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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人

2012-04-29 00:00:00王稼駿
最推理 2012年20期

愛一個人,不應(yīng)該是件痛苦的事。

Chapter 1

我面前是一片圓形的綠化帶,像只無比巨大的怪獸蟄伏黑暗中,隨時可能一口吞噬靠近它的人。

吸完最后一口煙,我把煙頭彈進了綠化中,激起一群小飛蟲,它們迎著兩樓的亮光飛去。

仰頭望去,一輪明月懸在當空。身后樓房的外墻搭著腳手架,一根根鋼管交錯在樓房外立面,將這幢辦公樓分割成了一個個空洞的正方形。這些正方形之中,唯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透出明亮的光線。

那里頭傳來陣陣笑聲,從聲音判斷,那間辦公室里應(yīng)該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女人是我的妻子金晶,男人在我的想象中也許是她的外遇,也許只是一位私交不錯的男同事。

我在樓下徘徊,也問了自己無數(shù)次:今晚來妻子單位樓下,是想證明自己的胡思亂想嗎?或許,應(yīng)該轉(zhuǎn)身離開,堅信妻子對自己忠貞的愛。

只是,笑聲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左肩一陣抽痛,手里的煙盒被我捏作一團,就像我愁腸百結(jié)的心情。

突然,褲袋里的手機嗡嗡震動,是妻子的來電。

“老公,睡了嗎?”聽筒里傳來馬路上的喧鬧聲。

“還沒有,我看會兒書。”我故意打了個哈欠。

“那你早點睡吧。我在回家的路上了,順道給你去買點茶葉,可能晚點回來。啊!車來了,我不和你多說了。”妻子匆匆切斷了電話。

我立刻拔腿跑上樓梯,妻子辦公室的燈明明還亮著啊。難道她已經(jīng)先下班了?

剛到轉(zhuǎn)角處,就聽到了她和男人的玩笑聲,我連忙往上走了一層,躲在了扶手后面。寂靜的空氣中,我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嘴里蹦出來了。我不敢去想象將要看到怎樣不堪的畫面,電話里那些喧鬧聲,是智能手機的環(huán)境聲音功能。

我的一切猜疑源自于這部智能手機,以前妻子從來不設(shè)手機密碼,自從她設(shè)了密碼之后,但凡接收短信或者通話時,就對我多了一份回避,常常獨自躲進洗手間,半天才出來,即使問她,得到的回答也無非是同事、親戚之類的敷衍。

我心里很清楚,妻子剛才打這通電話的真實企圖,是想確定我沒有來接她下班。

為什么要騙我?我用力捶了下水泥的臺階,發(fā)出悶悶的敲擊聲。

“什么聲音?”樓下傳來妻子的疑惑聲。

“沒準是這幢樓鬧鬼了呢!”男人的口吻聽起來十分輕浮。

“你別嚇人啊!”妻子嬌嗔道。

偷偷從樓梯扶手的間隙中往下望去,一顆光亮亮的板寸頭,頂在一對厚實的肩膀上。隨著下樓時角度的變化,我不祥的預(yù)感終于應(yīng)驗了。男人那只不安分的右手,正緊緊攥著妻子的手。

他們在做什么!

腦袋瞬間“嗡”的一聲,失去了視覺和聽覺,整個世界如同被浸泡在洶涌的海水中,胸膛里最后的空氣被一點點擠干,努力張大嘴巴,不讓自己會因為窒息而昏過去。

我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有點懊喪。單憑力氣,自己一定不是這個壯實男人的對手,何況左肩越來越痛了。我后悔自己沒把家里防身用的甩棍帶在身上,難道就這樣坐視不理?當作什么事都沒看見嗎?

雄性荷爾蒙不允許我這么做,一團怒火從我的心臟破膛而出,一直燒到我的腦門上。我快步走下了樓梯,兩只被氣得發(fā)顫的手捏成了拳頭,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毫無知覺。

我無法得知這種激動的情緒,是一種被奪走心愛物時的憤慨,還是純粹出于對妻子的愛。我不能預(yù)知自己下一秒將會做什么,死亡的念頭從我腦海中閃過,我不顧一切地向他們兩個追去。

夜,將我所有的視力染成了黑色。

沖出辦公樓,圓形綠化帶里空無一人,他們倆完全沒了蹤影。我心急如焚地跑向右邊的自行車棚,那里是一條死路,以前來接妻子下班時,隱約見過不少男女躲在此處幽暗的角落里,擺著各種纏綿的姿勢,發(fā)出浮想聯(lián)翩的呻吟聲。

