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委們的“演講與寫作”

習近平

“（批評平庸的官員）與新社會群體說話，說不上去；與困難群眾說話，說不下去；與青年學生說話，說不進去；與老同志說話，給頂了回去。”

在談到地方合作時，習近平突然脫稿了?！拔铱吹较耐闹莸闹蓍L拿了一盒巧克力，剛才他也送了一盒給我，我發(fā)現(xiàn)去夏威夷旅游的中國游客回來都帶著巧克力?！?/p>

這是2012年2月習近平訪美時，與中美?。ㄖ荩╅L會面時的場景。新華社報道說，夏威夷州州長艾伯克倫比立即拿起桌面上的巧克力對習近平說：“如果你喜歡可以吃一顆?！痹捯魟偮洌绹笨偨y(tǒng)拜登順手接過了巧克力，立即拿了一顆放到嘴里，他同時將巧克力遞給習近平，不過此時習近平仍在致辭，他沒有接拜登手中的巧克力，而是承諾“一會兒吃一塊”。

致辭完畢，習近平拿起一塊巧克力先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然后塞進嘴里，引得拜登和到場的中美省（州）長們哄堂大笑。習近平吃完又拿了一塊，他還將巧克力傳給其他到場的?。ㄖ荩╅L們，大家人手一塊。

一位多年觀察中美外交的中國記者說，類似這種在正式場合邊吃東西邊開會的場景，在過去中美外交史上聞所未聞。

中國媒體熱議習近平的講話風格“短、實、新”。《羊城晚報》報道說，習近平主政上海期間，曾對某些官員在新形勢面前“話語平庸”的現(xiàn)象進行了概括：“與新社會群體說話，說不上去；與困難群眾說話，說不下去；與青年學生說話，說不進去；與老同志說話，給頂了回去?！?/p>

而這位新當選的中共中央總書記的海外講話，則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味道。比如在訪美期間，培根的名言“善于識別和把握時機極為重要”、美國作家貝拉米“黃金時代在我們面前而不在我們身后”的格言、以及中國通俗歌曲“敢問路在何方”，都出現(xiàn)在習近平的演講詞中。

李克強

“你們的發(fā)言稿我都已經(jīng)看過，不用再念了，既然是座談會，就應該多談試點過程出現(xiàn)的具體問題、談談你們在推進改革過程中的需求。”

11月21日，十八大閉幕剛剛6天，再次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全國綜合配套改革試點工作座談會”。中新社的報道說，有關省市相關負責人發(fā)言不到兩分鐘，李克強便插話打斷并發(fā)問。

“你們的發(fā)言稿我都已經(jīng)看過，不用再念了，我們既然是座談會，就應該多談試點過程出現(xiàn)的具體問題、談談你們在推進改革過程中的需求?！崩羁藦娬f。

5天后李克強再次身體力行轉變會風?！皠e按順序了，誰想到問題誰就說，誰先來？”11月26日，李克強在北京與防治艾滋病民間組織的代表座談時說。《新京報》報道稱，聽李克強這么一說，大家一下放松了?！岸紦屩f，都沒有念稿子。”在聽取發(fā)言時，李克強不時插話并提醒發(fā)言者“只講問題和困難”。

中新社的報道說，在當天隨后召開的國務院防艾工作委員會全體會議上，李克強也多次打斷部委、地方官員的發(fā)言，要求他們“有什么建議，直來直去的說”。

在上述持續(xù)近3個小時的兩場會議中，李克強自始至終都是即席發(fā)言。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與李克強開會，事先準備稿子不管用。公開報道顯示，李克強風格一以貫之?！赌戏街苣穲蟮勒f，2007年全國“兩會”期間，時任遼寧省委書記李克強，在談到農村低保規(guī)范問題時，曾有過這樣的表態(tài)——

“沒有規(guī)范！實事求是講沒有規(guī)范。我們說要實施農村低保，下面就改了個稱呼，把五保戶的救助、特困戶的救助合并到一塊說這就是低保，其實跟城市的低保不是一回事。另外農村的標準是人均年收入不到500塊錢的給低保，500塊錢叫什么生活水平？按照國家定的絕對貧困人口也是800塊錢?！?/p>

“我認為，我們自己不要說遼寧已經(jīng)全面實行了農村低保制度，應該說還在建立當中，中央剛講，我們去年就建立了？”

張德江

“娃哈哈做飲料，誰也做不過你，但是宗慶后你去做古玩，你肯定是外行……你不被別人玩就算不錯了，還想玩人家？”

