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我最喜歡“作家”這個頭銜

蔡康永先生寫完小說那天，約了一幫長輩吃火鍋。臨出門前，他突然想到要改個結(jié)尾，就帶著稿子到了飯局上。全桌人圍坐火鍋，舉箸喝酒，蔡康永獨自埋頭改稿，抬頭一秒鐘看碗里裝什么的時間都沒有。

幾年前，在采訪中被問及寫作計劃時，他說：“我這樣懶散的人哪里有什么計劃。我每天要睡到下午兩點，醒來之后首先想的是到哪里去美美地吃一頓。我不知道我能寫出什么來。”

蔡康永的處世之道

他寫出的是自己的第一本小說《蔡康永愛情短信：未知的戀人》。今年11月，小說正式出版，他馬不停蹄往返兩岸，四處宣傳。

蔡康永跨足娛樂界、時尚界、電影圈和文化圈。每一次跨界都博得好評：在臺灣，他是著名節(jié)目主持人、讀書人；在大陸，他是一干文藝青年寵愛的小王子；他推出的自己設(shè)計品牌“Cai”，也受到娛樂圈女星的熱捧。

這回，蔡公子邁入文學(xué)界。

蔡康永今年50歲，素穿適體暗色西服。節(jié)目外，他肩膀上沒有站著那只著名的烏鴉或奇怪的東西。他腳上穿著黑色皮鞋—不知道是不是曾被小S嘲笑過的那雙內(nèi)增高“矮子樂”。

他說話慢條斯理，時不時以“呀”做語氣助詞，語調(diào)溫柔。訪談時，他愛看著對方，眼神里不時透出一絲狡黠。《康熙來了》里，他引導(dǎo)小S逼問嘉賓情史，若來賓尷尬，將要冷場，蔡康永會打個圓場說，小S，好了啦，放過他啦。

這是蔡康永的處世之道：保持距離，不讓彼此尷尬。

大陸主持人謝娜曾說過一個關(guān)于蔡康永的軼事。一次，謝娜表示非常喜歡蔡康永助理穿的褲子，連夸幾回。到了晚上，他的助理敲開謝娜的房門說：“這條褲子送你，康永哥付過錢了。”

接受本刊采訪時，記者向蔡康永求證此事。他并不正面回應(yīng)，似乎不愿接受贊譽(yù)，只是淡然說：“面對別人時，凡事都可以站在對方的立場替別人著想。”

無聊的《康熙來了》

蔡康永出生豪門，祖父曾經(jīng)營上海自來水公司，父親是上海灘的大律師，還是1949年沉沒的豪輪“太平輪”的主人。他母親則是上流社會的名媛，每日“睡到中午12點，穿著毛邊的亮片高跟拖鞋、好萊塢電影里女明星穿的絲質(zhì)晨袍，起床后就出門弄頭發(fā)，弄到兩三點回家，等朋友到家里打麻將”。

蔡康永從小便學(xué)會了把握距離感。父母雖寵愛他，但并不親近。他曾說：“家人對我的好，是那種客套的好。我沉默，甚至從來不和母親談心事，但是從小便懂得投其所好。我只是一個玩具，供他們拿出去炫耀。”

在父親的庇蔭下，他到美國加州大學(xué)念書，回臺灣事業(yè)發(fā)展也順風(fēng)順?biāo)Ｋ硖庪娨曅袠I(yè)，卻直斥電視無聊和膚淺，曾在接受采訪時說：“我不明白為什么內(nèi)地把‘康熙’捧得這么高。”在他眼里，《康熙來了》也是無聊的。

但蔡康永自有一套小鳥唱歌的哲學(xué)：“小鳥在森林里唱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沒有人聽到，小鳥就死了，那么小鳥唱歌這件事存在嗎？先不考慮這個問題的哲學(xué)答案，單說如果我是這只小鳥，那我一定要飛到別處唱給別人聽。”

《康熙來了》雖無聊，但卻能讓人聽蔡康永說話—他很在意自己的存在感。

現(xiàn)在蔡康永已知天命，即使化妝，也蓋不住眼角的皺紋。他不再多接主持工作，把自己的存在感調(diào)低，躲入幕后開始寫起小說—這是他認(rèn)為最合適自己的事，以前卻一直沒有做過。

