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阿孟和小野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他們找到獵人居住的木屋,卻無意中發現,木屋外鬼影重重,阿孟掩住口中的驚呼,卻被“鬼”捉住了……
4-2
“孟哥。”小野的聲音出現在耳側,而我的眼前卻是一片的黑暗,后腦也在隱隱作痛,像是被人敲了一記。
“孟哥。”小野又叫了我一次。
我感覺身子被輕輕搖動,這才發現自己還沒睜開眼皮。我連忙打開眼睛,一眼就看見小野蹲在我前面,而陽光的光束從木屋的窗戶射人,照亮了污黑發霉的空間,此時已經是天色泛白之際。
正當我疑惑著昨晚看見的一切到底是夢幻還是事實,我忽然發現自己仍然維持著昨晚的姿勢——用背部抵住門板。
所以……我看到的是真的,只是我昨天肯定被嚇昏了,今天才會這樣醒過來。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脖子,一會兒又摸向后腦,然后問小野:“我有沒有怎樣?”
“什么怎樣?”小野不懂我的問題。
“就是……和平常有沒有什么不一樣?”我又問他。
他仔細地打量我,半晌才搖頭說:“沒有,看不出來有什么不一樣。”
“那就好。”我吐了一口氣,胸口的憋悶終于減輕。
“不過,孟哥你干嗎坐在這里睡?”小野又問我。
我先是搖頭,然后抓起水瓶喝了一口,這才起身對小野說:“我們該離開這里了。”
“好。”小野沒有意見,扛起背包和我一起走出木屋。
天色已經亮了,我拿出手機看時間,手機在收不到訊號的深山里頭,也只有時鐘這個功能:
“八點。”
“挺早的,我們今天一定可以找到村莊。”小野斗志昂揚地表示。
但我卻迎頭潑了他一盆冷水:“不去找了,我們快回頭,順著原路走回去,試試能不能找到白石窟,我們要盡快離開鴉山。”
小野不解地問我:“可是,如果能找到路的話,我們昨天早就找到了,今天還要浪費時間去找原路嗎?不如就把這些時間拿來找村莊,再拜托村莊的人把我們從別條路送下山。”
“你不懂嗎?這里根本沒有村莊,什么都沒有。”我的口氣變得很差,也許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沒有吃東西導致血糖偏低,脾氣也就一并上來了。
“孟哥,沒有找怎么會知道,而且這里有獵戶的木屋,昨天你也有看見小孩。”小野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又說。
我忽然生氣地沖向密林之中,指著那些樹大罵:“沒有村莊、沒有小孩。昨天我看到的是鬼!是鬼!昨晚你睡死了,我聽見外面有聲音,就從門上的破洞往外看,然后看見一堆的鬼,從這些樹洞里面……這里、還有這里,它們就像是破掉的膿包,就這樣流出來,然后變成了鬼,滿山滿谷都是鬼!不是鬼火,而是人的模樣,缺胳膊斷腿地在草叢中走動。”
小野聽得啞口無言,半張著嘴巴、瞪大了眼睛看我,良久才擠出一句:“這些是鬼樹?那么……導游說的那些傳言,全部都是真的了?他說居民看見鴉山里面有鬼,所以才沒人敢靠近鴉山的入口白石窟。”
我很高興小野終于聽懂了我的意思,不過我還是沒給他好臉色地說:“走吧,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你看這處木屋,一定是很久沒人住了,說不定那獵戶……”
我沒有把話說完,畢竟有些事情我也不愿意說明白。
只是小野仍然不貼心,他幫我把話說完了:
“獵戶也被鬼殺死了。”
我假裝沒有聽見,大步地跨人草叢之中,然后順著昨天的路線往回走,我們必須先進入石林,才能再回到被烏鴉攻擊的那處密林。雖然肚子很餓,不過我的腦袋卻是非常清醒。
小野連忙跟了上來,亦步亦趨地黏在我身后。
我們一邊走著,可我受了昨晚的影響,總是會下意識地抬頭去看樹上,還好上面沒有掛著昨晚看見的那些尸體殘塊,就和昨晚的鬼一樣,尸體殘塊也是一種看不到的存在。
小野跟著我探頭探腦地望著樹枝,不過從他的表情看來,他并不知道我在找什么。
很快的,我們又回到了石林,拋開身后那處厚重的密林,我的心情開朗了許多,總覺得會找到路回家,只要我們越過了這處石林。
只是這樣的心情沒有維持太久,我們雖然找到了昨天那處小徑,可是卻覺得路程遠了許久。
又走了一段長路,小野也發現了異狀:“孟哥,我們會不會走錯路了?昨天好像沒走這么久。”
“我們是走在小徑上面沒錯。”我指著腳下,可是心底同樣在發慌,畢竟我們在來路上沒有留下任何記號,而這處石林的景象也是千篇一律,根本無法分辨這里是不是我們昨天所經過的那條小徑。
小野往兩側看了一下,忽然指著一處說:“孟哥,你看,那邊也有這種小徑的痕跡。”
聞言,我即刻伸長了脖子看過去,果然看見不遠處也有一條荒廢了的路徑。這不是一個好發現,代表我們正在走的這條路,可能根本就是錯的路線。
我對小野說:
“我過去那邊看看,你在這里不要動。”
“好。”小野聽話地點頭。
我連忙跑向那處路徑去看,兩條路徑的距離不遠,因此我花不到一分鐘就來到了那條新發現的路徑上,一踏上新的路徑,更棘手的問題隨之浮現。這兩條路線所延伸的方向截然不同,根本就是兩條垂直的路線。
如果是平行的兩條路,我們還能僥幸地認為,或許是通往同樣的地點;可是垂直的兩條路,我們就只能憑著直覺去挑選一條,然后決定自己的命運。
我思考了一會兒,回頭對小野喊道:“路的方向不一樣,我不能確定哪一條才是我們昨天走的。”
小野聞言,也對著我喊:“那我過去看看。”
說罷,他急急忙忙向我跑來,半晌時間已經站在我身旁,他幫我辨認路線,來回地走動不知道在看什么。
許久,他斷然表示:“是這條沒錯,我們剛才走的那條是錯的。”
“你從哪里看出來的?”我心里滿是好奇地問他,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但又不免懷疑他是信口開河。這樣的念頭一生,我對自己的懷疑感到慚愧,因為我根本是不愿意承認小野比我能干,才會有這種懷疑的念頭。
“說破就不值錢了,總之是這條路。”小野又說。
聞言,我更加懷疑他的可信度。
我瞇著眼睛看小野,小野連忙往前跑去,一邊說:“快,我們出發了。”
果然很可疑,我追了上去,繼續向他逼問:“你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從……從石頭呀,孟哥,你看那邊的大石,有沒有很眼熟,這邊的這一塊也很眼熟。”小野說。
我看了一下左右,其實每一塊石頭都讓我覺得眼熟,根本分不出石頭之間的不同,也許就像美國人看中國人的眼光,認為每個中國人的長相都一樣,只有高矮胖瘦的不同;若是同時有兩個胖子出現,還會以為他們是孿生兄弟。
我姑且相信了小野,然后和他一同順著這條路徑前行。
約莫走了半小時,我不由得后悔聽信小野,因為路徑不僅變得小條,就連身邊也出現了不曾走過的崖壁。
“小野。”我喚住了小野,因為我可以肯定這條路線錯了。
“什么事?”小野無知地反問我。
“我們昨天沒有走過這邊。”我說。看著僅距離我們一公尺的崖坡,我不由得心驚,我又想起了落石的危險,只怕腳下的沙石會忽然松塌。
“嗯,我看出來了。不過,孟哥,你看這處路線是往下延伸,說不定它就是下山的路線。”小野天真地說道。
我真想打他兩巴掌,看他會不會比較清醒一點,難道他還不清楚我們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再去嘗試新的路線。
我憤然地轉身說:“我不走這條路,明知道是錯的為什么還要走。”
小野嚇了一跳,即刻伸手抓住我的背包:“孟哥。”
誰知道這一抓,卻導致我的重心不穩,我的腳下一扭,整個人撲了出去,我連忙穩住腳步,不料卻踩在松塌的沙石上面,我不由得順著崖壁飛快地往下跌飛。我的雙手反射性地往兩側亂抓,卻是什么也抓不到,身子還在往下滑行中。速度不快卻怎么也停不下來。
我驚慌地大喊著,腦袋一片空白,雙腿和手臂被凹凸的崖壁撞得疼痛,每一下都像是要瘀青了,但是我哭不出來,只是想著這次死定了!
