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說發展到清代中期,“自寓”性成為文人獨立進行的長篇小說創作所呈現的最具時代性的特征。《綠野仙蹤》作為這一時期出現的特色鮮明的一部長篇小說,在創作特征上也體現出極為明顯的自寓性。小說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形象身上都有作者李百川的影子,寄托了作者的人生經歷和作為封建末世讀書人的的矛盾心態和渴望建功立業的政治理想。
關鍵詞:《綠野仙蹤》 創作特征 李百川 “自寓”情懷
《綠野仙蹤》是清中葉李百川創作的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其特色非常鮮明,甚至于有評書者將其與《金瓶梅》和《水滸傳》相提并論,問世后流行頗廣。作為一部集多種題材于一體的長篇小說,《綠野仙蹤》在創作性質上的一大突出特征就是他是一部由文人獨立創作的作品,并且具有“自寓”的創作特征。所謂“自寓”就是作品主人公身上有著作者的某些影子,映現了作者的某些人生經歷,集中投寄著作者的思想情感和理想懷抱。《綠野仙蹤》這部小說中塑造的一系列人物形象,尤其是主人公冷于冰,以及花費大量筆墨塑造的人物溫如玉,身上都投射出作者自己的一些生活經歷、作為封建末世讀書人“出世”與“入世”的艱難抉擇和矛盾心態并寄托了作者受儒家用世思想的影響而渴望建功立業的政治理想。
一、“冷于冰”和“溫如玉”
(一)“冷于冰”——作者的人生理想化身
《綠野仙蹤》的主人公冷于冰是由士子厭棄俗世而修道成仙的人神兼備的形象。冷于冰雖最終修成正果,但在小說的前四回,冷于冰都是作為一命熱衷功名的士子形象出現的,他從小就才華橫溢,十九歲便有狀元之志,甚至生個兒子都起名為“狀元兒”,他空懷遠大抱負卻報國無門,對權奸嚴嵩把持朝政,陷害忠良之事敢怒而不敢言,也正因為如此,在冷于冰得道成仙之后,并沒有安于神仙生活,而是選擇救助眾生,幫助有志之士建功立業,并最后設計搬倒了權奸嚴嵩。雖已出家但卻時刻牽掛著家中兒孫,希望他們博取功名,這體現出他的封建等級意識,正統觀念非常濃厚。由此可見,冷于冰是作者人生理想的化身,寄托著作者難以實現的人生理想。
(二)“溫如玉”——作者的現實化身
《綠野仙蹤》小說中除了冷于冰,著筆墨最重的當屬溫如玉這一人物,而在《綠野仙蹤?自序》中可得出,作者李百川原來生在富貴之家,后來遭變故破產,曾攜家存舊物遠貨揚州,卻全部損失,貧病中先后投靠其親戚。從以上可以得出,他出生在富裕家庭,一直讀書屬意功名卻不得志,后來家中遭變故,貧困潦倒的處境。鄭振鐸先生說“作者也是窮愁著書的一人,思想多憤慨……他早年生活很富裕,是世家富族,至中年大敗,以做幕為生,故于人情世故的苦味是嘗夠了的,書中的溫如玉難保沒有作者的小影在其中。”卿云祥也說“可見作者借溫如玉的形象再現自己的經歷,宛如對鏡自嘆、自娛、自責、自期。如果說冷于冰是作者塑造的神仙,溫如玉就是作者的化身。”由此可見,溫如玉就是作者對無奈現實的寄托。
(三)作者“道念”與“欲望”的象征
溫如玉是冷于冰眾多弟子之一,書中雖是師徒關系,但與冷于冰的其他弟子相比,溫如玉都具有一些特殊性,他與冷于冰不管從名字上還是性格上,都具有一種對比和互補的關系,首先從作者設計的這兩個名字上,就能找出一些端倪,冷于冰,比冰還冷,比喻其對功名富貴、情感欲望的舍棄之心,是道念的象征。而溫如玉,比玉還溫,則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其性格的軟弱,對富貴溫柔鄉的留戀,小說中溫如玉沉迷于與金鐘兒的兒女之情,直到小說結尾之處還割舍不掉功名富貴和世俗享受,是欲望的化身。作者用大量筆墨去塑造溫如玉這一形象,細致的寫出了他的思想性格形成和發展的過程,形象的塑造跟他對現實生活中的類似人物和現象的熟悉是分不開的。書中既對溫如玉嫖妓進行了批判,又花去大量筆墨描寫溫如玉與金鐘兒的情事,這也是作者情欲的表現和享受世間兒女之情的渴望。這實際上也是作者的一種“自寓”。
二、“出世”與“入世”的艱難抉擇
(一)“出世”與“入世”的雙重人格寄托
《綠野仙蹤》中冷于冰的修行模式與以往的道教修行小說的模式有著明顯的不同。侯忠義先生說,“冷于冰的“仙蹤”基本上不是在天上的仙界,而是在人間的“綠野”之上。”主人公冷于冰在作品中具有雙重人格:道士的身份和積極入世的情懷。形成這種雙重人格的原因就是作者的理想在現實中難以實現,無奈之余只能以曲折的形式在文學作品中表達出來。小說中火龍真人收冷于冰為徒之后曾說:“凡有益于民生社稷者可量力行為,以立功德。”這里就把道家的出世修煉和儒家的入世情懷結合為一體,冷于冰的修道過程并不是消極退隱,而是曲線濟世的過程。
