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一蕾是個風騷的女人,幾乎所有見過她的男人都這么評價她。
我見到譚一蕾的第一天就被她嚇到了。那天我作為新員工被老板領著到各部門去介紹,正要路過營銷部的時候,突然從門里沖出一團紅火,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那團紅火就投入我懷里緊緊地摟著我,隨之而來的濃烈刺鼻的劣質香水味讓鼻敏感的我開始呼吸困難。
“你就是林振宇吧,我看過你的簡歷,你比照片上還要帥誒!我以后就叫你小帥吧!我是譚一蕾,愿我們合作愉快!”做作的臺灣普通話連珠炮一樣在我顎下響起,環繞著我的兩只胳膊并未松開,我有些手足無措,更加透不上氣來。老板似乎看出我的窘狀,把我身上的八爪魚拉開,介紹說:“這是我們公司營銷部的經理,以后你們有很多工作需要合作。”
我雖說有些暈眩,但還是連忙禮貌地伸出手,在那只手握住我的一瞬間,我感到手心被輕輕的撩撥了一下,嚇得我立即收回手。“呵呵,你還害羞啊,我喜歡你這種男生!我現在要去見客戶了,我們改時間再聊!BYE,小帥!”說完風一樣的飄走了。
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才發現我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這個女人到底長的什么模樣,突然又聽到那嗲聲嗲氣的在不遠處沖著另一個人尖叫:“死相,你又吃人家豆腐!”那聲音完全聽不出被占便宜后的憤怒,反而透漏著有種被人挑逗的興奮。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啊!
同事們都很熱情,這讓我適應起來比較快,一天下來相互都比較熟了,當然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翌日中午,和兩個同事一起用餐,突然被問到:“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如何?”
“什么?”我噎了一下,我當然知道他們指的是什么。
“呵呵,別裝了,譚一蕾啊?”我搖了搖頭,苦笑著扯了扯嘴角。
“總之,離她遠些,這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小劉友善的提醒。小曹則壓低聲音說:“她和老板的關系不一般,聽說她還和某局長、某處長也很曖昧。”“只要你有錢有權,讓她怎么樣就行!”小劉的語氣里充滿著無限的遐想“不過她好象對你挺感興趣的,你可要小心喔,她雖然沒結婚,但比你可大七八歲呢,你別吃干抹不凈!”那話似乎咬定我會和這個叫譚一蕾的女人之間會發生點什么,我無奈地笑了笑,心里提醒自己要更加謹慎。
我的工作主要是負責策劃,這和譚一蕾負責的營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我每天還是得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和她呆在一起。呆的時間長了,才發現她并不是我一開始認為的那種一無所是的花瓶或是花癡。長得漂亮或衣著時尚并不是她的錯誤,只可惜錯在她的美整體感覺過于風塵妖野;其實她的妝畫的也并不濃,只是勾畫的很精致而已。
譚一蕾畢業于北京的一所名牌失學,究其學識和能力應遠不止現在這種狀況,但據說她當初極不理智的參加過當年的學生運動,我不知道這與她現在在別人眼里偶爾神神叨叨的毛病有何因果關系。
我依然受到她的騷擾,或是肢體或是語言上的,比如有天她竟然故意當著所有同事說自己內衣的透明吊帶有些松,讓我幫她調整一下,看著大家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那一刻我尷尬到幾乎崩潰。
尤其是她告誡朋友的一個電話讓我驚出一身冷汗,她說:“你怎么能讓那個男人完事后拍拍屁股穿上褲子就走了呢?你要困住他、纏死他!直到他跟你結婚!”