“哇啊!”隨著我的叫聲,我的身子突然翻滾了幾圈,終于落在一處平地上。
我沒有死,我居然沒有死!我驚魂未定地看著天空,幾只烏鴉在飛旋,見狀,我立刻又爬起身子,免得被烏鴉認為我是尸體,而群起圍攻過來。
小野的聲音從上方傳了下來,他喊著我的名字:“孟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了。”我朝他喊,隨后拉開袖子,我的手臂果然變成了一片青黑色,想必雙腿的情況也不樂觀,幸好背部有背包墊著,否則脊椎一定會受傷。
而我還在檢查自己傷勢的同時,小野居然也咕碌咕碌地滑了下來。我傻眼地看著他,不懂他干嘛跟著下來,我是因為摔倒不得已才下來,而他卻傻里傻氣地自己跳下來?
“孟哥,你還好嗎?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他緊張地道歉。
“你干嗎下來?”我不解地問他,口氣半是責備。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我總不能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小野說。
“那你下來了,誰去找救兵把我救上去?”我又問他。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那……那沒關系,反正我們滑下來了,應該離山下更近了,我們就當作是走捷徑。”
小野自圓其說地又說,“反正都下來了,我們走這邊好了。”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要走這邊。”我選了一個反方向,表面上是在鬧別扭唱反調,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小野是個衰神,不要讓他作主比較好。
小野不反對地跟在我身邊,一面安撫我的脾氣:“孟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就閉上嘴巴吧。”我也沒有體力和他慪氣了。
小野識相地閉嘴,沉默地一路和我走下去。我越走越覺得惶恐,因為頭頂上旋盤的烏鴉變多了,這方向不禁讓我感到心虛,就怕我們正在往烏鴉的大本營前進。
烏鴉的啼叫警告性地傳來,只是它們的高度沒有落下,因此對我們不構成威脅。
前方又是一處山壁,幸好右邊還有一條出口,我們別無選擇地爬上了一塊石頭,然后循著出口向外走。
這處的地勢像是河谷,左右都是高山大石,而我們腳下則是寸草不生,我不禁擔心起來,若此刻是旱季,所以這處河谷才會干躁無水的話,那么……我們所走的這條路,也有可能隨時會有洪水灌來。
這么一想,我的胃部便開始發疼,胃酸強烈地侵蝕著胃壁。我按著胃部,不敢松懈地再攀過一處大石。
一會兒時間,我們前方的地面總算多了一些冒出頭的雜草,這代表我們遠離了河道。
松了口氣的同時,我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小野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逐漸從后方的位置走到我身邊,不知不覺已經和我并肩而行,又一會兒,我反而走在了他的背后。
陡然,小野停住了腳步,導致失神的我差點和他撞上。
我沒有問小野為什么停下,而是繞過他的身子想要走在前方,沒想到一經過他的肩膀……我整個人怔住了,呆滯地無法動彈。
一枝干枯的樹枝勾在眼前,橫擋了我和小野的去路,而叫我們無法動彈的是樹枝上的東西,正掛著一顆死人頭!臉上的肉屑被吃得干凈,露出了黃白色的頭骨,卻因為頭發纏上了樹枯,造成它像燈籠一般搖搖晃晃。
也許是因為沒有了腐肉,所以味道并不明顯,我連忙拉著小野越過這顆人頭,可是沒走幾步,在繞過一處石壁之后,我們更是無法置信……
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是一大片的高原地,上頭長著稀疏的大樹,樹干不高,絕對不超過三層樓,可是枝干卻延伸得非常廣闊,每一棵都有五個籃球場的大小。這些大樹上面沒有樹葉,像是全部都凋零枯死了,許多的烏鴉停在上面棲息,而樹上同時掛著許多人頭。
如同昨晚所看見的,樹上結滿了人頭……每棵樹都是,駭人的呈現在我的眼前,沖擊著我的視線。
天空傳來烏鴉的叫聲,同時一顆東西筆直地墜落在樹上,那是一顆人頭……樹枝就像伸展在半空中的干癟手掌,一把接住了那顆頭顱。
我忽然懂了,為什么烏鴉總會出現在尸體附近,它們要的不是尸體的腐肉,而是這些尸體的頭顱。
只是……烏鴉為什么要收集人頭?
我的身后忽然傳來烏鴉的叫聲,嘎的一聲,像是一把利刃刺進我的胸口,聲音像是一公尺內發出來的。
我赫然回頭,那烏鴉的聲音居然是從身后那顆死人頭傳出的,嘎嘎叫個不停,隨后,我看見了一對鳥喙伸出了人頭的眼窩,我這才明白是有烏鴉的幼鳥住在里面。
烏鴉居然把人頭拿來作巢窠,簡直太匪夷所思了,我的額頭脹痛不已,而小野卻是連忙拿出相機拍個不停。
“這就是吊頭山嗎?這是吊頭山的秘密嗎?死人之所以日夜哭泣,其實就是里面住著烏鴉?”小野問我。
我無法回答他,只能灰心地望著這些吊頭樹……掛滿了人頭,長發、短發、腐爛的、新鮮的……以及滿滿的烏鴉。
我以為這就是真相,卻又升起了疑慮,這些人頭是從哪里來的?至少有上千個人頭,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思考之際,我們的身后傳來啪答一聲,誰的腳步正在逐漸接近……聽著碎石的磨擦聲音,我和小野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側著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那聲音像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我的吸呼隨之變得沉重,空氣宛如凝滯了,造成我的肺葉缺氧疼痛。
一會兒,一處彎道繞出了一名男孩,正是我昨天傍晚看見的那位!我嚇得張大了嘴巴,卻是沒有半點聲音發出,倒是小野,不明所以地向那名小孩問道:“你是誰?”
