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楠又做那個夢了。
夢中是鋪天蓋地的水,黑壓壓、陰沉沉地向他襲來,他像只木偶一般一動不動地泡在水里,任由冰涼的液體灌進嘴巴,充進肺部。漸漸地,他終于喝不下去了,挺著一個被水灌得圓滾滾的肚子一點一點沉向了水底。
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水面清晰、水底清澈,他驚訝地看到了躺在水底軟沙上的自己。
那張臉上,掛著一絲詭異而僵硬的笑容。
葉楠醒來的時候,天剛亮,晦暗不明。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經記不清楚做過多少次這個夢了。
任何事情一旦不停地重復起來,就會變得詭異。想一想,假如你每天深夜都會看到一個人幽幽地來到你家窗外的小公園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是同一種裝扮,同一種姿勢,同一件事情,你會不會覺得奇怪?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意外地發現,那個人竟然就是你自己,你會不會覺得恐怖?
葉楠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他總覺得這個夢不簡單,它深邃、黑暗,似乎預示著某種征兆。不懷好意。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葉楠狐疑地拿起電話,這么早會是誰?出乎意料的是,電話竟然是警察局打來的。
一個警察口氣生冷地說:“請問,是葉楠嗎?”葉楠愣了一下,說:“是我?!本煺f:“請你來一趟警局,我們有些事情要問你?!?/p>
葉楠那種不妙的預感又突然間襲來,他說:“有什么事嗎?”警察說:“你和杜林是朋友吧?他昨晚死了?!?/p>
一路上,葉楠的后背一陣涼,他無法相信杜林會死。直到來到警局,不得不信了。杜林的確死了,死在自己家的臥室里。警察出示了照片給他看。
照片很清晰,杜林跪在浴缸旁邊,胸膛支撐在浴缸的邊沿,腦袋像個氣球一般漂浮在浴缸里,里面的水溢了一地,光亮的瓷磚墻壁上,一個不大卻清晰的臟手印印在上面。
警察問:“我們想問問你,你最近一次是在哪見到杜林的?他有沒有什么異常表現?”
葉楠不知所措地說:“好久沒見了?!?/p>
警察繼續問:“他平常有沒有什么仇家?”
葉楠搖了搖頭:“應該沒有?!?/p>
警察遲疑了片刻,說:“你知道不知道浴室墻壁上的那個黑手印是誰的?是林原的。我們已經比對過他的指紋了,一模一樣。你應該也認識林原吧?”葉楠目瞪口呆地望著警察,說不出話來。
葉楠當然認識林原,想當年在高中的時候,他和林原還有張濤、杜林是最要好的伙伴。警察的口氣很明顯,他們懷疑林原殺害了杜林,但這不可能。林原在高三那年出了一次事故。他們都記得,林原在春游的時候掉進了湖里,等大家把他撈上來的時候,他已經昏迷,送到醫院之后,因長時間缺氧性休克,成了植物人。整整三年了,他依舊躺在醫院里。植物人怎么可能殺人?!
從警局走出來,葉楠感到暖洋洋的夏日突然冰凍了似的,凍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2
張濤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看樣子要下雨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女友權聰說好要在家為他慶祝的,他心里說不出的興奮。大學生活枯燥無味,最大的樂趣可能就是交到一個漂亮的女朋友,花前月下一番。想像權聰那張掩映在蛋糕燭火下的臉頰,他不由加快了腳步。
張濤沒有住學校宿舍,他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那房子離學校不遠,但很偏僻,坐落在一片預備拆遷的棚戶區中。
天似乎真的要下雨了,遠處不時雷電交加,偶爾從天空滑過一道白色刺目的閃電。
張濤加快了腳步,一閃身鉆進了胡同里。
胡同很窄,像蛇腸子蜿蜒曲折,大晚上望過去黑壓壓的似乎沒有盡頭。棚戶區的住戶們大部分都搬走了,沒有路燈,也不見窗內的燈火。矮禿禿的房子像一座一座的墳包,死氣沉沉。
轉過一個彎后,張濤突然停了下來,他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他回頭看,是無盡的漆黑,向前看,是無盡的漆黑,朝左右看依舊是無盡的漆黑。岔路口的四面八方都是黑禿禿的,沒有一個人。
他繼續走,可是走了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張濤覺得事情不妙了,難不成他是被壞人跟上了?他想起了前一陣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也是個大學生,也是在這條胡同里,也是個漆黑的夜晚。那個大學生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月影子前進,他可能是去找人,可能是回家,不過,最終他都沒能如愿以償,他遇到了一個壞人,那個壞人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的,猛地出現在他身后,一棒子就結束了這個大學生的生命,他把他的后腦敲出了一個大窟窿。
