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剛 綦婧
據國家商務部國外經濟技術合作相關數據顯示,2011年我國非金融類對外投資金額達601億美元,截至2011年末,我國企業對外投資總額達3220億美元,境外資產總額1.5萬億美元,合計設立1.8萬家企業,范圍涉及全球178個國家和地區。進入2012年,山東重工3.74億歐元獲意大利法拉帝集團75%控股權、三一重工3.24億歐元收購德國普茨邁斯特、廣西柳工3.35億元人民幣收購波蘭HSW企業工程機械事業部、國家電網3.87億歐元收購葡萄牙國家能源網公司25%股份等跨國重磅并購不斷出現。2004年至2010年,中國企業海外并購金額達877.5億美元,中國企業海外收購呈方興未艾之勢,僅短短幾年時光,中國已由吸引外商投資大國轉身為兼具海外投資大國的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第五海外投資大國。
但問題與質疑也隨之出現。隨著我國綜合國力大幅增強,海外投資由進出口貿易、餐飲向資源開發、生產制造、商務及金融領域發展,針對我國企業海外投資目的和手法的質疑及警覺日益增多,我國企業海外投資面臨的各種風險因素也陡然增多。除已有的各種投資困惑外,我國企業還將面臨國際局勢復雜多變及雙邊關系演變帶來的更多新困惑。如何確保戰略和大宗資源投資的穩步推進,解決我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資源瓶頸束縛;從產業提檔升級角度,解決一些企業面臨的產能過剩問題;從獲得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開拓更大市場空間層面,提倡并購等高端投資。同時規避相應風險,釋放企業困惑,成為中國企業今后實施走出去戰略需要慎重思考的課題。
一、我國企業“走出去”面臨的風險因素
由于我國企業海外投資起步相對較晚,相對于歐美發達國家搶占了低風險、高收益的投資領域和地區,我國企業不得不面對投資風險和成本相對較高的投資選擇,相應的投資風險成為中國企業實施走出去戰略過程中屢見不鮮的桎梏。
(一)國際政治安全風險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我國企業海外投資面臨的國際政治風險呈現增多,全球整體風險水平也呈上升趨勢。風險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一是全球熱點、焦點和難點增多,一些地區出現局部沖突和動蕩,導致一些國家政治動蕩,社會混亂;二是圍繞海洋權益和島嶼等領土爭執引發的民族主義對立情緒帶來的投資風險。隨著全球化石資源的不可再生和大幅減少,高油價對經濟增長的威脅日益凸顯,圍繞石油和天然氣等戰略和大宗資源的開發競爭日趨激烈,一些重大能源項目的爭奪導致地緣緊張和沖突頻繁發生;三是雷曼兄弟倒閉引發的全球次貸危機繼續發酵和蔓延,歐債危機成為近期威脅全球金融穩定的重大事件;四是世界經濟在艱難中復蘇,國際經貿面臨大調整、大變革和大轉型;五是非傳統安全引發的國際政治、地緣緊張日益增多,對恐怖襲擊和非法武裝沖突的防范愈加困難。從全球投資風險布局而言,歐美日發達國家投資風險最低,北非和西亞風險最高,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投資風險最顯著,而我國企業在非洲、拉丁美洲的投資存量最多,面臨的地緣政治等風險也相對較高。利比亞內亂、蘇丹國內對立等都對中資企業海外投資造成了顯而易見的損失,構成了較高的投資風險。由于政治風險直接可以引發安全、匯率和成本風險等多種風險,準確和客觀評估不同國家和地區的風險信號,將國際政治風險限定在最小和可控程度內,是中資企業海外投資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二)經濟及法律風險