“所謂的重慶模式，我認為根本就不存在重慶模式?！边@是張德江2012年11月被選舉為十八屆中央政治局常委之前，在十八大小組討論上的發(fā)言。

2002年張德江接替李長春出任廣東省委書記，中組部官員在大會上向廣東省干部介紹他時，給予的評價包括“不回避矛盾”、“性格直率”。

綜合《羊城晚報》、《南方都市報》報道，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張德江參加浙江團討論，他花了26分鐘對現(xiàn)場的企業(yè)家們說——

“有的企業(yè)家現(xiàn)在開始‘脫實玩虛’，去玩虛擬經(jīng)濟了。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實事求是告訴你們，搞實業(yè)是你們的特長，搞虛擬經(jīng)濟你是外行……”

“你玩虛擬玩大了，一倒就是一片。辦實體經(jīng)濟，有生有死，辦不好就關門，關門就是一家的事，你要是玩虛擬經(jīng)濟玩不好，玩大了，那可不是一家的事，不是一個企業(yè)的事了，甚至不是一個市的事了，很可能跨市、跨省……”

“不要被眼前的利益所惑，聽別人忽悠，今天炒房地產能來錢，摟一把；明天炒古玩能來錢，你摟一把，假的！”

“漢代的古玩可能是今天造的，你的錢白投了，你玩不過人家。娃哈哈做飲料，誰也做不過你，但是宗慶后你去做古玩，你肯定是外行……你不被別人玩就算不錯了，還想玩人家？”

從1998年開始，張德江擔任過近五年時間的浙江省委書記。如果說以上言論是對浙商的講話忠告，接下來的另一個故事，則是張德江寫作的風格。

浙江日報報業(yè)集團記者俞文明，2009年在浙江日報報業(yè)集團主辦的《新聞實踐》雜志發(fā)表文章，名為《張德江同志關心浙江日報紀事》。

文章寫到，“他（張德江）說，報紙和文件不同，文件是給領導干部看的，可以抽象一些，理論色彩濃一些。報紙不同，更多的是辦給基層干部和老百姓看的，長篇大論，都是會議和領導活動，而且內容空洞，大話套話，誰看？我自己都不要看！”

“曾有一兩次，因內容豐富而實在壓縮不了，寫的稿子超出了百把個字，張德江在審稿時就問：‘好像超出規(guī)定字數(shù)了吧？不行，堅決壓縮到規(guī)定范圍以內！’說著，就拿起筆來親自刪減。”

俞正聲

“江主席叫我去他家談事，問你們山東有沒有走私啊？我說有。濟南軍區(qū)有沒有走私啊？我說有，通過青島的軍港。你說我這個黨員對中央不講老實話行嗎？”

上海世博會前夕，俞正聲接受鳳凰衛(wèi)視專訪，在回答有關城市建設的問題時，主動介紹上海城市建設不足之外，還說：“我先講講我在青島工作的時候，城市建設的不足?！贝饲?，他離開湖北赴上海上任前，也對湖北的官員很具體地說自己在鄂工作期間的不足。

2011年6月，面對近五千名上海交大師生，俞正聲做了一場時長兩小時的演講?！赌戏街苣穲蟮勒f，俞正聲告訴聽眾，按照中央政治局委員標準，他每個月工資一萬一，“不算高也不算低”，比時任上海市市長韓正低一些。“抽煙是自己買，衣服也是按照市場價格買?！?/p>

在談到干部監(jiān)督問題時，他甚至舉了個自己的例子——某次去崇明檢查工作，結束后隨行人員邀請他去看看當?shù)匾粋€湖。俞正聲一行至少有四五輛車就開上了船。俞正聲說，從船上下來，游客就跟他打招呼?！暗谝痪涫牵釙浐?；第二句就是，你買票了沒有？我趕緊讓秘書把票補了?！?/p>

他隨后提到，要“勇于堅持真理，勇于修正錯誤”。俞正聲舉例說自己在山東任職時，有一年山東的走私很厲害，“我當時在青島擔任市委書記，青島剎住車了，威海、煙臺都瘋了。正好到北京開會，江主席叫我去他家談事，問你們山東有沒有走私?。课艺f有。濟南軍區(qū)有沒有走私??？我說有，通過青島的軍港。你說我這個黨員對中央不講老實話行嗎？講了老實話勢必得罪我的上司。要敢于講真話，你敢不敢于在領導面前發(fā)表你的看法？”