事情的詳情究竟是不是這樣,張濤也不清楚,反正他看的那張小報是這樣寫的。
張濤當時并沒在意,不過,此時此刻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要步那個大學生的后塵了。
張濤提起了心,他故意放緩了腳步,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果然,那個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像是做賊心虛一般,緊緊咬著他的影子。他悄悄地從書包里摸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他今天從同學那里借來玩的。
那是一把蒙古刀,開了刃的,一刀就能捅死一頭牛。
蒙古刀握在張濤手里,月光下一閃一閃地泛著寒光。那個暗地里的賊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刀,腳步聲突然就消失了。
張濤得意地笑了,收起蒙古刀,繼續大踏步地向家中走去。
天上突然暴雨傾盆,張濤頂著書包飛快地消失在路口,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這時,一個人緩緩從墻后走了出來,雷電忽明,他的影子忽閃忽閃地照在水坑里,看不清他的模樣。他手里拎著一根棍子,身上套著藍白格子的衣服,一動不動地望著張濤消失的巷子口。
張濤回到家后,權聰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屋內黑燈瞎火,只有桌上的蠟燭光芒閃爍,昏黃。權聰坐在蛋糕后面,盯著他微微笑,黑暗吞沒了她的身體,她只露出一顆大腦袋來,那張臉也被燭火照得昏昏黃黃,人不人鬼不鬼的。
張濤嚇了一跳,很快就笑了:
“你要嚇死我?。 睓嗦攺牡案夂竺嫣鰜恚话驯ё垵骸吧湛鞓?!”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只手機,“這是禮物。你不是說你的手機前一陣子壞了嗎,我給你買了個新的。”
張濤狠狠親了權聰一口,說:“還是我女朋友心疼我。”
張濤把SIM卡裝進新手機里,手機很快亮了,屏幕瘋狂地閃爍,竟然有無數條未接電話和留言,全是葉楠的。他好奇地打開其中一條語音留言,電話里響起葉楠的留言:
“張濤,我是葉楠,收到留言后請和我聯系。因為,杜林死了,被林原殺死了!”
張濤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狠狠地打了個冷顫,不說話了。
屋內突然刮起了風,像是故意有人對著蠟燭吹氣,眨眼之間蠟燭全滅了,空氣都黑了下來,權聰也打了個冷顫,說:“張濤,不好了?!?/p>
張濤回過神來說:“怎么了?”權聰說:“你沒聽說過嗎,過生日的時候如果蠟燭被風吹滅了,那這個人就永遠過不了下一次生日了。”
權聰的話太深邃了。黑暗中,張濤身不由己地縮緊了脖子。
3
權聰離開后,整個晚上,張濤給葉楠打了無數個電話,根本沒有人接。他睡不著,他和葉楠一樣不相信植物人能殺人。他望著忽明忽暗的天空,越來越覺得事情蹊蹺,忽然之間,他想起了今天回家時見到的那個人影。那個人影雖然只是一閃便不見了,但他看見了那個人身上的衣服——藍白格子。
張濤想到了醫院,想到了醫院病房里的服裝——藍白格子的病號服!
外面的世界黑了,張濤的世界也黑了,他輾轉反側睡不著,他決定明天先去找葉楠。
張濤第二天就找到了葉楠家。
依稀還記得葉楠家的住址,是這個小區的三號樓,三零四。他氣喘吁吁地爬上樓,禮貌地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葉楠的父親,老人顯得很頹廢,似乎幾天沒睡覺了。無力地望著張濤說:“你找誰???”張濤趕忙解釋:“叔叔,我是葉楠的高中同學,我……”他話還沒說完,聲音卻戛然而止。
張濤看到了一張照片,就擺在客廳的中央,那是一張黑白照片,葉楠的笑臉詭異地印在里面,望著他。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楠的父親已經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幾乎是在撕心裂肺地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大概明白了——葉楠死了!
那一天,張濤從葉父嘴里知道了葉楠的死因。原來葉楠就是報紙上刊登的那個大學生,就是那個腦袋被人敲出一個大窟窿的大學生。
他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那晚葉楠出現在那個棚戶區,一定是去找他的,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訴自己,可是又聯系不上自己,這才四處打探親自去找他。
張濤忽然之間就想通了,報紙上登的意外根本就是一次策劃良久的陰謀,先是杜林,然后是葉楠,下一個就是他自己。
張濤腦子亂了,臨走時,他問葉父:“叔叔,關于葉楠的死警察沒有說什么嗎?”
