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不住的老人

15年前，兒子出生時，岳母大人曾來我家呆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老人才60多歲，耳聰目明，動作麻利，把我家收拾得井井有條，妻子和兒子也都養(yǎng)得白白胖胖。只可惜，兩個月后，岳母放心不下體弱的岳父和小孫子，執(zhí)意要回農村老家，我和妻子只能順從。

不過，這十來年里，妻子心里一直有這么個愿望：讓鄉(xiāng)下的老母親在城里過幾天好日子——畢竟，我們家的房子越住越大，而岳母的背卻越來越駝。今年暮春，臥病在床的老岳父去世了。喪事之后，妻子當機立斷，把岳母接到了城里。不過，這時的岳母，身子骨已遠不如從前了——不僅瘦弱，耳朵還有點聾。我們都認為是病榻上的岳父拖累所致，可岳母始終不這樣認為。老人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老伴，老來伴，伴到老。”不過，十之八九，說著說著，就會流下眼淚。我便勸妻子多陪老人家說說話，讓她盡快從“失伴之痛”中走出來。

天熱的時候，老人基本上適應了城里的生活。飯量有了增加，氣色也比剛來時好了許多。這個時候，老人就閑不住了。本來，我和妻子“規(guī)定”老人就是專門來享福的，什么事也不用干。可老人每餐吃完飯，都要忙著收碟洗碗，一般都被我們制止，但偶爾也有“得逞”的時候。老人出了力，我們也沒省心，因為受鄉(xiāng)下沒有自來水的影響，老人用水過于節(jié)省，碗碟根本洗不干凈，我們都要重新洗涮，算總賬，用水反而浪費了許多。

岳母不僅省水，也非常省電。這段時間天氣特別熱，四個人晚上都睡客廳里的沙發(fā)和地鋪，柜式空調當然要開著。可有一天晚上，還沒到零點，我就被熱醒了。原來，岳母早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將空調關了。我和妻子怨老人不該多事，老人對我們也不太客氣：“你們就知道快活，但開一小時空調要兩度電，多花錢呀！”無奈，只好等老人睡熟后，再重啟空調。

也難怪，在老家農村，岳母一直是一家之主，兒子媳婦都聽岳母的指揮。到了我家，老人的習慣依舊。比如，每逢家里來人，岳母總是要讓我們拿點吃的、喝的（多是冷飲之類）招待客人。而吃飯的時候，老人又總是將最好的菜碟挪到距客人最近的位置，若不是我們屢屢大聲制止，老人還像在老家時一樣，給客人夾菜哩。

前天晚上，妻子的兩位同事來我家玩。我打開冰箱時，才發(fā)現雪糕、汽水全被兒子掃光了。我怕岳母又要提醒待客之事，便主動解釋，老人便要我給客人泡茶，我點頭照辦。萬萬沒料到，正當我們和客人聊得熱火朝天時，岳母小心翼翼地從廚房里端出兩碗糖水雞蛋。

“來，來，一人一碗，趁熱吃。”岳母笑著對客人說。我和妻子怔了一會，也哈哈大笑——在老家農村，最快速的招待客人的辦法，便是燒一碗糖水雞蛋（俗稱“燒茶”）。但兩位客人不知道呀，納悶地問：“現在就吃夜宵，太早了吧？”

我和妻子只好順水推舟：“不早，不早，吃完后再聊，再聊。”岳母也在一旁笑了，看得出，老人是得意的笑，開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