只是現(xiàn)在,那片破舊的綠色彩鋼瓦下,歪歪扭扭停著款式多樣的自行車,空無一人。

我急忙原路折回,穿行在辦公樓外搭建的腳手架下,極力向遠處的大路張望著。

剛到辦公樓的轉(zhuǎn)角處,寂靜中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哎呀!我的腳崴了,好像高跟鞋的跟也斷了。”是妻子在說話。

“來,我?guī)湍憧纯础!蹦腥斯首麝P(guān)心的聲音令我作嘔。

我的背緊貼著墻壁,屏氣凝神,像一只捕獵時的貓科動物,緩緩向轉(zhuǎn)角另一邊探出脖子。

他們倆就在幾步之外,妻子一手撐著墻,一手提著她的手袋,男人蹲在地上,擺弄著她穿著黑絲的腳,我看不清他的臉,但肯定是狗一樣的賤相。

“揉揉會好點嗎?”男人的手根本沒在腳踝處,而是慢慢向上游移到了小腿。

“你往哪兒按呀!手往下面一點。”

男人聽話地低下頭去,投下一片陰影,抱怨道:“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你傷在哪兒。”

“我來拿手電筒。”妻子從手袋里掏出一件黑色的東西,悄悄將它舉過了頭頂。

那件東西似乎是個金屬物,在月光下發(fā)出明亮的高光。我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我放在家里的那根甩棍。

盡管我不愿目睹接下去的事情,但眼睛像被施了魔法,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視線死死釘在了他們的身上。喉嚨干燥到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的右手捂在胸口上,生怕這顆劇烈跳動的心臟破皮而出。

妻子腳下的男人還沒有察覺自己的厄運即將降臨,還在說著些肉麻的情話,那些話由一個將死之人說出來,多么諷刺和滑稽呀!

妻子用力向后甩出甩棍,身體有點失去平衡,膝蓋撞倒了蹲著的男人。

男人抬起頭,還來不及發(fā)出一個開口音的語氣詞,妻子就使盡渾身力量,將甩棍重重砸向了他的板寸頭上。

我連忙收回身子,如壁虎般全身吸附在背后的大樓上。一記沉悶的聲響,男人的頭骨一定碎了。我這樣想到。

四周一片寂靜,像是有只擴音器刻意放大著我的呼吸聲,我努力聽著另一邊的動靜,男人沒有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妻子的高跟鞋聲漸漸遠去,她應(yīng)該是向著回家的車站走去,我遠遠望著她的背影,與往日下班的時候一樣若無其事。

可就在一分鐘前,她剛剛殺死了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雖然她做了我五分鐘前想做的事情,可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妻子為什么要殺死這個男人。他們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深仇大恨?才會讓一個溫柔的女子下此毒手。

更讓我一頭霧水的是,在妻子揮下甩棍的一剎那,居然說了一句:“對不起!”

Chapter 2

把褐色的小藥丸倒在手掌上,一口吞了下去,苦澀的藥味漸漸麻痹味蕾,我這才稍稍平復(fù)了心情。

向著路燈通明的大街走去,發(fā)現(xiàn)深夜的街道死氣沉沉,除了偶爾駛過的出租車,見不到半個人影。

步行了將近五分鐘,我終于在路上看見了兩個男人。一個身材壯碩,一個體格瘦弱,他們互不相識,一前一后埋頭趕著夜路。

“先生!先生!”我加快步伐,迎面走了上去。

壯男被我這么一喊,嫌惡地瞪了我一眼,疾步穿過馬路,繼續(xù)獨自趕路。

只剩下那個瘦弱的男人,站在了我的跟前。

我拉著他的手臂,就像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先生!那邊綠化帶旁,有人死了,你趕快報警!”

男人撓撓后腦勺,蓬亂的頭發(fā)在路燈下?lián)P起一片頭皮屑:“不好意思,我沒有手機。”

“這樣啊!”我不禁失望,這條路最近都在翻新,除了妻子的辦公樓,路邊的電話亭也都在維護休整,沒有辦法使用。

“你也沒帶手機嗎?”男人反問我。

我點點頭:“我沒法帶手機……”

“原來如此。”男人打斷了我,說道,“你剛才說有人死了,可以帶我去看看嗎?路上順便看看有沒有能用的電話亭。”

“行。你快跟我來。”

