水平太低,于是,這一激勵性政策工具往往不能有效地發揮作用。事實上,無論在地溝油的生產提煉還是銷售環節,社會公眾的舉報對于提高監管的有效性都是如此的舉足輕重,顯然,清晰明確地大幅度提升對地溝油非法加工和銷售的舉報獎勵力度無疑是十分必要的。
五、結論與討論
地溝油事件通過媒體的傳播至少在輿論上塑造出公眾的食品安全的危機意識,從而不僅引起了社會廣泛的擔憂,而且也對政府治理相關問題形成了巨大的政治壓力。如何保障公眾的食品健康權利并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而是需要政府付出實際的政策行動的,或者說權利的保障是需要成本和代價的。
本研究運用的系統動力學模型為地溝油治理提供了一個政策工具選擇性干預的邏輯基礎。依據這一模型,我們得以判別政府可以在地溝油產業鏈中的哪些環節進行了干預,以及應該在哪些環節以及如何干預可以在政策干預工具與利益相關者的行為之間建立內在的聯系機制。并且,基于一些假設的數據,還能為不同政策工具的效果運用軟件進行模擬,從而為政策決策提供基于若干模擬效果圖示的參考依據。
研究還發現了地溝油治理在短期內效果最明顯的應該側重于行政監管部門的執法力度提高以及商場或超市的自我檢測力度。而長期干預效果則取決于收購餐廚垃圾的生物燃料化工行業的發展及其控制餐廚垃圾收購市場的能力,以及市政部門支持下的餐廚垃圾密閉收集運輸能力與垃圾處理廠無害化處理能力。當然,對中央和地方政府干預措施的評估性分析還發現現行干預手段過于依賴于行政部門的執法檢查力度,而缺乏系統綜合的動態連續性或長效性干預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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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福建省人民政府辦公廳.福建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加強地溝油整治和餐廚廢棄物管理工作的實施意見(閩政辦〔2011〕8號) [Z]. 2011-01-13.
[20]蔡虹,丁瑩.餐館地溝油黑幕[N].北京科技報,2011-02.
[21]宋華琳.鏟除非法“地溝油”有待綜合整治[Z]. 思想庫,2011-09-15.
(編輯:張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