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風冽冽鬼頭山
夜風凜冽,像是刀鋒不斷切割著幾個前行人的臉頰,帶頭走在前面的中年漢子揚起頭喝了一口酒囊里的燒刀子,才說:“還有多久到?”
“本來過了半山就該到那地方了,但這里鬼得邪乎,有點摸不準了。”一個留著鼠須的猥瑣男子在后面說。
“廢物!”中年漢子露出了一排黃板牙,他掃了掃身上的灰塵,落滿了一層污垢的衣衫露出了本來面目,竟是一身紫衣捕頭的官服,男子身后三人穿著藍衣捕裝,最后一人則衣衫襤褸,手腳戴著鐵鐐,是一個囚犯。
月光微移,照在幾人屁股后面,那里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大哥,我看見了,就在那里!”光頭捕快熊沖站在小山頭上搖手指著遠處說。
宋魚水跟在熊沖后面也上了山頭,依稀的月影下,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木樓。木樓大致有三層高低,周圍是數不清的密林還有密不透風的黑暗,就像是一只伏在夜幕里的獸。
“走!”宋魚水揮了揮手。
木樓高檐上懸掛著一塊半斜褪色的牌匾,上書“黃泉客?!彼膫€大字。
“黃泉客棧?”鼠須捕快桑順看了一眼牌匾,不由打了個冷戰,肩膀上“啪”的一聲落下了一只手,卻是另外一個捕快張春良。
張春良笑說:“我說,膽小鬼,是不是又要嚇得尿褲子了?”
“胡說!”桑順抖開他的手,跟在宋魚水身后進了黃泉客棧。
但出乎意料的是,黃泉客棧外面腐朽不堪,里面卻很干凈,桌椅杯盞都擺放整齊,不難看出是有人整理過,光頭熊沖一手推進了那個囚犯,而后回身將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也推進了客棧里,如此一來,黃泉客棧里出現了一口死人棺材,更讓幾人覺得背后涼颼颼。
“誰,誰在那里!”桑順轉眼就瞅見了黃泉客棧角落陰影里坐著一個人,宋魚水也看到了,那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閉著眼睛坐在陰影里的一張椅子上。
老者動也不動,完全對桑順的問話不做反應。
“你個老不死的!”熊沖火氣來了,卻被宋魚水攔住。宋魚水上前一步,對著老者拱了拱拳道:“不知老人家可是客棧的掌柜?”
陰影里的老者突然站起,身上一身白袍輕輕抖動,如同一個幽靈。他看著那口棺材。
“死人?”老者說了第一句話,卻是這樣一句讓人頭皮發麻的話。
此時頭頂上傳來了腳步聲,有人緩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宋魚水打眼望,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女正走了下來,少女望著宋魚水等人,微笑說:“客官好,想來幾位是要住店了?!?/p>
宋魚水點點頭:“住店!”
“呀,這里怎么還有口棺材?”少女剛看到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臉色稍驚地看著幾人。宋魚水說:“姑娘不要害怕,這棺材里是我的一位手下。他在捉拿兇徒時不慎喪命,我們這是要將他的尸首運回故鄉,交給他的妻子和老母。姑娘你盡管安排房間,我們把棺材拖進房間里,保準不嚇到你。”
少女點著頭,剛待開口卻傳來了另外一位老者的說話聲,不似白袍老者的冷冰冰,這位老者說話甚是和善,他說:“菊兒,既然是這樣,就安排幾位客官住在一樓東角客房好了,那房間足夠大?!?/p>
宋魚水抬頭,看著那老人滿臉褶皺,對他道:“客棧東角外面是一片墳地,不知道客官會不會在意?但的確沒有更合適的房間了?!?/p>
“無妨?!彼昔~水說。幾句交談,宋魚水得知,這老者就是黃泉客棧的老掌柜名叫朱杰,少女是他的孫女叫朱菊兒,一老一少共同經營著這座鬼頭山上的客棧。
沒多久的客套,宋魚水來到了客棧東角盡頭的房間,臨走時,宋魚水不由多望了一眼坐在陰影里的那個白服老者,只覺得老者臉色出奇地蒼白,像是許多年沒見過陽光一樣。
房間里的確足夠大,應該是兩三間客房打通了,黑漆漆的棺材被擺在了臨窗口的墻根下。
熊沖在房間里轉悠,望著潮濕的墻壁說:“這鬼地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在這里建這樣一座客棧!”
“你不是本地人,當然不知道了。這鬼頭山之所以邪就是因為它的懸頭山勢,依半山而分,下半山是平地,而走這上半山就跟爬天梯一樣,不僅陡峭而且山頂多生有山瘴,運氣不好的就要在半山上待上個三四天等瘴氣過去了才能過山。偏偏這鬼頭山又是通往云州最近的一條路,要是繞遠路,起碼多走七八天,而且也得翻兩座平頭山,所以還是有少數人愿意走陰氣森然的鬼頭山。這樣才有了這里的黃泉客棧!”張春良說。
“奶奶的,這窗戶外面還真是一大片墳地啊!”桑順挨著窗戶說。
宋魚水走過來,外面三丈外就是一蓬一蓬高矮起伏的墳地,還能看到有的墳地里插著的風燭燈籠,宋魚水深深看了一眼,隨手關掉窗戶說:“趕緊睡覺,明天還有正事。”
油燈熄滅,桑順是挨著窗戶睡的,半夜里,他隱隱聽到有股奇怪的聲音,還有種冰冷的氣息撲在自己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睛,一張臉隔著窗戶紙望著自己,桑順大叫一聲,一道人影轉眼就從自己身側沖出窗戶,是宋魚水。
“砰”的一聲,黑漆漆的棺材蓋不知怎么也落在了地上,桑順壯著膽子站起身看去一棺材里,一張蒼白死灰的臉,五官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啊!”桑順的哀號隨著呼嘯的夜風從窗外灌了進來。
第二章 黃泉客棧黃泉路
桑順驚呼大叫的同時,宋魚水整個人已經撲了出去,像是展翅在潑墨黑夜的一只鷹,他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前方草叢間快速穿行的一條人影,宋魚水冷笑一聲,甩出成名兵器蛇棍。四尺長宛如蛇信般的長棍在半空里掄起一陣強風刮向了前方草叢里,瞬間傳來了一聲痛苦的悶哼聲。
宋魚水整個人縱下,再看,草叢里拱著一個屁股,屁股下面則藏著一張掛滿了驚恐的臉。
宋魚水狐疑,冰冷冷地問:“你是何人?為何深更半夜要縮在客棧窗外,意欲何為?”
“我,我……”那將臉藏在屁股下面的人看著宋魚水,像是撿回條命似的喘著粗氣說,“有……”
“我什么,有什么?說清楚!”宋魚水將蛇棍抵在那人脖頸上,長棍前端漸漸顯露出一點黑綠色,那人終于不再結巴,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兩個字:“有狼!”
“狼?”宋魚水驚奇出聲的剎那,身后嗖嗖傳來兩聲破空,聽聲音身形極其敏捷,宋魚水反應也迅速,整個人向后平倒下去,生生看著兩條黑色像狗一樣的獸緊貼著自己肚皮飛了過去,宋魚水平生沒見過狼,現在看來,是這畜生。
兩頭黑狼轉過消瘦的狼臉瞪著宋魚水,對旁邊哆嗦成團的男人卻完全不在意,狼有靈性,在它們看來,唯一的敵人就只有宋魚水。
一條狼悄無聲息地慢慢往宋魚水身后挪動,另一條沒動,看來兩只狼想要用包夾之術來攻擊宋魚水,宋魚水第一次經歷狼襲,不得不感慨這獸類的智慧。他握緊了蛇棍,剛想出擊,卻發現對面狼眼中現出了懼意,隨即,兩只狼頭也不回地躥進了草叢里,沒了聲息。
“怎么回事?”宋魚水莫名其妙,那還跪在地上的結巴男人卻突然大叫一聲,指著宋魚水身后道:“不好,是鬼霧!可以吃人的鬼霧!”
鬼頭山不僅有可讓人迷陷其中,再走不出來的瘴氣,還有可以腐人肉骨的鬼霧。
準確來說這種鬼霧并不是純粹的霧氣,而是一團霧氣中生有無數的小蟲,這種小蟲多則可有上十萬只,它們團聚于霧氣里,利用霧氣來靠近自己的目標,然后轉瞬的功夫就可以將生物吞噬得只剩下一具骨骸。
宋魚水聽張春良提及過這種鬼霧,但這種鬼霧已經在鬼頭山銷聲匿跡幾百年了,是否存在還成問題,宋魚水沒有亂,他定定望著霧氣,目光點點發亮。
“不會錯!能嚇跑狼的就只有那種鬼霧,那種鬼霧!”結巴男人想跑,但剛起來就腿發軟又跌倒在地上。
鬼霧就在兩人身前兩丈距離停下了,宋魚水大氣不喘,但恍若感覺到了什么,眸子像是要刺穿霧氣看到里面一般。那霧氣竟開始緩緩后退,而迎著霧氣退勢里,竟也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一個抱著一柄奇形怪狀木盒的男子,三十左右的樣子。男子從左眼角往下生著一塊巴掌大小的青色胎記,胎記形狀像是一張鬼面,多看這張臉一會兒,宋魚水都會覺得不寒而栗,他不由微微轉移了視線,而后問:“兄臺,這是要去哪里?”
青面男子聲音里不帶一絲多余的感情,說:“黃泉客棧。”
子時剛過,鬼頭山上飄起了雨,這種天氣很是不妙,因為前一晚下大雨,第二天可能整整一天在山頂都會存在山瘴,根本無法過山。
朱杰老眼昏花地看著面前的青面男子,對朱菊兒說:“菊兒,送這位客官到二樓丙字號房?!?/p>
“是,爺爺。”朱菊兒偷偷瞅了一眼青面男子,青面男子隨著少女上了二樓西頭一間不大的客房,朱菊兒輕輕推開了門,說,“客官,如果需要熱水或者飯菜到樓下叫我就行了,我叫朱菊兒。”
朱菊兒習慣性說完了這幾句,立即轉身就要下樓,這青面男子果然讓這小丫頭多生畏懼,不敢再多待片刻,沒料朱菊兒還沒走出走廊,突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句冰冷冷的話。
“我叫蒙銳?!?/p>
朱菊兒頓住,轉過臉,身后的房門卻已經關合起來,朱菊兒輕輕嘟念著:“蒙銳……”
“你瞎叫什么?”熊沖被桑順的兩聲大叫吵了起來,瞪著桑順。
桑順搖頭說:“窗外有人在偷窺。老大跟出去了,我剛才大叫就是想把你們都叫醒,好一起幫老大逮那小子!”