我與男人并肩而行,邊走邊斜眼打量起這位熱心的男人來。他身高與我相差無幾,約莫一米七五的樣子,一雙惺忪的眼睛半睜半閉,深藏在他濃密的頭發(fā)下,頗有幾分浪跡天涯的憂郁氣質(zhì)。他的著裝反而更像一名白領(lǐng),雪白雪白的襯衫,一絲不茍地塞在了黑色的西褲里,筆挺褲管下的皮鞋烏黑锃亮,鞋跟依隨步伐敲擊地面的清脆聲,令它的主人從骨子里散發(fā)著精干的氣質(zhì)。難怪說看一個男人,必須先從他的鞋子看起。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也不時轉(zhuǎn)過頭來盯著我的臉,直看得我心里發(fā)虛。

我故意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前面,不讓他看見我的表情。

“尸體就在這里……”我指著幾步之外的目擊現(xiàn)場說道。

亂發(fā)男人沒有絲毫的畏懼,徑直走進了辦公樓的陰影之中。他在尸體的附近蹲了下來,沉默良久,回頭問我:“尸體在哪?”

我一下子被他問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尸體不應(yīng)該就在他面前嗎?難道他看不見嗎?

我走近幾步,隔著他的肩膀看去,原本躺有尸體的地面居然空無一物。

尸體消失了!

我偷偷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距離我離開此地僅僅過去了十二分鐘。在這樣一個陰暗的角落,有誰會發(fā)現(xiàn)尸體,并且如此迅速地運走了尸體呢?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亂發(fā)男人站起身子,膝蓋發(fā)出清脆的關(guān)節(jié)摩擦聲。

“也許吧。”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處理了尸體的人是妻子。既然尸體不見了,又不知妻子究竟為什么要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心想先把眼前這個人打發(fā)了。

“也許是個醉漢,在這里休息了一會兒,燈光太暗,看走眼了,誤以為是個死人。”我隨口編道。

“你看到的不是醉漢!這里確實出過事。”亂發(fā)男人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凝視著一根根交錯復(fù)雜的腳手架,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親眼看見了一樣。

“你怎么知道?”

“就在不久前,這里有個男人頭部遭到了重創(chuàng),可能是被某種鈍器用力擊打所致。比如像那個……”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綠化帶旁的地上,橫著一根腳手架上所用的鋼管。

“你是說有人用這根鋼管砸了那人的腦袋?”我心中慶幸他沒有猜到砸人的兇器是根甩棍。

亂發(fā)男人慢慢朝我走來:“你看這片綠化帶上有些痕跡,像是剛才有什么重物壓在上面。”

我仔細看了看,確實植物被壓彎了一片,泥地上還有四個拇指粗細的圓洞。

“是救護車上的擔架。”不等我細想,亂發(fā)男人又開口說道,“一定是有人搶在你之前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把尸體運走了。或者,那個人并沒有死。”

他究竟是誰?

我并不在意是誰撥打了急救電話,我更關(guān)注的是,這個頭發(fā)蓬亂,不修邊幅的男人到底是誰?他的每一句話,都令我震驚,仿佛他剛才親眼目睹了一樣。

“我們走吧!”他朝我擺擺手。

“去哪?”

“去醫(yī)院找到那個人。”

“你在和我開玩笑吧。”我覺得他的想法有些可笑,單單這個區(qū)就有三四十家醫(yī)院,就憑我們兩個人,走斷腿也不一定能找到。

亂發(fā)男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從你離開這里,直到我們一起回來,大致是十二分鐘,在這個時間范圍里,能夠派出救護車并且迅速抵達的醫(yī)院,只有景泰市立醫(yī)院這一家能做到。我們?nèi)ツ抢镎胰耍^對沒錯。”

只覺得嘴里的唾液變得黏稠起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無論事情是否真如他所料,但那種自信的語氣足以讓我信服。

“我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我叫左庶。”他邊說邊向醫(yī)院的方向走去。

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才明白為何他能從一個空白的地方,推斷出一系列發(fā)生過的事件——他其貌不揚的外表下,是一顆名偵探睿智的心。

我只覺腳軟,連邁步的姿勢都變得不自信了,我看著地上那根鋼管,再看看左庶毫無防備的后腦勺,頓時泛起一陣殺意。

猶豫片刻,左庶已經(jīng)走出了辦公樓的陰影,在不遠處的路燈下佇立等候我。

我清晰地看見路邊高高的燈桿上,一個灰色的監(jiān)控攝像頭正對著左庶所站的位置。

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我嗎?