“你們又是誰?快走吧,不然就要被烏鴉咬死了。”他朝著我們揮手,表情緊張不已。
我再往他的身下看去,這名男孩有影子,所以他不是鬼。我嚇得三魂散了七魄,好長一段時間才回神,我對那名男孩問道:
“要走去哪?”
“這邊。”男孩指著一處方向,然后一邊說著一邊就往石縫里面鉆去。
我和小野互相看了一眼,連忙跟著男孩過去。男孩沒有回頭關心我們,只是急急忙忙地爬著,我們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不由得變得緊張,身后真的追來了吃人怪物。
一會兒時間,我不禁發現男孩所帶的路徑奇怪,他盡是往石縫里面鉆,不然就是要翻越大石,像是專門找難走的路徑來走,我和小野不到十分鐘就汗水淋漓了。
那名男孩也是,氣喘吁吁地坐在一處石洞下休息。不過看他肯停下腳步,我們應該是遠離了危險。我這時才有時間好好觀察他,男孩的皮膚慘白,個頭也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像是從病院里面逃跑出來的病童,一點也不像是在山里生活的居民。
該不會真的是鬼?想到這里,我終于忍不住地試探他:“你該不會也是迷路了?”
“我才沒有迷路,不過你們是怎么會到這里來?”男孩反問我們,同樣有趣地打量我和小野。
我想是因為我們和男孩的打扮差太多,一副外地人的模樣,才會引發男孩的好奇。
我據實地回答男孩:“我們是迷路了,你可以帶我們去蒼巖山嗎?”
不過話才講完,我隨后一想又覺得不恰,這名男孩或許不知道蒼巖山的位置,于是我改口又說:“帶我們去找村莊就行了。”
男孩一聽,立刻笑著答應:“這個太簡單了,那你們就先跟我回去村子吧,我不知道其他的村莊怎么去,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回家,然后再叫牛哥帶你們下山。”
“太好了!就這樣辦吧。”我喜不自禁地喊出。
可男孩的謎團還是沒解開,他究竟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我正想向他追問,男孩已經從山洞里面爬出來,然后帶著我們繼續趕路:“走這邊。”
“好。”我朝著他點頭,然后跟著他往山上爬。
約莫十幾分鐘過去,他帶著我們來到一處峽谷,我不由得大開眼界。此處的山谷可以看見許多衣服和瓜果曬在石頭上,一些村民看見了我們,同時張大了眼睛打量我們,像是從來沒有見過外來客。
“虎子,你從哪里帶了這兩個人來?”一名男人朝著身邊的男孩叫道。
原來這名男孩叫虎子。
一些男女紛紛圍了過來,還有許多從山壁里面走出來的村民,我們又往前面走了過去,這會兒才知道,山壁后頭是一處挑高的洞穴,至少超過五層樓高,不深,卻非常的寬廣,像是半個足球場。
村民們就倚洞而居,在里面搭了許多的木屋,然后住在里面。這樣的穴居生活,我是第一次看見。
剛才說話的男人走向我們,他越是靠近,我越能看清楚他的模樣,就和虎子一樣,慘白臉色,身子瘦弱。
那名男人站在我們前方,露出一口黃牙地笑著問我們:“我叫阿牛,你們是怎么來的?”
我想他應該就是虎子口中的牛哥,我連忙向他解釋:“我們是從鴉山來的,后來迷路就出不去了。”
說話的同時,一群孩子已經圍上了我們,他們的年紀都小,估計最小的才三歲,最大的是十五歲,總共有二十幾個,每個都對我們充滿了好奇,圓睜著眼睛觀察我們。還有一名孩子伸手摸了摸我的褲子,隨后又一溜煙兒地躲進人群里。
“你們在說什么呀?這里就是鴉山呀,怎么還會從鴉山來?你們應該是從白石窟那里進來的吧?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阿牛笑著又說。
隨著剛才那名孩子偷摸了我一把,其他的孩子也有樣隨樣地跟著摸上來,并且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
阿牛撥了他們一把,一邊對我們道歉:“小孩子嘛,就是愛玩。你們不要太在意,進來坐坐,看你們一身臟兮兮,肯定迷路很久了。對了,餓了沒?”
聞言,我和小野拼命點頭,顧不得形象地喊道:“餓了、餓了。”
就在小孩子的昨咋呼呼聲中,我和小野跟著阿牛進入了山洞里,洞內的空氣冰涼卻讓人安心,我們坐在中間的廣場上,兩邊都是房子,更多的村民手里抱著小孩探頭出來觀望,一邊詢問阿牛發生什么事。
阿牛一面要回答他們,一面就往廣場上的一堆柴薪里抽出了兩根東西。我看著先是一愣,待手上拿到了那東西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兩串烤鳥干。
“這樣可以保溫嘛,要吃就從里面抽。”阿牛說完,自己也抽了一根出來,他把上面的碳皮剝掉,烤鳥干立刻露出了白肉。
我和小野學著阿牛的吃法,立刻開始大塊朵頤,但我才剛吃了幾口,隨即想到……這座山里面除了烏鴉再也沒有看見別的鳥類。
“這是什么肉?”我問阿牛,同時停下了咀嚼。
“烏鴉肉。”虎子在一旁搭腔。
我不禁有些反胃,一想到這些烏鴉吃過尸體,而現在又在我的嘴巴里。我不由得感到矛盾,不知道該把嘴里的鳥肉吐掉還是往下吞,總覺得烏鴉肉就是尸體變成的。
小野還是狼吞虎咽地吃著,我則是放慢了速度,慢條斯理地咀嚼。我一邊吃著,一邊觀察圍在兩邊的村民。他們像是看猴子一般地打量我們,把我和小野品頭論足了一番。
這樣的感覺挺無奈的,明明他們才是稀少民族,和我們的生活習慣與居住方式不同,可是來到了他們村子的我和小野,反而轉調了位子,得讓他們這樣研究我們。
我也不客氣地往他們身上看,每一張臉、每一具身,我越看越覺得吃不下,因為他們的皮膚全部偏白,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全都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即使沒有咳嗽、打噴嚏,也像是下一秒就會昏倒過去。
為什么這里的村民會這么不健康?我皺起了眉頭,不解的情緒正在放大。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烏鴉肉,會是食物的問題嗎?才造成村民個個面白體瘦。
思考之際,阿牛出聲問我:“你們進來鴉山做什么?白石窟那邊的烏鴉會吃人,你們還從那邊進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非來不可吧?”