他還舉了一個有關朱镕基的例子：“朱總理是好領導，你不跟他講真話，他不信任你，你跟他講真話，他反而相信你。我剛到北京的時候，有一個朋友跟我說，你要想說服朱總理，就得他硬你更硬。我對朱總理很尊敬，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他鼓勵你講真話?！?/p>

劉云山

“滿屋子的人好象都是老熟人，越談越起勁，越拉越高興。車馬店的火炕似乎也燒得分外熱，更顯得店堂里溫暖如春?！?/p>

劉云山曾任新華通訊社內蒙古分社記者。1982年第2期的《新聞戰(zhàn)線》雜志，推薦了他在1981年撰寫的一篇通訊，并附了一篇推薦文章。以下為兩篇文章摘錄。

夜宿車馬店

劉云山

……

記者在暮色蒼茫中來到車馬店的時候，老遠就聽到里面?zhèn)鞒銮f戶人爽朗的笑聲和牲口的叫喚聲。進店一看，寬敞的院子被進城來賣糧賣油的車輛擠得水泄不通。店堂里燈火通明，滿屋子的人拉呱得挺熱火。

車馬店的老炊事員周二旦一邊飛動著菜刀，一邊樂呵呵地說：“俺在店里干了十多年，天天跟莊戶人打交道。過去莊戶人眉頭上挽著疙瘩，如今，個個膘得臉上放光。那些年住店的，多數(shù)人拿的是紅（高粱）黃（玉米）面窩頭，舀兩碗開水就著吃；現(xiàn)在可不一般了，拿著白面饅頭還嫌不順口，還要到街上買塊豆腐割斤肉，打二兩白干，人家就圖那個美氣哩！”

“那算啥美氣！”坐在菜案旁的一位叫賈滿貴的瘦高個老漢有點不服氣地說：“上一次進城來賣公糧，俺把兒媳婦、小孫孫、老姑娘一齊拉了來，飯館里的燒麥、餡餅、鍋盔，娃娃們想吃的都嘗遍了。服務員一算賬，俺一次掏給他十幾塊。俺今年一家打了10000斤糧食，8000斤油料，光賣給國家的糧食油料就是10000斤，進錢3500塊，那場面才叫美氣哩！”

“賈大個子，如今你肚圓了，兜鼓了，可前幾年記得你進城拉返銷糧時，在店里光吃點窩頭。”車馬店服務員丁大叔“揭底”了。

這時，來自黃河邊上十六股村的青年后生高興寬接上話茬：“過去隊里年年不分紅。有次俺爹進城，說要領俺去開開眼。到了街里，一不敢進商店，二不敢進飯館，兜里空空，怕看了眼饞。這回俺進城，一次就賣了3000多斤油料?！闭f到這里，高興寬拍拍自己鼓囊囊的上衣口袋。

“小伙子買啥好東西了，叫眾人看看。”不知誰這么說。

高興寬倒實在。他打開一個大大的包袱，里邊全是衣服，有媳婦的，有妹妹的，有老父親老母親的，什么滌綸、滌卡、彈力呢，都是時興貨。青年后生說他還打算買臺切面機，給村里人加工切面，讓莊戶人也能吃上城里人吃的飯。

滿屋子的人好像都是老熟人，越談越起勁，越拉越高興。車馬店的火炕似乎也燒得分外熱，更顯得店堂里溫暖如春。

（新華社呼和浩特 1981年11月30日電）

如臨其境 如見其人

車馬店是莊戶人打尖住宿的地方，記者一般是很少到這種地方去采訪的。本文的作者，卻偏偏看上了這個充滿牛糞味和旱煙味的車馬店，投宿在這里……

《夜宿車馬店》是一篇近年來少見的好通訊……全篇沒有作者的一句議論，沒有一句空洞的政治口號，它竭力通過莊戶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來反映現(xiàn)實，反映三中全會以來農村發(fā)生的巨大變化……

內蒙古涼城縣黨史征集辦公室 馮日新、王英

王岐山

“三四百人的一級分行，蓋六七萬平方米，干什么?。繘]法折騰啦，就搞培訓中心，實際上就是一個賓館，再不行就是搞海鮮火鍋、卡拉OK。樓蓋多了，沒有辦法，總得用啊，浪費到了極點?！?/p>

王岐山是在對外交往中能屢次脫稿演講的領導人。

要見識這位新晉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健談，不如重溫1996年11月他在國家行政學院的一場講座，話題與中國建設銀行的改革有關，王岐山當時是建行行長?！顿Y本市場》雜志在1997年第2期刊登了這次講話內容，并經(jīng)本人同意發(fā)表。

