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合與補充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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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亞特里·C.斯皮瓦克作為“神圣三劍客”（另外兩位是賽義德和巴巴）之一，是后殖民批評大潮中的領軍人物，也是最有爭議的一位后殖民地或第三世界知識分子，其獨特的后殖民教育理論更是受人關注。

斯皮瓦克一直致力于文學閱讀與訓練的研究，她認為文學不應拘泥于一門學科之內，而應通過學科間的滲透，補充，使人們真正理解文學。她的閱讀與訓練主要是針對移民至主流國家的新型移民。這些人是未來的老師，未來的教育工作者，使他們養成閱讀文學的習慣，提高他們的文學鑒賞能力將會對未來的后殖民教育有很大的幫助?？鐕x寫能力是斯皮瓦克不斷強調的能力，她認為這種能力的具備能讓我們感知到他者不僅僅是一種聲音，而且還能生成可發音的文本，甚至還能得到重寫。通過這種能力，依賴這種干預實踐，我們最終能創造出一種環境從而借此能獲得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正義。有限的滲透和向底層人的學習指出了底層人在自下而上進行社會流動的時候所受到的限制不僅沒有得到緩解而且比原來更嚴重。因此她希望通過學習屬民的語言，了解屬民語言的多樣性，將此作為一種方法的補充才能縫合教育，才能讓屬民進入社會公共空間，體現社會公平的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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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文學閱讀與訓練？文學的閱讀與訓練首先需拆開來理解，分別指文學、閱讀和訓練。斯皮瓦克所指的文學不是簡簡單單地指涉文學原先的含義，相反，“我們已經把文學的定義延展至對社會的刻畫”。Gayatri Spivak. “Teaching for the Times，” The Journal of Midwestern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Vol. 25， No. 1， Spring， 1992， p.12.斯皮瓦克希望在教學中能采用跨學科的方式，用社會科學與人文學科相互補充來達到對文學的真正理解。閱讀是很重要的提高文學鑒賞能力的方法，其意義體現在“沒有將世界當作一本書來閱讀，就無法進行預測，也就沒有任何計劃性，更會對稅收、法律、福利和戰爭等一無所知……世界是通過文學的工作從多方面來展示和書寫自身的”。Mark Sanders. 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 Live Theory， New York: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2006， p. 1.文學與閱讀的有機結合要通過有效訓練才會發揮出其威力。斯皮瓦克的關注對象多是主流國家里的新型移民，她指出，提高這些人的文學素養和閱讀能力，對于達到一個譜系的、解構的教學模式來說，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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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浪潮下，國際流動史無前例地頻繁，人、媒介、語言還有貨物的雙向流動，跨國性（transnationality）、跨國主義（transnationalism）等字眼經常被談及，其中，語言與讀寫能力是學術專家樂意探究的對象。的確如此，人們通過語言，利用自身的讀寫能力進行遠程交往，跨越國家與民族界限。更何況現在網絡的普及，電子郵件以及網絡電話和網絡聊天工具的出現更是增加了交往的密切度。當下，對跨國讀寫能力的關注也確實迎合了這種氛圍?？鐕x寫能力在全球化背景下扮演著相當重要的作用，美國跨國公司定期派工商管理專業的學生到國外學習語言和文化。1990年，全國州長協會報告已經在質問：“我們如果還沒有學會顧客的語言，怎么在全球經濟中銷售我們的產品？”筆者所在城市的某一所大學，近些年來由美國到此城市學習的留學生每年飛速增長，而且來源也呈現出多樣化、機構化的趨勢。

那么，跨國讀寫能力指的是什么呢？科恩（Cohen）認為“跨國讀寫能力指的是當涉及到跨越國家界限時，人們在書面語言方面的實踐，這些實踐牽涉了人類學和社會學方面的知識”。Robert Jimenez， Patrick Smith， Brad Teague. “Transnational and Community Literacies for Teachers”， Journal of Adolescent Adult Literacy， Vol. 53， No. 1， Sep.， 2009， p.17.確實，具備跨國讀寫能力非常重要，否則的話會在人與人、國與國流動時產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煩。2007年奧斯卡提名影片《撞車》（Crash）中就有多處情節顯示民族間的相互陌生，甚至誤解的情況，譬如電影中超市被搶的場面以及對中國人的誤解等等；2009年好萊塢電影《穿越國境》中，當來自孟加拉地區的女孩在課堂上表達對9·11劫機犯的同情時，當她宣揚真正的伊斯蘭教義并且呼吁聆聽伊斯蘭真正的聲音時，馬上受到了課堂上同學的恥笑與謾罵。當鏡頭掃過一張張扭曲的臉孔時（這些同學的長相至少表明他們是來自世界各個民族），筆者深深感嘆跨國讀寫能力的重要，只有雙方真正的了解才會避免這些誤讀。