他說：“不要讓未來的你，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

對談蔡康永：愛情是靈魂想要的所有其實我是個作家

i以往出書都用自己做封面，賣得不錯，為什么這次不用自己做封面了？

蔡康永：新書封面的顏色偏女性化。天冷，希望給人熱巧克力的感覺。這是我自己的構(gòu)想，想跳脫蔡康永的身份，關(guān)注小說本身。

i作為主持人這么成功，為什么突然轉(zhuǎn)行？

蔡康永：我堆了很多沒寫成劇本的小構(gòu)想。其中之一是專門到別人家，陪人家睡覺，幫人做夢的怪咖。這個構(gòu)想藏在抽屜里五年了，終于寫進(jìn)去，而且成功完成了它的設(shè)定，并無說不過去的部分。我本來以為它很難融入一個愛情故事。

寫書的迷人之處在于，你在別人心里種下一顆“種子”，有一天，它會生長，開出一朵“花”來。所有寫書的人，都抱著這樣的卑微又很正面的期望。有可能是五年后，或十年后，“花兒”總會開出來。如果選擇一種職業(yè)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yè)的話，我愿意是作家。

i寫書的同時你也做設(shè)計，推出了自己的品牌“Cai”，仍然沒有離開時尚界。

蔡康永：“Cai”是比較偏向生活方向的小東西。長得像蛋糕的肥皂，想讓女性的浴室讓人有想喝下午茶的感覺。我對這個品牌抱著放松的態(tài)度。

i好的設(shè)計是什么樣的？

蔡康永：一旦脫離生活功能，美的價值就會散發(fā)出來。我認(rèn)為設(shè)計出來、服務(wù)的東西，一旦解救它，就是意義非凡的作品。不用服務(wù)生活中乏味的功能，本身就有存在的價值。

i那這么多職業(yè)中，你最喜歡哪個？

蔡康永：我最喜歡“作家”頭銜。

i你怎么評價自己的第一本小說？跟這些典范比起來有什么不同？

蔡康永：太緊了，廚房原料的感覺，還不是蛋糕。我希望下次會更寬松。

i那你自己會讀哪些作家的作品？

蔡康永：羅琳的《哈利·波特》，金庸的都是典范，熱鬧又有門道。我逼迫自己走這條路，用紀(jì)律鍛煉起來。

i你欣賞的這二位都是通俗作家。

蔡康永：我自己喜歡通俗的感覺，被大眾看見，被大家討論，我從來沒有打算成為一個只有在寫作意義成立時，作品才成立的作者。我主持讀書節(jié)目，認(rèn)識一些嚴(yán)肅小說創(chuàng)作者，寫作時很不開心，那很可怕。

i你自己寫小說痛苦嗎？

蔡康永：累，我的工作形態(tài)適合寫短文，寫長篇在時間上無法負(fù)荷。應(yīng)付短的文字，證明自己可以了，不再鍛煉，但必須鍛煉寫自己喜歡的東西。

i既然如此不輕松，為什么不繼續(xù)做設(shè)計師？

蔡康永：自己做設(shè)計才發(fā)現(xiàn)，天哪，原來做出來還要別人愿意穿，光這個力量就是設(shè)計師里超級了不起的事。一般人做這怪鞋子，別人看都不會多看。設(shè)計者不可以說我不甩使用者的需求。做鞋子的那段時間，為顧客考慮的嚴(yán)苛程度，材料、預(yù)算都要找到平衡點。我喜歡染成一個（紅）顏色的皮，工廠說除非你有把它賣到3萬雙，不然染完的皮沒法處理。小說里，愛紅就紅。這比做設(shè)計師爽很多。

i怎么看莫言獲得今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

蔡康永：莫言得了獎之后，變成文化明星，好多雜志封面都是莫言。如果他愿意，出現(xiàn)在時尚雜志上也肯定行。你們要做好準(zhǔn)備。

（我）讀莫言是懷抱接觸文學(xué)的立場去閱讀，在閱讀之后是追尋意義而非樂趣。被啟蒙，才是儀式的完成。

i作為上海世家子弟，你成長在臺灣，對外省人身份如何看？

蔡康永：我在文化血統(tǒng)上非常仰賴中華文化，儒釋道三家常常供應(yīng)我渡過各種困難的傳統(tǒng)智慧，但我的叛逆?zhèn)€性，又是我和傳統(tǒng)智慧保持一種有心跳的關(guān)系，而不是一味遵循。