“嘿嘿,還不是給嚇得叫起來?!睆埓毫家徽Z道破了桑順心中的恐懼,桑順呼喝起來:“你胡說什么,我怕個熊啊。”
熊沖不耐煩地打斷問:“那你怎么不跟老大出去?”
“我……”桑順沒說完,窗口人影一閃,一身霧氣沾衣的宋魚水安然站在了房間里,瞅了瞅墻角低頭酣睡的囚犯。
熊沖立即道:“放心,我一早就點了這廝的穴道,現在就算打雷他也醒不過來。”
“老大,逮住那家伙了嗎?”桑順問。
宋魚水搖搖頭,從自己兄弟臉上一一掃過,最后望著外面那一抹霧氣說:“我有預感,這一趟多生兇險,我們一定要小心才是。”
熊沖幾人都連連點頭,桑順轉了眼盯著墻根那里黑幽幽的漆木棺材,棺材蓋上泛著冰冷的死光。
第二天一大早,閉眼沒多久的宋魚水被一陣吵鬧聲給驚擾起來,出了房門就看到黃泉客棧門口堵著三個人,一個正是昨晚上遇見的那個膽小鬼結巴,名字叫張大頭。張大頭是這一帶的樵夫,宋魚水昨夜盤問過他后就將他放了,沒想今天一早又見到了他,陪著張大頭一道站在門口的還有一個青衫男子,梳著油光的發髻,眉眼之間帶著一股媚態,讓宋魚水看幾眼就反感得不得了。第三人是黃泉客棧的老掌柜朱杰。
青衫男子拉著朱杰的衣袖說:“朱大掌柜,可真不是我金貝胡言亂語,你可以問問張大頭啊?!?/p>
張大頭立馬點頭說:“真是沒錯!就在離黃泉客棧不遠的地方,突然有了一條河!”
“河?”朱杰連連搖手,“你們說得太邪乎了,我在這里住了幾年了,從來沒見過鬼頭山上有河啊,而且還在我客棧外面!”
“不信!我帶你去看!”青衫男子金貝不容分說拉著朱杰同張大頭一道走出了客棧,熊沖幾人也都跟了過來。
宋魚水微一沉吟說:“桑順,留在客??粗舴??!?/p>
金貝和張大頭出了客棧,一路向東,張春良認出這正是走出鬼頭山的必經之路,走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在幾人面前赫然出現了一條三丈寬許的河流,這下子朱杰完全傻眼了。
他不住搖頭說:“這怎么可能?怎么會突然就多出了一條河呢?”
“這不是一條普通的河!”宋魚水突然開口了,他目光盯著河面中間漂浮著的一樣東西,手中蛇棍陡然掃出,將東西勾拉了過來,卻是昨夜襲擊過自己的兩頭黑狼中的一只,只是現在黑狼已經暴斃,兩只怒睜的狼目不甘地望著蒼天。
宋魚水看著狼眸道:“這條河水有毒!”
黑狼雙眼呈碧黑色,張春良立馬掏出一根銀針,一試之下,銀針已然變得黝黑。張春良驚愕:“果然有毒?!?/p>
宋魚水的目光漸漸收攏,河面雖然只有三丈,自己縱然可以提輕功飛縱過河,避開毒水,但手下幾人卻都沒自己這個功夫,而若要帶人飛縱,自己也決計過不了河。況且河對面是一個陡面很大的斜坡,就算飛縱而過,也無立足之處。
毒河環繞著走出鬼頭山的必經之路,更將孤零零的黃泉客棧圈在當中。
宋魚水語氣凝重道:“這是有人想將我等困于此處!”
金貝、張大頭臉上流露出驚慌神色,宋魚水問朱杰:“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出鬼頭山?”
朱杰長嘆一聲:“沒有了,唯一的路已經被毒河封住了!”
“怎么辦,怎么辦?”金貝抱著雙臂,“我可不想被困死在這里!黃泉客棧,果然是不吉利的地方,早知道我就不住這里面了。”金貝跺腳,向來路奔去。
“走吧,回去以后再商量對策!”宋魚水只得說。
黃泉客棧靜悄悄,宋魚水三人已經離開半個時辰了,桑順靠著棺材,被封住穴道的囚犯還沒有醒轉。桑順自己漸漸又萌生了睡意,就在睡意朦朧之間,他恍似聽到了一種聲音,像是無數羽毛鉆進了自己耳朵里,撓著自己的心。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啊!”是個嬌媚動人的女子聲音,桑順不由露出了笑容,但陡然,女子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大喊,“那是我的血,我的血啊!”
桑順睜開眼睛,冷汗流了下來。他舔了舔嘴唇,回憶著那個聲音,那聲音竟是那么熟悉。
桑順嘆息一聲,倏然,一陣低低的哭泣聲從旁邊傳來,桑順轉頭,旁邊是那口棺材,然后就是冰冷的墻壁。
桑順站起身,心中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他開始在房間里轉起了圈,天旋地轉時,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而在此時桑順的眼里,房間的墻壁緩緩流動成了一張臉,收縮、抽動,像是在微笑!
然后,紅色的液體浸染了那張嬌美的臉?!安?”桑順絕望地喊道。
第三章 血霧朦朧白骨冢
桑順不見了,房間里只剩下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還有一個昏睡未醒的囚犯。棺材后面張春良找到了一把短匕首,上面還沾染著絲絲血跡,張春良面色難看地說:“這匕首是桑順的,莫非他出事了?”
“不可能啊,剛才客棧里的人不都跟咱們在一起嗎?”
“呼!”衣衫襤褸的囚犯半晌才醒轉過來,長長地吐出胸口一口濁氣,眼睛還沒全睜開,就被一只大手給提溜起來,熊沖怒聲怒氣地問:“桑順去了哪里?說!”
囚犯亂發飛舞,全身生出一股怪力竟將熊沖撞開。張春良提刀想上,卻被宋魚水攔住,那囚犯跪在地上,不住顫抖,嘴里喃喃道:“鬼,鬼……我看見了鬼!”
“鬼?”宋魚水眉頭皺在一起,“你不要害怕,把你看到的說出來?!?/p>
囚犯向后退了退,指著那口黑棺材說:“我看見棺材后面的墻壁里伸出了一個滿臉鮮血的腦袋,然后就把那個人抓進去了!”
“一派胡言!”熊沖走上去一腳將囚犯踢在地上,張春良看宋魚水沒再說話,道:“大哥,這廝在胡言亂語?!?/p>
“哼,你當我是傻子?但真鬼不存在,并不意味著假鬼不存在。”
“假鬼?”熊沖和張春良對望了一眼,宋魚水拍了拍張春良的肩膀說,“你留下,大熊跟我來?!?/p>
黃泉客棧二樓西走廊的盡頭有一個突出的半月形露臺,露臺上有低低的流水檐子,檐子下面有一塊巨大的水石,石面呈現中凹狀,青灰石色,在中凹的水石里還生存著一種水花,開放著金色同黑色兩種美麗的花瓣,花靨隨著樓外送進來的晨風輕輕微抖,像是少女羞澀嬌麗的面龐。
蒙銳目光眨也不眨地望著,身旁不遠處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卻是客棧掌柜朱杰的孫女,朱菊兒。
朱菊兒輕輕在身后說:“客官,你在這里看了這‘金烏’花好久了,覺得它很美嗎?”
“金烏?果然花如其名?!泵射J轉過臉,“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為什么要叫我客官?”
“但是爺爺說……”朱菊兒話說一半看到淡漠表情的蒙銳,改口說,“好,那我叫你蒙大哥??梢詥?”
“隨便!”蒙銳突然將目光投射到走廊深處,冷冷道,“既然來了,何必鬼鬼祟祟地躲著?”
“哼哼!”熊沖冷笑兩聲走了出來,然后是宋魚水。
宋魚水盯著蒙銳,不多廢話:“兄臺,請問辰時的前半個時辰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在何處,干什么,與你何干?”蒙銳轉回了頭,目光輕落回金烏花上,熊沖要動,宋魚水按住他:“我的一位朋友在半個時辰前不見了,我想問問兄臺有沒有看到他?”
蒙銳淡淡一笑,這次連說也不說了。
宋魚水眉頭抖了抖,松開了壓住熊沖的手,一旁朱菊兒看幾人臉色不善,突然走到蒙銳身前,面朝宋魚水說:“蒙大哥在這里看花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他沒有見過你的朋友,我可以作證?!?/p>
“你?”熊沖道。
“嗯,因為我也在這里待了半個時辰了。”朱菊兒說完,不知為何嬌白的臉色竟變得紅艷艷,然后低下頭。
宋魚水深望了一眼蒙銳,抱了抱拳說:“打擾了?!?/p>
宋魚水跟熊沖下了樓,蒙銳將目光凝住,不知對著何處道:“方才我說的,可并不是他們,你還想待到何時?”
