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女性觀之于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

內容摘要：谷崎潤一郎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家之一，近年，我國對谷崎潤一郎及其文學作品的研究亦是如火如荼，方興未艾。其中對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的研究，是當前我國谷崎文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已有相當成果問世。本文擬從道家“女性觀”的角度，重新審視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以期能從本源上提供一個理解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的新嘗試。

關鍵詞：谷崎潤一郎 跪拜 道家 女性觀

谷崎潤一郎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家之一。眾所周知，其作品中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如早期作品《紋身》中的“姑娘”；《少年》中的“光子”以及《惡魔》中的“照子”等。這些女主人公形象，奠定了谷崎潤一郎以女性為主題的創作思想。可以說，谷崎潤一郎以其獨特的智慧和執著的追求鋪就了自己神話般、始終如一圍繞女性寫作的道路，并且在創作中以堅定不移的意念貫徹了其獨特的“女性跪拜”思想。

關于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大多學者從谷崎潤一郎在創作中對傳統古典美、女性美、病態的官能美的追求等方面為切入點進行分析。本文在前輩學者的研究基礎上，擬從道家“女性觀”的角度，重新審視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以期能從本源上提供一個理解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的新嘗試。

一.道家的“女性觀”

首先從古小說，故事等作品中可以看到許多道家關于女性崇拜的描寫。清朝咸豐年間問世的《筆生花》第一回中談姜近仁之妾生女之事。姜近仁之妾柳氏生有兩女，前女系“玉女”投胎降世；后一女為仙子轉變而成。這里的“玉女”并非一般的女子，而是天上的女性神仙，是女性的神化。明代羅貫中《三遂平妖傳》第二回所寫“玄女”也是一位女性神仙。作者描述她傳授“變錢法”，寄托人們世俗的經濟愿望，同時也表現了對女性某種技能的崇拜。對女性崇拜的一個典型例子是西王母的故事。《西游記》第五回描寫了王母娘娘設宴，大開寶閣，瑤池中做“蟠桃會”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她的地位是相當顯赫的，這又反映了古人對老祖母式的女性之崇敬。

這些古小說、故事等作品中出現的眾多女性神仙大多與道教有密切關系。我們知道，“玉女”在道教中本身就是作為神仙的形象出現的。“玉女”的類型是很多的，天界的許多女神都有玉女之稱，有的“神格”甚至是很高的。而且，道家的女仙可以說是數量眾多。這些女仙有的是根據道教神秘教理推衍塑造出來的，有的是歷史人物的神化，有的根據口頭傳說整理而成。這些女仙被道家賦予奇特的本領，反映了古代人民的某種精神訴求，盡管是一種虛構，但卻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它反映了道家的一貫的女性觀念。

這種女性觀念根深蒂固其理論基礎在于道家的“主陰”思想。被奉為道家始祖老子的《道德經》，其根本精神是“主陰”的。老子曰：“萬物負陰而抱陽”這是先陰而后陽。《道德經》又有“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之言。在這里，老子書中最重要的概念“道”實為不死的“谷神”，亦即“玄牝”——一個“玄之又玄”的女陰。可知，老子的“道論”仍然是“主陰”。

基于道家這種根深蒂固的“主陰”思想，我們就很容易理解其“女性崇拜”思想了。也可以說，道家的女性“崇拜”思想，正是其“女性觀”的重要體現。這一女性觀也深深地影響了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觀，是其“女性跪拜”思想的重要來源之一。

二.《春琴抄》與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

《春琴抄》是一部短篇小說，發表在1923年的《中央公論》上。小說講述的是一個名為佐助的下人服侍美麗無比、雙目失明的姑娘春琴。佐助既是春琴的弟子，又是春琴的情人和忠實的仆人。在女主人公的面部被人用開水燙傷之后，佐助為了不看春琴那張不忍目睹的臉，也為了繼續追隨那世上已失去的美而刺瞎了自己的雙眼。作品通過奇怪的男女關系講述了為愛與美的奉獻精神、受虐狂、潛藏的官能愉悅等等體現谷崎潤一郎獨特的創作動機。其富于細致微妙之處的是，在近代小說手法的基礎上靈活運用傳統的物語形式，描寫出渾然一體的藝術世界。

通過《春琴抄》這部作品，我們可以窺知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的核心。首先，它是視覺的、官能主義的。既然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復存在，那么欣賞這種美的眼睛也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否則，他看到的只能是滿世界的丑陋——佐助刺瞎了自己的眼睛。這是作品的最令人震撼之處，也是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最核心的表現之處。

