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4日,著名的小說家邁克爾·克萊頓在美國洛杉磯去世,好萊塢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在表示哀悼時說:“他有種極其了不起的能力,那就是把科學和戲劇概念融合一體……邁克爾把自己華麗光彩的一面寫進了小說,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他的地位。”克萊頓是一位舉世公認的、偉大的講故事的人,他的《侏羅紀公園》、《失落的世界》、《獵物》、《恐懼狀態》,屢屢挑戰人們已有的觀念,同時也給世人帶來娛樂,激勵著讀者以嶄新的視角去觀察世界的種種奇妙之處。
克萊頓的作品在西方被歸類為“技術驚悚小說克萊頓和湯姆·克蘭西被稱為“技術驚悚小說之父”,前者的《天外來菌》(The Andromeda Strain) 以及克蘭西的《獵殺十月》(The Hunt for Red October)被認為是該類小說的開山之作。”(Technothrillers),這是一種綜合了間諜小說、戰爭小說、奇幻小說以及科幻小說特征而形成的小說類別,因為其中往往包含了比其他門類小說更多的技術細節描寫,故而得名。隨著時代的發展,對技術的關注已經成為現代全球文化當中極為重要的一面,當今的許多驚悚小說中有不少和現代技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要成為技術驚悚小說,一個必不可少的要素是小說中描寫的技術是真實存在的,或者,在不久的將來即可實現。本期的長篇小說《嗜血天蜂》以利用基因改變了的黃蜂作為除去對手的武器為中心展開故事,當屬這一類型。
一
有消息稱,一些美國科學家在美國國防部的支持下,正在利用飛蛾進行試驗,研究它們在軍事上的利用前景。此前,佐治亞理工學院的科學家已經研究出一套方法,成功地延長了這些飛蛾的生命周期。飛蛾還處在幼蟲期的時候,科學家就在飛蛾的大腦中植入微機電系統、麥克風、傳感器等儀器。隨著幼蟲的生長,這些植入物與不斷生長的昆蟲身體組織融合在一起。通過遠程控制,這些飛蛾可以在許多人類難以到達的區域執行多種秘密任務。這一報道和《嗜血天蜂》頗有相似之處,只不過基因改變的對象換成了黃蜂。在南美洲的某個偏僻的叢林里,隱藏著一個名為“軍事昆蟲學研究中心”的秘密基地,里面的科學家改造了黃蜂的基因,將其變成一種殺人武器。美國政府原本希望這些殺人黃蜂能夠來無影去無蹤,成為他們對付世界各地不安定地區敵人的法寶,讓他們不動聲色、不留痕跡地消滅敵人。可是,在研究的過程中,出現了一點差錯:
……早期的基因改變能夠控制它們在釋放后幾個小時之內死亡,我們把這個稱為自毀基因。自毀基因成功運行了一段時間之后,我們發現我們忽略了黃蜂驚人的進化速度。當第一千只黃蜂完成基因改造時,第一只被改造的黃蜂已經自行發生了基因變異,這個變異我們無法控制。一開始問題還不是那么嚴重,直到經過我們基因改變的巨型黃蜂和普通黃蜂交配產生了混種的后代,巨型黃蜂的攻擊性被削弱,普通黃蜂的攻擊性卻被加強。
于是研究基地就采取卑劣手段,脅迫著名昆蟲學家勞拉·特倫特來到軍昆中心,以解決這場危機。但由于這一差錯的影響巨大,最終造成了整個軍昆中心的覆滅。
二
在21世紀的今天,人類已經無法忽視因為生態環境的惡化而導致惡劣天氣頻繁出現的事實。人類盲目的生產和生活活動,已經引起局部生態圈的結構和功能失調,各種各樣的生態危機也隨之出現。局部環境的破壞可能引發全局的環境問題,甚至使整個國家和民族的生存條件受到威脅。已經有不少有識之士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著名的生態學者、巴西環保運動奠基人何塞·盧岑貝格即是其中之一。1926年出生于巴西南里奧格蘭德的他在大學里學的是土壤學和農業化學,1957年獲碩士學位后到著名的化學公司巴斯夫工作。1957年至1971年間,他一直是該公司的化肥經紀人,先后被派往委內瑞拉、摩洛哥等國家。經過自己的親身經歷,他日益看清了化工行業的內幕以及使用農藥化肥對農業和自然環境的巨大破壞作用。1971年,他毅然辭去高薪職位,離開了巴斯夫公司。此后,他積極倡導一種“自然不可改良”的綠色哲學《自然不可改良》,[巴西]何塞·盧岑貝格著,黃鳳祝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2000年。,希望人們能夠回到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狀態。《嗜血天蜂》中的軍昆中心利用先進的基因技術,改變了黃蜂的基因,結果陷入無法收場的窘境。勞拉作為一位有著社會良知、將人類和其他生物置于同等地位的昆蟲研究專家,在聽了畢曉普講述軍昆中心的問題之后:
勞拉……微微一笑。軍昆中心目前的困境真是自作自受。多年來他們致力于改變天蜂祖先的基因,從而創造出一代懂得復仇的天蜂。人類掌控一切,他們生產出各種設備,他們掌握了科學技術,但是十年之后,主動權卻被天蜂奪去。勞拉禁不住對這些小蟲子感到由衷的欽佩!