在國際政治風險相對可控的前提下,如何規避經濟和法律風險顯得尤為重要。這里的所謂經濟風險包含幾個層面,一是企業自身缺乏海外投資戰略眼光和事先研判,急功近利,結果導致短視投資,面臨多重風險;二是海外投資缺乏當事國法律保障,尤其缺乏引入可以轉嫁風險的保險機制,各種評估及中介機構服務配套不夠,導致解決經濟糾紛時法律缺位嚴重;三是海外投資的絕對收益相對較低,利潤再投資比重低,資產盈利水平不高,很多并購案接手后無法達到增值底線,一些甚至虧損;四是海外投資領域過于集中,能源、礦業等大額標的投資極易引發被投資國的緊張、擔憂甚至排斥;五是央企等國有企業投資比重過高,經常引發國家意志和背景的猜忌。現在一些資源性國家加大了對以資源開發為目的的海外投資的限制,蒙古國2011年新修訂的《礦產投資法》,規定了礦產股份的50%歸國家所有,蒙古企業和國民各占10%,外資實際只能持有30%股份。印尼也在2012年5月針對資源產品出口征收20%的高額關稅。澳大利亞也對外資參與主要礦業公司股份限定在15%左右,對新礦業項目持股也要低于50%。投資海外資源類項目時普遍會遭遇經濟立法和法律制約等風險。此外,由于不熟悉經濟法和法律運作,經常誤讀收并購時的輿論環境和定價機制,屢犯高價買入、賤價賣出的低級錯誤。
(三)社會文化風險
近年,隨著我國綜合國力增強,企業海外投資力度加大,大宗投資的不斷出現,在被投資國的社會文化層面,充斥著“中國資源掠奪論”、“中國投資威脅論”、“中國威脅論”的論調,已經成為我國企業海外投資最難逾越的鴻溝。應該說,上述論調既有外部詆毀因素,也有中資企業自身投資定位等因素。一方面,由于我國經濟連續多年高速增長,引發一些國家對中國經濟發展是否會導致全球資源配置發生劇烈變化的擔心,一些國家甚至別有用心地散布“中國資源威脅論”,以達到遏制中國崛起的目的。另一方面,由于中資企業投資過度集中在資源類投資領域和全球少數資源型國家和地區,以運出資源或就地粗加工為主的投資占據多數,這些投資缺乏技術含量,對所在國當地的就業和稅收拉動有限,對基礎設施建設和促進經濟增長影響不明顯,無疑引起所在國民眾的不滿,加上環保和生態及綠色發展意識日益深入人心,來自被投資國社會層面的反對具有一定市場。同時,由于文化心理和文化背景不同造成的誤解和猜忌,企業在投資和經營過程中暴露出來的負面形象、缺乏正面溝通等,均使我國企業海外投資面臨的文化風險增大,在一些國家或項目中甚至成為簽約的主要障礙。
(四)非傳統安全風險
與以往依靠軍事和外交手段解決爭端的傳統安全相比,近年來,以自然災害、恐怖襲擊、生態污染、食品中毒、跨境販毒等為標志的非傳統安全風險日益凸現,對我國企業海外投資構成的風險也陡然上升。由于非傳統安全風險具有突發性、社會性、傳染性、破壞性等特點,可以短時間內沖擊一國乃至多國或地區的政治外交,引發社會混亂,形成跨境傳播,依靠一國之力有時都難以解決,作為企業應對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以最近的利比亞內亂為例,利比亞動亂是典型的非傳統安全風險引發的帶有傳統安全后遺癥的安全風險,中國鐵建冒進在利比亞境內涉及42億美元的承包項目被迫停工,未完成合同金額達35.51億美元,可謂遭受重創。我國企業在利比亞合計有75家企業投資,涉及55個工程項目承包,總金額達188億美元。有學者指出,利比亞投資損失只是我國企業海外投資諸多黑洞的冰山一角,也是多數企業沒有購買出口信用保險的慘痛教訓之一,利比亞中資企業的風險使建立企業海外投資風險預警機制的重要性凸顯,要發展我們自己的信用評級體系,用好第三方信用評估機構的相應成果,要強化海外投資的轉嫁風險的保險意識,使企業能夠未雨綢繆,減少損失,早做應對準備。
二、中國企業“走出去”存在的困惑與問題
客觀說,隨著我國綜合國力和人均GDP的攀升,我國已經迎來“走出去”的經濟發展周期。企業“走出去”不僅有搶抓機遇的主動性愿望,也有產能過剩及獲取資源等帶來的被動挑戰。由于對“走出去”的理解與準備參差不齊,一些企業面臨錯誤解讀內外環境和投資研判失誤,國際經營受挫,甚至出現失敗等尷尬。
(一)“走出去”戰略的主動與被動困惑