完全亂了章法的我,惴惴不安地快步迎了上去。

Chapter 3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生來就令人印象深刻,并不是因為他們特立獨行,而是他們獨一無二。

果然,如左庶預(yù)料中一樣,我們在景泰市立醫(yī)院找到了那個男人,被救護車送進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

醫(yī)院里來了警察,在急救室門口的走廊里,詢問著有關(guān)男人死亡的情況。

“遇到熟人,我去打個招呼。”左庶對我說道。

我就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揉揉左肩的痛處,側(cè)頭留意著那邊調(diào)查的情況。

左庶與前來調(diào)查的警察像是相識已久,親密地握了握手后,左庶也加入了他們的調(diào)查。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妻子來電。

“喂,老公,我回來了,怎么沒看見你啊?你在哪呢?”

我很難把溫柔的妻子,和剛才惡魔般揮棒的樣子聯(lián)系起來。

“我就在一樓。”

“這么晚了,你在一樓干什么?”

“我喝點茶,馬上就上來了。對了,你說給我買茶葉,買到了嗎?”我生硬地扯開了話題。

“茶葉呀!噢,我去的時候店家打烊了,所以我沒買到,我明天會再跑一趟的。”妻子顯然對我的問題準備不足,答得結(jié)結(jié)巴巴。

“我手機快沒電了,不跟你多說了,喝完茶我就上樓。”

左庶領(lǐng)著警察朝我走來,我慌忙掛斷了電話,在口袋里卸下了電池板,偷偷藏起了手機。

“這位先生就是我剛才向你提起的,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他本打算報警,可一直沒有找到電話,于是遇上了我……”左庶向警察介紹著我,突然他一頓,神情緊張地面向我,問道,“有件事,我忘記問你了。”

難道他發(fā)現(xiàn)我在說謊了嗎?

“什么……什么事?”我只覺心臟“咚咚咚”撞擊著我那層薄薄的皮膚。

“你怎么都出汗了?”左庶的語氣充滿著刺探。

“也許是剛才走路有點熱。”我抹去了臉頰流下來的汗滴,催促道,“你到底是要問我哪件事?”

左庶笑道:“你別緊張,我只是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罷了。”

“這個呀!呵呵!”我心中舒了口氣,“我叫殷瑋。”

“請你把看見尸體時候的具體情況,再向我描述一遍好嗎?”開口問話的警察塊頭敦實,個頭不高,他認真地端起記錄板,筆尖抵著空白的紙,低頭翻著眼睛盯著我的嘴巴。

我重述了一遍對左庶講過的話,他們聽得都很認真,左庶時不時皺一下眉,似乎對我說的話存在質(zhì)疑。

我喝著茶,偷偷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左庶拉著那位警察到一邊,對著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警察點了下頭,便獨自離開了。

“左庶先生,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覺得留在這里,不但刺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情報,反而會露出破綻。我現(xiàn)在只想好好和妻子談?wù)劇?/p>

“殷先生,你方便同我一起去趟七樓嗎?”左庶笑著對我說。

“七樓?”那不是醫(yī)院的心血管內(nèi)科的病房嗎?我心中一怔,“為什么要去七樓?”

左庶搔搔頭,說道:“警察初步懷疑,死者是遇到了攔路搶劫,他身上的手表錢包都被洗劫一空。但經(jīng)過調(diào)查,死者是一名志愿的器官捐獻者,他愿意在死亡后捐獻自己的器官,他當時就是在七樓簽署的書面證明。”

是我在離開前,將他的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偽裝成被洗劫過的樣子。既然如此,警察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名志愿者的呢?

“這么說來,醫(yī)院有人認識他?”我旁敲側(cè)擊地問道。

“不是。”

“那為什么會知道他是捐獻者?”我順理成章地問出了憋在心里的這句話。

“在救護車前往救治死者的時候,救護車驚動了那幢辦公樓的門衛(wèi),門衛(wèi)認出了死者正是辦公樓里的員工,聽說名字是叫毛文杰。”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記憶中我聽妻子提起過他。

“已經(jīng)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我看我也沒什么可以幫忙的地方了。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七樓嗎?”左庶話中有話。

“可我得回家了啊!都這么晚了。”我指指走廊墻上的掛鐘。

“那好吧。”左庶攤開雙手,冷不防問我道,“這掛鐘可能不準,我手機也沒帶,你能看看你手機幾點了嗎?”