葉父說:“說了,可是說了等于沒說。小楠是被殺的,可現場留下的兇器上的指紋居然是一個植物人的。你說這怎么可能???”
張濤后背一陣發涼。他驀地想起了林原,那個躺在醫院里已經三年的植物人。
從葉楠家出來,張濤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他決定去醫院看看那個三年沒見的老同學林原。
林原的父母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上高中的時候張濤、杜林、葉楠經常跟在林原的身后,替他擺平一些壞學生的糾纏,當然,每一次林原都會給他們一些獎勵,比如下館子撮一頓,又比如,帶他們去自己家的別墅玩,漸漸的,四個人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好,越來越熟。
林原出事之后,林原的父母便把林原安排在了市里最好的醫院里,但從此便很少露面。
林原仿佛成了一個世外之人,年復一年地躺在那個冰冷的病房中。除了護工、護士和醫生,沒人理他。
張濤在醫院見到林原時,病房里沒有一個人,正是午飯的時候,值班走廊里只有一個護士,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地吃著盒飯。他徑直走進了單人病房中,那個護士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狼吞虎咽。
林原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稍微胖了些,他身上插著亂七八糟的管子,一動不動地躺著。
張濤走近林原,突然,他看到了一雙拖鞋,那雙拖鞋藏在床下,只稍微露出了一個腦袋,上面沾滿了泥巴,黃色的,干拉拉的泥巴。
他哆嗦了一下,那泥巴他認識,是棚戶區那片黃土地上特有的泥巴,他拿起來仔細看,拖鞋底子上明顯是黃土和雨水混合后的痕跡。他忽然又想到了昨晚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那個跟在自己身后的黑影子。
張濤不知所措了。這時,那個小護士走了進來,一邊吃盒飯一邊指著張濤問:“喂!你誰???家屬嗎?”
張濤回過頭來:“不是,是以前的同學。對了,護士小姐,我問下你,林原他出去過嗎?”
護士差一點噎著:“你神經病啊!植物人怎么出去!”說完,搖頭晃腦地走掉了。
張濤定定地望著林原,是啊,植物人怎么可能走出去呢。
4
高中同學在母校旁邊的一家高檔餐館里聚會。張濤帶著權聰一起去了,他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窮,沒人看得起他,那個該死的貴族高中他實在不知道父母為什么絞盡腦汁也要把他弄進去?,F在不同了,他上了名牌大學,還交了權聰這樣一個富有的海歸女朋友,他能好好炫耀一把了。同學們都變了,胖了高了,變得不認識了。只有一個人沒變——方笑笑。
方笑笑以前就是學校的?;?,三年不見了,她還是那么動人。她剛從國外回來,這次聚會也是畢業后第一次和大家見面。
張濤和權聰是最后到的,人湊齊了,大家開始邊吃邊聊。期間,不知是誰偶然提起了葉楠、杜林和林原,大家的臉色一下就變了,聲音也低了,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議論,看來,對那件事情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
有人吹氣般說:“聽說了嗎,據說葉楠、杜林的死亡現場都發現了林原的指紋?!?/p>
有人說:“怎么可能?林原可是植物人啊!”
還有人說:“是不是鬧鬼了?”
人們嗤之以鼻:“怎么會,林原好歹還活著啊。”
那個晚上大家交頭接耳,只有張濤一直沉默不語,但不說話不等于沒有聽。大家越說越詭異,不知道是誰壓低聲音說:“我聽說人死了真的有魂魄,七天之內會一直跟在自己的尸體旁邊,入土為安之后才離開的,而像那些個瘋子、傻子其實就是活死人,他們的魂兒早就沒了,可他們又一直不死,魂魄也就一直跟在他們自己的背后?!?/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濤那晚灌了很多的酒,他想把自己麻醉。
那天散場之后,權聰攙扶張濤回到了家。安頓好張濤之后,便離開了。
那晚,張濤睡得很沉,半夜醒來的時候,他口干舌燥。摸索著去廚房找水喝。冰箱里總有大瓶的冰水,他迷迷糊糊地拿出來就喝。他喝著喝著,忽然覺得水的味道不對,咸絲絲、苦澀澀地。他睜開眼睛望去,腦袋一下就炸開了——他竟然抱著個人頭。
那是林原的人頭,他閉著眼睛,面無表情,只是大張著嘴巴,嘴巴里不停地向外流著水,似乎無窮無盡。
張濤驚叫一聲,像個皮球一般把林原的腦袋摔在地上。其實,張濤是做賊心虛。
林原高中時期的那次事故,并非意外。那一次的春游,林原是被葉楠、杜林、張濤合伙推下水的。