“比較典型的是1993年宏觀調控所針對的亂拆借……而大部分企業(yè)把資金又集中投向了泡沫經(jīng)濟，一個房地產，一個股票。再有一塊，不是泡沫經(jīng)濟，是走私。走私是需要大量資金周轉的。結果到1993年，我國房地產的形勢高漲到了不跌不行的地步。1995年我去北海，那里簡直就是房地產泡沫經(jīng)濟破滅之后的博物館?！?/p>

……

“大量的資金投向了房地產，回不來了，造成了嚴重的資產損失。無序的畸形的超常規(guī)發(fā)展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我現(xiàn)在沒有完全搞清楚整個建設銀行90至94年在香港房地產上一共投入了多少錢。

我有一個感覺，1994年底香港房地產價格的高揚，實際上是內地資金大量投入造成的，其中有相當一塊是通過銀行出去的。我們的小廣東分行（即除廣州、深圳之外的廣東建行系統(tǒng)—編者注）的行長通過各種渠道投入香港房地產炒作高達9億多美金，已經(jīng)影響全行的外匯平衡。我撤了他的職務之后，新去的行長總結了三個‘巨大’：巨大的資金窟窿，巨大的資產風險，巨大的財務虧損?！?/p>

……

“我們是通過查資金查出繞規(guī)模貸款的，報上去還是不報上去？我們想，向商業(yè)銀行轉軌，賬外有這么一大塊錢，沒辦法管，還是老實交待吧，要撤職就撤職吧。最后下決心報上去。不錯，中央很開明，人民銀行很開明，考慮到歷史形成的原因，沒有處分干部，并找出了糾正的辦法。”

……

“91至93年，建行增加10萬人。建行現(xiàn)有44萬人，一個職工全部的人均成本是3.5至4萬元，那真是面和水，水和面。大家反映銀行到處是高樓大廈，我承認。但是講實話，也有地方領導的一份‘功勞’。哪個地方領導不想把街面搞漂亮點，像樣的樓誰蓋得起，就這幾家。三四百人的一級分行，蓋六七萬平方米，干什么??？沒法折騰啦，就搞培訓中心，實際上就是一個賓館，再不行就是搞海鮮火鍋、卡拉O K。樓蓋多了，沒有辦法，總得用啊，浪費到了極點。”

張高麗

“寫條子讓演員上電視，這個條子我們不能寫，有本事就自己上，優(yōu)勝劣汰。”

大學畢業(yè)就扛包當石油工人的張高麗，在面對媒體時，會說自己“當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像石油工人那樣，很坦蕩很坦率?！?/p>

有兩段不同時期的對話。

《齊魯晚報》報道說，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在天津代表團開放日現(xiàn)場，一些記者圍繞天津市市長黃興國提問，時任天津市委書記張高麗一直拿著筆，在紙上專心記錄。

有記者提問到了張高麗，張高麗抬起頭，笑了笑，“嗯，你這個問題，是不是需要我來回答？”他一笑，有人跟著笑起來。一位一直跟著天津團采訪的記者說，天津團的小組審議他幾乎都參加了，但很少看見張高麗笑，他一直很低調。

“我認為天津不存在什么天津模式，你這個說法不合適，我就是實實在在做好自己的工作。”在回應一記者詢問天津的經(jīng)濟發(fā)展模式能否稱為“天津模式”，并能大范圍推廣時，張高麗這樣回答。

聽到張高麗的回答，一位記者忍不住問：“在公眾眼中，您一向非常低調，您能回答一下，為什么這么低調嗎？”

張高麗回答：“我認為工作就應該踏踏實實地干，讓老百姓得實惠。老百姓說你好，你才是真的好，你說低調，我覺得這就是很正常的工作啊。”

“我本身就是個苦孩子，”張高麗說，“我的責任是恪盡職守做好工作，老老實實做人，全心全意服務。”笑過之后，張高麗又恢復了一貫的沉默，依舊在紙上寫來寫去。

另一段廣為人知的對話，發(fā)生在2005年。

大眾網(wǎng)報道說，2005年“三八”婦女節(jié)，時任山東省委書記的張高麗出席一個座談會，一位文藝界的女代表在發(fā)言時說，當前一些重大晚會上，很多領導幫演員遞條子。由于山東領導沒寫條子，山東演員比較吃虧，經(jīng)常難以入選晚會，上不了電視。她有些開玩笑地對張高麗說：“希望書記也能給我們寫條子！”

張高麗回答說：“寫條子讓演員上電視，這個條子我們不能寫，有本事就自己上，優(yōu)勝劣汰?！?/p>

（實習記者王鐘的、吳美君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