跨國讀寫能力如何能得到提高？怎么樣才能達到全球真正的讀寫公平？這些都是斯皮瓦克多年來一直關注的迫切問題。她的跨國讀寫能力理論有別于科恩等人的理論，“斯皮瓦克的理論主要用來指涉在文學評論領域內產生的新知識，她不是簡簡單單通過跨越國家讀寫傳統來比較文學作品而是更關注它們在其他國家生成后衍射出的新信息……對于斯皮瓦克以及其他有關專家來說，跨國讀寫能力中的能力必須是由受過專門訓練并具備高度技巧的讀者才能掌握的，譬如研究生、專家和教授等等”。同上。桑德斯認為“斯皮瓦克筆下的跨國讀寫能力是關注世界差異的能力，尤其是在譬如文學和解殖等分類體現一致性的情況下，對一些較好或者較差，較多或較少的現象的評價”Mark Sanders. 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 Live Theory， New York: Continuum， 2006， p. 2.。羅伯特·杰米內斯（Robert Jimenez）等曾經為了提高老師和學生的跨國讀寫能力，在教學方法上作了許多改進，一方面在課堂教學中老師備課積極，增大備課量，全面了解全球化背景下非單一民族起源學生的語言與文化背景，同時在課堂教學中有意識地輸入不同種族學生的文化知識，激發課堂討論；另一方面，通過走訪學生所在的社區，真實感受不同種族學生的生活環境，并與學生做親密的交流。這些方法的改進將會改善老師與學生之間的關系并使得同一課堂下語言與文化的多樣性為不同種族的學生所認識并真正接受，同時又能營造學生對自身所屬文化的自豪感等等。有別于羅伯特·杰米內斯等人的具體實踐，斯皮瓦克對于跨國讀寫能力在教育和教學方面的涉及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研究生課程設置和跨國讀寫能力對具體文本和事例的理論闡發。移民群體是未來的教師來源，教學中斯皮瓦克將研究生群體視作未來的教師，要進行跨國讀寫能力的傳授，要進行有效地課程設置與改革則需要由這些群體來實現。在跨國讀寫能力對具體文本與事例的理論闡發方面，斯皮瓦克著書立說并結合自己的身份作了詳細有效地探討。首先，孟加拉成了她筆下的典型事例。“你幾乎在第三世界文學或后殖民課程上看不到有關孟加拉的條目。孟加拉地區在國際市場上是沒有任何競爭力的?！盙ayatri Spivak. “Teaching for the Times，” p.1617.在這個事例中，斯皮瓦克提到的孟加拉市場不僅指的是世界圖書市場，而且還指涉了這是由于全球資本而導致的市場細分，在這個地區，性別明顯成了斷層線，“聯合國把這一地區列為最落后的發展中國家，而這一國家的婦女境況又成了最差的。”Ibid.， p.17.斯皮瓦克列出了一系列學習文學的學生應該意識到的差異：

我們的學生不知道，孟加拉地區1947年爆發了脫離英國的解殖運動，1947年又出現了西巴基斯坦的解放運動，這個地區飽受雙重解殖所帶來的危害。一方面19世紀的印度孟加拉地區的民族分子挪用了本地語言；另一方面，上層階級又與阿拉伯語和烏爾都語曖昧不清。孟加拉國人不得不一步步去奪回自己的語言……由于此地區爆發解放運動的時間和方式，使得這個國家在全球跨國經濟方面有別于其他亞太地區和更老牌的后殖民國家。在跨國讀寫能力方面有所欠缺的學生可能不會了解到，在那些打著計劃生育的幌子實行藥物控制行為中受傷最重的實際是這里的孟加拉婦女…… Ibid.， p.17.