他們三個本來是想向林原借些錢,說是借,其實就是要。可是林原并不想給他們,還狠狠數落了他們一頓。那個晚上,三個人氣壞了,夜深時,趁著別人都在睡覺,三個人故意把林原約了出來,他們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林原的,可是林原根本不吃他們那一套。四個人終于扭打在了一起。
期間,不知是誰一把將林原推進了旁邊的水里。
林原不會游泳,他像塊石頭一般很快沉了下去,三個人站在岸邊也慌了。最終還是跑回去叫來了老師,可是一切都晚了,林原溺水的時間太長了,生命是搶救了過來,可卻變成了植物人。
那一次,三個人嚇壞了,他們本以為林原那對有錢有勢的父母一定會徹底調查這件事情,可是,出乎意料,林原的父母并沒有追究,只是把林原安排到了醫院,一躺就是整整三年。
三個人提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從此開始各自的生活,逐漸遺忘了這件事情。
可是現在,一切又回來了。
5
幾天過去了,張濤根本就無心上課,他每天都要來來回回地往返醫院數趟,看到林原依舊躺在那里,才安下心來。他經常開始臆想,恍惚中,他總會看到在空無一人、夜深人靜的病房,林原他能動了,他在無人的病房猛地睜開眼睛,猴子一般迅速地拖拉起鞋,忽閃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張濤知道,他是來殺他的。
張濤也懷疑過林原,懷疑林原的病癥早就好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植物人突然蘇醒的病例在世界上并不十分罕見,林原只是在裝。
可是他私下打探來的消息,卻不是自己所想,林原真的是一個植物人,根本沒有蘇醒。
張濤開始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懷疑。
他成了一只丟進貓洞的老鼠,每天都膽戰心驚地過日子。這天,張濤又在家里憋了一天,他哪也不想去。日頭漸漸西落,他吃了飯開始看電視,看完電視就跑去睡覺了。他睡得很沉,從來沒這么沉過,鼾聲雷動,有些迥異,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里突然有了聲音,是腳步聲,很輕,夾雜著張濤的鼾聲,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臥室的門突然拉開了,月光下,一個身穿藍白格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張濤還在睡,還在打著山響的鼾聲,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危險。
那個人悄悄逼近了張濤的床,手里舉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他沒有猶豫,一刀就刺向了床。棉被凹下去了一大塊,刀子輕飄飄地沒有觸感——張濤竟然不在里面!這個人掀開棉被,一下就傻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后重重地被擊了一下,一下暈倒在地上。
這根本不是什么魂兒,明明就是個人。
燈光明亮,張濤像個得勝的將軍一般坐在椅子上,那個人終于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張濤陰森森地笑了:“真的是你?。课覀兊拇笮;?,方笑笑同學。”
方笑笑掙扎了一下,無果,索性也冷笑起來:“沒錯,就是我!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聰明!”“不是我聰明,而是你太笨了!”張濤翹起腿,“你如果要殺我們,不如索性就自己直接上,扮成林原那個植物人裝神弄鬼也太假了。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去見林原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那雙拖鞋根本就不應該出現,一個植物人終年不下床走動,他怎么可能用得到拖鞋。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確實也嚇到了我。真正讓我懷疑你的,是葉楠發給我的短信?!?/p>
“短信?”方笑笑不解地說,“什么短信?”
張濤繼續說:“你在殺死葉楠后,犯了一個大錯誤,那就是完全沒有檢查一下他是否當場死亡。人的生命是很頑強的,與其說葉楠是被你打死的,不如說他是失血過多死去的。你打死他的那一個瞬間,他一定發現了你的真面目。在你匆匆離開之后,他用最后一絲力氣給我發了一個短信?!?/p>
方笑笑不敢相信:“短信的內容是什么?”
