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不出去的手機

夜里11點鐘，劉明超正津津有味地在家看著電視。兒子跟妻子單位的人一起去旅游了，難得一個人清凈。電視上聊齋節目很刺激，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畫面上正播放惡鬼復仇，陰森恐怖的配音讓劉明超心里有些緊張，他感覺身后好像有個人影晃動。

電燈突然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劉明超嚇了一跳，趕緊起身關了電視。電燈閃了幾下就恢復了正常，他環視了一下房間，什么也沒有。待劉明超回過神來，不由得暗笑一聲，他是個醫生，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什么妖魔鬼怪。

就在劉明超準備去睡覺的時候，門鈴突然想起來。劉明超打開房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面容憔悴的衣著古怪的老人。老人問他是不是市立醫院心外科的劉醫生?劉明超點點頭，老人閃身進了門。劉明超問他有什么事?老人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他說是趙小寶的爺爺，哀求劉明超一定要救救他的孫子。

劉明超愣了好大一會兒，才想起三天前他們科室來了個叫趙小寶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跟著爸媽到醫院來看病。當時他值班，科室主任錢巖開正好查崗。聽到小寶要做手術，錢主任告訴小寶的爸爸趙大民，說孩子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讓他趕緊做手術，需要5萬塊錢的手術費。農民出身的趙大民和老婆一聽就哭了，他們只有4萬塊錢，連手術費都不夠。趙大民說他們家離得遠，問能不能先給孩子做手術，他回家去籌錢。錢巖開繃著臉說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沒錢動手術是不可能的事情!

劉明超心知肚明，錢巖開這樣算賬，是全部按照進口醫療器具的價錢。這個手術做下來。他可以得到5000元的回扣款。如果用國產器具，手術費也就3萬多一點，不過回扣款就沒了。趙大民領著孩子去辦住院手續，劉明超看趙小寶可憐，就想勸錢巖開幾句。沒想到錢巖開先開了口：“劉老弟，做了手術，我請你喝酒!”劉明超心里雖然有些不忍。可他又能說什么呢?

劉明超不敢實情相告，只好不停地安慰老人，說小寶的病做了手術就會好的。老人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給劉明超，說這是他的一點心意，并囑咐劉明超一定要親自給小寶做手術。劉明超說什么也不要。并保證親自給小寶做手術。老人見劉明超推辭，“撲通”一聲跪在劉明超的面前，懇求劉明超一定要收下。

劉明超心里酸酸的，現在醫院收紅包風盛行，弄得一些人做手術不送紅包心里就不踏實。他趕緊扶起老人，不再堅持。老人見劉明超收了禮物，高高興興地下了樓。送走老人后，劉明超打開信封，里面竟然是一個嶄新的多功能手機。為了幫助老人，他決定明天來個瞞天過海之計，告訴錢巖開趙小寶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至于這個手機，找個適當的時機再偷偷還給老人，對于不得不收的禮物，他都是這樣處理的。

第二天，劉明超見到錢巖開，還沒等他開口，錢巖開卻囑咐劉明超今天一定得給小寶做手術，并特別安排用國產器械。劉明超有些懵了，望著主動放棄回扣款的錢巖開，不知說什么好。錢巖開看到一臉驚愕的劉明超，訕笑著說：“昨天我才知道，趙大民是我小舅子媳婦的大表哥，這樣的親戚咱得照顧一下。是不是?”

要給小寶做手術了，趙大民回家籌錢還沒回來。劉明超正在跟小寶的媽媽說一些有關手術的事情，錢巖開走進病房，滿臉熱情地告訴小寶的媽媽，他跟院長求了情，給小寶減免一些手術費。小寶的媽媽對他千恩萬謝，還差點給他磕了頭。

手術當天，所有相關人員都提前半個小時到醫院，科室主任錢巖開也來助陣，這在劉明超的記憶中可是很少出現過的事情。劉明超竭盡全力。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一連兩天。錢巖開都過來巡查，叮囑劉明超要照顧好小寶。趙大民回到醫院，兩只眼睛紅紅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劉明超每次去查房，趙大民除了對他感謝之外，就躲在一旁抽悶煙，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