阿牛的問題犀利,我不禁一愣,但也知道我們很難找到別的理由騙過他,我也只好實話告訴他,雖然我們的實話聽起來更像謊言:“我叫阿孟,他是小野,我們是在城市里面工作,上頭派我們來找一個村莊。”
“到鴉山里面找?這聽起來真是稀奇。”阿牛咧著一口黃牙說,似乎是在笑我們太瘋狂。
“嗯,聽說這里有個吊頭山,那個村莊的村民都受了詛咒,會在四十歲之前上吊在樹上死去。”小野沒有心機地全部說了出來。
阿牛一聽,整個表情瞬間發僵,旁邊的村民們也停下了議論,氣氛頓時安靜了,只剩下眼前的火堆偶而會爆出嗤擦聲,火星突兀地彈跳著。
小野不懂自己說錯了什么,困窘地看著每位村民。一會兒,他為了打破僵局又說:“我們本來以為是假的,不過……我們找到了。”
他越說越小聲,因為村民的臉色越發難看,仿佛吊頭山是他們的禁忌話題。
“你在哪里找到?”阿牛顫抖著聲音問小野。
小野吞了吞口水,對阿牛說:“在那邊……很多樹上掛著人頭,還有烏鴉棲息,是虎子把我們帶回來的。”
“他說的是烏鴉林!”虎子連忙擺手,像是在澄清著什么。
村民漸漸地散去,雖然他們不動聲色,可是我仍然感受得到,他們把我和小野當成了不祥人,宛如我們會為村子帶來厄運一般。
這種反應就像蒼巖山的飯店老板,當他聽說我要進入鴉山時,也是這副表情與不諒解的態度,只是我不懂為什么連鴉山的村民也這樣,難道他們也聽過什么傳言嗎?
阿牛嘆了一口氣,誠懇地對我們說:“你們真是命大,還好遇到虎子,不然你們的頭顱也會掛上烏鴉林。”
“我……我們……”我忽然不知道要搭什么話。
阿牛又說:“烏鴉林的烏鴉也會吃人,就跟白石窟的那些一樣,也就是因為這些煞星在,鴉山才會沒有人煙。你們能平安地進來,還找到我們的村子,這也算是緣分吧,我趕在這兩天準備一下,然后送你們下山。”
“你能送我們下山?”我驚喜地問。
“嗯,我們不常下山,因為白石窟那邊的路不好走,所以我們得繞遠路,平常是一年多才會下山一次,去采買一些衣服,不過這回是為了救人,就為你們破例一次。”阿牛說。
“牛哥很厲害的,平常都是他下山去買東西,以前是雷哥跟他一起去,后來……”虎子說到這里,突然啊的一聲閉上了嘴巴。他驚恐地看著阿牛,半晌又看了看我們。
“阿雷死了,由于下山的路途很危險,在一次下山的路途中,阿雷因為遇到山難所以死了。也是因為下山難、上山也難,所以我們的村民從來沒有見過外來客,你們兩個是他們見過的第一批外來客。”阿牛又說。
經過他的解釋,我比較可以釋懷了,因為虎子的反應非常奇怪,像是不經意把村里的秘密說露了嘴。不過阿牛的解釋非常合理,我也就沒有再懷疑什么。
對談之際,外頭又進來了兩名男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他們的身份,肯定也是村莊里面的村民——白蠟般的皮膚、削瘦的雙頰已然成了村莊的特征。
兩名男人一看見我們就朝著阿牛大喊:“牛哥,那是誰呀?”
“這兩人是虎子在路上撿到的外來客,迷路闖進來的,他叫阿孟,這位叫小野。”阿牛指著我們兩人介紹。
我和小野有禮貌地向他們兩人點頭致意,同時看見他們兩人臉上的緊張神色,似乎不歡迎我和小野。
我和小野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也從彼此的眼神確定了心中的疑慮不是錯覺。
“那……那現在怎么辦?”外頭回來的兩人又問阿牛,看樣子阿牛是這個村莊的意見領袖。
阿牛聳著肩膀說:“只能把他們送下山去了,不過這幾天的天氣不好,可能要再等上兩天。”
“好,那就盡快吧。”外頭回來的人又說,他的表情訴說著迫不及待要把我們送走。這樣的不友善太過明顯了,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陣不舒服。
小野的焦點則落在兩人手上的瓜果上,他好奇地問道:“那是什么?”
“巫瓜,和烏鴉肉一樣,都是我們村子里的主食。這片荒山野嶺長不出東西,我們就是靠著這些巫瓜和烏鴉肉活下來的。”阿牛向我們說道,他一邊朝著進來的兩人招手。
那兩人聽話地走向阿牛,阿牛直接從他們懷里掏出了兩顆巫瓜,我這會兒才看清楚巫瓜的模樣。
巫瓜的大小就和南瓜差不多,只是顏色詭異得嚇人,像是在鮮紅色的水彩里面再倒了墨黑的顏料,將顏色攪和成污血一般的混濁豬肝紅,墨黑的底色上有著斑斑點點、層次不一的濁紅,濁紅的斑紋勾勒出一幅詭異的圖騰,那就是巫瓜的外貌。
阿牛挑了兩個巫瓜之后,便把那兩人打發走了。我看見那兩人走到洞穴的后方,一些村民立刻跟了過去,像是要議論我們的事情,又像是等著要領救濟米的貧民,把帶回巫瓜的那兩人團團包圍住,只是他們的說話聲音太小了,我僅能聽見蒼蠅飛舞的嗡嗡低鳴在洞穴里環繞。
火堆又啪哧一聲地激起紅星,我被聲音吸引地看了過去,原來是阿牛在烤巫瓜。
“我烤個巫瓜讓你們品嘗一下。”阿牛好客地表示,只見他像烤紅薯那般,把巫瓜塞進了火堆底下,幾個孩子看見了,紛紛帶著巫瓜前來湊熱鬧。
一會兒,我和小野的身邊又坐滿了孩子,他們正等著阿牛幫他們烤巫瓜,不過愉快的時光沒有維持太久,一些媽媽見狀即刻來把孩子們拖回家。
我和小野果然不受歡迎。
小野無聲地嘆了口氣,我拍了拍他的背部,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沒辦法,誰叫我們是外來客,你看村民的樣子,這里應該是個糧食不足的村莊,現在又多了我們兩人來白吃白喝,我們當然會被討厭。”
小野聽完覺得有道理,恍然地點頭之后,總算恢復了笑容:“我們只好繼續被討厭了。”
“什么討厭?”阿牛聽不懂小野的意思,不解地看著我們兩人。
“沒什么。巫瓜要烤多久?我們在城市里面沒見過這種東西。”我轉移了另一個話題。
阿牛咧齒一笑,拿起一根樹枝往火堆里用力插去,隨即插起了一顆冒著熱氣的巫瓜:“可以吃了,這東西沒有所謂的熟不熟,生的也能吃、熟的也能吃,只是烤熱一點比較香。”
他一邊說著便把巫瓜遞給了我,我伸手去接那根插著巫瓜的樹枝,只是一接過來,我的食欲頓時消失了。一些黑黑黏黏的汁液從巫瓜里面流了出來,沾在樹枝上面,這畫面頓時讓我倒盡胃口。
我把巫瓜轉給了小野,小野一接過去就好奇地問阿牛:“要怎么吃?”