張濤說:“一個笑臉。當時我也很迷惑,也許葉楠當時確實沒有力氣打出一個名字來,所以只能留下這個意味深長的短信。不過那次同學聚會,當我聽到同學們說你剛剛回國,而且回歸的時間,正是杜林被殺的那天,我就恍然大悟了?!?/p>
方笑笑似乎明白了:“我懂了,那個笑臉就意味著我的名字,方笑笑。”
張濤繼續說:“是的。不過當時我仍舊沒有懷疑你。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你要殺死我們的原因,后來,我在醫院的護士那里聽說有一個女孩去看望過林原,護士描述的長相和你一模一樣,再后來,我從老同學那里打探到了你和林原當年的事。還真是浪漫啊?!?/p>
方笑笑突然大笑了起來:“沒錯!我愛林原!所以我恨你們!本來我們兩家商量好,只要等我們大學畢業,便給我們訂婚的。可是,這一切都被你們毀了,林原變成植物人后,父母自然而然地取消了兩家的約定,我被逼去了國外?!?/p>
張濤說:“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們害的林原?”方笑笑說:“實話告訴你,那晚我什么都看見了。你們打電話約林原的時候,林原正跟我在一起?!?/p>
“他被叫走后很久沒有回來,我擔心就跑到了河邊,我什么都看見了!”張濤說:“當時為什么不報警?”“報警?”方笑笑怪笑起來,“報警能把你們怎樣,無非是上少年法庭,坐幾年少年監獄,林原沒有死,你們也不用死。所以當時我忍了,我要等待,替林原一個一個地把你們都殺了!”張濤不說話了,他埋著頭,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6
幾天后,市里的大報相繼報道了一起兇殺案,著名華人企業家、橡膠大王的千金方××離奇被人殺害在家中,現場留下了不少嫌犯的指紋,根據調查,指紋竟然是一個植物人的。
張濤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得意地笑,這一切當然都是他做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指紋是案件破獲中最為重要的線索之一,林原的指紋一定會讓警察們找不到北的。想到這,他又拿出了那雙手套。那是一雙薄而透明的橡膠手套,就像醫院中醫生手術時帶的一次性衛生手套。這是他從方笑笑手上拔下來的。
這副手套是方笑笑特意請國外一位高級橡膠技師秘密制作的。
其實原理很簡單,她在看望林原的時候,特意用印泥印下了林原雙手的指模,然后通過電腦掃描之后,直接將文件在網絡上傳送給國外那位老技師,那位老技師很快就為她制造了一雙印有林原指紋的手套,這樣一來,她就輕松地擁有了林原的指紋。而葉楠和杜林死亡現場兇器上的指紋,就是她故意留下來的,一來可以嚇唬下一位被害者,二來,可以迷惑警察。
這當然都是張濤從方笑笑嘴里逼問出來的。
解決了心頭大患,張濤幾天來顯得格外輕松。
這天是星期日,張濤和權聰打算趁著即將到來的假期出去旅游。
他們買了不少旅游裝備,在房間里足足收拾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權聰做了飯,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吃完飯后,開始翻找旅游雜志。
張濤說:“小聰,你選一個地方啊,你說去哪里咱們就去哪里。”權聰不語,只是怪笑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張濤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身體已經“咚”地一聲栽在了地上。權聰望著他,陰森森地笑了。
又是這間小屋,張濤再醒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像之前的方笑笑一樣被綁在了椅子上,而權聰就坐在他的對面,意味深長、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他不解地問:
“小聰,你這是做什么?。俊?/p>
權聰冷冰冰地說:“報仇!”“你……”權聰冷哼一聲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對兄妹是孤兒,他們在孤兒院相依為命,但不久,兩個人就分別被人領養了,妹妹被帶到了國外,哥哥被一個有錢的商人領走了。一眨眼就是十幾年,妹妹一直在尋找哥哥,有一天,她在國外偶然之間認識了一個女孩,女孩竟然就是哥哥高中的同學。這個女孩就是方笑笑,那對兄妹就是我和林原?!睆垵偷匚艘豢跊鰵?,不可思議地說:“這……這不可能?!?/p>
“但這千真萬確!”權聰繼續說,“是方姐將哥哥的遭遇全部告訴我的,從那天起,我們兩個發誓要對你們報復,我是第一個回國的?!?/p>
“當我看見植物人的哥哥,我恨透了你們,十幾年來我一直想和我哥哥相認,可是現在親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真正疼愛我們兄妹,哥哥的養父母也只是拿哥哥當作商業工具,他們本想要哥哥和方姐大學畢業后結婚,兩家聯姻,從此得到更多的資產支持,可哥哥成了植物人之后,他們竟然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了?!睆垵雷约和炅耍疵蚯蟮溃骸靶÷?,你聽我說,那是一次意外!”權聰笑道:“你不用說了,方姐什么都告訴我了。實話告訴你,冰箱里的人頭是我做的。杜林是我殺的,指模手套有兩副?!?/p>
“葉楠才是方姐殺的。我感激方姐即使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沒把我說出來,所以,為了哥哥,為了方姐,我一定要殺了你!”她說著,戴起了手套,逼近了張濤,“你不是要旅游嗎,我這就送你去……”張濤掙扎著,卻沒有一點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權聰向他走來,冰涼的橡膠手套緩緩掐住了他的脖子。
幾天之后,權聰去自首了。就在那天,三年沒有醒過來的林原,睜開了眼睛。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懸疑故事》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