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拉加德名單——希臘或掀反腐浪潮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名記者，做了分內的事。——瓦克西凡尼斯

瓦克西凡尼斯，如果放在一兩個月前，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認識他，甚至連希臘人都很少關注過他。然而在爆出這份名單之后，他在一夜之間成為整個歐洲乃至世界各大主流媒體的頭版人物。英國的《獨立報》說他是挑戰腐敗的刺客；西班牙的媒體甚至把他比作了堂吉訶德，說他就是那個和風車作戰的人。11月1日，瓦克西凡尼斯出庭受審，而他在庭上被指控的罪名就是：侵犯他人隱私。

一份名單引發的爭議

瓦克西凡尼斯，希臘《熱門檔案》雜志的主編。10月27日，他在雜志里公布了一份2059人的名單，這些人全都在匯豐銀行的瑞士分行中有賬戶，存款總額達16億英鎊，個別賬戶超過4億英鎊。名單中不乏希臘政界、商界及演藝界人士。

盡管瓦克西凡尼斯沒有指稱其中任何一位有非法避稅行為，但眾所周知，瑞士有“避稅天堂”之稱。雜志出版的第二天，瓦克西凡尼斯正在家里接受一檔廣播直播節目的電話采訪，警察找上門來了。瓦克西凡尼斯立刻在Twitter上發送了一條微博：“他們正在闖進我的房子，馬上就會逮捕我。請把這條微博傳給全世界。”

瓦克西凡尼斯認為：“這些不屬于個人信息。我們并沒有說誰在瑞士銀行有多少存款，我們只是公布了這些名字。”11月1日，經過近10小時的庭審，走出法庭的瓦克西凡尼斯顯得神情輕松。當法官宣布他無罪釋放的一刻，法庭里響起一片叫好聲。“我只是做了一個記者該做的事情，揭露那些被隱藏的真相，如果有人要為這件事負責，應該是那些官員。他們藏匿、遺失了這份名單，然后說它根本不存在，我只是做了分內的事。”

瓦克西凡尼斯今年46歲，1988年成為一名紙媒記者，1991年轉戰電視新聞圈。在海灣戰爭、波斯尼亞戰爭和科索沃戰爭中，他都前往戰地，報道戰事。現在，瓦克西凡尼斯是《熱門檔案》周刊的擁有者和總編。

“拉加德名單上的所有名字”，這是10月27日《熱門檔案》的雜志封面的標題。這期雜志銷量翻了兩番，大賣10萬冊。拉加德，現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2009年，時任法國財長的拉加德，從匯豐銀行瑞士分行技術人員法爾恰尼手里得到一份在該行開設秘密賬戶的人員名單，其中就包括1991個希臘人。2010年，拉加德將這份名單交給時任希臘財長帕帕康斯坦丁努，因為一些賬戶被懷疑是用來逃稅和洗錢。但不知是否是故意，這份名單并沒有被公開，也沒有引起希臘當局足夠的重視。帕帕康斯坦丁努后來聲稱，他弄丟了拉加德給他的原始名單，卻把一份復制名單給了自己的繼任者維尼澤洛斯。但是在繼任財長手中，這份名單仍沒有被公開，也沒有展開任何相關調查，直到瓦克西凡尼斯收到一個匿名者寄來的U盤。

“有人寄給我一個U盤，里面有這份名單，他在給雜志社的信中說，‘過去兩年，這份名單一直被錯誤用于其他政治、經濟的目的。現在我們把這份名單交給你，相信你會好好利用它’。”瓦克西凡尼斯在采訪中透露了名單的出處。而關于名單上究竟有誰的名號，瓦克西凡尼斯透露說：“名單上有很多人，他們是部長的朋友，是議員的朋友，他們常常在一起吃飯，還有前總理的朋友。”

看到名單后，瓦克西凡尼斯決定在雜志上將其公開。名單公開后，希臘銷量最大的報紙《新聞報》也花了11頁篇幅轉載了這份名單。同樣動作迅速的還有希臘警方。第二天，在沒有任何一名拉加德名單上的人提起訴訟的情況下，雅典警方以侵犯隱私為名，逮捕了瓦克西凡尼斯。

在希臘，媒體和政府對待這個事情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瓦克西凡尼斯被捕后，媒體上開始出現許多類似的批評之聲：“真正應該被捕的不該是記者，而是拉加德名單上的人！”而由這份名單的公開而掀起的風波也在希臘愈演愈烈，矛頭所指就是希臘前兩任財長，并且要求議會一定要針對這個事情展開調查。輿論之所以將矛頭指向財長，是因為這個事情觸碰到了希臘財政中很敏感的一個癢處，這個敏感詞就是逃稅。甚至很多人堅信，嚴重的逃稅漏稅正是希臘財政危機的重要原因。