隨著國際局勢變化,尤其是世界經濟格局迎來大調整、大變革和大轉型,我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及在全球市場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加上近年走出去的磨練,中國企業“走出去”進行跨國經營的意愿不斷提升。有資料顯示,超過一半的中國企業都把海外投資納入企業的中長期發展戰略之中,對外投資的主動性意愿日趨強烈。雖然政府、企業和學術界都認可我國企業“走出去”是大勢所趨,也是我國企業參與全球產業分工的必然選擇,但面臨瞬息萬變的對外投資環境變化,有相當一部分企業擔心安全風險和經營風險,在初期主動投資意愿驅使下進軍國外,但出現困難后卻陷入一種被動投資的困惑之中。
(二)“走出去”的內外環境誤讀困惑
由于企業一直立足本國,缺乏走向海外的長期經驗和應變能力,加上一些企業海外投資本身帶有沖動性和臨時打算,有的甚至只想通過海外投資把技術和設備拉回來,根本沒有長期跨國經營的理念,也就無從談及“站穩腳跟”及“融入當地”的問題。一些企業對所在國及周邊環境的理解存在偏差,較為注重眼前經濟利益,忽視投資國國內和周邊局勢變化,缺乏危機與應急預警對策,導致因投資環境陡然生變產生巨虧。從商務部2010年—2011年發布的多達近200次的境外安全風險預警來看,企業能夠有效應對的比例很低,多數企業存在對內外環境的盲目樂觀和誤讀困惑,進而出現急于或盲目投資的悔恨。
(三)“走出去”的國際經營困惑
對中國企業來說,“走出去”過程中普遍面臨的一個制約瓶頸就是國際經營上的困惑。由于我國“走出去”戰略歷史短,且具有中國特色,可供遵循的經驗并不多,企業“走出去”普遍缺乏國際化經驗,國際經營水平總體偏低,對經營風險的防范意識更是缺乏,一些企業因此面臨由于自身對境外投資法律、財務、稅務、金融、信息、人才和認證等規范認識不足導致的技術失敗。另外,由于我國企業眼下“走出去”的動機多為獲取資源等原材料、降低成本驅動,“走出去”企業的多數投資集中在建筑承包、產品組裝加工等勞動密集型為主的中低端行業,無法與歐美日多為高科技和附加價值高的投資競爭,產業核心競爭力不突出,這些制約了我國企業海外投資向產業高端滲透。加上一些以服務海外投資企業為對象的相應的管理和服務體系跟不上,我國企業“走出去”現實與需求之間還存在諸多困惑與差距。
(四)“走出去”的誘惑與失敗困惑
對我國企業來說,“走出去”還存在一窩蜂和趕時髦現象。金融危機以來,隨著歐債危機持續發酵,歐美日整體經濟實力受到重創,不僅對外投資能力下降,自身多年輸出資本造成的貧血也需要發展中國家和新型工業國資本去補充,企業并購的技術和資金門檻普遍下降,這給我國企業以較便宜的價格收購對方優良資產和先進技術及管理經驗提供了機遇,但也給一些并無資金和規模實力、優化管理水平等并購條件的“走出去”企業帶來抄底沖動和跨國經營認識誤區,“走出去”在非理性的誘惑下出現跟風和盲目選擇的傾向。一些企業在國內壟斷體制和缺乏監管背景下取得一定業績后,沒有考慮到自身是否具有海外投資的能力和需求、管理水平和人才是否匹配,僅僅從低價格、先入為主、制造噱頭、粉飾主營業務和追趕時髦的層面萌生投資沖動,結果導致投資失敗的現象不斷出現。
三、中國企業“走出去”的未來戰略選擇
我國企業二十幾年的“走出去”拓展歷程表明,企業選擇“走出去”面臨的風險越來越多,沒有產業分類和投資類型為基礎的單純意義上的海外投資已無法適應未來全球投資需要,企業“走出去”戰略需要進一步轉變觀念,將規避風險放在首位,通過確立頂層設計,謀求獲取資源、開拓市場、獲得技術專利與增進人文理解的合理區域布局,籍此實現海外發展先機及戰略性突破。
(一)資源獲得型投資注重雙贏或共贏
隨著全球化石資源和大宗商品資源的逐漸減少,旨在獲取“原”字號資源的海外投資面臨越來越多的制衡,單純獲取原材料的投資已開始面臨被拒國門外的窘境。印尼已開始對資源類出口課以高額出口稅,蒙古國也對外資投資資源產業持股設定了上限比例。現在針對我國企業的資源投資,國際上已刮起一股“中國資源威脅論”的警覺之風,如何在全球資源配置中增信釋疑,我國企業面臨戰略選擇和突破。注重雙贏是我國企業投資海外資源產業時的首要考慮,一方面從投資角度,企業要考慮到擁有一定規模儲量,在資源開發上政策較為寬松的國家或地區投資,另一方面要讓資源開發國感覺到實惠,資源開發直接惠及當地改善基礎設施、創造就業和增加稅收,將資源潛力升級為資源競爭優勢。從與周邊國家的現實基礎和條件看,資源合作應繼續瞄準俄羅斯遠東和蒙古國。同時還要重視與其他發達或新興經濟體有實力的企業聯合開發開采難度雖大但開發潛力和前景巨大的資源產業。由于一些國家對擁有國企背景的我國企業海外投資設限增多,可以考慮鼓勵民營企業組團或抱團形式聯合投資,形成以國際化經營培育民營龍頭企業的良性機制。2011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中,地方企業占比達33.4%,較上一年同期增長24.4%,顯示我國民營企業快速崛起,國際競爭力和海外投資能力顯著提高。
