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憶寧:之前讀過您的一篇文章,文章中有幾個關鍵詞十分引人注目:比如美國要人民民主專政,不要互相否決制;美國政治制度的天然缺陷;美國引以為豪的三權分立已經發生了變異;美國需要民主專政,不需要黨派斗爭;需要進行“社會主義”的政治改革。美國的公共政策執行力與美國的民主體制——三權分立發生沖突表明什么?
福山:美國的建國者們專門設計了一整套制衡的系統以避免專權的出現。時至今日,美國人仍然更加喜歡一個小政府,給個人、企業與社會更多的空間。歷史經驗說明,美國的制度在大部分時間內都對于國家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是在一些特定時期,我們也需要強硬的領導。美國很幸運,在它需要的時候有林肯、兩屆羅斯福以及里根這樣的強勢領導人的出現。
趙憶寧:您如何評價中國的國家治理能力?特別是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之后。認識中國對您認識美國有什么幫助嗎?
福山:在中國長期大一統以及中央集權的歷史前提下,我認為中國模式是正確和成功的。中國的系統不關注制衡,因此制定政策效率很高。問題關鍵在于中國政治系統和經濟系統的穩定性。世界銀行《2030中國》的報告中已經反映了中國經濟的問題:促進快速增長的政策不再起作用,需要更多的自主性而非政府干預。政治上我認為中國政府需要建立一套更加完備的制度以限制政府官員的權力和更加制度化的問責體系。特別是在公民獲得更多教育和財富的背景下,這樣要比壓制更容易獲得社會的穩定。
趙憶寧:中國自認為走的是一條“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您怎么看待這一表述?中國目前的社會主義因素的特征是什么?在目前世界上現存的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種制度中,是否存在著“兩種制度的競爭”呢?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是否比資本主義具有優勢呢?
福山:盡管存在模式的競爭,但是我認為,除了一些受到中國文化影響很深的國家比如越南,中國模式在本質上是“不可出口”的。中國模式是建立在其獨特的歷史基礎之上的,這一點其他國家基本無法模仿。
趙憶寧:您曾在多種場合強調國家的作用,并批評“市場原教旨主義”的教條性;您是如何認識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的?
福山:政府對于私人市場的規范是必要的,這一點在金融領域更加突出。自從1980年代里根和撒切爾改革之后,我們已經在解除管制上走到了一個極端:對于銀行的監管基本消失了。因此我們需要回到更接近1930年代的政策。
趙憶寧:有中國學者在評價您時,認為您是捍衛民主的“民主原教旨主義”者,您是否介意他們的評價?您認為中國共產黨人講的社會主義的民主與法制和西方的民主與法制不同點是什么?所謂具有“普世價值”的西方民主,真的適合中國嗎?
福山:選舉這樣的民主過程旨在提供實質性的問責,并不是每個選舉民主都能夠對公民負責。一些權威主義國家可能有更加實質性的問責機制。中國政府在這一點上遠強于一些國家。
摘自21世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