我下意識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機,剛拿出來,才知道中計了,急忙解釋:“我手機沒電關(guān)機了。”

“啊!原來這樣,難怪你剛才需要找人求助。你不是不能帶手機嗎?況且關(guān)機也不需要卸下電池板!”左庶遺憾地聳聳肩,“算了,我還是問醫(yī)生時間吧!再見。”

左庶說完,頭也不回地自顧自走了。

這么多年以來,醫(yī)院所獨有的氣味總讓我不舒服,可能是小時候打針留下的心理陰影,一直沒有走出來。

景泰市立醫(yī)院是由藍白兩幢建筑所組成,藍色的樓為急診部,高為八層。另一幢白色的則是住院部,足有二十多層,左庶想去的正是這幢樓七層的心血管內(nèi)科病房。

我繞過醫(yī)院的保安室,爬上住院部后方的鐵柵欄,那上面掛著“小心高壓電”木牌的電纜線只是擺設(shè),這是醫(yī)院里的電工偷偷告訴我的。大學時苦練引體向上,現(xiàn)在終于派上了用處,我輕松地越過了鐵柵欄,踩在一排空調(diào)外機上,一直走到了一扇磨砂玻璃窗前。

輕輕撥了下鋁合金窗框,它被打開了,透出節(jié)能燈的白光。

我撐著窗臺爬了進去,雙腳穩(wěn)穩(wěn)地踏在了地磚上。四周冷色調(diào)的墻磚上,傳來輕輕的流水聲,我轉(zhuǎn)身合上了窗戶,扳上了鎖窗的搭扣。

這里是住院部兩樓的公共男廁所,由于每間病房都有獨立的洗手間,所以設(shè)在走廊上的廁所專供探訪的家屬使用,而住院部在十點以后禁止家屬探訪,所以這間廁所到明天早上都不會有人進來。

我用最快的速度脫下外套和外褲,露出了里面藍白相間的條紋衫,我對著鏡子拉緊腰帶,忽然看見自己臉上似乎有什么東西。

用手一抹,黃黃的,帶著顆粒感,我這才回想起來可能是在辦公樓下面不小心碰到的鐵銹。梳洗干凈后,我把脫下的衣褲搭在手臂上,從男廁所走了出來。

我并沒有去坐電梯,生怕遇到上樓的左庶,而是打算從緊急通道的樓梯間走上樓,從那里上樓,可以直接避開電梯的位置進入我的病房。假設(shè)左庶要去詢問一些志愿捐獻的相關(guān)情況,一定是跑去護士站或者醫(yī)生辦公室,完全不可能經(jīng)過我所走的樓道。

自己體力不佳,每一級臺階都耗費了我不少體力,不過今晚的一系列巧合,讓我的腦細胞興奮不已,巧的是那個死者被送進了距離最近的這家醫(yī)院,而他竟然還是在這家醫(yī)院簽署的捐獻文件。

瞬間,腦海中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晴天霹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我氣喘吁吁地走出樓梯間,七樓空曠的走廊上一個嬌小的身影,急躁地來回踱著步,那種不安的情緒蔓延到了走廊的一盞燈上,它不安地閃爍著,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的女人不時往護士站那邊張望著,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事情發(fā)生。

我猶豫了一下,把腰帶緊緊纏在手掌上,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女人。

Chapter 4

“老婆!我回來了。”我走向女人,輕喚道。

妻子回首,滿臉的疲憊卻還是擠出了微笑,替我擦了擦汗,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不坐電梯上樓呢?”

護士站那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電梯到達提示音,我立刻推著妻子進了711病房:“我們先進去再說。”

病房里的其他三位室友,已是鼾聲雷動。他們陪夜的幾位親屬也是筋疲力盡地趴在床沿,累得連我和妻子的開門聲,他們都懶得抬一下頭。

被腰帶纏繞的手掌已經(jīng)發(fā)麻,疼痛感也不如剛才那般強烈了。這些日子,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自我治療,哪里痛就將它死死扎緊,把屈辱的病痛從我的世界里隔絕起來。

之所以對這所醫(yī)院結(jié)構(gòu)如此了解,因為我正是景泰市立醫(yī)院七樓心血管內(nèi)科711室的病人,因為嚴重的心臟病,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三個月。

今天避開所有醫(yī)生護士的耳目,從二樓的男廁所偷溜出去跟蹤妻子,想去證明自己對妻子出軌的推測只是胡思亂想——但像我這樣一個病魔纏身的廢人,能為妻子做什么?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讓她不堪重負,我有怎么能對她要求那么多呢?

“今天身體感覺怎么樣?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好。”妻子俯身貼在我的胸口,我急促的心跳聲令她擔心起來,“我去給你沖個燕麥麥片吧!吃纖維素多的東西對你心臟有益。”

“不用了。”我拉住了她,嘴里的話實在不知應(yīng)該如何啟齒。

“你怎么了?”