朱菊兒愣了愣,然后說:“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不,他是在跟我說?!币粋€沙啞的老人聲音從朱菊兒身影后面傳來,朱菊兒回頭就看到了一張雪白雪白的臉。老人依舊穿著那件白袍子,站在走廊一側的陰影里。
朱菊兒不覺大驚,這老人何時來的,她竟然一點不知道,而且聽蒙銳剛才說的話,老人在這里已經待了很久,朱菊兒有些害怕地站到蒙銳身旁。
“花很好,來一起賞花吧?!泵射J說,老人笑了,然后淡淡地說:“它讓我想起了一個故友?!?/p>
桑順再也沒有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而入夜時分黃泉客棧外飄起了大雨,這一場大雨一下就是整整兩天兩夜,客棧外詭異的毒河還在,隨著雨水灌入,河水開始向岸邊上涌。
同樣隨著這場大雨,在毒河對面出現了一團團凝重的黑霧,不似一般的山瘴,黑霧行動迅速,竟有幾分像是傳聞里的鬼霧!鬼霧和毒河將黃泉客棧圍在當中,生人無法進,活人亦無法出。
客棧里已經很少聽到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是一臉心事重重,說到底,都在害怕會沒有走出這里的一天。
客棧被困,但所幸客棧里早就囤積了足夠的食物和水,食物和水就存放在客棧后面建造的一個小地窖中,朱菊兒想趁著晚飯時候多取些食材,想了想叫來了蒙銳。
“金烏花是誰栽種的?”朱菊兒開著地窖的鐵鎖,蒙銳在后面問。
地窖里光線黑沉,還彌散著一股腐朽潮濕的氣味,這是連日大雨導致的結果。
朱菊兒找到了食材,才回說:“金烏花啊,是黃泉客棧最早的主人,黃泉老先生栽種的。他是個慈祥的老人,平時最愛養花養草,可惜三年前已經病逝了?!?/p>
“他叫黃泉?怪不得這客棧有這么個名字?!泵射J終于知道了客棧名字的來歷。
朱菊兒收集了足夠多的食物,跟蒙銳重新返回地面。
朱菊兒走到石階上,卻發現蒙銳在出神,她又折了回來問:“蒙大哥,你在看什么?”
蒙銳面前只有一面冰冷的墻壁,墻壁中間有一塊不規則的凸出,像是一個巨大的石瘤子長在石壁上。蒙銳摸了摸石壁,搖搖頭說:“沒事,回去吧。”
兩人剛走出地窖,蒙銳就看到一道人影從客棧里沖了出來,沖向了茫茫的草叢。蒙銳道了一句:“你留在這里!”隨后便沖了出去。
跟蒙銳同時沖出來的還有另外一條身影,卻是宋魚水。宋魚水身形似箭,半空里直墜了下來。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坑洞里插滿了參差豎立的骸骨,有一人就倒在成堆的骸骨中間,胸口被一截尖銳的白骨刺穿,鮮血正汩汩地從他胸口和口中冒出!
宋魚水沒有說話,面上神情像鐵石一般冷峻,蒙銳也看到了深坑中的死人,正是宋魚水的手下。
“張春良!”最后趕來的熊沖悲聲大吼。
第四章 夜無將盡死神引
張春良的尸體被抬回到了黃泉客棧之中,朱杰老臉現出惋惜的神情,而隨之趕來的張大頭則恐懼地縮在所有人身后,金貝的神情慘淡,而白袍神秘老者則靜靜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一片看不透的陰霾完全遮擋了他的臉。
“大熊,張春良臨死前說了什么話?”宋魚水望著熊沖。
熊沖面容有點古怪,說:“當時我正在睡覺,隱隱約約聽到張春良在我耳根子邊說話,當時我沒在意。但沒想他……”
“不要廢話,直接說?!彼昔~水道。
“張春良說有人要殺他!而且那個人不是活人!”熊沖的嘴唇抽動了下,“當時我記得張春良在我耳邊說的最后一個字是,是……”
“什么?”
“鬼!”
“哼,又一個鬼!”宋魚水冷笑,“難道在這惶惶人世間真的有鬼存在?在這偏僻的黃泉客棧接二連三地出現這些怪事,先是客棧外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條攔截住所有人進出的毒河,然后是鬼霧,再就是我的手下兩人:桑順失蹤,至今生死未卜;而張春良更是葬身骨坑中!我看,不是有鬼,而是有人在搞鬼。”
“說得不無道理?!敝旖茳c了點頭,“那宋捕頭的意思怎樣?”
“張春良死了,我不能再讓我另一個手下白白送命。黃泉客?,F在就像是一座死城,無法進出,所以我相信桑順還沒有離開這座客棧?!彼昔~水語氣不容置疑道,“我要搜查整間客棧!”
朱杰稍露難色,轉臉看了看其他人。
金貝撅著嘴道:“我無所謂了,反正身正不怕影歪?!睆埓箢^也點點頭,他本不在客棧人住,客棧的事本就與他無關。
宋魚水將目光轉到了蒙銳身上,蒙銳淡淡道:“可以。”最后,白袍老者也沒有異議。
近亥時,所有人除卻已死的張春良,被綁的囚犯,其余八人手持著五盞燭臺在陰森幽暗的黃泉客棧中開始穿行,那連綿不絕的大雨還在繼續,讓客棧外的天色近乎潑墨,伸手不見五指。
金貝的房間很整齊,東西很少,有一個黑布包袱,還有幾面女子梳妝用的銅鏡。
見幾人注意到銅鏡,金貝立刻將銅鏡塞進被子底下說:“怎么,男人就不能照鏡子?”
大家根本就沒搭理他,接下來是朱杰祖孫二人的房間,也沒有任何異常。宋魚水當先向下一個房間走去,蒙銳走在最后,在朱菊兒的房間里他略微停留了一下。
宋魚水下一個挑選的是蒙銳的房間,房間里無可疑,但宋魚水的目光落在房間一角的那個奇形怪狀的木盒之上,腦子里似閃過什么,最后只剩下了白袍老者的房間。
房門吱呀呀被推開了,但房間里同樣空蕩蕩,除了固有簡單的擺設,沒有絲毫線索。眾人轉身時,宋魚水突然道:“等等!”
宋魚水快步走到房間木床后面,拉過木床背后的床簾,露出的墻壁上赫然有一塊血漬。宋魚水的瞳孔在縮小,道:“這你如何解釋?”
白袍老者根本沒有解釋,因為他已經不見了,朱菊兒看著身后說:“怪了,方才老人家明明在我后面,怎么一眨眼就……”
“砰”的一聲墜地聲,就從不遠的一間空置客房里傳來。
宋魚水當先趕了進去,空置的客房中,神秘白袍老者就站在墻邊,趕來的熊沖猛地揮拳出去,如鐵錘一樣的拳頭眼看就要砸在老者身上,熊沖突然覺得拳頭一輕,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鉗住了。他回頭看,卻看到蒙銳輕端著自己的手肘,淡淡道:“莫要急,看仔細了?!?/p>
熊沖這才注意到,白袍老者腳邊的墻壁上竟也有塊血漬,紫黑的血跡已經凝固在了墻壁上,熊沖愣住了:“怎么在這里也有血漬?”
“你難道沒發現,這塊墻壁跟其他墻壁不一樣?”蒙銳開口。
宋魚水也發覺到了這點,別的墻壁呈現黑灰色,而沾染血跡的這塊墻壁在黑灰色之間還有著淡淡的青綠色,宋魚水記起來,在白袍老者床后的那小塊沾染著血漬的墻壁上也同樣有青綠的色澤。
宋魚水走到墻壁旁,重重砸了幾拳,發出沉悶的響聲,墻內沒有隔層,是實心的。
“為什么這墻壁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宋魚水問說,他問的自然是唯一可以給出答案的人,朱杰。
朱杰腦袋上冒出了汗水,老眼渾濁地連忙搖頭:“我不知道啊。這客棧是上一代掌柜黃泉建造的,我沒有參與,不可能知道。”
宋魚水沉默,隨后八人在剩余十來間空置的客房里也發現了兩三處沾有血漬的青綠色墻壁。一番搜索下來,八人都顯得精疲力竭,時間也到了午夜子時。
八人剛待要散了,倏然,樓下客棧里傳來了“咔嚓嚓”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樓下應該沒有人了,這個聲音從哪里來的?”金貝小聲問。
“或許,我們還有地方沒有搜過?”蒙銳突然說。
“先搜的樓下,全都搜完了,還有哪里沒搜?”熊沖詫異道。
蒙銳淡淡一笑,青色的胎記在臉上猙獰地動了一下,他轉眼看著宋魚水。
宋魚水明白過來,冷冷說:“好,既然要搜,就應該一視同仁,走吧?!?/p>
黃泉客棧東角最大一間客房前,這是宋魚水跟熊沖的客房。宋魚水用力推開了門,門緩緩打開,所有人的視線首先都落在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之上,棺材旁邊綁著那個囚犯,還有橫尸在地的張春良。
“看吧?!毙軟_道。
蒙銳走到張春良身旁,手拍到棺材蓋上,輕輕一掀,棺材蓋被掀開。
“你干什么,死人的棺材你也動?!毙軟_不滿喝道,但適才讓蒙銳捏住拳多少讓熊沖有些忌憚,并沒有更多過激言語。
“咣!”棺材蓋落地,所有人目瞪口呆,黑漆漆的棺材里竟然是空的。
熊沖不可思議地看著棺材,轉望宋魚水道:“王善呢?”
“啊!”眾人還在出神,一聲驚破黑夜的慘叫聲從外面突然傳至,金貝看了看周圍叫道:“張大頭不見了!”
張大頭持續不斷的慘叫聲讓蒙銳很快找到了他,他就在樓梯邊,眼睛瞪得像是塞進了個雞蛋。樓梯底面的狹窄空隙里塞著一具血淋淋的尸體,一雙幽綠的眸子就在那堆血肉里死死盯著張大頭。
“是……是那只……黑狼!”張大頭結結巴巴地說。
果然是三天前同自己相搏過的黑狼,其中一只死在了毒河里,而這一只卻死在了黃泉客棧中,宋魚水眼睛瞇成了一道縫,里面飛速沉淀著某些東西。
黃泉客棧,如同引領著死神降至的墓碑,死亡接踵而來,下一個又會是誰?
野狼的尸體被扔進了那個埋著白骨的深坑里,回到客棧,金貝反問宋魚水:“那棺材里的人是誰?”
“他是我死去的同僚,一個死人還問什么問!”熊沖搶先不耐煩地說。
“死人,哼哼!死人會自己從棺材里跳出來跑掉嗎?!”
“你這閹人!”熊沖一時口快喊了出來,金貝立馬眼睛里冒出了火,大叫說:“你說誰是閹人。你這頭蠢驢!”
“閹人!”