“把沾了碳灰的瓜皮剝掉,就可以直接咬著吃了。”阿牛又從火堆里面插了一顆出來,他本來要拿給我,卻被我婉拒了。
“我剛才吃烏鴉肉已經吃飽了,你和小野先吃吧。”我說。
阿牛愣了一下,不過他在看見小野在為巫瓜剝皮之后,就又恢復了開朗的神色。
“像我這樣剝。”阿牛不再理我,轉而指導著小野怎么去吃巫瓜。
巫瓜的表皮被剝了下來,露出底下赤紅色的瓜肉,那瓜肉的長相委實嚇了我一大跳,簡直就像是把動物硬生生撕下一層皮,所看見的那幕血淋淋的模樣。
小野也愣住了,我們同時嗅見了一股血腥味道,淡淡地在空氣里面飄散開來。
阿牛咬了一口手上的巫瓜,又對小野說:“吃呀,味道挺不錯的。”
小野已經騎虎難下,他咕嚕地吞了吞口水,這才鼓足勇氣咬下第一口,嚼了幾下之后他又吃了第二口,接著是第三口、第四口……吃得越多,他的表情越是驚奇。
“什么味道?”我忍不住問他。
“還不錯,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這味道,只能說口感就像是煮熟的茄子,爛爛軟軟的;至于味道嘛,有點甜甜的又有點咸咸的,我不會形容啦,你吃一口就知道了。”他把巫瓜拿到我的面前,巫瓜的血腥氣味一下子沖進了我的鼻腔,我忍住不適地搖頭,又把巫瓜推回給小野。
“不用了,我還不餓。”我皺著眉頭說,以免小野又逼我第二次。
小野無趣地收回巫瓜,和阿牛兩人津津有昧地啃著。那些紅色的汁液沾滿了他們的嘴角,讓我看了不禁頭皮發麻,就像是看見活人生吃著野鼠的景象,只有惡心兩個字可以形容。
隨著巫瓜被咬進了瓜心,紅色的液體轉成了墨黑,小野的動作不由得遲疑了半晌,不過他在看見阿牛依然吃得開心之后,小野也勇于嘗試地繼續把巫瓜吃完。
小野抹了一把嘴角,摸著肚皮滿足地對阿牛說:“不錯,這東西是從哪里來的?是鴉山的特產嗎?”
“嗯,應該只有鴉山才有巫瓜,本來我想把這些巫瓜帶下山去賣,這樣就可以換一點錢買東西上山,可是山下的人都沒見過巫瓜所以不敢吃,害我不僅賣不出去,還被當成是什么奇怪的家伙,他們覺得這東西很可怕,就把它叫作巫瓜,我們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也沒替這瓜果取過名字,也就這么延用下來了。”阿牛說。
此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昏黃了。小野看了看外頭,拿起手上的相機詢問阿牛:“我們可以出去轉轉嗎?”
我看小野的姿態應該是想要趁著天色沒黑之際,出去拍些照片回來。
“好呀,別走遠了,要我派虎子照顧你們嗎?”阿牛問我們。
虎子一聽見阿牛說到他的名字,立刻跑了過來。
“不用了,我們不走遠。”我說。
“還是帶著虎子安全一點。”阿牛按著虎子的頭,堅持派他作為我們的保鏢。
“那就麻煩你了,虎子。”我起身向虎子鞠躬,虎子見狀即刻被我逗得呵呵笑。
虎子跑向洞口,回身叫我們快一點,他已經完全樂在其中了。
我和小野跟著起身走出洞口,隨著虎子的領路走向一處樹林之中。
我看虎子的動作利落,于是開口問他:“虎子,你要帶我們去哪里?”
“洗澡,你們又臟又臭。”虎子說。他比劃著我和小野的衣服,確實臟得難看,加上一身的汗臭熏人,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尷尬。
小野一邊走著,一邊拿起相機拍照,他在記錄這個村莊的模樣,很難想象鴉山里面居然有村莊,靠著烏鴉肉和巫瓜度過一生。我想這里的村民可能有八成以上一輩子都沒見過外村人,就這么遺世獨居地住著。
小野忙著拍照,我也隨性地到處觀望,這會兒才有閑情把鴉山看得透徹,我們的周圍全是峭壁大石,偶而從崖縫中探出幾根雜草枯枝,場景就像寧采臣初遇聶小倩的蘭若寺郊野。
這種場景即使說這些烏鴉是黑山老妖的部屬,我也會相信,尤其是這些樹木的模樣十分不尋常,葉子幾乎都凋零了,只剩下幾片褐黃還在掙扎著,就像被砍斷的手指,只剩下一些皮肉還沾黏著,導致手指搖搖晃晃地仿佛在招喚著什么。
我不喜歡鴉山,實在找不到這處的可愛之處。
正當我專心的同時,小野忽然回頭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人鄉隨俗嘛,孟哥,你應該嘗一下巫瓜。”
“不用了,我是偏食的壞孩子。”
虎子見我們的速度慢了,于是對我們叫道:“快一點,就要到了。”
“好。”我回答了一聲,然后加快了速度。小野也收起了相機,把和虎子拉遠的距離追回。
隨著腳步的前進,我們的耳邊已然可以聽見塞率的水流聲音傳了過來,還有一些女人在說話。
虎子指著前方一處大石后方說:“快到了,這邊過去有一條河,我們村子就是靠這條河長大的,我帶你們過去洗澡。”
他才講完,我們就聽見大石后方傳來一名女人的叫喚:
“是虎子嗎?”
虎子聞言也大聲叫了回去:“大娘,是我,我帶了兩個人來了。”
兩人隔石對話之際,一名三十幾歲的女人從石頭后方繞了出來,梳著包包頭,抱著一堆濕衣服問:“咦?虎子,你帶這兩個人是怎么回事?”
我從女人的聲音聽出她就是剛才和虎子對話的大娘。雖然虎子叫她大娘,可是我們眼前的女人年紀不過三十出頭,白白瘦瘦的一臉病容,從袖口露出的手腕細得就像骷髏,仿佛一折就會斷。
她同樣在上下打量我們,一會兒將劉海塞到耳朵后頭,這才又問:“虎子,你還沒說呀,這兩人是誰?”
“是我撿回來的外來客,他們迷路跑去了烏鴉林,是我把他們救回來的。”虎子得意地說道。
“那你于嗎把他們帶來這里,應該帶回去給牛哥。”大娘皺著眉頭說。
“我帶回去了,現在是帶他們來洗澡。”虎子說。
大娘聞言,這才舒開她眉間的皺褶,捧著手中剛洗好的衣服往我們這邊走過來:“那就快帶他們去吧,我要先回去了。”
“大娘慢走。”虎子有禮貌地對她說,不過這個稱呼聽在我耳中卻顯得別扭,眼前的女人才三十歲就被叫作大娘,又聽她剛才和虎子的對話,村中的大小事情似乎都要向阿牛報備,可是阿牛的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絕對沒有超過三十五歲,如果他是村長的話,那年紀也太輕了。
我越想越覺得奇怪,再仔細一回想先前所見過的村民,好像年齡層普遍年輕化。這個村子里面的老人去了哪里?都死了嗎?