小寶的傷口愈合得很快，劉明超每天都留心觀察，可一直沒有發現那天晚上給他送手機的老人。他有些急了，這樣下去，手機什么時候能還給小寶的爺爺呢?對于還禮的事，劉明超一向很保密，他不想讓同事把自己當另類，因為這樣做會使他很難跟別人相處。每次退還時，劉明超都對當事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讓別人知道。好在被退禮的人都能保守秘密，他也能跟同事們和諧相處。

一天晚上值夜班，劉明超正想去問趙大民小寶爺爺的事。老人突然出現在劉明超面前。他問老人這幾天去哪了?老人說他回老家。怪不得這么多天沒有見到老人，劉明超趕緊把手機交給老人，說出了他的心里話。誰知老人并不領情，說手機他已經送了，不會再收回去了，如果劉明超執意要給。他就去院長那兒去告狀。

這個老人真是古怪，劉明超沒辦法，只好收起手機。可就這樣收了老人的手機，心里還是不安。第二天，他去了手機店，了解到這款手機值1000元。他拿出1000塊錢偷偷打人了小寶的醫院賬戶，還了這份禮，劉明超心里輕松了許多。可他回到辦公室再去找那手機時，紅包里空空如也，手機卻不見了。

小寶出院的那天。劉明超問起小寶的爺爺，誰知趙大民一聽，連連擺手，眼淚汪汪地說他父親已經過世了。劉明超問他什么時候的事?趙大民說前幾天因為錢不夠，他回家籌錢，親戚鄰居能借的錢都借過了，再也籌不到錢，趙大民只好去賣家里的房子。父親很傷心，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世了。劉明超驚呆了，那送紅包的人是誰呢?

晚上。錢巖開破天荒請科室的同事吃飯。飯桌上。劉明超偷偷問錢巖開小寶爺爺有沒有去送禮，錢巖開搖著頭說沒有。他把小寶爺爺去世的消息告訴了錢巖開，錢巖開聽過之后很生氣，說劉明超嚇唬人。大伙知道后，也都紛紛取笑劉明超喝多了。

第二天上午。劉明超來到醫院，幾個同事神秘兮兮地問他。昨天晚上有沒有聽到敲門聲。劉明超搖搖頭，不解地看著他們。幾個人心有余悸地說昨天半夜三更，有人敲他們家的房門，他們又問劉明超有沒有收受小寶爺爺的“手機”，劉明超點了點頭。幾個人嚇壞了，問劉明超是怎么處理的。劉明超說出了自己的方法，幾個人趕緊掏錢，按“手機”的價錢把錢交給劉明超，讓他轉交給趙大民。

下午，劉明超所在的心外科除了他和幾個交給他錢的同事之外，都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種頭疼病，一痛起來很厲害，滿地打滾。檢查了幾次，也查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到了晚上，又有幾個同事送錢給劉明超，并滿臉慚愧地告訴他，他們收了小寶爺爺的“手機”，一定讓他把“手機款”轉交給趙大民。

第三天一大早，劉明超去上班，遠遠看到醫院門口圍著一群人。他快步走過去一看，竟然是錢巖開，他披頭散發，兩眼發直，手里拿著一個紙扎的名牌攝像機，指著上面的圖像，嘴里不停地向來往的人講述他收受紅包吃回扣的事，每一件說得清清楚楚的。那聲音分明就是小寶爺爺的聲音，人們看著瘋了的錢巖開，都嗤之以鼻。

衛生局聞信，介入調查。很快調查結果就出來了，醫院里除了錢巖開之外，還有包括院長在內的很多人收受賄賂吃回扣。當有人問他為什么要自揭其短時，他卻什么也記不起來。

收受賄賂的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劉明超在病歷上查到了趙大民家的地址，把同事們退還的錢寄了過去。他在匯款人一欄上注明了“欠款”。自從醫院出過這件事后，再也沒有醫務人員敢收受病人的錢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