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紅樓夢》中女性角色居多,百年來分析評價這些紅樓女兒的研究者不在少數,然而多是褒黛釵雯襲之類,而貶賈母王夫人之流。其實曹雪芹所說的“千紅一哭,萬艷同悲”,所以母親角色也是主角,她們的行為影響了女孩們的性格,也影響了她們的命運。在這部悲劇中,她們毀譽參半,在人生這條道路上,她們也是一輯生命的悲劇。
關鍵詞:紅樓夢 母親形象 分類 命運 影響
讀《紅樓夢》的人常常會注意到里面的女兒王國。的確,那些或美麗,或天真,或憂愁的少女會令人疼愛,令人感嘆,令人惋惜。可是除了清凈女兒的角色之外,還存在另外一種女性那就是已為人母的角色,她們也是《紅樓夢》中熠熠生輝的一個亮點。這些人都在《紅樓夢》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例如賈寶玉就受到很多女性的感染,“他們都從小生活在以女人為主的環境中……自然,兩位主人公(寶玉和雅羅米爾)都受到母親(女性)的很大影響……”。[1]這些母親不是配角,她們的一個決定牽動著整個賈府,改變的是清凈女兒的命運。我們要分析的是這些母親到底可以怎么去分類,她們的道德觀念是怎么影響著《紅樓夢》和賈府的架構,誠然清凈女兒也是在傳統禮教的熏陶下長大的,是在以這些母親為代表的整個女性社會打造的框架下長大,誰也逃脫不了。正確把握這些紅樓母親的形象,對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紅樓夢》的主要題旨和悲劇意蘊,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1、慈母
賈母可謂是大觀園女兒們的領袖人物,“她是大觀園兒女王國的國王。大觀園有了她才有了群體感、整體感,才有精神核心。”[2]賈母對大觀園兒女的關愛也沒有間斷過。在第三回,賈母見了黛玉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女兒一般,喊著心肝兒肉般哭起來,還詳細地問了賈敏如何得病、請醫、發喪。賈母真真切切的悲痛感動了每位讀者。正如賈母自己所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你母親,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了,連面也不能一見。”這賈母的愛女之心、喪女之痛躍然紙上。在此之后,賈母把對女兒的愛移情到黛玉身上,對她百般呵護。對同樣失去母親的迎春和惜春,賈母都接來撫養,儼然扮演了她們的母親角色,擔當起母親的義務。
當然我們最不能忽視的還有賈母對寶玉的愛。從冷子興嘴里,我們知道賈母疼愛寶玉如命根一般。寶玉摔玉,賈母急得摟住他,又忙著哄他。[3]在“大觀園試才題對額”這一回中,老太太打發人出來問了幾遍,唯恐賈政難為了他。在“不肖種種承苔撻”一回中,賈母看著寶玉被打重,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也哭個不停。
雷鳴認為“《紅樓夢》是一部女性悲劇,作為女性的賈母其實也是一個重要的悲劇人物。”[3]我們來看看曹雪芹是賦予她怎樣一個尷尬的地位。在“鴛鴦女誓絕鴛鴦侶”中賈母有一句話道出了她心中的苦悶:“你們還要來算計我。”可以看出所謂的惟命是從其實都是表面現象。我們看到的是尊重她的兒孫不過是明就阿諛奉承,暗里哄騙誆詐。老太太也明白這樣的處境,所以才會在鴛鴦事件中勃然大怒,表達心中的不滿。周汝昌認為賈母是“全書中屬于最可憐、最孤零的苦命者”。[4]