在沒有醫療系統的村子里面,村民確實很難長壽。
一想到這邊,我好奇地問虎子:“虎子,村里面最長壽的是誰?”
“什么是長壽?”虎子沒聽過這個詞匯,所以反過來問我。
“就是活最久的人是誰?”我用最簡單的方式重新問他。
虎子恍然地喔了一聲,然后想了半晌才說:“應該是雷哥吧,不過他也死掉了。”
說完,他覺得無聊地皺起眉頭喊著:“繞過去就可以看見河了。”
“好。”我和小野立刻跟上去,越過眼前的大石之后,確實看見了一條小河,約莫一公尺寬,河邊坐著幾個年紀不一的女人,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擦身子,卻在看見我們的同時停下了動作,呆滯地望著我和小野。
虎子似乎很滿意她們的反應,洪亮著聲音替我們介紹:“這個是小野,這個是阿孟,是我撿到的外來客,我已經帶他們去見過牛哥了,現在是帶他們來洗澡的。”
女人們聞言,陸續從石化狀態中清醒,交頭接耳地討論著什么。虎子不再理會她們,而是跑到我和小野的身后,一手一個地推著我和小野前進,他一邊嚷嚷著:“快點洗澡,不然今晚不讓你們進洞穴睡覺。”
我和小野好笑地對看了一眼,然后學著女人們的姿勢,找了一處石頭坐下,這里的河水平緩,淺的只能覆蓋住小腿,不過高山上的水溫卻是低得嚇人,我的腳指頭才剛觸碰到水面,就被一股上竄的寒意激得反射性地縮起腳掌。
旁邊的女人看了不由得呵呵笑,一名女人扔過了一塊破布給我,接著示范正確的洗澡給我看。她先把布浸濕了之后再擰干,使用擦澡的方式,把手伸進衣服里面擦拭身子。
我不由得感到羞赧,雖然女人的衣服都好端端地穿著,可是看著她拿著碎布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我仍然會想歪,何況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五歲左右,正值青春貌美的年紀,我又怎么能看著她擦澡卻無動于衷。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邪惡的欲望,半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擦澡。我和小野依樣畫葫蘆地把自己清洗了一次,身子果然舒爽了許多。
方才借我破布的那名女人有趣地望著我們,見我們忙完了才和我說話:“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臺灣。”我說。
她聞言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我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你們果然是外來客。”
“也只有外來客才敢進來鴉山。”虎子在一旁搭話。
女人又笑了,看著我又問:“你叫阿孟是嗎?我叫巧巧。”
“巧巧姐沒有活很久,她才二十歲。”虎子又說。
巧巧一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我不禁想要往虎子的腦袋敲下去,不過我還是忍住了,我低聲地對虎子說:“我剛好不喜歡活太久的。”
虎子喔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頭。
我向虎子說完了話,隨后才又看向巧巧,沒想到她才二十歲,或許是病容使她顯得憔悴,因此外表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一些。即使她白白瘦瘦、沒有生氣的模樣,卻還是不損她五官的標致。
我這下子才了解西施為什么傾國傾城,原來真的有病態美人的存在。我望著巧巧看了好一陣子,卻忽然覺得自己很猥瑣,我和她的年紀差了一截,似乎不該對她存有任何暇想。
“咳。”我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小野立刻轉頭問我:“孟哥,你感冒了嗎?”
“病了嗎?虎子,快帶阿孟去吃巫瓜,吃了巫瓜會讓病好得快一點。”巧巧反射性地表示。
“巫瓜?”我重復地問了一次。
“就是牛哥烤給你們吃的那個,吃了就會好了,我們生病都是吃巫瓜好的。”虎子說。
果然是那個惡心的東西,我馬上謝絕他們的好意:“不用了,我只是被口水嗆到而已。”
“孟哥,入境隨俗。”小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搭著我的肩膀對我說教。
“小野,你讀過《西游記》嗎?”我反問他。
“有哇。”小野點頭回答。
“知道唐僧為什么不吃人參果嗎?”我又問他。
“因為長得像嬰兒,啊……”小野終于明白我的苦衷,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徑自作下結論,“原來你是唐僧。”
“對,你是豬八戒,所以覺得好吃。”我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小野沒有生氣,而是挑了挑眉毛又說:“其實我是孫悟空。”
“好,孫悟空。”我翻了翻白眼,從石頭上面起身,河邊的寒氣挺重的,我直覺要是再待久一點,可能真的會感冒,到時候就算我不想吃巫瓜,也會被硬塞著吃下它吧。
烤巫瓜、炸巫瓜、蒸巫瓜,巫瓜全餐、一瓜三吃……真是一場不敢想象的噩夢。
“切。”巧巧見我們要起身離開。連忙叫了我們一聲。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腦海中飛過一抹異樣的情愫。我回頭去看巧巧,期待著她將說出口的話。
“你們洗完了澡,也應該把布還給我了。”巧巧指著我和小野手上的破布。
這里是個物資缺乏的村莊,也難怪巧巧會緊張我們把破布帶走,我不免感到一陣失望,原來這就是她叫住我的原因嗎?我和小野將破布還給了巧巧,這才離開河邊。
虎子一蹦一跳地跑著,也不知道在開心什么,他笑著問我們:“你們還想去哪里逛逛?”