(二)作者艱難處境和矛盾心態的寄托
小說主人公冷于冰出身于仕宦家庭,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志向遠大,卻因為性格耿直,不肯替權奸嚴嵩之流起草禍國殃民陷害奸臣的奏章,而眼睜睜的看著原本已到手的功名付之東流。從小說的第三回《議賑疏角口出嚴府,失榜首回心守故鄉》,封建末世政治的黑暗,朝政的混亂顯露無遺,作者幾乎是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逼迫主人公冷于冰認清世事,不再對功名利祿抱有幻想。李百川所處的封建末世,讀書人面臨著難以抉擇的艱難處境,那就是堅持氣節人品和博取功名利祿的矛盾。這原本并不矛盾的兩件事在這個權奸把持朝政的時期變得沖突起來。是選擇屈從社會勢力來取得功名上的成就,還是堅持氣節人品,從此不問朝中事?小說一開始便借冷于冰之父冷松之口,道出了這份尷尬處境:“能守正不阿必為同寅上憲所忌,如我便是好結局(削職回籍);若是趨時附勢,不但有玷家聲,其得禍更為速捷。”作者將自己作為處于封建末世的一名讀書人所面臨、難以擺脫的困境寄托在了冷于冰這一人物形象的身上。
冷于冰求仙過程中的外功修煉主要有三:一是驅除妖魔鬼怪,為民除害;二是參與朝廷內的忠奸斗爭,幫助忠臣鏟除奸臣;三是幫助朝廷抗倭和平定起義,“殺賊安民,替天行道”。這與其他的修道小說是不同的,以往的修道小說只是一味的修道成仙,不問世間事,而冷于冰的修道卻一直離不開人間這個煙火之地,換句話說,他還在堅持他的理想,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以前是博取功名,建功立業,現在是通過修道成仙來救萬民于水火。冷于冰讀了二十年書,儒家經典中以天下為己任的人格模式早已滲入到他的血液中,難以擺脫。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冷于冰卻并沒有這樣做,他成仙入道卻沒有讓妻兒沾半點修道成仙之氣,繼續讓他們以世俗的方式生活,臨走時他囑咐妻子教狀元兒守正讀書,便是大節大義。后來聽說兒子中舉,更是欣慰有加。幾次回家探望妻兒,臨走時都要叮囑妻兒好生看護,對子孫后的功名利祿十分重視。由此可見,塵世間的功名利祿仍然是冷于冰無法釋懷之物。冷于冰的這些表現都寄托著作者難以放棄的濟世情懷,是封建末世讀書人入世不能,出世又不甘心的矛盾心態的表達。
三、干預人世——難以擺脫的建功立業情結的寄托
(一)由單一到豐富的結構模式
《綠野仙蹤》這部小說還有一大亮點之處在于其對修道類小說的創新和發張上,小說不再是單一的結構模式,而是采取多條主線一起敘述的方式,冷于冰的修道過程是一條主線,同時溫如玉、金不換以及連城壁等人的經歷和修道過程也可以單獨拿出來作為一個完整的主線來敘述,這充分的反映出小說發展到清代的一大變化,那就是文人的獨創性參與進來,并占了很大的比重。作者把自己的一些人生價值觀通過“自寓”的模式用這種新的多向型的藝術結構表現出來,在思想文化內涵上也體現出作者人生經歷的現實感受以及其拯救蒼生、建功立業的入世情懷。
(二)建功立業的政治理想寄托
小說中朱文煒、林岱、林潤等人物都是冷于冰修道成仙過程中所幫助的對象,而這種幫助其實并不單純只是幫助而已,先是冷于冰幫了這些人,后來冷于冰的建功立業、拯救蒼生的政治抱負則是由這些人來幫助實現的,鑒于冷于冰的修道身份,有些事情是不能親自去做的,這就促使了朱文煒等形象的誕生,這些形象都十分的飽滿,甚至有學著質疑這些形象造成了冷于冰形象的虛乏,但他們的存在時確實有必要的,能更好的實現作者“自寓”的創作意圖。《綠野仙蹤》這部小說一大突出特色在于修道之人大膽地干預政治以及作品中對超能力的渴望。冷于冰利用法力懲治貪官奸臣,甚至“陷害”嚴嵩的情節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作者賦予冷于冰各種超能力,從一個側面也反映出作者對現實的無力和對擁有超能力以借助其建功立業的渴望,是作者政治理想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