在《紅樓夢》一文中,鳳姐也是一位尋常的母親。鳳姐兒是《紅樓夢》中最出彩的人物,雖然她心狠手辣,但是也難掩對巧姐的疼愛之心。《紅樓夢》第四十二回巧姐生病了,劉姥姥就說:“……再他小兒家,過于尊貴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少疼些他就好。”這就說明了王熙鳳平日是百般疼愛自己的女兒的。接著鳳姐兒求劉姥姥給巧姐兒起個名字,為何賈府里人才濟濟,要一個不識字的鄉下農婦來給小姐去名字?原因是王熙鳳希望借劉姥姥的壽,只怕壓得住他。王熙鳳是個怎么樣的人物,誰不知曉?難得看到她對一個貧苦的老奶奶如此客客氣氣地說話。即起了名字,鳳姐兒“聽了,自是歡喜,忙著道謝,又笑道:‘只保佑她應了你的話就好了。’”王熙鳳這么款待一個窮老太太真是稀奇的事。誰不知道她專愛討好上面,對待下人從來沒給過好臉色。難道我們沒有看到過王熙鳳也有一顆慈母的心嗎?在巧姐兒判詞中寫道:“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王熙鳳這陰功是為誰積的?為了女兒巧姐。這余慶為誰留?為了女兒巧姐。人們都說:“恨鳳姐兒,罵鳳姐兒。”這令人又恨又怕,工于心計,心狠手辣的鳳姐兒,從另一個角度里,她是一位慈愛的母親,她退卻了昔日的光彩和鉛華,在女兒的生命里保留了自己最真實的顏色。
2、寡母
《紅樓夢》描寫的是一個烈火烹油、繁花似錦的地方,但是這里也不乏如枯木槁灰的寡母。李紈可以說是其中最有名的寡婦,《紅樓夢》里她也是最富有爭議的人物之一。曹雪芹給她的判詞是“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畫的是一盆蘭,旁邊是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有部分學者和某些紅迷認為巧姐的判詞里所說的“狠舅奸兄”指的是賈蘭——李紈的兒子,還有賈環。正如我們所讀到的,在賈府敗落時候,巧姐被“狠舅奸兄”賣到教坊里去,后得劉姥姥典當家產才把巧姐救出來。無論是“狠舅奸兄”把巧姐賣進教坊,還是眼看巧姐身陷火坑而不出手相救,這賈蘭的做法著實讓人心寒。從此處我們可以看得出李紈是怎么教育這個兒子:“當賈府敗落之后,在經濟上還擁有較強的實力,但她卻不顧念積陰鷙,幫助某人擺脫困難。”[5]梁歸智先生認為“賈蘭是奸兄的合理度更高”。[6]惟有李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從中不難窺見李紈平日是如何教導賈蘭的,而其出發點,卻是怕在賈蘭身上‘生事’。”[7]這位苦心拉扯孩子的寡母并不是像其他金陵十一釵一樣光彩。
3、嚴母
在早期的《紅樓夢》評論中,王夫人平常不管事,出了點什么事,就一下子發揮一級作用。逼死金釧兒,繡春囊事件,抄檢大觀園——結果遣晴雯,害死司棋、潘又安,逼走入畫,趕走了四兒,遣散芳官等十二個小戲子,“悲涼之霧,遍被華林”,此時王夫人所表現出來的雷霆震怒,讓人不禁聯想到昔日的王夫人是何其的慈愛和藹。然而在她感到有危機出現的時候,她不得不現出殘暴的一面。
但是我們不得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看眼前的王夫人。在脂粉堆里,王夫人的地位幾乎在賈母之下。她和賈母同樣看到了賈府的搖搖欲墜,也想極力地防止它的倒下。然而王夫人認為要是不讓賈府倒下,勢必是依靠男人,眼前除了賈政,她認為正統的靠山只有賈寶玉。可惜寶玉不是她理想中的模樣,他是個禍根孽胎。她還是幻想要把寶玉調教成她理想中的樣子。于是從身邊的丫鬟下手,把賈寶玉身邊“妖妖調調、不正經的”丫鬟除去。然后就是寶玉擇妻的方面。在王夫人的眼里,薛寶釵身體健康,而且城府極深,思想中規中矩,符合一個封建小姐的各項要求,還是自己姐妹的孩子,親上加親,更可鞏固勢力。而黛玉呢,自小體弱多病,況且她的母親和自己沒有親關系,外家也沒有勢力。相比之下,薛寶釵是她最合適的人選了。恩格斯說過:“對于封建剝削階級來說,結婚是一種政治行為,是一種借新的婚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利益,而不是個人的意愿。”[8]在紅樓夢里王夫人不僅是位母親,在看到賈府岌岌可危時,她積極地挑起了拯救的責任。可是這樣的一個制度已經到了衰敗的時候,任憑王夫人做出怎樣的對策,都已經于事無補了。