愛情里不分好人壞人

i你的新書中提到愛情會讓人變得更好，人會在戀愛中得到成長，這里的更好指的是什么？

蔡康永：好問題。這里的更好比較像英文文法，當(dāng)我們說這個人是一個“betterkiller”時，是指他是“更有本事的，更厲害的殺手”，而并非指他是“更善良的殺手”。所以我說“愛情使人更好”，有點是說“變成更有力量的戀愛者”，而不是變成善良或者高尚的人。

i在你看來，在擁有一段固定的婚姻關(guān)系之后，人還可以與其他人相愛嗎？

蔡康永：愛情不凌駕于對錯之上，而是在對錯外面。很難在愛情里判斷對錯的。通常是，只要我們受了傷，就覺得對方錯了，結(jié)果呢？每個人都錯了。

i那在你的生活里，愛情重要嗎？

蔡康永：愛情是靈魂想要的所有東西。

i可是你也說，今天所承受的愛情的痛苦或甜蜜，有一天終將過去，那這會過去的怎么會是所有東西？

蔡康永：不一定值得，但并沒有更值得的東西可追求。

i那你認(rèn)為好的愛情是什么樣子？

蔡康永：能夠由對方身上，感覺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我覺得這是最重要的，愛的來源。

i為什么一直對愛情很著迷？

蔡康永：愛情關(guān)乎人生幸福，值得一寫再寫。

沒人從周一深刻到周日

i你會看大陸的綜藝節(jié)目嗎？有什么讓你印象深刻的？

蔡康永：《中國好聲音》充分體現(xiàn)了各個方面制作的考究和精良，我相信這么出色的節(jié)目會越來越多。

i那你覺得臺灣和大陸的娛樂界，有什么不一樣？

蔡康永：因為缺乏足夠的了解，暫時還無法回答這問題。

i你曾說過，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其實大部分都沒有什么用：愛情、正義、自由、尊嚴(yán)、知識，在你看來，這些里面什么是最重要的？

蔡康永：享受人生樂趣，掌握幸福。

i在《康熙來了》里面，有女明星來秀名牌包鞋，你也樂在其中。這似乎跟讀書人的氣質(zhì)不搭？你怎么看名牌？

蔡康永：我有過一個工作是男性時尚刊物（指臺灣版《GQ》）的創(chuàng)刊主編），我覺得有些名牌是很有道理的，只要別“役于物”，就會很舒服自在。

i你做過的最膚淺的事是什么？

蔡康永：我做過很多膚淺的事。我覺得電視節(jié)目恐怕很容易膚淺的，不過人生需要膚淺的東西，因為人生大部分時候都是膚淺的。我不相信有人是從周一深刻到周日，深刻一個星期的。

i你說過很欣賞李敖，也在《康熙來了》中采訪過一些臺灣政要。為什么會讓一檔娛樂節(jié)目采訪政治人物？

蔡康永：政治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一直都在空氣里，你呼吸，它就在。我不抗拒呀，但是沒打算把從政當(dāng)成我的工作。

i如果2012真有世界末日，你在最后一刻想做什么？想對這個世界說點什么？

蔡康永：人要認(rèn)命，沒辦法去的地方、不能做的事情就不需要強(qiáng)求，以平常心來看待世界末日的來臨。

蔡康永和那些女人們

i來說說跟你合作的臺灣女明星吧。小S，她最讓你欣賞的是什么？

蔡康永：我認(rèn)為小S是一個渾然天成的明星。除了大家都覺得她漂亮、調(diào)皮、愛演戲愛唱歌之外，主持這件事情，她是很有天分的。我們從2004年合作《康熙來了》，沒有一次溝通如何主持這個節(jié)目，就一直主持到這樣。

i現(xiàn)在《康熙來了》似乎遇到瓶頸，你說不停掉它是因為小S？

蔡康永：繼續(xù)主持“康熙”，是因為我和小S繼續(xù)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為她維持住這個舞臺，是一件重要的事，不可以讓她從這個舞臺消失。這也讓我很開心，讓我高密度接觸到一個社會里，可能最有趣的人、最漂亮的人、最荒唐的人，很少有人的工作可以這么好玩。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我在這個節(jié)目主持上已經(jīng)停步了。

i那大S呢？她與小S完全不一樣。

蔡康永：小S渾然天成，大S冷酷知性。

i你似乎比較欣賞阿雅。

蔡康永：阿雅工作時比我有活力，私下則比我看得開，是人才啊。

i你似乎很欣賞那種認(rèn)真工作的人，比如曲家瑞？當(dāng)初在《GQ》時，還推薦她接任主編。她似乎不是臺灣演藝界流行的溫柔美麗的女孩。

蔡康永：她做事投入，燃燒，能把熱情傳染給別人。

i那林志玲小姐似乎跟這些女明星都不一樣，她看起來很“完美”。你平日如何稱呼她？

蔡康永：叫她志玲。

i除了小S，你最喜歡的女明星是？

蔡康永：還有林志玲和曾愷。今年我的繆斯女神是曾愷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