(二)市場開拓型投資注重產業區位選擇
對于以市場開拓為目的的企業來說,一方面要注重產業的區位和國別選擇,使市場開拓與我國企業所處產業鏈條相吻合,另一方面要從市場容量、未來消費潛力、市場體系改善程度等角度,創造國內成熟或產能過剩的“邊際產業”的有效轉移。對于國內企業來說,最緊迫的問題是開拓市場,最大的問題是資金瓶頸,最難的問題是高效創收。對于“走出去”企業來說,隨著國內市場飽和及有效需求走低,通過調整經營思路,開拓新市場,降低經營成本,已成為企業抵御內外風險的新選擇也是考驗其經營能力的標志。尤其是在金融危機陰影尚在和歐債危機持續發酵的背景下,千方百計開拓境外市場,籍此搶占更大市場份額已成為企業“走出去”必須積極思考的課題。
(三)技術專利獲得型投資注重技術外溢效應
對我國企業而言,一旦確定海外投資的戰略路徑,確定了區域和產業,選擇正確的投資方式和確定股權比例就成為必須面對的復雜難題。同樣以獲取技術為目的的投資,股權達到控股水平有利于獲得技術并在技術保密上具有優勢,對于單純以獲得某個領域或某個行業特定技術而言,以少量入股可能更容易見效。由于全球成熟技術的大多數掌握在歐美日等發達國家手中,這些國家集中了全球最多的高端人力資源,全球主要的研發和開發能力、技術配套和信息源環境也集中于此,因此,以獲取技術為目的的海外投資應向歐美傾斜。在高科技產品的產業和市場化過程中,要充分重視技術專利未來的外溢效應,使企業的海外投資與未來分享國際高端技術資源和企業自主創新結合起來。
(四)旅游文化型投資注重相互理解
二十余年來,通過“走出去”,我國在實現海外投資的商業目的外,還最大限度傳播了我國的發展理念,增進了相互理解。這一點體現在非洲等地援建交通、通訊、學校、發電站、住宅和鐵路公路等最為明顯。但與歐美日境外投資多集中在高科技和金融及現代服務業領域相比,我國企業投資過多集中在資源開采和中低端制造業領域。尤其是一些地區和國家的特殊國情,使我國企業甚至形成了“政府對政府”、“既輸出資本技術也輸出勞務合作”的所謂非洲模式和中東模式。然而,非洲模式和中東模式在拉美和歐美卻受到詬病,這既有投資公關和策略的選擇問題,但更多的是不同的企業文化和社會習慣沖突所致。由于缺乏相互理解和國民感情做支撐,我國企業的海外投資面臨越來越多的質疑。如何由外來企業向本土型企業轉身,我國企業還面臨傳播文化軟實力和進一步構筑溝通機制的問題。同時,我國企業還應注重擴大與旅游文化相關的具有現代服務業內涵和外延的軟性投資,加大在人力資源和旅游文化項目上的投資,建設文化強國和旅游強國,需要有眾多世界眼光的文化旅游企業走出去,而文化和旅游企業“走出去”本身將增進與所在國文化對接和互動交流,促進人文友好往來和改善國民感情,直接助推企業的海外經貿投資。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網站:2011年我國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簡明統計.
[2] 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網站:2011年我國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按省市區排序情況表.
[3]曲偉:《中國——東北亞國家年鑒》(2011)[M],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1.11.
[4]笪志剛:《走向東瀛——對黑龍江省企業投資日本前景的中日綜合研究》[M],日本僑報出版社,20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