“砰”的一聲震響掩蓋了兩人的爭吵聲,宋魚水手里的蛇棍以雷霆萬鈞之勢砸碎了兩人中間的一張黑木桌,桌子被砸得粉碎。
金貝失魂落魄地閉了嘴,宋魚水冷然道:“我死去的手下叫王善,無論如何,我會自己找回他的尸體,給大家一個交代!”宋魚水說完,走回房間,熊沖也跟了回去。
“呸,武功好了不起嗎?”金貝見人走遠了,還不忘撂下一句,隨即也氣沖沖地回了房間。
朱菊兒見人走得差不多了,小聲問蒙銳:“蒙大哥,你說那個死人是真的自己跑了嗎?難道黃泉客棧真的有鬼?”
蒙銳轉望朱菊兒,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笑起來臉上那塊鬼面胎記也顯得不那么嚇人了。蒙銳道:“你是黃泉客棧的主人,你說呢?”
“我?”朱菊兒低下頭,攥著衣袖說,“其實我有時候也能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但我不敢跟爺爺說,怕他擔心?!?/p>
“古怪的聲音,怎么個古怪法?”
“那是半夜里我聽到的,聲音就像是……像是有人在我耳邊喘氣,而且我有一次在墻壁上看到了一張人的臉,真的好嚇人!”
“菊兒!”蒼老的聲音傳來,朱杰站在樓梯邊,朱菊兒對蒙銳點了點頭,跑回到爺爺身旁。
蒙銳走到客棧門口,外面,夜雨非但沒有停歇,似有了更加兇殘的趨勢。
第五章 魑魅魍魎殺機現
蒙銳的眼睛像是黑夜里閃爍的兩顆寶石,動也不動地望著它——黃泉客棧。
他在黑暗里端坐了不知多久,他在等,但卻連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等什么,只是有種直覺讓他等下去,就像是野獸即將捕食獵物前的潛伏。
一陣微弱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蒙銳的眼睛頓時亮了。
“不!”熊沖從噩夢里驚醒,滿頭大汗,他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宋魚水竟然不在。熊沖愣了愣神,還是準備出去找下宋魚水。
熊沖站起身,用腳掃了掃低著腦袋的那個囚犯:“喂,有沒有看到我大哥出去?”
囚犯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睛里裝滿了恐懼和慌亂,他從牙齒縫隙里擠出來幾個字:“我沒看到活人!”
“死瘋子!”熊沖踢了他一腳,但馬上發覺囚犯話語的古怪。熊沖走回他身邊,“你方才說的話什么意思?沒見過活人,難道你見過別的人?”
“呵……”囚犯突然笑了兩聲,“別的人,別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活人,就只有一種人,就是死人!”
“刺啦!”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聽上去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割著墻壁,熊沖扔下囚犯,猶豫不決地問了一句:“誰在外面?”
“別,千萬別出去!”囚犯道。
“少廢話!”熊沖提起腰刀,伸出腳狠狠朝著門踢了過去。
“咚!”木門被蒙銳一腳踢開,他迅速進入房間里,對著黑暗中冷冷說:“不要藏了,你已無路可逃?!?/p>
房間里有股淡淡的香氣,蒙銳一時沒仔細辨別這味道,他再一次開口:“好,那我讓其他人都來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
蒙銳適應了房間里的黑暗,他看到房間里正中靠墻位置有一張靈牌臺,但臺位上卻什么都沒有,其余擺設跟其他房間無異。
“慢,慢著?!焙诎档姆块g角落里終于有人說話了,他緩緩走出黑暗,蒙銳看見了他的臉,還沒來得及問話,倏然,一個人擦著蒙銳的肩膀沖進了黑暗里,蒙銳立即喊:“不要殺他!”
門口沖進來的是宋魚水,他一把扼住了從黑暗里走出來那人的脖子。而從黑暗里走出來的人,竟然是金貝。
“是你?”宋魚水微微吃驚,但隨即喝道,“快點告訴我桑順在哪里?還有王善的尸體被你藏在哪里?”
“我……我……”金貝臉色已經憋得通紅,手里搖晃著一面手絹。
蒙銳在宋魚水身后說:“你這樣掐死他,又有何用?”
宋魚水松手,金貝大口喘了兩口氣說:“我、我沒藏人,更沒藏尸體啊!”
“那你來這里干什么?”宋魚水語氣灼灼問。
“昨兒半夜搜客棧時我找不到我的手絹了,這是我最喜愛的手絹,是皇城珍鳳坊精制的,整個大世王朝不超過一百帕。手絹遺失了,我當然得回來找嘍,誰知道剛在這屋子里找到,就被你們兩人當賊給抓起來了。”
“哼,找手絹?簡直鬼扯……”宋魚水語氣陰森冰冷。
“啊!”一聲凄厲的哀鳴劃破了黃泉客棧的寧靜,也打斷了宋魚水陰森的目光,他聽出慘叫聲是來自自己房間的方向。
“熊沖!”宋魚水轉身沖了出去。
宋魚水回到房間,但只有張春良的尸體同低頭不住顫抖的囚犯,宋魚水急了,大喊:“熊沖呢?”
囚犯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他趴在地上哭求道:“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保證什么也不說,死也不說?!?/p>
蒙銳隨后趕來,宋魚水一巴掌摑在囚犯臉上道:“告訴我,熊沖去了哪里?”
囚犯嘴角被摑出了鮮血,他伸手指了指外面,宋魚水房間旁邊還有一間十分狹窄的小客房,房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宋魚水站在門外,從門縫向里面瞅了瞅,黑咕隆咚根本看不到東西。
“門鎖著,熊沖怎么可能進去,你騙我!”宋魚水轉身想去找那囚犯,卻被蒙銳攔住了去路,蒙銳目光似箭:“難道不能是有人將熊沖鎖在了屋子里?而且這屋子里有血腥味?!?/p>
宋魚水果然也聞到了淡淡血腥味,方才他太過著急而疏忽了,宋魚水蛇棍出手一絞,鐵鎖落地。宋魚水倏然推開了門,映入宋魚水同蒙銳眼中的是大片黑色,而在黑色的最深處有一抹流動的紅色。那是泅了一地的鮮血在無聲流淌,而在血泊里靜靜躺著一個人。
“熊沖!”宋魚水語氣悲憤。
熊沖整個人躺在血泊里,瞪大了雙眼望著頭頂,他的雙腳被割斷,人已經死了。在房間內蒙銳并沒有看到斷足,宋魚水將拳頭握得咔咔作響,他死死盯著熊沖臨死前的表情,那是像見了鬼一樣的恐懼、絕望的面容。
宋魚水插回蛇棍,抱起熊沖的尸體一步步回到了房里,然后重重關上了房門。
天色微微放亮,外面的大雨也終于停歇了一下,這是入住黃泉客棧的第五天,卯時時分,金貝就自己偷偷溜了出去,好像還有張大頭,兩人嘀嘀咕咕。張大頭自己從木房里抱出了一大堆木料,不知要做什么。
宋魚水在房間里守著尸體,朱菊兒只能將飯菜擱在門口。蒙銳一早起來,來到了客棧外面,身后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蒙銳淡淡說:“如果想跟蹤別人,就應該將腳步聲放得更輕一點,起碼比我的要輕?!?/p>
朱菊兒臉色一紅,走了上來說:“你一早要去哪里?”
“不知道,隨便看看?!泵射J在客棧外的荒野上轉悠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排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墓地前。蒙銳數了數,總共有五座墳冢。
“這是誰的墳?”
朱菊兒的臉色微變,說:“是黃泉老先生一家人的墳。”
“一家人,都有誰?”
“黃泉老先生,他夫人、兩個女兒,還有一個最小的兒子?!?/p>
“都死了?”
朱菊兒點點頭:“我聽爺爺說黃泉老先生的家人死于多年前在客棧發生的一場意外火災,除了外出的黃泉老先生外,所有人都死了。我跟爺爺是在客棧整修時被黃泉老先生收留的,所以也沒有印象?!?/p>
“救命,救命啊!”毒河方向傳來了呼救聲,蒙銳同朱菊兒隨聲趕來。毒河中央張大頭蹲在一塊厚重的木板上,木板浸泡在毒河里已經開始腐爛,再不多會兒,張大頭肯定就要掉河里了。
“抓住!”蒙銳扔過去一根粗樹枝將張大頭拉了回來,張大頭一上岸就大喊:“金貝你個死人,說好一起過河,一有危險就扔下我自己逃命了。我、我要揍你!”
張大頭直奔客棧而去,蒙銳微微搖頭,陪著朱菊兒也回到了客棧。
客棧一樓西角,金貝癱跪在地上,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
“你個見死不救的家伙!”張大頭氣勢洶洶而來,但見到金貝臉色又變得膽怯起來,問,“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金貝的目光鎖定在一扇開起的門內,蒙銳趕來,門內正對幾人的位置有一張靈牌臺,臺上靜靜地立著一排靈牌,死人的靈牌!
蒙銳心頭猛震,他明白金貝為何如此吃驚了,就在昨夜他清楚記得,這靈位臺上根本一個靈牌也沒有,而現在出現的靈牌卻又從何而來?
“鬼……是鬼!”金貝冷汗直落,終于憋足了所有力氣說出來。
第六章 百鬼夜行時
晌午時分的天色又變得陰沉起來,黃泉客棧里,金貝臉色稍微好轉,大多數人都來了,這一次沒有露面的是宋魚水,他依然將自己同兩具尸體關在房間里,而神出鬼沒的白袍老者卻出現了,他站在人群的后面,望著靈位。
“你確定沒看錯,或許早就擺上了,是你沒注意。”張大頭嘗試著找出合理的理由。
金貝搖頭:“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金貝這話問的是蒙銳,蒙銳道:“我看到時,只有臺子,沒有靈牌?!?/p>
“這靈牌以前就有嗎?”蒙銳發問,他問的是朱杰。
朱杰緊張地說:“黃泉老先生死前曾囑咐過我,他不喜歡什么靈牌祖牌這些冗繁物,所以不讓我給他設置靈堂,更不可以置辦靈位。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些靈牌是從哪里來的。”
“死后不愿意給自己置辦靈位,或許這黃泉老先生并不想讓人記住他?!泵射J說。
“那說了這么多,這東西究竟是從哪里來的?莫非是黃泉死后陰魂不散,想殺光這客棧里所有的人?”金貝語調變得有些尖銳。
“不可能,黃泉老先生是個大善人,我和菊兒都是他收留的,如果沒有他我們早死了。而且他死后還將錢財都散盡給了窮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變成惡鬼?!”