其次，男性美不如女性美，這一思想在作品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佐助為了使自己與主人的情趣一致，不惜在暑熱難耐的伏天囚身于箱柜之中，不惜在寒冬臘月三更起來練習三弦琴，而且在撫琴時也要像春琴一樣閉上雙眼。佐助為了保持美的標準不變，他在語言、行動、婚姻、未來的前途等方面都做出了低姿態，對其自身在很大程度上作了否定，他在這份美面前不愿也不能肯定自己、主張自己。這也是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抨”思想對男性的苛刻要求——絕對服從女性主義。

谷崎潤一郎筆下的春琴，是自持與魅力的完美結合，嬌小玲瓏的體態、白皙潤澤的皮膚、怪癖嬌嗔的性格、精湛高超的琴技。它們的綜合體便構成了春琴的美麗。春琴這一形象的塑造，是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的重要體現。

三.道家的“女性觀”之于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

以上，第一節我們分析了道家的“女性觀”，在第二節又詳細考察了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本節我們將詳細考察道家的女性觀與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的內在關系。

谷崎潤一郎很小就和漢文學結下了不解之緣，在他升入國民高等學校以后，恩師稻葉青吉在漢學方面給予了他很大影響。“這位老師是師范學校畢業的有朝氣、上進的青年，其讀書范圍很廣，從漢文學到平安朝、江戶時代的文學都很熱衷。……在老師的熏陶下，點燃起了他熱愛文學的熱情火焰。……直到中學后，還經常拜訪稻葉先生。”1899年，13歲時，他還在東京日本僑附近貫輪吉五郎的秋香熟接受過漢文素讀訓練。不難看出，谷崎潤一郎具有深厚的漢文修養。正是由于谷崎潤一郎從小接受了漢文學教育，可以說中國文學在其此后的創作中起到了很大的影響作用。在谷崎潤一郎從小熟讀的漢籍里，除了儒、佛經典外，當然還應該包括大量的道家經典以及浸潤了道家思想的漢文學作品。可以說這給谷崎潤一郎后來接受道家的“女性觀”進行文學創作做了最初的準備。

谷崎潤一郎接受道家“女性觀”影響并運用于文學創作的一個有力證據便是其創作的《麒麟》，這部發表于1912年12月《新思潮》上的取材于中國典籍的短篇小說。小說寫的是孔子在魯定公14年其56歲時在衛國的一段經歷。孔子一度寄希望于衛靈公能接受自己的儒家道德和政治主張，但耽于酒色的衛靈公最終還是倒向了以姿色炫耀的南子夫人一邊，而對孔子的說教不予理睬。孔子發出了“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的慨嘆，悻悻而去。小說細微刻畫了孔子、衛靈公、南子這三者之間的微妙關系。

可以說，《麒麟》對這一記載在《史記》、《論語》中的故事進行了一次“叛逆性的改造”。一面是南子夫人的美色，一面是道家的“主陰”、“女性崇拜”。小說《麒麟》中谷崎潤一郎給了孔子的儒家倫理一個“顛覆”性的結局。這也反映了對谷崎潤一郎青少年時代接受的儒學教育的一個挑戰。當然，這一挑戰的形成，也是與谷崎潤一郎接受西方思想、美學分不開的。

日本研究者指出：《麒麟》取材于中國典籍《史記》、《論語》，圍繞衛靈公、南子夫人和圣人孔子展開了一場攻心爭奪戰。孔子的道德說教不及南子夫人的美色成為故事情節，顯示了精神與肉欲，道德與官能美之間的斗爭。而谷崎潤一郎確立了后者取勝的主題。

四.結語

以上，以道家“女性觀”的角度，對谷崎潤一郎“女性跪拜”思想進行了分析考察。由此，我們基本可以認為，谷崎潤一郎文學中洋溢的“女性跪拜”思想，其思想來源之一便是道家的“女性觀”。換一個角度說，運用道家的“女性觀”來理解谷崎潤一郎的“女性跪拜”思想，似乎能給我們提供一把全面理解谷崎潤一郎文學思想的鑰匙。當然，如何利用好這把鑰匙來全面解讀谷崎潤一郎文學，仍是一個我們可以大有作為的課題。

參考文獻：

[1]〔日〕日本國語研究會編.綜合版最新國語遍覽[M].東京：浜島書店，1995.

[3]〔日〕尚學圖書言語研究所編.國語國文學遍覽國語手貼[M].東京：尚學圖書，1985.

[4]譚晶華選編.日本近代文學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3.

[5]〔日〕橋本芳一郎.谷崎潤一郎的文學[M].東京：櫻楓社，1965.

[6]〔漢〕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M].北京：中華書局，2009.

孫士超，河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主要從事日本文學，中日比較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