誰來為逃稅名單埋單？

拉加德名單公開后，不少出現在名單上的名人都極力撇清。希臘前公共秩序部部長沃戈拉吉斯辯稱：“這是假的，我們全家都沒有外國賬戶。”而希臘前總理帕潘德里歐的弟弟尼克斯·帕潘德里歐則說：“在希臘，還有很多人和我重名。”而前財政部長帕潘托尼烏表示：“我妻子的名字怎么會出現在名單之上？這與事實不符。”而馬蜂窩的原點瑞士銀行以秘密性和安全性而著稱全球，雅典富人則以擅長逃稅而聞名歐洲。在希臘首都雅典的富人郊區，有324個注冊過的游泳池，泳池主人需要交納相應的稅費。但是使用從高空拍攝的谷歌地圖，這一地區實際存在16974個游泳池。這就意味著，每52個擁有游泳池的雅典富人中，只有1人誠實納稅。

根據歐盟2011年發布的報告，希臘每年因非法避稅導致的損失高達600億歐元，這一數字占希臘經濟總量的1/4，占希臘所欠債務的1/6。10月30日，希臘政府宣布，計劃采取進一步的緊縮措施；11月2日，希臘火車和地鐵工人為此進行了為期24小時的罷工抗議。雅典的市民抱怨說：“情況越來越糟，薪水在減少，養老金在減少，物價更貴了，從食品到醫療藥物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在漲價。老百姓怎么生活？”

瓦克西凡尼斯在雜志中評論說：“不是每一個人都應對希臘的債務危機負責，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在為此付出代價。腐敗的權貴俱樂部表面上假裝拯救希臘，實質是在保護自己的利益。”拉加德名單激起了希臘民眾的不滿。11月1日，希臘金融監察當局要求希臘議會對兩任希臘前財長展開調查。希臘反對黨左翼聯盟表示：“瓦克西凡尼斯揭露了前兩任希臘財長和反經濟犯罪官員隱藏了兩年多的經濟問題。”

然而，事件的當事人卻自有說辭。帕帕康斯坦丁努，這個從拉加德手中接過名單的前財長對此辯解說：“拉加德名單的獲得并不合法，它是被匯豐銀行技術員法爾恰尼偷出來的，我得到的建議是，這份名單不能在調查中被使用。”維尼澤洛斯，接觸到拉加德名單的第二個財長，他認為：“希臘人在另外一個國家擁有賬戶并不是什么壞事，只要他能證明自己交稅就行了。”維尼澤洛斯表示自己無法對名單展開調查，因為原始名單丟失了，自己無法證實復制檔的真實性。斯圖納拉斯，今年6月上任的希臘現任財長，他的回答同樣顯得很無辜：“那是一份可以用來追查逃稅的名單，但在我上任時，我的手下告訴我，那份名單已經找不到了。”

對此，雅典大學社會學家索蒂里斯諷刺道：“希臘政府的大多數官員都拒絕對這份名單進行調查，他們都采取了懷疑的態度，這些政治家需要參與競選，需要和很多人有聯系，所以能拿這份名單怎么辦？”然而就在今年10月，有兩個出現在名單上的人自殺身亡。10月4日，希臘前內政部副部長贊尼斯在家自縊身亡。自殺前，他正因巨額財產來源不明而接受檢方調查。緊接著，10月8日，希臘國防工業大亨被發現在酒店自殺身亡，之前他被指控參與目前已被關在獄中的前國防部長的洗錢網絡，而該部長的名字同樣出現在拉加德名單上。對此，希臘《每日新聞報》戲謔地評論說：“不論這些是否巧合，希臘政壇正在上演一場包含了低俗喜劇元素的悲劇。”

古羅馬的歷史學家塔西佗講過這樣一句名言：“法律越多的國家越腐敗。”這聽上去像是一個悖論，但是在瓦克西凡尼斯眼中，希臘就是這樣一個國家。他認為，希臘身為民主的發源地，現在卻已經被權貴階層把持著。這些權貴階層借助民主的手段，通過各種立法來對腐敗加以庇護。在他看來，媒體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壓抑和鉗制的。瓦克西凡尼斯的舉動觸及了希臘政壇的沉疴，然而這究竟只是瓦克西凡尼斯一個人的戰斗，還是會演變成希臘反腐敗的戰爭，現在看來，都還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