“爺爺說得對?!敝炀諆阂舱f。
“不是他干的,還會是誰!總不會是我們其中的一人吧?”金貝話出口,不由轉臉看了看其他人:朱杰、朱菊兒、張大頭、白袍老者和蒙銳。金貝抿了抿嘴,不再做聲。
黃泉客棧被圍困到今日五天,死了兩人,一人失蹤,還有一具死尸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加上眼前毛骨悚然的靈牌突然出現,莫非真是客棧里存在著這樣一只漸漸展露殺容的兇鬼?亦或根本就沒有神鬼,而是有人假借鬼神之手而為之。
這個人就藏在客棧里,此時此刻,或許他就站在自己身邊。
張大頭也微退一步,想了想說:“我回去了。”金貝也匆忙趕回自己房間。
朱杰嘆息一聲,找來一塊干凈的抹布擦拭起靈位臺上的靈位牌,蒙銳道:“你不怕?”
“呵呵,怕什么,靈位又不會害人?!敝旖軗u搖頭。
“不錯。殺人的并不是我們所看到的東西,而是我們所看不見的那些?!泵射J道,“朱掌柜,能給我講講黃泉老先生還有黃泉客棧嗎?”
“呃,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泵射J說,白袍老者也沒有離去,站在陰影里。
朱杰長吁一口氣才說:“其實黃泉先生這一生很可憐,本來好好的一個家,突然被一場大火帶走了所有親人,剩下自己孤苦伶仃地在這荒山野地里守著這樣一座冷清的客棧。即便如此他仍然幫助了那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當時逃荒到鬼頭山的我跟菊兒,那時我們餓昏在路邊,若不是黃泉先生……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了?!?/p>
“有沒有一些特別的事情發生?”蒙銳突然問了古怪的一句,“比如說,黃泉客棧里有沒有來過……賊?”
“賊?”朱杰微一愣,問說,“這客棧中有什么東西是賊能看上眼的嗎?這里沒來過賊。”
朱菊兒身體突然向后跌倒,蒙銳一把摟住朱菊兒下墜的身軀,朱菊兒發現是蒙銳抱著自己,忙掙脫了開去。
“你不舒服?”蒙銳問。
“菊兒,不打緊吧?”朱杰也緊張地拉著孫女的手問,朱菊兒笑著搖搖頭:“沒事,是以前頭昏的老毛病,現在已經好多了。”
“菊兒,千萬注意身體,感覺頭暈時早點吃藥。”朱杰囑咐著,蒙銳見朱菊兒無礙,便悄悄走了,神秘白袍老者也走了。
蒙銳回到了二樓,又看著圓弧露臺上的那棵金烏花出神。
時間如流水而逝,蒙銳眼睛里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蒙銳轉身,立刻迎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朱菊兒?”蒙銳有些吃驚,朱菊兒站在他身后的走廊里,看著蒙銳的臉,笑笑說:“我剛來了一會兒,看你在想事情就沒打擾你?!?/p>
“你的臉色不好,怎么不回屋去休息?!?/p>
“我吃了藥,好多了。”朱菊兒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道,“我來,是想對你說一些秘密?!?/p>
“秘密?”蒙銳愕然。
“是關于黃泉客棧的秘密。我記得幾年前有一次爺爺喝醉了,他對我說,黃泉客棧里真的來過賊,他們想要偷走客棧里的一樣寶貝。”
“什么寶貝?”
“我當時也問爺爺,爺爺說是‘天珠’!”朱菊兒看著蒙銳迷惑不解的神情,解釋說,“就是千年人參所結出的果實。爺爺曾告訴我,普通的人參包括百年人參在內所結出的果實都是在參花上,而只有上千年的人參才會在參根上結出果實,那種根果像是人類的眼睛一樣,會散發出寶石一樣的光芒。傳說中,過了三千年人間壽命的人參結出的根果可以讓人死而復生,令枯骨轉為生機,而三千年根果就被稱作‘天珠’,寓意是天上才有的神珠。但這些都是傳說,多是在參戶間流傳,爺爺說根本不可信,只是不知道那些賊為什么要來黃泉客棧尋找天珠。但爺爺說,所有的賊最后都無功而返,后來慢慢就沒有賊再來了?!敝炀諆赫f完,咬了咬嘴唇,“這些爺爺不讓我跟任何人說,你可以為我保密嗎?”
蒙銳嘴角輕輕舒展,點了點頭。
“但是菊兒,你相信這世上有天珠嗎?”蒙銳問朱菊兒,朱菊兒卻搖了搖頭:“爺爺說沒有,我相信爺爺。”
朱菊兒看了蒙銳一眼,緩緩地轉過身:“我走了?!?/p>
蒙銳看著朱菊兒消瘦單薄的背影,倏然間,走廊地板一陣劇烈抖動,朱菊兒驚叫一聲,扶住了墻壁才沒有跌倒,蒙銳連忙上前來按住朱菊兒的肩膀。同一時間,更加劇烈的震顫開始了。整間客棧各個角落縫隙里同時發出無比刺耳的“咔咔”聲!
——像有只巨大的鬼手在翻轉著整間客棧。
“下樓!”蒙銳不知道是不是地震,但這種情況下,樓下更安全。
露臺墻壁也傳來摩擦聲,蒙銳看到其中一塊墻壁慢慢凹陷進去,露出了一個黑幽幽拳頭大小的洞,但轉眼。又有一塊同樣色澤的墻壁從洞中浮凸出來,跟原本的墻壁合二為一,不留半點痕跡。
“啊!”慘叫聲從樓下傳來,這叫聲蒙銳似已不陌生了——是金貝。
客棧一樓的地面同樣震顫不止,但慢慢恢復了原樣,金貝橫身躺在床上,看到了蒙銳、朱杰和朱菊兒,他伸出顫巍巍的手指著頭頂。
頭頂墻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血骷髏頭,血色凜冽,無比恐怖。
“我,我不住這里了,我要走,我再也受不了了!”
金貝沖出了房間,蒙銳連忙追了出去,金貝拉開客棧的門,客棧外的荒野里,一團團流動的黑霧如同一只只從陰間爬上來的惡鬼,已然將客棧團團圍住。
正是鬼頭山百鬼夜行時。
第七章 猙獰容
“你要去哪里!”張大頭一把將金貝推進客棧里,“現在外面下著大雨,毒河漲了,還出現了鬼霧,你想去哪里!”
“哪里也好,總之不能再呆在這里了!再待下去,就算不被藏在這里的那只兇鬼殺死,我也會被嚇死!”金貝雙眼通紅,蒙銳身旁的朱菊兒突然喊說:“爺爺,蒙大哥,你們看?!?/p>
樓梯口頂上的墻壁上赫然也出現了一只血色骷髏頭,這只比在金貝房間里看到的更大更猙獰,隨即,眾人在客棧各處發現了不下十余處的血骷髏頭印記。
“為什么會這樣?”朱杰顫聲道。
“轟隆!”地面又開始震顫起來。
“出了什么事?”宋魚水終于打開了門走了出來,腳下的顫栗已經讓他不能再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了。
朱杰搖頭說:“我活了一輩子,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難道,難道……客棧中真有鬼?”
一個輕飄飄的影子從樓梯上飄了下來,朱菊兒連忙捂住眼睛,蒙銳拍了拍她肩膀說:“不用怕,他是人,不是鬼!”
樓梯上走下來的是那神秘白袍老者,老者身體突然抖了抖,撲倒在地。
“前輩?”蒙銳想走過去,但整個人像是被無數根針刺入肉里一樣,疼痛難忍,身體里所有的力道也在迅速消失,蒙銳也無力地跪了下去。
緊接著,朱杰、金貝、張大頭還有朱菊兒都一一倒地,片刻間,還能站著的就只有一個人,宋魚水。
“你干的?”蒙銳冷冷地望著宋魚水。
宋魚水將每一個人的面容神情看在眼中,許久才放心地點了點頭說:“如果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是我做的。”
“你,你做了什么,下毒?”金貝神色驚恐地喊,“我,我把所有錢都給你,求求你放我—命!”
“晚了,我昨晚就在客棧的水里還有食物里下了毒粉,毒粉無色無味要經過大半天時間才會發作,一天一夜的時間,你們不可能不吃不喝,我為的就是讓你們所有人都中毒?!彼昔~水淡淡一笑說,“我本來不想做絕,這一次我也沒想過再殺人。”
“那你為什么下毒?”張大頭問。
“為什么,是你們逼我的!張春良、熊沖慘死,桑順估計也兇多吉少,下一個當然就是我了。而殺人兇手就在你們當中,我不想成為下一個去死的人,那死的就必須是藏在你們當中的那個兇手。”宋魚水冷笑,
“你們都要給這個兇手陪葬,要怪的話就下了地獄找他算賬吧?!?/p>
宋魚水倏然轉了個身,蹲下身子說:“朱掌柜,你真不記得我了?”
“我認識你?”
“難道你忘記了七年前的那場大火?”宋魚水笑容冷漠。
朱杰的瞳孔收縮,顫聲道:“你……你就是七年前潛入黃泉客棧里的惡賊,就是你們殺死了黃泉先生的夫人和孩子,還放火燒了客棧!你……你竟然還敢回來?”
“哈哈!我為什么不敢回來,實話告訴你,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尋七年前沒有找到的東西,你該知道是什么了吧?!?/p>
“你,你還想著天珠?”朱杰白髯抖動,似是氣憤到了極點,“當年你們為了要偷走天珠,害死了那么多人。這么多年過去了,難道你還執迷不悟?”
“我就是執迷不悟,但你只要將藏天珠的地方告訴我,我就可以看破了。怎么樣,說不說?”宋魚水望著朱杰的眼睛,冷然道。
朱杰咬著牙搖頭:“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天珠,你不要癡心妄想了?!?/p>
“真的沒有?”宋魚水挪動了下身軀,挪到了朱菊兒身旁,又轉過臉來看著朱杰說,“你再好好想想,究竟有沒有。”
朱菊兒的身體害怕得發抖,她緊緊閉著眼睛,朱杰痛苦地看著自己的孫女,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天珠,更沒有從黃泉先生那里聽說過天珠的只言片語。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啊?!?/p>
宋魚水站起身子冷冷說:“就算你不說,你當我就找不到天珠了?”宋魚水轉臉對著走廊盡頭喊,“還不滾出來!”
