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個難友

我們10來個人同陷入一個魔窟，彼此就稱為難友。

我們受苦的魔窟是個磚窯廠，它窩在一個偏遠山村的山腳下。窯廠四周是高高的圍墻，一扇漆黑的大鐵門日夜緊鎖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座監獄。

窯廠老板姓姚，矮胖，禿頂，為人心狠手辣，打起人來眼睛都不眨，我們都是被他通過人販子買來的。姚老板讓我們每天干12小時的活，而我們住的是牛棚屋，吃的是豬狗食，且還沒工資。為了監視我們，姚老板還請了4個彪形大漢當打手，還養了兩條威猛的大狗。

就在這極其惡劣的環境下，我們超負荷地干著苦活，痛苦地生活著，一個個被折騰得灰頭土臉、皮包骨瘦。

這天，人販子又給姚老板騙來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加上我們12個，他成了第13個難友。

小伙叫譚寧，24歲，中等個，清瘦，皮膚有點黑。他家在鄉下，老爸因病去世，家里很窮，他便輟學出來打工。不想碰到了人販子，騙說帶他找工作，把他弄到這里賣給了姚老板。

開初，譚寧也很沮喪，整天不說話，埋頭干活，心事重重。后來情緒漸漸穩定，才跟我們說話，還幫助我們。

我們都沒讀過書，沒文化，面對眼下的處境，除了逆來順受、強忍折磨偷偷地抹淚，沒其他辦法。而每當我們傷心地哭時，譚寧總會勸慰我們：“不要哭，不要哭。”還會拿毛巾給我們擦淚。

有時，我們受到姚老板的打，他總會跑來說：“老板，別打了，你把他們打傷了，就不好給你干活了。”

我們感激他，覺得他年紀不大，心眼挺好。但后來，我們漸漸對他反感起來了。

一次，姚老板帶著幾個打手來監視我們干活。到了制磚的地方，姚老板掏出煙準備抽，一不留神把一包煙掉在了地上。這當兒，就見正在干活的譚寧跑來撿起煙，恭恭敬敬地送到姚老板手上。

還有一次，姚老板又來監視我們，不小心踩進了地上一汪水里。譚寧見了，又趕緊跑去，用自己擦汗的毛巾替姚老板擦去皮鞋上的水。

我們盡管軟弱無能，但也不愿意在老板面前像奴才一樣低頭哈腰。因此，我們開始瞧不起他。吃飯時，我們12個人聚在一起吃，丟他一人在旁邊。晚上我們坐在一起說話，只要他挨過來，我們都不理他。幾次下來，他似乎也感到了什么，以后不再挨上來，一個人獨來獨往，后來索性跟姚老板兩條大狗親近，逗起了狗玩。而在姚老板面前，他仍然像漢奸見到日本鬼子似的低頭哈腰，令我們作嘔。

沒想到譚寧的奴性卻得到了姚老板的贊賞。一天晚上，我們正疲憊地坐在大通鋪上，姚老板突然進來說：“你們聽好了，從現在起，譚寧當你們的室長，你們日常的事都由他管。”又對譚寧說：“你他媽的替我好好管他們!不準他們亂說亂動，有事向我報告，我不會虧待你的!”

譚寧連連點頭，恭恭敬敬把姚老板送出門，臉上綻開了笑花。

之后，他有事沒事總會往姚老板那兒跑。我們開始怕他，生怕他向姚老板告發我們什么，害得我們在他面前都不敢說話。我們討厭他了，背地里罵他是姚老板的一條狗。

沒過多久，譚寧這條狗出怪事了。

事情最早是被我們當中一個叫林子的人發現的。一天半夜，林子被一泡尿憋醒，剛想起來小解，忽然看見譚寧輕輕下了床。開始林子以為譚寧也是小解，就想等譚寧小解完了再起來。不想譚寧下床后竟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林子奇怪了，尿桶就在門背后，譚寧不小解深更半夜往外跑干嗎?他忙下床解了手，上床后就關注起來，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才見譚寧躡手躡腳地回來。

第二天，林子就把這事告訴了我們。我們也很奇怪，便對譚寧留心起來。

這一留心，就發現了問題。譚寧幾乎每天半夜都會躡手躡腳地出門，過半小時再回來。我們猜想他會不會是在偷東西?可這種地方除了泥巴和磚有什么東西可偷?且即使有東西偷他也拿不出去，又有何用?要么他是想逃跑?可這里圍得鐵桶似的，鐵門口又有打手守夜，還有兩條狗看護，別說是人，就是鳥怕也飛不出去。

我們弄不懂，決定讓林子跟蹤他一次，看看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這天半夜，譚寧又躡手躡腳地出門了，林子趕緊下床跟了出去。只見譚寧弓著腰來到了做磚的地方，小心地四下看看，忽地蹲下了身子。

天黑，又有磚坯擋著，林子看不到譚寧在干什么，便想走近點看。正想移步，猛地傳來了兩條大狗汪汪的叫聲，林子心里“咯噔”一下，猜想驚動大狗了，嚇得顧不得再看譚寧在干什么，轉身往宿舍跑。

一進門，林子對我們說：“完了!驚動大狗了，說不定姚老板會帶人來，我們快睡!”一骨碌鉆進了被里。

我們都害怕老板打，也慌忙縮進了被里。

這當兒，就見譚寧也慌慌張張地回來了，上床后也一骨碌鉆進了被里。我們見了心里都在想，如果姚老板來逼問，我們就說出譚寧的事，讓這家伙嘗嘗姚老板皮鞭的滋味。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準是姚老板帶人來了，盡管我們沒干什么，但心里也繃得緊緊的。

很快，門“嘭”地被撞開了，跟著射進來幾道雪亮的手電光。借著光亮我們發現進來的不是姚老板，而是四五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到這時我們才知道是警察來救我們了。

我們又高興又奇怪，高興的是我們被救出魔窟不用再吃苦了；奇怪的是警察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呢?

后來，我們才知道，這是譚寧用奇異的方法報了警。

原來，譚寧被騙來這兒后一直在尋思逃跑，準備出去后向警方報告，救出受苦受難的大家。可這里看管太嚴，根本逃不出，他就想寫紙條讓來這兒買磚的人帶出去報警，但他沒紙筆寫不了。再說即使寫了，有人來買磚時，姚老板始終在旁邊，也沒機會跟買磚人說話，弄不好露了餡還會惹麻煩。于是，他就想了個辦法，用鐵釘在磚坯上刻上“我們被人販子賣到窯廠，請代報警救我們”之類的話，燒成磚后混在其他磚里，企望有人買回磚時發現這些求救的話去報警。這事白天不能干，他就半夜出來干。且為了方便行動，他故意討好姚老板。為的是讓自己的行動自由些，好不被老板察覺。他與姚老板的狗親近，也是為了半夜行動時如碰上狗好讓它不叫。沒想到這一招還真起了作用。前不久，有人在這兒買了磚回去造房，發現了好幾塊刻著求救話的磚，引起了注意，那顧客就帶著這些磚報了警。警察經過偵查，發現了問題，就半夜來營救，那晚大狗瘋狂亂叫就是因這引起的。

事情搞清了，我們都十分內疚，覺得錯怪了譚寧，他是個有膽有識的好人啊。我們很想當面向他說聲“對不起”，遺憾的是譚寧已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