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文
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似乎是世間最不成器,最不爭氣,最沒尊嚴的讀書人之一。對于他的窮困潦倒,飽受恥辱的一生,人們雖也“哀其不幸”,但更多的則是“怒其不爭”。
“不爭”之一:胡子都花白了,卻連半個秀才都撈不到,還不肯脫掉那件又臟又破的長衫,惟恐失了讀書人的身份,忘了搏取功名,出人頭地的夢想。
在世人的眼里,孔乙已是個不自量力、好高騖遠的人。他們以為,像他這樣的人,與其不切實際地整天做著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的美夢,倒還不如務實點,干些務農、做工、經商之類的事情,也不至于弄到生計無著,將要討飯的地步。這種觀點,雖說有一定的道理,可憑心而論,作為讀書人,哪個心中沒有夢?哪個不想“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拿破侖說,不想當元帥的兵不是一個好兵。我們同樣也可以這樣說,不想求取功名的讀書人不是一個好的讀書人。孔乙己是個讀書人,他在生活如此困頓的情況下,仍執著于心中的夢想,不失為可貴的堅守,不但無可厚非,實是應該予以肯定的。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不可否認,一個人的成功,除自身的努力外,有時是離不開外部力量的助推的,它常常是內外因素互相作用的結果。我們不能一味地強調自身因素的重要而忽視甚至否定外部因素所起的作用。相對而言,孔乙己的夢想之路是十分艱辛的:他沒有顯赫的家世,優越的家境為其鋪就成功之路,連一日三餐都成問題;他沒有學識淵博、經驗豐富的老師為他指點,為他導航,讓他在知識的求取上事半功倍;他更沒有像范進那樣有一個好的運氣,能遇到一位同病相憐的考官垂憐于他,給他機會。給他功名。所以我們不能因他“連半個秀才都撈不到”,就斷定他讀書不勤奮,不努力,是個胸無點墨之徒,他還是有一定的學問的。否則他不可能滿口“之乎者也”,也不可能把“君子固窮”、“多乎哉?不多也”等文言詞句引用得如此熟練而恰當。凡事不能以成敗論英雄——蒲松齡、曹雪芹同樣也沒有考取功名,可又有哪個不承認他們不是飽學之士?花開的結果是美麗的,但為了花開而努力付出的過程更是美麗的。不能因孔乙已沒有“開花”而否定他為之奮斗的整個過程的美麗,更不能因他這種“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執著而去嘲笑他。鄙視他。
“不爭”之二:有辱斯文——“偶然做些偷竊的事。”《孔乙己》一文中有兩次提到孔乙己偷東西:一次是偷啊家的,是書。另一次是偷丁舉人家的,但未說明偷什么,我想多半也是書吧?(因為在孔乙己看來竊書是不能算偷的,似乎與品格無關,偶爾為之也無傷大雅。)孔乙己偷書干什么?總不至于是因為衣食無憂,閑得無聊而尋求刺激吧?最為合理的解釋是為了讀書,因為他買不起書啊!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而不惜斯文掃地的這種做法,我們雖然不能茍同,但也是應該予以同情和諒解的。
其實孔乙己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他非常懇切地教小伙計寫字,見小伙計能寫“茴”字而“顯出極高興”的樣子,發現小伙計對他的“教誨”毫無興趣“便又嘆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這說明他是個熱心厚道而喜歡幫助別人的人;酒店里喝酒,所買茴香豆本就不多,見孩子們圍攏來,便分給他們吃;孩子們吃了還嫌不夠,他也沒惱火,而是耐心地解釋,這說明他是一個善良、富有愛心的人。他雖然很窮。卻誠信做人:“他在我們店里,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孔乙己的名字。”評價一個人,我們不能以瑕掩瑜,不能因他犯了某種過錯而全盤否定他的人品。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窮得將要討飯的孔乙己。“偶然做些偷竊的事”實也是一種痛苦的無奈之舉。這種痛苦,這種無奈是養尊處優的丁舉人之流永遠也體驗不到的,我們應用寬容、同情之心去看待之。
“不爭”之三:嗜酒成性,被打折了腿,還要爬著來喝最后一口酒。孔乙己喝酒,以少量的茴香豆為下酒物,不像有錢的長衫主顧,可“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孔乙己喝酒與其說是一種享受,倒不如說是一種麻醉。孔乙己活得實在是太艱難了:生活愈過愈窮,弄到將要討飯了;功名越來越渺茫,花白胡子一大把,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更有甚者,這種苦無處訴說——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周圍的人對他不是嘲諷便是不屑,連小伙計這樣的人都不愿搭理他,他仿佛是個多余的人,為整個社會所不容,他只能借酒澆愁,把自己滿腔的憂愁和郁悶,寄托于杯中之物了,唯有那飄飄欲仙的感覺才是他一時能獲得的最大快樂……
孔乙己無疑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不幸也好,“不爭”也罷,大都是他生活的那個社會所致。所以對孔乙己這樣的人,我們在“哀其不幸”的同時實應抱著一顆寬容之心去諒其“不爭”,與其恨鐵不成鋼,倒不如多一點惻隱之心,去同情他們,接納他們,關心他們,幫助他們,使之不再生活在自私和冷漠之中,不再成為社會的多余人,能像你我一樣,過上一個正常人應有的生活。
(作者單位:紹興縣柯巖中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