一個腳步蹣跚的人走出了陰影,是那個始終被關在房間里的囚犯。宋魚水將蛇棍抵在囚犯腦門上說:“就像我說過的,想要活命就幫我找出天珠的秘密藏處?!?/p>
囚犯抬起頭,說:“我告訴你了,你真會放過我?”
“少廢話!當初可是你在樊城深牢里提及過天珠,還說你曾經在黃泉客棧里見到過一間密室,我這才把你從死牢里救了出來。哼,如果你膽敢騙我,我不會再將你送回死牢,但我保證會讓你比死痛苦一萬倍。”宋魚水聲若地獄惡鬼。
“我,我真的見過!當年我被官府緝捕逃到了鬼頭山,本想來客棧里偷點吃的,卻沒想被我發現了一間密室。那老頭進入密室時,我清楚地看到了一股璀璨光芒從密室里射了出來?!鼻舴刚f。
“好,現在就帶我去找那間密室!”
囚犯轉個身,走向了對面的走廊里,走走停停,似在努力回憶著方位,宋魚水緊緊跟隨在后面。
“好像就在這房間里?!鼻舴钢钢婚g房間,宋魚水目光收攏:“你沒有記錯?”
“沒錯,就是這間!”囚犯所指的房間正是出現了黃泉一家靈牌的房間,宋魚水抬步欲進,便在此時,遠遠地,黃泉客棧的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咚!”
黃泉客棧已是一座圍城,人進不來也出不去,而客棧里所有的人都已經在前堂中毒癱倒,那此時在黃泉客棧門外敲門的又是誰?
敲門聲密集起來,最后成了砸門,“咚咚,咚咚”聲不斷。
宋魚水屏住了呼吸,緊握手中蛇棍,倏然拉開了大門。
第八章 兇鬼現身
黃泉客棧兩扇高大的木門分別向兩側退卻,宋魚水第一時間看到了一雙腳,但只有一雙腳,沒有腿、沒有軀干也沒有頭顱,鬼霧停滯在不遠的荒野里,宋魚水覺得全身冰寒。
斷腳中血骨清晰可見,宋魚水盯著斷腳所穿的一雙牛皮長靴,這是一雙官靴。
“是熊沖!”
猛然,宋魚水感覺背脊一陣冰冷刺骨,他飛速地躍起,但依然晚了。一柄短而鋒利的白刃刮進了自己的背脊里,疼痛伴隨著至寒之感席卷全身,宋魚水落下,睜大了雙眼看著正站在自己背后的人,不敢相信地出口說:“桑順,竟然是你!”
桑順一身藍色捕裝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臉上也濺染著一大塊黑色血污,但他像是完全不在乎,死魚一樣的灰暗目光盯著宋魚水,緩緩道:“大哥?!?/p>
宋魚水點了背后穴道,暫時止住了洶涌流出的鮮血,他怒斥桑順道:“桑順,你瘋了!你知道你在于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我要殺你!”
“你,你究竟怎么了?我是你的大哥啊!”宋魚水看著桑順直勾勾的目光,那眼神里只有無盡的殺戮,跟平時膽小怕事的桑順完全不同。
“大哥,哼!”桑順冷笑,“你跟張春良和熊沖一樣,平日里只會嘲笑我膽小無能,瞧不起我。”
“我們平時都是開玩笑。莫不是這段時間你被別人關了起來,或者有人下毒逼你來殺我?”宋魚水掃過黃泉客棧里伏地的幾人,問。
“玩笑?好,你們如何對我都沒事,我本來就是個膽小鬼,隨便你們怎么羞辱!但是你們不應該那樣對我妹妹,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親人,她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命啊!”
“你妹妹?”宋魚水臉色微微一愣,“她怎么了?”
“哼哼!張春良那個禽獸趁我不在時強暴了我的妹妹,之后還殘忍地殺了她!而熊沖當時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我妹妹被蹂躪,竟然不阻攔還幸災樂禍,哼哼,大哥,你說這樣的混蛋和禽獸,還配活下去嗎?”
宋魚水的眼皮不住跳動,他突然問:“難道、難道張春良和熊沖是你殺的?”
“是!”桑順面容扭曲而痛苦,“殺他們一百遍也無法消解我心里的仇恨!”
“你怎么知道是他們做的,可能是別人陷害他們兩個!”宋魚水道。
“妹妹臨死前曾經掙扎,用頭上的月形發簪刺進那個禽獸的肩膀上,我在張春良肩膀上看到了跟發簪簪印一模一樣的傷疤,而且我妹妹的住處就只有我身邊的人才會知道,別人根本找不到她?!鄙m橂p眼射出寒光,“張春良臨死前已經承認了所有事情,就是他,還有熊沖!”
“所以你殺了他們兩個給你妹妹報仇。”
“不錯!”桑順冷冷地看著宋魚水說,“但是這個仇還沒報完。”
“還有我,你也想殺了我?”宋魚水重新握緊蛇棍,“即便真是張、熊兩人做的,但我并沒有參與這件事?!?/p>
“哼哼哼哼,熊沖是你的堂弟,而張春良是你最得力的干將,他們兩人平時唯你馬首是瞻,他們做的惡事會不告訴你?你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瞞著我,就是想包庇他們兩個,所以你也該死!”
“就算我知道又如何?”宋魚水搖搖頭,“你真的以為憑剛才刺我那一刀,你就有把握可以殺了我?”
“我不是個好人,跟你一樣,我要對付敵人,只用可以將他殺死的法子。”桑順舉起了匕首,匕首刀刃上閃爍著一抹詭異的綠芒,宋魚水臉色終于變化:“你下毒!”
“放心,毒不會要你的命!它只會慢慢蠶食你的經脈,令你無法運用內力,四肢也會軟綿綿,像是一攤爛泥。宋魚水,你要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比死更痛苦!”
“你……”宋魚水微微運氣內力,果然身體像被抽空了一樣,他軟軟地靠墻站著,勉強舉起蛇棍,喝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殺了我,你不會有好下場!”
“我早已萬念俱灰,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好怕的!”桑順走了過來,“我要先將你的四肢一截截地切下來,然后扒筋抽骨,哈哈!”
“不!”宋魚水絕望地叫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半晌桑順的刀卻并沒有落下來。
宋魚水緩緩睜開了眼睛,桑順就站在自己眼前,瞪著自己,雙目里那抹兇狠的眼光卻漸漸暗淡下去——“砰”的一聲,鮮血飛濺里,桑順的腦袋咕嚕嚕滾下了脖子,滾到了客棧外。
桑順的身體也隨之倒下,宋魚水看到了藏在桑順身后的臉,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原來是你,王善!你再晚來一會兒,我可能就真的死在這瘋子手里了?!?/p>
一個面部帶疤的男人靜靜站立,他手里提著一柄長刀,刀鋒鮮血還在滴落。王善一咧嘴,露出了滿嘴凄白牙齒,他冷冷說:“我若出來得早,這廝還會對你下手嗎?”
“呃,原來你拿我當誘餌,釣他出來!”宋魚水臉上雖然依然笑著,但是目光里冷鋒一現,眨眼就被深深隱藏了起來。
“現在‘鬼’已死,沒人可以阻攔我們得到天珠了?!蓖跎评湫?。
“王善,他不是個死人嗎?”一旁趴在地上的張大頭問。
“死人永遠會讓活人懼而遠之,做一些事情也要比活人容易得多。”王善冷冷道。
“這一次對于天珠我們是志在必得,所以自是做了萬全之策,王善是我們藏起的一把刀,關鍵時刻才會出手?!彼昔~水看著王善,道。
“莫多言,去密室。”王善道。
“密室的入口在這后面!”囚犯有些興奮地說,他指著的是那張靈臺,宋魚水微微皺眉:“在這后面?”
靈位臺被搬開了,后面只有一面黑灰色的墻壁,宋魚水轉眼望著囚犯,囚犯搖頭說:“不對,應該有機關!我記得當時那老頭就在這臺子下面摸索了一會兒,密室的門就開了。”
宋魚水蹲下身,在供臺下摸索著,果然摸到了一塊異常的凸起,他按了下去,只聽得“咔咔,咔咔”聲。那面黑灰色的墻壁果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條直直通往地下的路,宋魚水有些激動地說:“終于可以拿到天珠了!”
宋魚水當先想要下去,卻被王善攔住了。王善對宋魚水交換了一個顏色,轉頭對囚犯說:“你先下去。”
“我?”
“快點下去!”王善一把撈過囚犯,扔進了入口,囚犯摸著黑向下走,走得極其緩慢,走了好一會兒,還沒有走到盡頭。宋魚水在上面按捺不住了,道:“應該沒問題,我下了?!?/p>
王善沒說話,宋魚水的腳剛一踩進密室洞口里,洞口兩側的墻壁里倏然傳來了一陣巨大刺耳的轟隆聲,兩側墻壁迅速向中間擠壓靠攏,王善一把拉出了還在發愣的宋魚水,“砰”的一聲,兩面墻壁將通道空隙完全擠壓消失。
“啊!”宋魚水最后聽到從墻壁內傳來的一聲慘叫,甚至隱約聽到了骨骼被擠碎的聲音,宋魚水不由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是一個陷阱!若自己早進去一會兒,此時結果應該同那囚犯一樣,粉身碎骨。
“怎么辦,唯一可能知道天珠在哪里的人也死了!這一次也要空手而回嗎?”宋魚水失望地說。
“誰說只有那個囚犯才知道天珠在哪里?”王善冷冷一笑,目光重新投入黃泉客棧前堂。
第九章 遙遙黃泉路
王善微笑的臉加上那道駭人的傷疤,就像是在微笑的毒蝎子,雖然此時笑著,但很可能下一剎那它就會給你致命一蟄。
王善從黃泉客棧前堂每一個人身前走過,最后停在了朱杰面前,又轉臉對宋魚水說:“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何昨晚上還空空的靈臺,到了早晨突然多了一排靈牌呢?”
