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芳躺在病床上,她的內心跟她眼前的世界一樣——黑暗,陰冷。
兩年前她患了眼疾,起初爸爸和媽媽還會關心、安慰她,帶她四處求醫問藥,到后來病情毫無起色,他們便開始了無休止的唇槍舌劍,直至今日的貌合神離的婚姻狀態。
在與病魔抗爭的這兩年里,趙芳的視力越來越差,但她對家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組家具擺放的位置,每一件東西的安放之處都再熟悉不過。至少,她可以靠著自己的觸覺、聽覺在屋里隨意拿取自己所需的東西,而不必勞煩父母。在黑暗中獨自摸索、生活,早已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這一次手術很成功,她親耳聽到醫生是這么跟父母說的。她躺在病床上,用手觸摸著一圈一圈的裹在她眼睛上的紗布,這紗布猶如一團團的黑壓壓的烏云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感到窒息,絕望和無助。
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她聽到了陌生的腳步聲——她可以斷定這不是醫生或者護士的,更不是父母的。
腳步聲在她的病床前停下,接著,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哦,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她的聲音真好聽!她已經很久都不曾聽到過這種富有穿透力的,能讓她內心感到一絲溫馨和活力的聲音了。
“我的眼睛生病了,醫生給它做了個小小的手術。”趙芳急切地想跟小女孩對話。
“你現在什么也看不到嗎?”小女孩輕言輕語地問道,“就你一個人在這里嗎?”
“我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趙芳稍稍嘆了口氣,“我看病需要很多錢,爸媽不得不沒日沒夜的在外面打工。當然,他們一下班,就會輪流來照顧我的。
“姐姐,你知道現在是什么季節嗎?”小女孩天真地問道。
“當然知道了,是春天啊!”趙芳雙手用力的托住床,試圖起身坐起來,但最終只是翻了個身,然后把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接著說:“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小女孩那輕盈的腳步聲從趙芳的病床前挪開了,一直挪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然后突然停下來。“姐姐,我就站在窗前,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我講給你聽好不好?”小女孩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
“好!太好了!謝謝你小妹妹!”趙芳喜出望外——在她的印象里,春天似乎已經很模糊了。
“外面陽光暖暖的,”小女孩開始一本正經的描述著窗外的世界,“有一個大哥哥正牽著一個姐姐的手在那里散步,說悄悄話。還有一只小狗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玩耍,奔跑。”
趙芳聽著她的描述,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派生機盎然的春的景象。她真想快點好起來,走到窗前親眼看看那綠樹紅花,那撒歡的小狗。
“姐,又來了一群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們抱著足球跑到空地上,可能是要比賽踢球吧。”小女孩興致勃勃的邊看邊說,“姐,我要出去看他們踢球了。我改天再來看你。”
還未等趙芳開口說話,那腳步聲飛快地消失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沒頭沒尾。”趙芳覺得有點遺憾。
從這一天起,趙芳開始幻想著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美好,自己的家將會有多么的幸福。她的臉上洋溢著希望,嘴角掛上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她依舊在等,等那個能送來陽光和色彩的小女孩。
趙芳清晰地記得,第三天,小女孩果真又來了。
小女孩告訴她窗外花池子里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鮮花,可好看了。雖然,小女孩只是用稚嫩的、單調無味的童言在表述著,但趙芳卻聽得出神入化,腦海里即刻閃現出一副百花盛開、花團錦簇的繁華景象。
“姐,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只小花貓,正坐在樹下的長椅上哭呢。我得去看看她怎么了,安慰一下她。我會再來看你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歡快的腳步聲再一次從病房里消失。
近些日子,趙芳很乖巧,聽父母的話多吃飯多喝水,聽醫生的話按時輸液服藥。她開始學會了體諒父母的不易,也嘗試著用各種辦法讓他們和好。她越來越感到光明就在眼前,幸福并不遙遠!
在紗布被拆下的一剎那,趙芳的眼前一片嶄新——有久違的陽光,有父母臉上幸福的笑容!
沒有人能猜得出她此時此刻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是窗外。她扶著病床,緩慢的而又迫不及待的,拖著生硬的腳步,一步步地挪到窗前。望著窗外,她突然驚呆了——外面只有一堵將要倒塌的紅磚壘砌的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