“還有哪里好玩的?”我問他,畢竟他是這里的地頭蛇,經過兩天的迷路之后,我已經不敢隨意亂走了。
“我想想。”虎子側頭想了一下。
小野忽然提議:“不然我們去摘巫瓜好了。”
“不行。”虎子下意識地喊出。
“為什么不行?”我好奇地問他。因為虎子的表情轉變得太快,讓我不由得升起疑心。
虎子聽我這么一問,不由得吱吱晤唔了起來,好像在隱瞞著什么,卻又因為年紀太小而演技不佳,一眼就被我和小野視破了心思。
“不不能去嗎?”為了給虎子壓力,我再一次向他追問。
“好孩子是不能說謊的。”小野同樣在向虎子施壓。
只見虎子的表情越發糾結,仿佛下一秒真的會被我們給逼哭,我趕緊安撫虎子:“不去就不去。”
小野和虎子同時愣了一下,不過小野卻是茫然地看著我,認為我干嘛忽然收住話題,導致我們的逼供任務功虧一簣。
虎子則是高興地點頭,一點也藏不住情緒地說:“好,那我帶你們去撿寶物。”
說完,他又蹦蹦跳跳地往前面走。
我剛要跟過去,就被小野一把拉住:“孟哥,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
“你要是把他弄哭了,搞得村民把我們趕出去怎么辦?”我敲了小野一記腦袋。
他總算頓悟地拍手說:“孟哥果然是孟哥,前輩確實深謀遠慮。”
虎子不耐煩地又叫我們快一點,我和小野這才結束對話,匆匆地跟上虎子,即使我不相信他真的能帶我們撿到寶物,不過就當作是哄小孩,我也表現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
我們跟著虎子前進,他帶著我們翻過幾處石林,兩側灰白色的大石變幻多端,山峰形象豐富,或像利劍穿地而出、或像猛獸伏地欲躍、或像洪流凝結成柱,不過這些景像皆吸引不了小野,他只想拍攝神秘的畫面。
小野意興闌珊地打著哈欠,一副不想再爬的表情,他向我抱怨道:“早知道就不出來了。”
“撿寶物,你不好奇虎子眼中的寶物是指什么嗎?”我誘導著問小野。
小野試想了一下,說出沒創意的答案:“大概就是蝸牛殼、蟬蛹這種東西吧。”
“如果有那種東西,村民早就抓來吃了。”我說。
“那……會是什么?”小野的眼睛忽然一亮,直直地看著我。
我看向虎子的背影說:“等他來告訴你吧。”
“我比較想知道巫瓜的秘密,為什么不能帶我們去摘巫瓜,也許……巫瓜不是普通的瓜果。”小野說了一串廢話,他的推理說和沒說一樣。
“管他的,反正我沒吃。”我不負責任地表示,帶著戲謔的表情看著小野,不就是他說要人鄉隨俗嘛。
小野的表情一變,綠了半張臉說:“會不會有毒?你干嗎不阻止我?”
“因為你是孫悟空。”我不著邊際地諷刺他。
小野更是緊張了,拉著我的衣角不停地發問:“孟哥,你寧愿去撿寶物也不關心我的安危嗎?”
“小野,你認為……牛哥下山去換衣服,究竟是拿了什么東西去換?”我又問小野。
小野這次愣住了,他想了一下說:“他說過巫瓜賣不出去,難道是拿烏鴉去賣嗎?”
“賣誰呀?”我瞪了他一眼。
“所以真的有寶物?他們就是拿寶物去換嗎?”小野又問我。
“八九不離十,你看這片不毛之地,也種不出其他的作物,他們的經濟來源可能就是靠虎子口中的寶物,才能去山下交換物資。”我說。
“那我們可要發財了。”小野發出嘿嘿的奸笑聲,瞬間又變得動力十足。
虎子輕快地走在前方,我和小野卻因為不熟地形和路線,和他拉開了大老遠的距離。他帶著我們往樹多的方向前進,一些枯枝不時地勾住我的衣角和褲管,就像是許多只無形的手想要拖緩我的步伐,這種感覺令人心生恐懼,每一次被樹拉住,我總是害怕回頭會看見不該存在的東西,還好都只是枯癟的樹枝。
隨著時間的后移,山上逐漸起風,風沙在鞋底流動,就像一片不湍急的溪流,沙的走向如同河水的流向,這畫面頗為唯美,只是我無心欣賞,反而擔心起更大的沙暴會不會出現。
“虎子,起風了。”我對虎子喚道。
“那正好呀,這樣才撿得到寶物。”虎子說。
我和小野目前也只能相信他了,我把收起的腳步重新邁開,可是又走了半刻,我忽然覺得這條路非常眼熟。
“虎子!這條路是要通往烏鴉林的?”我試探性地問虎子,頭皮不由得發麻了起來。
虎子沖著我們點頭,一邊用手擋著風沙,一邊說:“就是烏鴉林,我把你們救回來的地方,你們去的時間不對,烏鴉都掛在樹上,你們要是一現身就會立刻被吃掉,現在去剛好是風沙正大的時候,烏鴉會全部跑光光。”
我的心頭一震,頓時明白為什么會在烏鴉林遇到虎子,原來這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虎子原先就打算去那里撿寶物,只是在等著起風沙的時機……
“我們要再去一趟嗎?”小野摸著他的相機,看樣子當時他還沒有拍夠。
“噓,不要說話,現在開始都聽我的指揮,最重要的是——不要說話。”虎子架勢十足地命令我們。
我們向他點頭,虎子總算放心。
行進不到半晌時間,漸強的風沙已經從平坦的溪流變成了漫天的洪流,原先只是在腳踝處游移的沙石現在卻可以感受它打在皮膚上的疼痛,幸好我和小野有戴上遮目鏡,才不至于被風沙迷得睜不開眼睛,而虎子也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他從口袋拿出一條女人用的薄紗圍巾,在頭上纏了兩圈之后繼續走。
猛然一陣烏鴉的叫聲,在毫無預警之際從天空蕩了開來,聲音大得像是雷鳴又似鼓聲,我陡然地怔住了,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上百只的烏鴉同時叫出,隨后,又可以聽見振翅的啪啪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烏鴉來了!我驚恐地看向身邊,卻找不到一處可以躲避的位置,我下意識地撿起一塊石頭,準備在烏鴉靠近之際給它們迎頭痛擊。
小野也慌了,他學著我拿起石頭。
不過我在發現虎子的平靜反應之后,驚恐就稍稍壓下了。虎子依然是比劃出噤聲的手勢,僅要求我們不要說話。
就在同一瞬間,天空赫然出現一大片的烏鴉,鋪天蓋地地從烏鴉林的方向躥出,拉出了巨大的黑幕將天空遮住,天色忽然轉為陰暗,耳朵里面填充的滿是飛快振翅和烏鴉的鳴叫。我聽不見風沙的聲音了,只能聽見繁雜的烏鴉聲,我的耳膜鼓得發脹,就像快要被這些噪音給震聾了。
我和小野與虎子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石頭,一動也不敢動地呆滯站著。幾只烏鴉低空飛掠,咻咻的聲音從我的耳邊滑過,我知道我的臉頰肯定又被刮出了一道傷口。不過我并沒有給那只烏鴉迎頭痛擊,此時的我深深感受一陣無助,以及斗志完全被磨盡的消極,我們不可能打贏烏鴉群……這里不是白石窟,這里的烏鴉多得無法計算,上千上萬地掃過天空,沒有人是它們的對手。
烏鴉不知道要去哪里,約莫過了五分鐘左右,我們的上方又重回凈空的模樣。
我有一種愛上風沙的感動,風沙比烏鴉可愛多了。見到烏鴉們散去,憋在我胸腔許久的悶氣終于消散。
虎子打量了一會兒左右,又往烏鴉林走去了。快到了,我越發認得這片峽谷,我剛要跟上虎子,不經意地發現自己的雙腿居然抖個不停,身子有些綿軟無力,肯定是被剛才的畫面所震攝住,所以身子仍留有余陲吧。
由于我和小野的速度都緩下了,虎子也只好等著我們,我們花了許久的功夫才恢復氣力,然后沿著離開烏鴉林的路徑,我們又一次來到烏鴉林。
這一次所看見的景象又不同了,大片的枯樹上面僅掛著密密麻麻的人頭,而沒有了烏鴉的蹤跡。但也因為風沙變得狂暴,導致我們眼前的景像宛如收訊不清的衛星畫面。
虎子突然用力一點頭,手臂向前一伸,一氣呵成的動作彷佛是在說:“上吧”。
他第一個跳入沙暴之中,利落地往一棵枯樹走去。小野為了搶得獨家畫面,也連忙追上虎子,我則是擔心虎子會出事,只好跟著走去。此時真不知道我和虎子究竟誰是誰的保鏢。
風沙更大了,也難怪那群烏鴉會逃走,我的皮膚像是被用菜瓜布不停地刷著,痛得我眉頭緊鎖。
虎子卻一點也不畏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帶著我們來到一處枯樹下方,這棵樹的樹干不高,僅有兩公尺左右,因此樹枝的高度恰好懸在我和小野的頭上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令人膽寒,因為我可以清楚地看見被樹枝勾纏住的人頭,有些已經腐敗剩下骨頭,幾根貼住頭皮的發絲隨風向我拂來,我立刻退后了一步,卻還是讓發絲搔到了鼻尖,極細的發絲宛如通了電流,讓我渾身不住地顫抖。
我轉頭去看虎子,他手腳敏捷地攀上了樹干,伸手一抓,直接扯下一顆干枯的頭顱,只見他將手指探進頭顱的眼窩中,一邊掏挖著,頭顱里面的黃沙一邊從齒縫中倒出。
虎子不知道在找什么,這就是他所謂的撿寶物嗎?