“這事的確邪門,我一直也沒想明白。”
“簡單,讓朱杰掌柜告訴你就成了。昨晚上就在你們離開那間有靈臺的房間后,我親眼看見朱杰掌柜又偷偷溜了進去,那些靈牌應該就是你那時放上去的吧。”王善雖然笑著,但目光一點點變得冰寒。
“那靈牌不是我放上的,我去那房間里是因為我聽見里面有動靜,但進去后卻發現沒有人?!敝旖苓B忙解釋著原因。
“這個理由你覺得我們會相信嗎?”宋魚水冷笑。
王善擺了擺手,說:“這件事暫且不提。宋捕頭,桑順在來黃泉客棧之前一直很正常,如果他知道欺凌殺害自己親妹妹的兇手就在自己左右,他會如此正常嗎?”
“不可能,他絕無此城府。如果他早知道殺害妹妹的兇手是誰,他一準早就報仇去了?!彼昔~水肯定地說。
“那就是了,桑順是來到客棧后知曉了所有的真相。問題來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宋魚水看著朱杰說。
“難道是有人告訴了他真相?”宋魚水突然明白過來,但又蹙起眉頭道,“但不可能啊,在客棧里誰會知曉殘害桑順妹妹的內幕?”
“朱杰掌柜,或許你可以幫助我們指點一二。”王善繼續笑說,一雙毒蝎子似的目光凝結在朱杰蒼老的臉孔上。
“我,我怎么指點你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桑順并不傻,就算有人告訴了他是誰害死了他妹妹,他也不會輕易相信,更不會去為此殺害自己人,除非這個人可以拿出確鑿的證據證明他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蓖跎菩θ堇锒嗔藥追謿C,“偏偏這個確鑿的證據就在朱杰掌柜手里,你說不是你告訴桑順真相,還會是誰?”
“證據,我手里哪里有證據?”朱杰茫然道。
“當然有,就是這個!”王善從自己懷里取出了一小塊黑布,緩緩打開,里面包著一根女子用的半月形發簪,發簪尖頭還浸染著一絲凝結的黑色血漬。
王善將發簪送到朱杰眼前,冷然說:“這是我在你床底的青石板下找出來的,而這支發簪就是桑順妹妹在死前掙扎時用來刺傷張春良的那支發簪。桑順一見到這根發簪,而后又看到了張春良肩膀上的傷疤,自然就相信了一切?!?/p>
“此時此刻,還想否認嗎?朱杰掌柜。”王善依舊笑著,但冰冷的殺機已經流轉在他眼球里,“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給你的老主子黃泉報仇。七年前宋魚水同張、桑、熊三人一起殺了黃泉的家人,還燒了客棧,讓黃泉孤苦伶仃、生不如死地度過了最后幾年,而你當年受了他大恩,便將他的仇人當成了是你自己的仇人,黃泉死了,你卻要來報仇!”
王善同宋魚水死死盯著朱杰,朱杰臉上神色變得慘白,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間供奉著黃泉靈位的房間,終是嘆息開口說:“不錯!是我,是我啊!我忘不了黃泉先生眼神里的痛苦和仇恨,即便他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所以,我要替他報仇!我暗地里去過樊城,花錢從黑道那里了解了一些線索,知道了當年在黃泉客棧殺人放火的就是你們這幫衣冠禽獸。同時我也打聽到了桑順妹妹的被殺,而桑順最疼愛自己這個妹妹,我覺得找到了報仇的希望。我調查了整整三個月,終于得到了一些重要線索,一名青樓妓女手里有一只發簪,據說跟桑順妹妹有關。那妓女說發簪是她一個客人送給她的,而且那客人喝醉后還對她說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給了妓女一筆錢,從而知道了全部真相?!?/p>
“黃泉客棧外的毒河呢,也是你搞的鬼?”宋魚水的眼睛瞇了起來,每次當他特別想殺一個人時,他就會禁不住瞇起眼睛。
“是,都是我干的?!敝旖艹姓J了所有,大聲道,“都是我干的,我要替黃泉先生報仇!”
“爺爺,爺爺……”朱菊兒聽到爺爺說出真相,不由淚如雨下,想沖上來抱住爺爺,卻怎奈身體一點也動彈不得。
“哈哈,夠爽快!”王善還是笑,他看著朱杰說,“我不管你有何目的,也不管你殺了多少人,只要你告訴我天珠在哪里,我就放你一命?!?/p>
“你說的話我會相信嗎?我一旦說出天珠所在,就必死無疑?!敝旖軟Q絕地說。
王善頓了頓,笑說:“我也不騙你,你的確不能繼續活在這世界上。因為你活著,對于我們是一個危險的存在。但是,我或許可以放過你的孫女?!?/p>
“我如果說我真不知道天珠在哪里,估計你也不會相信了。是嗎?”朱杰苦笑。
“你做了如此大的動作,又是調查桑順妹妹之死的真相,又是埋設毒河,不會一點把握也沒有。天珠就是你最大的籌碼,它在,你就肯定,我們總會來!”王善笑說,“沒錯吧。”
“罷了,我告訴你,但請你遵守你的諾言?!敝旖茈p眼目光沉淀下來說,王善走了過來,仔細聆聽。朱杰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大聲道,“天珠它在……地獄里!”
朱杰說完一句,突然咬舌自盡,鮮血噴濺了王善一臉。王善看著朱杰緩緩倒下,笑容終于僵硬。
朱杰望著王善,喃喃最后說:“遙遙黃泉……我等你……”
“這個混蛋!”宋魚水一腳跺在朱杰身上,而朱杰已然閉合了雙眼而逝。
王善冷冷說:“再怎么踹,他也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是開不了口的。”
蒙銳這邊,朱菊兒看到爺爺慘死,已經哭昏了過去。
王善瞟向她,說:“老的死了,或者小的也知道點東西。”
“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動她?!泵射J一直沉默到現在,就是在默默運轉內力試圖將毒逼出經脈,但此時情況危急,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對峙著走來的兩人。
“了不起,中了我的五毒散,在短短半個時辰不到就能站起來。”宋魚水點頭說。
“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嗎?”王善笑望蒙銳,“當今大世四大神捕之一,青鋒神捕蒙銳!”
“你就是青鋒神捕?”宋魚水吃了一驚,他是衙門中人,自然知曉四大神捕的事跡。四大神捕,每一個都是身懷絕技,破案如神的高手。而這青鋒神捕是四大神捕中最少露面的一個,但傳聞里,他的武功在神捕里卻是最高。
“既然知道我是誰,最好現在就束手就擒。”蒙銳說,臉色卻十分難看。
宋魚水大笑:“我管你什么青鋒神捕還是青瓜神捕,現在你中了我的毒,而且面對我們兩人,你根本沒有一絲勝算。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等死吧!”
“還是你去死吧!”蒙銳冷喝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袖中青芒一閃,客??罩姓КF出一柄半月彎刀。彎刀清冷,如同一道霹靂劈向了宋魚水,宋魚水笑聲剛止,卻發現面前出現了一柄如月彎刀,想逃卻又如何逃得了。
“噗”的一聲,宋魚水從臉到脖子被劈成了兩半,而同時王善的長刀也刺進了蒙銳肋下,蒙銳眼前發黑,他方才全力一擊殺死了大意的宋魚水,而此時連握刀的力氣也沒有了,感覺血液飛流出自己身體,蒙銳緩緩跪了下去。
“你也去死!”
王善大喊,卻發現自己整個人突然變得輕飄飄,眼前一團灰色的粉末在飛舞,視野里,一個人緩緩從樓梯那里爬了起來,是那個白袍老者。
“怎么可能,你的毒……”
“你認識我,卻未必知道他?!泵射J雖然極度傷痛,但還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毒藥即便可以毒死所有人,但卻惟獨對他無用,因為他早已經是個死人!”
“你,你究竟是誰?”王善漸漸無力,倒了下去。
“我姓老,認識我的人都管我叫老死頭?!卑着劾险唠硽璧拿嫒萸宄诵瓉硭褪巧癫独杷棺詈玫睦嫌?,死人房的第一仵作,老死頭!他甚至曾經給黎斯燉過一鍋用死人肉熬的湯。
王善倒地,蒙銳看著老死頭,閉上了眼睛。他知道,有老死頭在,自己是不會死的。
第十章 天珠
蒙銳醒醒睡睡,夢中感覺有人陪在身邊,鼻翼間有股淡淡的幽香,但很快他就又昏睡過去。終于,在第六日接近黃昏的時候,蒙銳完全醒了過來,但身旁卻沒有了人。
黃泉客棧里,金貝看到了蒙銳,忙說:“蒙大俠,你終于醒了,朱菊兒陪了你一整晚,剛剛才出去跟張大頭埋葬她爺爺?!?/p>
蒙銳走出客棧,在黃泉一家墳冢的旁邊,蒙銳看到了剛剛堆砌好的一座新墳。朱菊兒跪在地上哭泣,旁邊站著一臉悲傷的張大頭,而老死頭竟然也在。
“菊兒,不要太傷心。你爺爺是不想看到你這么難過的,他希望的是你可以開開心心地活下去。”蒙銳轉看老死頭,“王善呢?”
