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二)

偏執的人類在地心生活太久，已經變得麻木。他們認為地表=地獄，卻不曾想過現在的地表變成了天堂。

如果，埃文不是因為超聲甬道事故，也到不了地表，感受不到那么美好的一切。

正當他沉浸時，和藹的老者拋出一句“地心快要爆炸了”。事實的真相到底怎樣呢？

“地心真的會爆炸？”埃文驚訝地問道。

“當然，人類像當初糟蹋地表一樣在糟蹋地心，他們本來早該在幾十年前就回到地表重新創造人類文明的！”老者憤怒得像頭蒼老的獅子，“防磁避熱裝置使人類擁有居住地心的能力，那只是暫時的！真正偉大的是我之后創造的植物同化儀器，它可以讓人類和自然融合?？伤麄儏s用它懲罰什么所謂的犯人，連我的孫子都不放過。天啊，你可知道我在那21具面目全非的尸體中發現我妻子留給后代的那條項鏈時，是如何的悲痛……”老者掩面哭泣。

“你創造的？”埃文大驚，“難道你是？”天啊，他一跳三尺高，怎么也沒有料到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小學時無數次在博物館瞻仰的人——救世主J博士！

他老了，可那英俊的相貌絕對和巨幅照片上如出一轍，尤其是眼睛。

“可……可人人都說你失蹤了！”

“噓——”老者止住悲傷，把指頭放到唇邊，“我不再是什么博士，我只是一個看著人類作孽卻毫無辦法的老人。我造出那臺儀器，是為了讓人類能夠重新回到地表，可惜，他們不相信地表還能居住，為了讓我不再發表逆反言論，流放了我?！?/p>

埃文頓時覺得一直以來令他引以為傲的戰警工作多么骯臟！

他的前輩曾告訴他，把罪犯流放到地表后絕不能走出飛船，因為地表污跡斑斑，形如地獄?？裳矍暗囊磺忻篮玫米屓瞬桓蚁嘈牛炭杖缦?，大地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埃文環視一圈，問向老者：“我還能留多久？”

老者想了想：“42個小時。戰警制服上有呼救裝置，只要你輸入身份密碼，你的同伴很快就會來接你?！?/p>

埃文點了點頭。

“埃文戰警，我們可找到你了，趕緊進入飛船！”擴音器里傳來前來營救的兩名戰警的呼叫聲。

埃文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走入飛船，他太想讓固步自封的同伴們知道地表美好的一切，于是就把所見所聞都描述給他們聽，并激動地強調：“是真的！飛船下有空氣，有綠色，你們只需要看一眼……一眼！”

兩人都以“你腦子進水了”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他是病毒，挨著他，自己就會倒霉一樣。

埃文仍不放棄，但努力的說服遭到了狠狠的鄙視，其中一個同伴不耐煩地按了紅色按鈕，4個機器人立刻擁上來，為他洗漱更衣，恨不得連喉嚨都給他清洗一遍，然后把埃文送入無菌艙。

“你的腦袋也需要好好洗一洗！”同伴們在無菌艙外哈哈大笑。

埃文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絕望，他不斷回想起J博士悲痛的話語——“偏執的人類是不聽人勸的，否則幾十年前人類就該重歸自然的懷抱了！”

無菌艙內的紫外線很強烈，埃文覺得這樣的“除菌”很可笑。執迷不悟的同伴們看不到干裂的土地上新生的嫩芽，也感受不到親近土壤的歡愉和充實，更不能沐浴在暖意十足的陽光里。

埃文發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42個小時，雖然他的呼吸越來越力竭艱難，汗流浹背并滿身泥污，但如畫的美景令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盡機械的惡臭，親手去做一切的快感全然勝過機器人帶來的便利。這是自然的魅力，原來，這才是J博士的初衷。

埃文豁然開朗，可他的辛苦勸說只會讓他被當作異端者，于是，他沉默了。

飛船進入超聲甬道。他已然踏上歸程。

老者眺望著那縷煙塵，嘆了口氣。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那個年輕人，但他確信，不久，他還能見到被流放的“同伴”。