這么一想,我不由得想起烏鴉的習性,它們除了喜歡吃腐肉之外,也喜歡撿回一些會發亮的東西,例如手表、戒指、彈珠之類的小玩意,虎子現在在找的應該就是烏鴉的寶物吧。
我看著虎子,又看著那些駭人的頭顱,明明是可怕的東西,卻對虎子一點也構不成害怕的條件,是因為從小就生長在這種環境下所造就的膽識嗎?就像印度的小孩,從小就和眼鏡蛇生活在一起,自然不會對蛇類感到恐懼;又像泰國的小孩,從小就把炸蟑螂當作零食,又怎么會害怕蟑螂在家中橫行。
而這些烏鴉、人頭,也許在虎子的眼中不過就是后院里的蜘蛛和蜈蚣,雖然有毒,但是只要知道怎么利用它們、了解它們的習性,反而可以形成一個微妙的共生系統——烏鴉阻隔了村莊的對外聯系,卻也提供了村莊的經濟來源。
虎子從樹上跳了下來,他揮了揮手作出找不到東西的手勢,然后又往下一棵樹前去。一下子,他又挑中一顆腦袋被吃得精光的頭骨,只有這樣的頭骨才有可能塞進寶物。虎子手腳輕快地又往樹上爬去,很快地便手到擒來,只是這一次他將頭骨扔給了我。
我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往旁邊跳開,頭骨咚的一聲砸在地面,立刻就碎裂成兩半。
虎子又抓了一顆扔給我,那動作像是猴子在采椰子,或許在虎子的眼中,人頭就跟椰子一樣,而他也是好意在分享寶物,這里的每顆人頭都宛如一座寶箱,隨時可以在里面撿到金牙、銀牙。
不過我謝絕了他的好意,我朝著虎子揮手,表示我不敢觸摸。
虎子怔了一會兒,隨手便把頭骨扔給了小野,小野大膽地伸手接住,一把將頭骨抱在懷里。
我看得汗毛直豎,因為發黃的頭骨就在小野的懷里,黑洞洞的眼窩卻是朝著我瞪來。小野連忙拿起照相機,興奮地不停按快門,他替手上的頭骨拍下了十幾張特寫,一會兒又去拍正在樹上尋寶的虎子。
不知道為什么,我直覺伸手擋住了小野的鏡頭,手掌緊緊地扣著鏡頭不放,不想讓小野拍下虎子的模樣,即使我知道這些照片將會是很大的噱頭——拔死人金牙的荒山孩子。
或許是基于道德考量,我不想讓外界把虎子當作怪物或神經病,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虎子沒病,他是個單純天真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作出忘恩負義的行為,我和小野的命都是虎子救回來的,到時候還要靠著村莊的幫忙才能下山,因此我不想讓外界以異樣的眼光來看待這個村莊。
小野看著我一會兒,他終于妥協地拿開按在快門上面的手指,表示他不會去拍虎子。見狀,我才把相機的主導權還給小野。
虎子徑自地忙著,渾然沒有發現我和小野方才的那一場無聲爭執。
良久時間,風沙似乎有和緩的趨向,虎子抬頭向遠方看了一眼,飛快地從樹梢上溜了下來,他對著我們比出快跑的手勢,然后跑在我們之前往原路返回。
我想是因為烏鴉快回來了,連忙也加快了腳步,可不能讓那群烏鴉大盜發現我們這些小賊。
我心跳加速地跑著,忽然感到一股暢快與刺激,一直跑到了安全地帶,我終于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哈哈,虎子,你說的撿寶物就是去偷烏鴉的東西嗎?”
“今天的收獲不好,我只撿到了這個。”虎子攤開他的手掌,讓我和小野去看他的寶物。
我低頭一看,一眼就認出這個東西,是個不值錢的手機吊飾,夜市里面大概十元就可以買到一個。
“很漂亮吧?”虎子拿在手中把玩,似乎認為這個東西的價值不菲。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反而感到一陣心疼,可是我也不能告訴虎子,那個東西連衣服上的一條袖子也換不到。
我掏了掏口袋,從口袋里面拿出五百元遞給了虎子:“我跟你交換吧,你撿到的東西很漂亮,我這里有五百元,可以買到一件厚外套,你把撿到的東西給我,這樣我就算離開了村子,還是能記得你這個救命恩人。”
虎子眨著眼睛看我,不太愿意相信地指了指五百元,又指了指他手上的吊飾:“你可要考慮清楚,這個破玩意不值錢的。”
“啊?”這下子換我愣住了。
“我之前也撿到好幾個,不過牛哥拿去山下換東西,大家都說這種東西不值錢,只是好看罷了。”虎子誠實地對我說。
原來他早就知道手機吊飾不值錢,可是我的錢已經掏出來了,現在才說不換的話似乎有些尷尬,我抿唇一笑對虎子說:
“我只是需要一個紀念品,你是個好孩子,可是我們以后恐怕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就當……交個朋友。”
“好,交個朋友。”虎子收下了我的五百元,然后我收下了不值錢的手機吊飾。
看著手心里的手機吊飾,其實我并不會留著它,畢竟它是從死人堆里面挖出來的,我的勇氣還不夠收藏這種東西,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虎子開心,更何況五百元能換回我的一條命,沒有比這個更便宜的交易了。
虎子開心地跑在前頭,而漫天的風沙已經平息在夕陽的余暉中。
下期提示:小野、阿孟和虎子回到村子,夜幕降臨,寂靜無聲中,阿孟發現村民紛紛鉆出了洞穴,出于好奇,阿孟和小野尾隨村民,他們驚訝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