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間文學是勞動人民口頭創作并在日常生活中廣泛傳述的文學作品。它淺顯易懂、口語化強、情節夸張離奇、緊湊連貫,能緊緊抓住聽眾的好奇心和注意力。正是因為這些特點,使得民間文學作品更側重于其內容的可聽性和主題的明確性。至于作品的其他方面,如倫理觀,往往被放在一個尷尬的位置,為了配合主題,它常常沒有被正面地詮釋,只是單純的作為故事的組成部分,得不到現實倫理觀的肯定,甚至與現實倫理觀念相違背。苗族民間文學作品也是如此,因此,通過對這類民族民間文學作品的解讀,可以探索倫理觀在民間文學作品中的特點以及被處理的方式。
關鍵詞:民間文學作品 苗族 倫理觀
倫理觀作為人們做事情的準則,做人的道理,包括了人的情感、意志力、人生觀和價值觀等方面。這樣的準則并沒有法律條款的規定,它約定俗成于人們的意識之中,并且隨著人們思想道德水平和素質修養的提高而提高。
一
苗族民間文學作品是苗族人民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日漸形成的,以自我教化和自我娛樂為主。
以一則苗族《楊芳傳說》為例,它講述了一個父母雙亡,貧困潦倒的小伙子最后成為振武將軍的故事。這是一個勵志的、贊揚楊芳英勇神武的故事。但在整個故事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許多的與正常倫理觀念不相符合的情節:
…而母親忽又病故。無錢安埋,當向其姐夫家中去借葬費。借得之后回到中途,見人賭博,也就去賭。不料一進賭場,就把借得的錢輸了。只得空手回家。行經某村地方,見一巖洞…楊芳略知風水,知那山洞是龍開口的地方,急忙回到家中,便將母親用稻草包著,因恐旁人看見,說他不孝,乘夜背負到那巖洞中去葬了。葬好之后,他也覺得問心不安,便在洞口嚎啕大哭。[1]
在中國的傳統倫理觀念中“百善孝為先”,《孝經》中亦寫道:“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后能事親。’[2]”因家境貧寒楊芳不但談不上“料理”母親的后事,還把借來葬母的錢賭博輸掉了,實屬不孝。至于他嚎啕大哭,也并不是因為失去母親發自內心的悲傷,而是來自隨意葬母的良心不安。他沒有盡到一個兒子該盡的孝道,也沒有絲毫的罪惡感,更沒有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任何的代價。
顯然,楊芳德行不佳,但在這篇傳說中卻完全忽視了這點,而把重心放在描述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成長史上。只要他最后為國家作出了貢獻,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二
在苗族寓言故事《姻緣前定》中也是如此:一位女子死的時候赤身裸體睡在路邊,分別有四個男人見她可憐送過棺木,給她的身上蓋過褲子、衣服和帕子。在她投胎之后,首先做了送自己棺木的人的小妾,接著:
……她和一個中年男子,一見傾心,竟和他私通起來。…后來又愛上了一個,私通了也有一年光景。…最后又愛上一個,私通了沒有好久。…原來她所私通的三個人,就是她前世送褲子,衣服和帕子的人。[3]
私通從來都被視為道德敗壞的表現。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它完全顛覆中國人倫理觀念,不被眾人所接受。但在此文中,并沒有對這個女人私通多人有所微詞,也不對她行為進行懲罰。雖然私通不至于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也絕不是能夠一筆帶過,視而不見的。這也是一個很典型的與現實倫理觀念不相符的例子。本故事認為女子今生遇到的愛人都是前世幫助過她的人,為了強調姻緣的前世注定這一觀念,把不符合倫理的事只做簡單的描寫,造成現實生活中公認的傷風敗俗行為沒有“惡報”的結局。
三
這樣的情況在許多神話中也是存在的。比如苗族有名的《天女與農夫》神話,這是一個牛郎織女型神話,神話的主人公總是避免不了外界因素的干擾和阻攔。在《牛郎與織女》中是王母的反對和干預,而在《天女與農夫》中則是天女的父親和外公對凡人女婿的百般刁難與謀害。文中最后寫道:
他到門口,用力高高地一扔,那鼓轟得一聲響。好似打雷一般,把岳丈和外公的肚皮都震破了。后來他們夫妻兒女就在天上過活了。[4]
在常人看來,父輩阻止其二人在一起是有理由的,畢竟一個是人,一個是神。雖然他們阻止的方式比較極端,處處謀害,取其性命。但最后農夫在天女的幫助下也并沒有死,相反,在天上過上了美妙的生活。所以,即便岳丈和外公手段低劣,但也不至于要震破肚皮,在親人之間,這樣的懲罰似乎過于太沉重。這個故事就是為了凸顯天女和農夫克服重重阻礙,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因此干擾這個主題的一切波浪都必須平息,即使平息的方式異于常理。在此,我們看到了兩種對倫理問題處理不恰當的情形:行兇者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企圖作惡未遂者卻被殺掉了。
四
在前文中已經指出,民間文學作品的主題比較單一、明確,因為它的創作本身就是簡單而隨興的。為了突出主題,常把次要的情節淡化,若只作為成就主題的鋪墊,并非文章要表達的中心思想,那么在處理的過程中自然就不夠細心和正確了。陳泳超的“倫理懸置”觀念可以對此做出解釋,他認為這是敘事對倫理的干擾,使倫理“懸置”起來了。所謂“倫理懸置”是指“在民間文學作品在演述中時常出現的一些倫理乖違現象,現實倫理既不能控制故事的倫理訴求,又不是完全不起作用的,它在完成敘事這一主要使命的途中,暫時被擱置起來、懸而不議了。[5]”
對倫理問題處理不恰當也顯示出勞動階層在道德觀念上的局限性。但并不代表廣大人民群眾就沒有倫理觀念,人民在現實生活中還是能夠知善惡辨黑白的,只是在文學作品中,他們更主要的是抒發最真實強烈的愿望和情懷。如果民間文學作品中用“某某行為構成了故意傷害罪,違反了法律條例,應判處……”這樣的語句來交代故事的結局,那么創作出來的作品亦不能稱之為民間文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