地心的熱度猛地躥高，磁場瞬間紊亂，爆炸性物質的堆積力暴增，防磁避熱裝置帶來的安全屏障正龜裂崩潰。科學家們焦頭爛額地想著對策，中央總署壓蓋了所有負面消息，對前所未有的險境采取消極屏蔽的態度，無知的民眾依舊快樂生活著。然而，一線戰警已經跨過黃色預警進入紅色戰備。

那層蛋清般的防護層隨時都可能粉碎，人類的避難所將會在任何時刻被地心的火海吞噬，可能瞬間也變成漫天大火。地球母親提供心臟部位給人類暫居，然而偏執不肯離去的人類卻耗盡了地球的心房之血，再次到達了絕境。

埃文被迫休1個月病假，閉門思過后才能重新上崗。

地表的一切令人魂牽夢繞，埃文鬼使神差地溜進總部。他找到了那臺儀器，綠色的龐大的用來植入植物DNA的儀器。他下定決心，深呼吸，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埃文戰警，請下令?！敝锌貦C器人機械的聲音傳來。

“流放我?！卑Ｎ拈]上了眼睛。

他似乎聽到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地心碎裂著，一如幾百年前的地表，但荒誕的人類總堅信他們能掌控一切，卻忘記當初自己如何肆無忌憚地殘害自然，毀滅地表，如今，恐怕又是一次錯誤的自負。

埃文向長官盡可能描述了地表的美好，然而卻被停薪留職，強制禁閉……人類，沒救了！

他的腦海反復地被那雙焦慮的眼睛填充著，那雙屬于J·羅杰·分爾的眼睛。人類會再次面臨自我毀滅而不自知？為什么他們不肯用眼用心來權衡地心和地表的現狀，非要自欺欺人？倘若他們能夠像他一樣“意外”見證地表的美好，他們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埃文的心亂極了，但他已經心向地表……他要走向美好、回歸地表，他要天然的而非人工的陽光！而他，和小J一樣，也做了該做的努力，現在，他已經做好抉擇！

接著，一道綠光分裂成無數綠光，籠罩了他。

絕大部分戰警被秘密借調，戒備相當松弛，當埃文偷出的小型飛船進入超聲甬道時，他心知肚明：小J是對的，人類在自取滅亡，無法救贖！

埃文的飛船消失了。

地心剝裂的巖石層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緊接著，紛紛碎裂坍塌，猩紅的熔巖分解了防磁避熱系統，磁場摧毀了人類的機械文明，崩潰的巨響此起彼伏，強大的旋轉力令地心化為一個龐大的封閉的收縮火包，超聲甬道在地殼的錯位中轟然消失。

爆炸來得如此突然，人類來不及后悔，只發出最后一聲慘叫……

“大家不要怕，鎮靜?！崩线~的J博士率領同胞們趴伏在地球地面，等待地球的暴怒過去。此時此刻的地心便是地獄，實實在在的地獄，它在撕裂、在被掏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慢慢地，一切又開始趨于平靜。J博士遙看著遠方，似乎有些期待，卻又不時地搖頭嘆息。

正當他入神的時候，一個可愛的小孩拽拽他的衣角，驚恐地輕聲問道：“他們……他們會怎樣？里面的……人……會怎樣？”她在地表出生，地心的一切高科技對她而言只是童話而已，但她仍會擔心。

J博士轉過身來，無奈地回答道：“爆炸后的地心已經大變樣，一切不復存在，高溫溶解出另一種物質，它將地心充斥。地心被摧毀，恢復工作還很漫長，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不過不用擔心，我們的地表沒受到任何傷害，依然美好?！?/p>

“看！”孩子指著左上方喊著，那里似乎有一架飛船，朝這邊飛來。

飛船沖破云霄，沖破所有的浮塵和陰霾，背后的那縷煙塵飄散在空中，如此熟悉。J博士了然地看著，欣慰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