老死頭搖頭:“他一醒過來就震斷了全身經脈,自盡而亡??磥恚菍幵杆酪膊辉敢饴湓谖覀兪种校疫€是從他身上找到了點東西?!?/p>
一塊黑色勾畫著半輪圓月的銀牌放到了蒙銳手里,蒙銳定定看了看,臉色乍然一變:“王善,他是……”
“黑夜!”老死頭重重說出了這兩個字。
——黑夜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只要是黑夜所覆蓋的地域,就會有他們潛伏的殺手。
或許這個殺手武功并不高,但絕對是可以奪走你性命的人,因為他永遠是你所想象不到的人,妻子、兒子、父親、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潛伏在你身邊的黑夜。黑夜想殺的人,就如同接到了死神的邀請。
而更可怕的是,這個組織并不僅僅是江湖組織,更多隱秘的線頭將它同當今大世王朝的某些大人物所掛鉤。江湖、廟堂已無黑夜不敢殺的人。
朱菊兒已經站起身,她的眼角還掛著淚水,對蒙銳說:“蒙大哥,我不相信是我爺爺做的那些事情。他不會殺人的,更加不會讓別人去殺人。”
“但你爺爺已經承認了是他慫恿桑順去殺人,而且還引發了黃泉客棧的秘密機關,把我們困在這里。還有那靈牌,這些他都承認了?!苯鹭愓f。
“不,不是這樣,引發客棧秘密機關的人并不是朱掌柜,而是我!”一旁的張大頭突然抬頭說,“受到黃泉先生恩惠的并不止是朱杰掌柜同菊兒,還有我。我本來是個朝廷的通緝犯,后來走投無路來到了鬼頭山,是黃泉先生治愈了我的傷病,還將我留在了鬼頭山。而兩年前,黃泉先生臨死前,他對我說,想我幫他一個忙。我當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p>
張大頭說到這,抬頭看了看朱菊兒說,“黃泉先生說,如果我見到有叫宋魚水的捕快同他手下來到黃泉客棧,就讓我到客棧地窖里引發那里面暗藏的一個機關。我只是為了報恩,當看到宋魚水來到客棧后,就悄悄去地窖里引發了機關。但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困境!”
朱菊兒激動地說:“那就同我爺爺沒有關系,不是我爺爺做的。”
“但這也不能解釋他慫恿桑順去殺人的事實啊。”金貝又說,“當時朱掌柜就是看到那根從他房間里找出來的發簪才承認了一切?!?/p>
“且不論這些,張兄弟,麻煩你帶我們去地窖里走一趟?!泵射J說,張大頭引領著大家來到地窖,指著墻壁上瘤子一樣的突出處說:“機關原本就在這里,我引發后,就陷進到了墻壁里。然后出現了這樣一塊石瘤?!?/p>
上次蒙銳來地窖時就覺得這塊石瘤怪異:“這石瘤表面極其干燥,跟地窖潮濕陰冷的環境并不相稱?;蛟S,是內有乾坤?!?/p>
“不僅僅是地窖,客棧里每一處都存著古怪!”老死頭緩緩說,“這客棧曾經經歷過大火,而后翻修,難道兩年前過世的黃老先生果真在這客棧里藏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你們是說,天珠嗎?”金貝眼睛閃著光。
“我總覺得整座黃泉客棧就是一個大機關,而這個機關巧妙地隱藏著某個秘密,若要找出來,就必須打開機關,但是引發機關的所在又在哪里?”蒙銳目光一點點沉淀下來,倏然問朱菊兒,“菊兒,露臺上的金烏是何時被栽種過來的?”
“好像是,五六年前?!敝炀諆号ο胫?。
“是不是在客棧重建時栽種過來的?”蒙銳目光閃爍著熠熠光芒,朱菊兒恍然點頭:“對,就是在客棧重建的那年。我還記得爺爺曾經跟我說過,黃泉老先生在客棧重建時就總是一個人呆呆地對著金烏花發呆?!?/p>
“走?!泵射J道,“上露臺!”
金烏花安靜綻放,金黑兩種顏色的花蕾交相輝映,如同交頸的兩只天鵝。蒙銳坐在那塊巨大青灰色水石旁邊,望著中凹的水池處,慢慢伸下了手。
剎那,蒙銳的眼中綻放出一股神采,回頭說:“找到了。”
“咔嚓!”蒙銳摸到了水石中央藏著的機關,并引發。
須臾,整間黃泉客棧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就像是前晚那樣,幾個人彼此靠穩,大地的震顫一直持續了很久。
蒙銳注意到,頭頂幾塊青灰色的墻壁竟開始慢慢向內部凹陷進去,重新翻出來的是那種平常的黑灰色墻壁。
接連整間黃泉客棧的墻壁都開始接踵翻接,像是無數雙手彼此握在了一起,只能看到一條青灰色的墻線直直向下墜去!
蒙銳同老死頭對望一眼,回到黃泉客棧前堂,不由頓時驚愕住了。
黃泉客棧前后左右的墻壁上出現了無數鮮紅色的血骷髏頭圖案,仔細數,有一百零八顆血骷髏頭之多。
老死頭緩緩道:“傳說地獄最深一層里有一百零八只噬人魔鬼。”
“是,是一只大鳳凰啊!”金貝突然驚叫出來。
所有血骷髏頭彼此牽連組合成了一幅更加巨大的圖案。那是一只鮮紅色展翅欲飛的鳳凰,而在鳳凰僅露的單眼里,有一樣東西閃爍著奪目光芒。
“天珠,是天珠,天珠果然存世!”金貝激動地叫了出來。
“天珠?”蒙銳也不由身體輕輕顫抖,走向鳳凰單眼的那面墻壁,身旁飛快閃過一道人影,是金貝。
金貝大笑道:“蒙大俠,這曠世寶物就讓金某先睹為快吧。”
蒙銳還沒開口,金貝已然沖到了墻壁下,從墻壁上取下了天珠。
老死頭感覺血骷髏頭中微微閃爍著異芒,忙道:“小心,速退!”
“呃?”金貝完全被手里的天珠所吸引,如何能聽見老死頭的聲音。但倏然,無數根血紅色箭矛從那一百零八個血骷髏頭口中射出,頓時將金貝刺穿了一百零八個血洞。
金貝斃命倒地,天珠緩緩滾落到朱菊兒腳下,朱菊兒蒙住了雙眼不敢看這血腥的一幕。
蒙銳搖頭,眼望著天珠,突然道:“不對,這不是天珠!這是鉆石!”
“鉆石?”張大頭在一旁驚訝道。
老死頭仔細查看后,也搖搖頭說:“的確不是人參果實,而是一顆堅硬無比且光芒奪目的寶石。”
“難道世間真的沒有天珠?”朱菊兒拿著假天珠,恍然道。
“莫非是黃泉先生跟我們開了一個大玩笑,他或許早就算好,如果有朝一日宋魚水等人發現了黃泉客棧的真正秘密后,當他們開啟機關,那迎接他們的將是萬箭穿心。而到頭來,卻只有一顆鉆石而已,天珠根本不存在?!泵射J道。
“九天寶珠未必就不存于世。蒙銳,可知道天珠所帶來的效用?”老死頭突然問蒙銳,蒙銳看了一眼朱菊兒,點頭說:“天珠可讓人死而復活,枯骨生春。”
“不錯!”老死頭緩緩點頭,蒙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望著老死頭道:“老死頭。難道你想說這都是真的?”
“真真假假一測就知?!崩纤李^說。
第十一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天珠為寶撼蒼生
土黃色的墳冢,凄白色的石欄,還有暗紅色的棺槨,黃泉的棺木被重新打開,棺槨里靜靜躺著一具骸骨。
老死頭整個人跳進了棺槨里,朱菊兒不敢看那尸骸,問蒙銳:“蒙大哥,為什么要撬開黃泉老先生的棺槨?這是對他老人家的不敬,如果爺爺活著,他不會同意這樣做的?!?/p>
蒙銳看著朱菊兒,并不多說話。
一盞茶功夫,老死頭飄悠悠上來,看著在場每一個人,緩緩說:“這具尸骸死亡時大概四十歲不到的年紀,想來黃泉先生死時應該不止這個歲數。”
“怎么會這樣?”朱菊兒茫然地問。
“很簡單,棺槨里躺著的并非黃泉先生。若真存在天珠,黃泉先生一定是臨死前就服食了那枚天珠,而后待棺槨入葬,又死而復生爬出了墳冢?!泵射J道。
“再找一具死尸來代替自己放入棺槨中,而他自己,就可以重新在這個人世間走上一遭?!崩纤李^說,“不過我想,無論舊死還是新生,有一件事黃泉他必然會去做!”
“報仇!”朱菊兒也想到了,開口說。
“黃泉若想報仇,他必會重新出現在黃泉客棧中,就在我們的身邊。而你爺爺很可能無意間識破了死而復生的黃泉的真正身份,他為了保護黃泉才最終承認了那些事情?!崩纤李^緩緩說,“至于慫恿桑順殺死張、熊二人,還有將靈牌擺上靈臺的人應該就是黃泉。而接下來最后的問題就是,誰才是死而復生的黃泉?”
“誰?”張大頭問。
“你們還記得桑順失蹤變瘋的時間嗎?”蒙銳問,張大頭想了想:“應該是在宋魚水人住黃泉客棧后的第二天,那天一大早我們就去毒河邊查看,回來桑順就不見了?!?/p>
“這便是了?!泵射J說,“當時朱杰掌柜也跟著你們去了毒河邊,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告之桑順真相。而最有機會在這半個時辰內告之桑順真相的人應該當時離著他最近,甚至就在他身旁。”
“那是誰?”朱菊兒也問。
“答案也許馬上就可以知曉。”蒙銳突然轉身走向客棧內,其他三人都跟在他身后回到客棧里。
蒙銳徑直來到了那間有靈臺的房間,在靈臺底部仔細摸索了半天,終于摸到了機關,“咔嚓嚓!”靈臺后面的墻壁重新打開了。
蒙銳就要走進去,朱菊兒連忙拉住他:“你不能進去,進去就出不來了?!?/p>
蒙銳看著朱菊兒發自真心的擔心,不由淡淡一笑:“傻丫頭,我既然可以走進去,就一定會走出來的?!?/p>
蒙銳進去了,好一會兒他才走出來。蒙銳走出墻洞,在他手里攥著一條破碎的鐵鐐,目光閃爍:“洞中沒有血跡,他就是黃泉。”
“假裝飛賊,在死牢中說出天珠之秘,為的就是將宋魚水一伙重新帶回這黃泉客棧,然后在自己枉死的妻兒墳前將這些仇人一一除去,好一出驚天之謀!”蒙銳感慨地說。
“天珠,希望還會有同他相見的一日。”
第六日深夜子時,黃泉客棧外的毒河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了。
遠處微紅的太陽正慢慢升起,他從那黑幽幽的洞口里爬了出來,黑如鬼頭的大山被拋在了身后,也從自己生命中剝離了出去。
那人脫去身上的一身灰色的囚服,迎著那徐徐的朝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