總之，斯皮瓦克要求她的學生在學習語言和文學時必須具備跨學科的眼光，通過學習文學以外的信息，把歷154史、政治、經濟、宗教和語言的差異也包括進來，才能全面地掌握真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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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人能說話嗎？》是斯皮瓦克的經典佳作，自這篇文章問世起，有關底層人和底層語言的討論一直未曾停歇。斯皮瓦克也曾在多處場合提及“底層人是在社會流動之外的”。2002年在與梅達·耶內諾魯（Meyda Yenenoglu） 和馬穆特·穆特曼（Mahmut Mutman）的訪談中，針對這個界定，她又提出了“屬民是可以從上而下進行滲透的”，換句話說，在全球化趨勢下，底層人也許能夠受惠于非政府組織（NGO）和國際商品文化，然而底層人在政策制定和政治改革方面對上述的影響是有限的。正如她在訪談中還指出的，“自下而上進入主流的滲透性不僅和原來一樣影響受限制，而且可以說比以前更受限制”。斯皮瓦克沒有說明具體的時間，什么時候開始底層人的滲透能力更受限制的，但我們可以判定具體時間可以指向布萊頓森林體系建立之后。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建立，在某種程度上使得印度、阿爾及利亞、牙買加等世界許多前殖民地國家仍舊處在歐洲的殖民體系之中，只是換了一種殖民的形式而已。屬民語言指的是在政治上和社會上身處邊緣地位的語言社群，面對現在已處于世界語言地位的英語，斯皮瓦克認為屬民語言不可能像英語一樣穿透或滲透民族與文化的界限，即使試圖去發生，最終也會被忽略。那么如何解決這種問題呢？“教育工作者的任務就是向底層學習”Gayatri Spivak. Other Asias， 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8， p.43.。在文學方面，莫頓認為“由于歷史的積淀，屬民語言在文學文本中愈加受到忽視，那么比較文學專家的任務就是去學習這些語言”Stephen Morton. 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 Malden: Polity Press， 2007， p.171.。杰米內斯在談及斯皮瓦克的語言學習和跨國讀寫能力時，一再強調跨國讀寫能力的提高是需要那些受過專門培訓的教育工作者加以實施的，而未來的教育工作者，即教師們就是目前正在攻讀博士學位的學生和移民到主流國家的政治、經濟移民。如何進行有效地滲透，如何學習屬民的語言呢？她轉向了蘇丹作家塔耶·薩利赫（Tayeb Salih）和他用阿拉伯語創作的著作《北徙時節》（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 1969)。斯皮瓦克曾公開承認她對阿拉伯語一無所知，盡管如此，她還是仔細研究了該文本的原著，重點關注了阿拉伯語“性”方面的詞匯在公眾場合和個人場合的差異。書中有這么一段場景，老婦女賓特·馬祖用很艷俗和市井的字眼咒罵另一位男性人物瓦德·拉耶斯并讓其閉嘴：“瓦德，你真是個滿嘴噴糞的家伙，你的腦袋就像你的雞巴頭，而你的雞巴頭和你的腦袋瓜一樣小?！绷硪欢吻楣?，蘇丹一位腐敗部長曾譏諷文中主人公穆斯塔法·薩耶德（Mustafa Sa’eed），“他經常說要用他的……去解放非洲，然后放聲大笑，你都能看到他的喉嚨就像屁眼一樣惡心（the arse of his throat）”。斯皮瓦克這樣分析道，“關于喉嚨的粗俗的表達被翻譯成the back of the throat (咽喉的背部)，因此，言語自由的性別分野在翻譯過程中是如此混淆不清。在阿拉伯語原文本中，老婦女會說penis，但是現代男性卻不會用。因此，書中兩次出現這個詞語的表達，傳統允許老婦女在個人場合用這個詞語，但現代性卻不允許男的在公開場合這么做。”Gayatri Spivak. Death of a Discipline，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3， p. 61.以上這兩個事例顯示了正是因為屬民語言有限的滲透性，導致了他們對他們所再現的文化的深層次理解?；诖?，她強調了學習屬民語言的政治必要性，但這需要一個新的教育去縫合屬民認知這個“破舊織物”，去補充由于數百年來的階級壓迫而導致的階級分化以及從殖民現代性到全球化進程中產生的裂縫。重要的是，“通過教育來縫合這個破損的織物就必須學好南方窮人的語言，要更好的去理解屬民的認知，就須計劃一個縫合的教育，因此我們必須考慮到屬民語言的多樣性。”Gayatri Spivak. Other Asias， p.43.由此可見，跨國讀寫能力、文學閱讀與訓練以及學習屬民語言都是斯皮瓦克縫合與補充的教育理論中主要的策略，它們是相互交織且部分重合，并且貫穿在斯皮瓦克所有理論中。政治、哲學、歷史以及文學都可以發現這些策略的蹤影， 我們不能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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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對上述四個觀點的分析，斯皮瓦克使用了一個新的教育方法去縫合屬民認知這個“破舊織物”，她的縫合與補充教育是通過縫合破損織物這個概念隱喻，通過學科互補體現她在教育方面的關懷，并以此去補充由于數百年來的階級壓迫而導致的階級分化，填補從殖民現代性到全球化進程中產生的裂縫。重要的是，斯皮瓦克的后殖民教育理念更多關注的是教學機器的邊緣，關注學習屬民語言的必要性以及跨國讀寫能力的重要性。

（本文是“江蘇高校優勢學科建設工程資助項目”的研究成果，學科代碼為20110101）

（唐曉忠：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郵編：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