黑暗中妻子的輪廓如此真實,始終如一堅守在我身旁的女人,隨著我許過的承諾,最終離我而去。

“沒事。”我勉強抑制住哽咽。

“會好起來的,醫(yī)院很快就會有匹配你的移植器官了,你相信我!”妻子堅定道。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己離開現(xiàn)場之后發(fā)生的實情。

“嗯。”我違心地應(yīng)允道。

“無論發(fā)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邊,多大的困難都要微笑著面對它。”妻子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因為懷疑她,而跟蹤了她。

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包圍了此刻的我,妻子付出的所有,已是我傾盡全力也無法報答的。

我不想再隱瞞妻子了,我打算把今晚的實情全部告訴妻子。

“其實,我剛才沒有去一樓喝茶,而是去……”

就像電視劇里插播的廣告,有人在最重要的時刻推開了711病房的門,打斷了我。

“殷瑋,有人找你。”護士用冷硬的口氣沖著我病床的方向說道。

在她身后,我看見了一頭蓬松的頭發(fā),逆光下顯得有點蒼白。

“殷先生,能和私下談?wù)剢幔课疫€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你。”果然是那位名偵探左庶。

“他是誰?”妻子問道。

“一個朋友。”我拍拍妻子的肩膀,平靜地說。

妻子替我拉了拉藍白色的病服領(lǐng)口,說:“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快點回來。”說完,給了我一個甜美的微笑。

好似一縷晨光,一瞬間的溫暖。

這個讓我沉醉的迷人微笑,在知道真相后,還會存在嗎?

腦中響起妻子剛才說的一句話:無論發(fā)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邊,多大的困難都要微笑著面對它。

我伸出雙臂環(huán)抱住她,頭埋在她的頭發(fā)中,耳垂后淡淡的清香依然這么好聞。

“傻瓜。”妻子在外人面前有點不好意思,輕推了我一把。

“走啦!”我微微揚起嘴角,輕快地說道。

來到亮堂堂的護士休息室,人也嗖然精神了起來。

護士用手指點點辦公桌上的兩份文件,惋惜道:“殷瑋,今天搶救了一個病人,他正好是RH陰性AB型血,不過沒救回來。聽急診室的護士說,那人最近才來醫(yī)院簽了志愿捐獻的文件,可惜心臟被人捅壞了。”

我恍然頓悟,我的病想要治愈,必須有一顆匹配的心臟來實施心臟移植手術(shù),但因為我的血型比較特殊,焦心等待了許多年后,一直未能如愿。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病情愈發(fā)嚴重,隨時都有可能病發(fā)身亡,妻子擔心我一個人的時候發(fā)病,所以讓我住進了醫(yī)院,順便碰碰運氣。妻子一定是做了多日的準備工作,找到了她身邊有個RH陰性AB型血的同事,便施展出女人的魅力,誘使他來醫(yī)院簽了文件,最后選擇在今天動手。現(xiàn)場地上的腳手架鋼管,是妻子想偽裝成被高空墜物砸在頭上的意外事件。

細細想來,整件事經(jīng)過了周密的策劃,是未來的美好希望讓她不顧一切地砸下了甩棍。

她的計劃都是為了今天能有個好結(jié)果,妻子一定還在等待醫(yī)院急救室里能給她一顆好心臟。

只是她的計劃被我破壞了,現(xiàn)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線生機。

“殷瑋,你左邊肩膀還痛嗎?”護士在我的病歷上寫著什么。

我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向左庶,說道:“對不起,之前沒有和你說有關(guān)我病的事情,是因為不想被瞧不起,得了這種病,幾乎和廢人差不多了。”

“我理解。難怪你說自己不能帶手機。”左庶說,“我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但始終沒有想明白,所以想再向你核實一下。”

“什么事?”

“時間。”左庶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兩個字,“按照你對我說的情況,從你發(fā)現(xiàn)尸體到遇見我,這個過程大約需要花費十二到十五分鐘。我剛才問了救護車的急救人員,從醫(yī)院出發(fā),最快也要二十分鐘才能抵達現(xiàn)場,再加上撥打急救電話,調(diào)度中心中轉(zhuǎn)的時間,最快也要二十二分鐘。換而言之,在你發(fā)現(xiàn)尸體之前就有人撥打了救護電話。”

“這也有可能,也許是打了電話不想惹麻煩所以就先走了。”我假設(shè)道。

“但來電就是從那幢辦公樓里打出來的,那時候,整幢辦公樓里只有門衛(wèi)一個人了。”

“會不會是門衛(wèi)打的?”

左庶搖著頭說:“不是他,因為辦公樓在九點關(guān)閉了。來電是從辦公樓里的辦公室打出來的,但是只顯示了總機號碼,無法查出是哪路分機撥打的,也就不知道報案的人是哪間辦公室的。”

一身冷汗的我,在心里直呼好險。

“不過,”左庶殺了個回馬槍,“由此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門衛(wèi)說毛文杰最后一個離開辦公樓的人,他是在走出辦公樓之后遇害的。那么誰能夠在他還沒有遇襲之前,就先替他叫了救護車呢?只可能是兇手!”