人類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要扮演上帝的角色,掌控一切,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人類像打開了潘多拉之盒,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災禍。那種以為人類掌握了技術就掌握了一切的想法,已經屢屢被證明是錯誤的。現代技術已越來越缺乏理智,地球似乎被人類視為巨大的免費貨倉和天然垃圾場。人類的極度自信、自以為是在《嗜血天蜂》中集中體現在軍昆中心的首席科學家戴維·希思以及另一位放棄了堪薩斯州立大學教職的科學家哈里·麥錢特身上,他們來到南美洲叢林中“小小地扮演了一回上帝”,完全沉浸在改變自然、改變歷史的狂熱中。小說中,作者借畢曉普之口評論道:
“……但是希思似乎另有一套方法來控制天蜂,他始終相信是他賦予了天蜂人類的特性,扮演上帝的感覺會讓人類的自信心極度膨脹。”
人類自信心的膨脹帶來的惡果已經屢見不鮮,要解決生態危機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知識和智慧必須重新獲得統一。如果人類不及時警醒,繼續以自我為中心,那么終有一天,生態災難會像神話中被囚禁在瓶子里的魔鬼一樣,放出去之后就再也無法收回。三
作為一部驚悚小說,《嗜血天蜂》在情節設置上自然要努力抓住讀者的心,在敘述時不斷切換畫面,頗有美國好萊塢大片的風格。小說伊始就為讀者塑造了一個鮮活卻又血腥的場景:阿富汗某山洞中的恐怖分子被數只巨型黃蜂吞噬,接著,小說的主角勞拉·特倫特等人相繼出場。勞拉身不由己地卷入軍昆中心的危機之中,與那里的軍人和科學家一起與發生變異的昆蟲斗智斗勇,在軍昆中心被核彈摧毀之前成功逃脫。雖然小說的情節曲折,但其實是萬變不離其宗。前蘇聯著名的民俗學家弗拉基米爾·普洛普對民間故事進行了系統研究,剝離出這些民間故事的共性。他認為在俄國民間故事中,都包含著“功能”和角色兩大基本元素。他稱之為“功能”的人物行為是不變的,故事中角色的“功能”按一定的順序排列,角色可分為反面角色、協助者、救援者、公主和她的父親、送信人、英雄、假英雄。大部分故事都脫離不了普通世界、冒險的召喚、對冒險的拒絕或抵觸、與智者的相遇、穿越第一極限、辨別盟友和敵人、接近深層洞穴、經受嚴峻考驗、得到嘉獎、滿載而歸等步驟。普洛普還指出,“童話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它千奇百怪,五彩繽紛;另一方面,它如出一轍,千篇一律。”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Vladimir Propp. Austin, TX: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68 [1927].和民間故事、童話一樣,驚悚小說也有著自己的模式。例如,小說的場景一般都在荒山、野村、古廟、老宅之中,因為這可以增加作品的恐怖元素;有大量血腥和恐怖的場面描寫;正面人物歷盡艱險,最后化險為夷。《嗜血天蜂》也沒有脫離這個窠臼。
四
《嗜血天蜂》作者本·凱的主要職業是廣告公司經理,同時也是廣告文字撰稿人和創意總監,在行業內屢獲大獎。他平時喜歡斯蒂芬·金和邁克爾·克萊頓的作品,喜歡電影《異形》。在談到這部小說時,他說:“大家都討厭黃蜂。大家都覺得黃蜂長得又丑又兇。其實它們并非如此。我們人類是在將自己的審美觀強加于它們身上。黃蜂只是在按照它們自己的方式生活……雖然寫這部小說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娛樂,但是,如果有人問我,小說想要向讀者傳達什么樣的訊息,我想應該是‘人類在對自然界的萬物‘動手腳’之前,必須三思而行’。”
巴爾加斯·略薩說過:“文學不是,也不可能是純粹的消遣,文學能帶來極大的快感,但其主要還是影響生活的東西,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世界的東西。”《歡喜與純粹》,巴爾加斯·略薩,《當代作家評論》2011年第1期。技術驚悚小說除了承擔著一般小說的娛樂功能,它還具備了一定的社會教化作用。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似乎變得無所不能,幾乎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隨之而來的是這些科技進步可能導致的社會和生態問題以及人類面對這些問題時的束手無策。小說中的基因技術的失誤,使那些基因變異生物變得不可控制,必將造成不可逆轉的生態災難。如果控制著這些基因技術的個人或機構因經濟利益或政治目的,置社會問題和生態問題于不顧,那么,這些技術對人類及環境的影響將變得更加難以預測,人類的命運也將更加堪憂。
人類如何面對自然才能詩意地棲居,人類如何應用技術才能擁有光明的前途,這是《嗜血天蜂》帶給我們的思考。
(時錦瑞:華北水利水電學院外國語學院,郵編:450045)TRANSLATIONS譯林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