我時時刻刻警惕著,不知那一天突然如醍醐冠頂,從此我不在稱呼她“譚經理”,而是改口叫她“譚姐”。
記得第一次這樣叫她的時候,她愣一下,眩即明白我的用意,哈哈地笑了半天。
從此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她再也沒有越軌的舉止,但是人很多的時候,她仍會對我做些親昵的動作,我有些迷惑。
雖然我依然對譚一蕾的劣質香水過敏,但對她不會像以前那么明顯的抗拒了,以至于有人在背后開始揣測是不是我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譚一蕾是個風云人物,這點從我到公司就有清醒的認識,她像一只花蝴蝶穿梭在各式各樣的男人之間,把每個男人都撩撥得心癢癢的,我以為像這樣的女人的夜生活應該是豐富多彩的。
一天晚上,我回公司取落下的東西,離開時發現營銷部的燈透過百葉窗還亮著,好奇的我想敲開門看看究竟,抬手的一瞬間卻聽到里面壓抑的氣息。
敏感的我擔心又會撞見不該看的事,轉身就要離開,耳邊卻清晰的傳來啜泣聲。猶豫再三,我還是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譚一蕾哭的花容失色,罪魁禍首竟然是一本《倚天屠龍記》。
“怎么?沒人約你嗎?竟然躲在這里看小說?”我調侃著打開尷尬。
“我怎么會沒有約會,只不過不想天天對著那些禿頭凸肚而已。人家在看家譜,太感動了嘛!”她不露痕跡的掩飾著。
“家譜?”我大惑不解。
“對啊?你不知道我爸是楊逍,我媽是紀曉芙嗎?”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那個熟悉的譚一蕾又回來了,“怎么你不相信?”
“對啊,你本來叫楊不悔!我還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我套用了《倚天屠龍記》里的一句話來回答她。氣氛不知不覺的融洽了許多,我和譚一蕾的距離似乎又近了些。
在我來公司后的第二個發薪日,譚一蕾突然邀我共進晚餐。我雖然對她沒有一開始的那么多戒備心,工作配合也漸漸有些默契,但想起要和她單獨相處就要忍受那刺鼻的劣質香水荼毒,答應起來還是不痛快。
酒吧里燈光有些暗,但我還是能感受到譚一蕾的欲言又止,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邊喝邊聊。
“有時我會以為你是GAY!”她爆炸的語言讓我嗆了一口。
“為什么?”
“你很帥,一般來說GAY都比較帥!還有你好像對女人不太感興趣,面對我這樣有魅力的女人你竟然沒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對你這種老女人沒有興趣!”我惡毒的回擊她,惹的她笑了半天。
酒喝得有些多了,一向紳士的我自然得送她回家。
“上去坐坐吧!”送到樓下她突然開口,那語氣有些遲疑但卻讓人無法拒絕。
譚一蕾的屋子清新別致,與她平時的妖艷格格不入,這點讓我有些意外。
“你先坐會兒,我去簡單的清洗下。”她的一句話讓我立即又開始惴惴不安了,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我只有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一刻鐘后,她換了家居服從浴室里出來。洗去一身劣質香水味和酒氣的她穿著保守,與平時判若兩人,但這樣的她才和整個屋子融為一體。
她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回家后必須先洗個澡,要不連我自己都無法忍受!”我突然對她有了新的認識,但卻不知道如何接過她的話題,只有聽著她接著說:“不管你相不相信,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走進這個屋子的男性!”
她的話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但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有些震驚:“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
“什么?離開?為什么?”
“他走了,我要回去陪他了!”見我被她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她說要講個故事給我聽:紀曉芙本來和殷梨亭是動蕩年代的一對青梅竹馬。有一天楊逍從北京插隊來到這里,見到了紀曉芙,兩人相愛了,再后來他們有了個女兒。若干年后,楊逍帶著紀曉芙還有他們的女兒返城,沒想到路上突發車禍,僅有小女孩保住了性命,殷梨亭收養了她。他給這個小女孩起名譚一蕾。長大后的譚一蕾各方面都很優秀,卻只對殷梨亭產生男女之情,殷梨亭雖然也對她有感情,但礙于世俗還是將她趕出家門,自己獨守寂寞。
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間都解開了,對于她過往自我保護的種種奇怪行徑似乎也能釋懷了,然而真相卻讓人有些傷感。
“知道嗎?你嚴肅時候的表情真的和他很象。”譚一蕾幽幽的緩了口氣,“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走了,才五十多歲的人怎么會說走就走了呢?不過這次他再也不能阻止我回去陪他了。”我無言以對,只有默默地陪她坐著,那天晚上,我坐到很晚才回家。
譚一蕾走了,走的悄無聲息,連老板都是從她桌上的離職信才得知她已離開這個城市(她把工作交接等注意事項都詳細地記在工作日志上,并推薦了合適的接任者)。
機緣巧合我是唯一知道她去向的人,這點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有時我也會迷惑:譚一蕾,我真的了解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