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的推理已經(jīng)十分接近真相了,我沉默不語,只是絞盡腦汁想找出他的破綻。

但他沒有給我機會,很快他使出了殺手锏。

“有一件事,也許你還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該不該對你說。”左庶想是在征詢我的意見。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對我說的?你說吧!”我爽快地答道。

左庶低頭摸了摸后脖頸,為難道:“其實,今天和死者一同最后離開辦公樓的還有一個人,就是你的妻子。”

“你懷疑人是我妻子殺的嗎?”我一下子拔高了聲音。

“有這個可能。”

“她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搬起一根腳手架鋼管去砸一個比她高的男人呢?”

“剛才我問過了醫(yī)生,擊打死者頭部的可能是短棍之類的鈍器,從傷口上判斷,襲擊死者的鈍器應(yīng)該沒有鋼管那么粗。從提前打救護電話這件事上來看,應(yīng)該是有預(yù)謀的謀殺,鈍器很可能是兇手事先帶在身上的,諸如警棍之類的。”

“你倒給我說說,我妻子無緣無故為什么要殺人呢?”

“因為你。”左庶伸出細長的手指,往我的心臟輕輕戳了戳。

我的心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澆了一盆涼水,連說句話都變得艱難起來。

“死者的血型和你一樣,是特別的RH陰性AB型血,他健康的心臟如果移植給你的話,是治療你心臟病最好的方法了。從動機上來說,你妻子已經(jīng)具備了。”

“我想一定是你哪里搞錯了。我妻子絕不可能殺人的。”

“我沒有搞錯。”左庶沉下臉,“我只說你妻子襲擊了死者,但是殺人的不是她。死者真正的死因,是被銳器刺穿心臟而死的。所以你妻子不是真正兇手的可能性變得非常大。”

“是嗎?”我完全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了。

“很明顯,你妻子事先打了救護電話,然后用鈍器敲擊死者的頭部,是為了在死者還活著的時候被救往醫(yī)院,讓他的器官不會衰竭而死。很明顯這是深思熟慮后的犯罪行為,你想想,她又怎么會把死者的心臟刺穿,壞了自己的計劃呢?”

“那兇手又會是誰呢?”妻子的事情上左庶毫無證據(jù),我自保的本能開始作祟了。

“真正的兇手想偽裝成搶劫殺人的現(xiàn)場,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左庶自問自答道,“因為兇手看見了你妻子襲擊死者的場面,為了替她洗脫嫌疑,才會把死者值錢的東西掠奪一空。也許就在兇手翻死者口袋的時候,遭受重擊的死者并沒有死,也許他向兇手求救了。為了滅口,兇手刺穿了他的心臟。”

“除了我,世界上還有誰會這么保護我妻子呢?”我以攻為守,我只能賭一把左庶現(xiàn)在手上沒有任何證據(jù)。他說的所有話,權(quán)當聽了一場虛無縹緲的推理小說橋段。

左庶晃著一根手指,說:“除了你一個人,我想不到別人。”

“那就請你逮捕我吧!”我亮出兩只手腕。

此時,左庶那種始終惺忪的表情一掃而空,目光變得犀利無比:“殷先生,我就當這是你的挑戰(zhàn)。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還沒有找到證據(jù),我認為刺穿心臟的銳器是關(guān)鍵。”

我苦笑道:“要是今晚和我一起回現(xiàn)場的人,是馬路上走在你前面的大塊頭,也許一切都不同了吧!”

“懊悔了嗎?”

“怎么會呢!”

我背手觸摸到一根被我體溫捂熱的金屬物,那是剛才擁抱妻子時,偷偷從她那兒拿到的甩棍,我將它插在了病服的后面。

終于,我還是沒有勇氣將它拔出來,和看見毛文杰握住妻子的手的時候一樣。

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澀,突然很想吃妻子沖的燕麥麥片來。

Chapter 5

西下的太陽把天際映成了暖暖的橘黃,天空卻是浩瀚的深藍,再配上一扇扇亮燈的窗戶,仿佛色彩斑斕的印象派畫布。

迎著微風,我在醫(yī)院的天臺等待命運的降臨。

昨晚在妻子離開后,毛文杰仍有呼吸,虛弱地向我求救,我隱隱地動過憐憫之心。可是,轉(zhuǎn)念想起他是個對妻子想入非非的混蛋時,我壓不住胸中的惡氣,把他淫穢的心臟扎了個大窟窿。我再翻出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一并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并且擦去了指紋。

起初我并未有過殺人的念頭,殺人的兇器并非我事先準備好的,之后又被藏在了我自認為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

僅僅過去一天時間,左庶就打來了電話,告訴我他已經(jīng)找到了它。

張開手指,末端比以前粗大了,突起的指甲形成了一個個半圓,我的病癥越來越嚴重,幾乎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你的臉色不大好,還好吧?”

