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要降溫農建要升溫

薛青

目前，在我們國家數以百計的大中城市和數以千計的縣級城市，幾乎沒有一個不在大興土木、施展鋼筋水泥拳術的。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如火如荼的城市拆遷工程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一波接著一波。當地政府和開發商往往打著各種冠冕堂皇的旗號，不聽群眾是否贊成，不管人民是否滿意，不講是否適合本地需要，不問能否產生實際效益，有些地方不擇手段，粗暴拆遷，野蠻拆遷，拆了舊的建新的，去了小的建大的，急功近利，盲目拍板，倉促下手。樓房越蓋越高，馬路越修越寬，農村耕地越來越少，與農民關系越來越遠。城郊失地農民被農轉非，又被逼上樓。土地少了，有的沒了，牲畜“跑”了，家禽“飛”了，昔日莊稼漢，今成“自由人”。據首都一家報紙介紹，目前，全國已經有半個億農民失地了，他們生活失去了保障。有的城市大搞什么修舊如舊，有的把已經消失的東西重新設計，重新施工，重新裝修，有的借保護文物之名行造假古董之實，投資巨大，將大把大把的錢花在“地上”。這樣的城建沖動就不可避免地帶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比如，利益的糾紛，帶來雙方嚴重的對峙，甚至激化矛盾，毆打械斗和死傷事件時有發生，既造成干群關系緊張，更影響了社會穩定。群眾上訪不斷，給機關辦公帶來很大麻煩。誰都知道拆遷重建，城市改造，城鎮化建設，必然要占用大量耕地（20年間全國已向農民征地近1億畝），還要花很多票子，有的城市改造已花了幾百億元，還欠下數百億元債務，城市面貌雖有很大改變，但是寅吃卯糧，留下一屁股外債，對今后科學發展、可持續發展肯定有很大影響。人們說，缺乏后勁兒怎么發展呢？

與紅紅火火、精彩紛呈的城建工程相比較，廣大農村的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工程顯得有點相形見絀了。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30多年來，我們國家農村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基本上沒有怎么大搞，只是維持簡單再生產。具體一點說，主要是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缺少資金不能搞。由于農村集體經濟沒有了，許多村成了“空殼村”，加之農建歷史欠賬較多，一家一戶的單一經營戶拿不出多少錢來，農建工作只能越搞越少，甚至是偃旗息鼓。二是缺少勞力沒法搞。在村的人和種地的勞力基本上是“386199”部隊，即婦女、少年兒童、老人。這樣，也就有了“空心村”，也就有了“空巢戶”，也就成了‘老人農業發展的特色。看來，今后“誰來修理地球”確實是個問題了。三是缺少“農”字意識沒人抓。有的基層干部眼睛盯的是GDP，手上抓的是GDP，他們總覺得抓農建見效慢、遠水難解近渴，總想著吹糠見米搞些急功近利的政績，百年大計的農建意識在其頭腦里十分淡薄。筆者曾經聽到一位村干部說，他們村30多年來，沒有打一道像樣的埂、修一條像樣的水渠，更沒有打出一眼有水的井。就是說，沒有搞成一項像樣的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工程。農民兄弟基本上是靠天吃飯。今年春夏之交，筆者去雁門關外部分縣區的田野轉了轉，所見農田面貌基本如舊，水利工程寥寥無幾，有的甚至沒有，農田耕種仍為傳統方式。當地一些村干部和群眾說，他們搞不搞農建上級領導概不過問。這里，讓我們引用作家畢家龍在他的《土地廟傳略》一書中一段節錄：“嗚呼！泥土的芬芳越來越少，到哪里去嗅泥土的芬芳？出門就是水塘、耕地、河溝……已成為遙遠的記憶。你看看你的身邊，水泥的家居，水泥的單位，水泥的公園，水泥的路面，已經被水泥包裹。”“沒有買，就沒有賣。”“如果有人買，我就悄悄地把地球賣掉。”“噓！地球人不知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很凄涼的。讀了畢家龍的這段話，再回頭看看今年以來全國、特別是北京地區遭受特大水災，災上加災的現實，也許我們從中更能深刻認識一些問題，更能深入明白一些道理。

凡從事農村工作的人都明白，農建是最大、最實際的民生工程和政治工程。馬克思說過，“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會使自己出丑。如果我們的領導同志能用群眾利益這面鏡子好好對照一下，就會發現自己的思維、行為大有偏差：有的農村無地可種，無水可用，人畜吃水成了問題。上世紀的水利工程年久失修或帶病作業，或永不作業；有的水土流失嚴重，生態環境日益惡化，干部去都不去一下，也不知道村里情況；有的村成了“五無村”（無主要干部、無強壯勞力、無學校、無托兒所、無“兩委”辦公地方），我們的上級干部則不聞不問，更不幫助去解決。而一些領導同志搞城建的積極性是那么的高。據《環球時報》介紹，2010年中國城市化率已達46.59%。2012年8月6日和7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報道，中國城市人口現在已經超過農村人口。就是說，我國用30年時間走過了西方200多年的城市化過程，真是城市化的“大躍進”。另據2012年3月12日《人民日報》報道，南京作為一個古都，決定將復建部分明故宮建筑，建設明故宮遺址公園。這樣的人造“假文物”理所當然引起爭議，南京大多數人不認同這種開發性的破壞和破壞性的開發。他們認為，隨便浪費納稅人的錢搞假的，不如多多用心搞真的、抓實的、保護好舊的。南京的做法顯然不符合上級“已不存在的建筑不應重建”和“實施保護工程必須確保文物的真實性。堅決禁止借保護文物之名行造假古董之實”的文件精神，與目前我國正在建設“環境友好型，資源節約型”的總體要求背道而馳。今天，還有人建議要重建圓明園，還有人要再造“汴京”，真是拿納稅人的錢不當回事兒。還有的城市不顧建筑功能，在城建中全面開花，處處建設景觀景點，簡單復制，盲目跟風，刻意打造，仿古建筑多是鋼筋混凝土與玻璃的組合，最后大部分成了缺少文化魅力、沒有靈魂的一堆水泥磚頭的堆砌。

可愛的工匠們，不，可愛的公仆們，請你放下手中的泥抹和砍刀，不，放下你手中的“權力”，放下你手中的“指揮大棒”，把那些在大拆大建中立下“汗馬功勞”的挖掘機、推土機、攪拌機開到農村去，開到農田基本建設一線去！組織農民工兄弟返回農村，好好建設我們的農村。試想，如果農民都被趕“進城”了，大家齊往城里擠，那么今后“誰來種地”？誰來給我們填充“米袋子”“菜籃子”？誰來養活城里人？難道我們真的去喝西北風呀！辯證法告訴人們，任何事情都得有個度，超過度就會走向反面。我們一定要明白：這世界什么時候都離不開莊稼人，離開莊稼人誰也沒法活，誰也別想活。尤其在我們這個以農業為基礎的13億人口的國度里，吃飯始終是第一要務，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松懈不得、麻痹不得，耕地紅線更碰不得，糧食安全這根弦始終要繃得緊緊的。這就是中國的國情，誰忘記國情民情，人民將對他無情。一句話，就整體而言，在我們國家今后一個時期內“城建一定要降溫，農建一定要給力升溫”。“中國城市像歐洲，不少農村像非洲”的現象再不能繼續下去了。

（作者系《山西日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