左庶氣喘吁吁地走出天臺門,亂發(fā)在風中飄揚起來,手里提著一個深色的袋子,在他身后的門里,若隱若現(xiàn)站著幾位警察。

“我這身體就這樣了。過一天是一天了。”不知是身體原因,還是心生膽怯的緣故,我的聲音有點顫抖。

左庶雙手搭著天臺的墻沿,與我并肩眺望遠處的城市風光,沉默許久,才開口感慨道:“好美呀!”

我看見他的手上沾滿了油膩膩的鐵銹,似乎還有些血跡,心存的那一點點僥幸徹底破滅。

“是呀!多美的風景啊!”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清涼的晚風。

“想看看我找到的兇器嗎?”左庶撐開深色袋子,袋口朝向了我。

袋子裝的是一捆生銹的鐵絲,血污混合著油污,弄得袋子里污跡斑斑。

“你就是用這個刺殺了毛文杰。”左庶見我不作回答,便自己說了下去,“昨天我看到你臉上有鐵銹,原以為是腳手架的銹跡,但我昨晚也摸了腳手架,發(fā)現(xiàn)你臉上的銹跡不屬于腳手架,你的顏色更深、更黑。從時間上推測,你刺殺了死者之后,沒有時間去其他地方丟棄兇器,我沿著你遇到我的那一路返回現(xiàn)場,警察找到了被你丟在垃圾桶里的死者隨身物品,可就是沒有兇器的影子。我到了辦公樓下,看見另一邊車棚內(nèi)的自行車倒下一片,門衛(wèi)一輛接一輛扶起車,其中有幾輛已經(jīng)損壞,輪轂上的鐵絲全都散了架,我?guī)椭T衛(wèi)一起收拾,結(jié)果一不小心劃破了手,才發(fā)現(xiàn)你是怎樣殺人的。”

左庶戴起手套,將那捆鐵絲攥在手里,把袋子擰起來當成繩子,扎緊鐵絲。

于是,左庶手里的鐵絲組成了一把可以刺穿心臟的銳器。

他做了一個往下捅的姿勢,說道:“憑你一個男人的臂力,用這個對準一個倒地喪失抵抗的人,一下子就可以殺死他了。”

“證據(jù)也找到了吧!”我平靜地問道。

“是的。為了防止自己的手被劃傷,你肯定用了什么東西包裹住鐵絲,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身上穿的衣服了。已經(jīng)在你病房里找到昨天你穿的衣褲了,化驗結(jié)果就能作為定罪的證據(jù)了。”

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輕松地笑出來了。

“你早就知道我是兇手了吧!”

左庶點了下頭。

“怎么知道的。”

“你的衣服。”左庶在肩膀處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原來如此呀!”

景泰市立醫(yī)院為心臟病人特制了一套專利的病服,為了方便治療,這套病服在肩膀接縫處開洞鎖邊,便于讓監(jiān)護儀等器材的線路從洞中穿過,真正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讓左庶發(fā)現(xiàn)了我在說謊。

其實,從殺人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脫罪,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能再給我點時間嗎?”我請求道。

左庶扭頭看了眼身后的警察,只見警察用指尖敲了敲手腕上的表盤。

“恐怕不行。”左庶問,“是想見你妻子嗎?我可以求情通融一下。”

“不是。我不想讓她看見我被捕的樣子。”妻子被藏進了我記憶的最深處,她的微笑,她的恩澤,已經(jīng)變成了習慣,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只想將所有美好的東西留下來。

“是還有沒做完的事情嗎?”左庶側(cè)頭問道。

“我希望能把自己健康的器官捐獻給急需要幫助的人,畢竟我這種血型不是說有就有的。”

“倒也是。如果早有一個與你匹配的心臟,我這個老是壞事的人就不會出現(xiàn)了。”左庶自嘲道。

“人生沒有如果。”

“是啊!”左庶遙望夜空,那雙睡眼瞇成了一條縫,顯得格外享受愜意。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所生活成長的這座城市,竟是如此好美。

我微微揚起嘴角,如輕云一樣淡淡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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