4、繼母
邢夫人是榮國府的長房夫人,理應受到婆婆的重視,理應是榮國府的管家。但事實并非如此。書中把她描寫成一個這樣的人:她稟性愚弱,只知奉承賈赦,家中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布。出入銀錢,一經她手,便克扣異常,婪取財貨。兒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聽,故甚不得人心。作為賈家的大兒媳,她得不到婆婆賈母的歡心,也沒有當家的權力,自己的兒媳婦王熙鳳又一味奉承賈母與王夫人,這使她極為不滿。她一直伺機反撲,不時給她們制造難堪。當她發現繡春囊時,便以此作為武器交給王夫人,她的潛臺詞是:“你們這條系統,你和你的內侄女管這個大觀園,已經敗壞到了什么地步,已經混亂到了什么程度!連這樣的繡春囊都出籠了,你們有何面目見賈府眾人,有何面目見賈家祖宗和后代!”[9]她不是賈璉的親身母親,但是我們還是把她歸列在母親的行列中。這位繼母也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對于賈璉的教育,我們倒是看到過一回,卻是那么的不堪。賈赦要討鴛鴦做姨娘不成,賈璉嘟囔了幾句,邢夫人便說:“我把你個沒孝心雷打的下流種子!人家還替老子死呢,白說了幾句,你就抱怨。”在這件事情上本來就是賈赦邢夫人有錯在先,現在反倒責備賈璉起來,還把話說得如此難聽,可見這位繼母對兒子的教育是如何不堪。邢夫人剛好與王夫人相反,在“呼哧哧大廈傾”的賈府里,她選擇逃避、自保。她沒有心思去理會,只是奉承賈赦,以求安穩度日,收斂錢財,以求滿足私欲。
5、地位最低的母親
趙姨娘是賈政的妾侍,賈環和探春的母親,是紅樓夢中一個特征鮮明的人物。周思源品論她:“粗俗、愚魯、自私、狹隘,好搬動是非而自惱,常興風作浪而自淹,而且從不接受教訓。”[10]被底下人擺弄,和唱戲小丫頭打得一團糟。她為財是命,她親自教導出來的兒子,鬼鬼祟祟,人物猥瑣。在許多讀者眼里,她是個惹人討厭的人物。但是在作品的字里行間,我們不難發現作者還是給予這個角色一些同情的。這才符合“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主旨。
在第四十三回從側面描寫了這個苦命人。鳳姐兒要過生日,要問趙姨娘要不要湊份子錢。“尤氏因悄罵鳳姐兒:‘又拉上兩個苦瓢子作什么?’鳳姐也悄笑道:‘……他們兩個為什么苦呢?有了錢也是白填送別人,不如拘了來咱們了。’”尤氏把兩位姨娘稱作“苦瓢子”不是沒有道理的。從鳳姐兒的言談中,我們得知,賈府中姨娘是沒有什么地位的,從封建等級制度來說,姨娘是妾侍里等級最高的,可是她們還是奴才。《紅樓夢》里還有平兒、襲人是姨娘的角色。從她們身上我們便知曉這姨奶奶的身份地位了。連自己的女兒探春也說過:“誰家姑娘拉扯奴才了?”可見在賈府上下眼里,趙姨娘的地位就是奴才,她的地位并沒有因為她做了姨娘,生了賈環而有所提高。她自己也嘆道:“有東西也到不了我這里。”就連送馬道婆作法的錢也是先欠著的。這個苦命人不僅經常被鳳姐譏諷欺負,被底下人看不起,而王夫人每次看到這趙姨娘都是沒有好臉色的。從以上種種,我們不難看出,這趙姨娘是個受氣的角色,閑著沒事讓人取樂子,有了不好的事情就往她身上撒氣。
這些母親的人生悲劇是《紅樓夢》悲劇主題中重要的一個部分,她們也和“清凈女兒們”一樣承受了無數坎坷驚險,帶來了無數的慘淡辛酸。首先,她們不僅是富有悲劇性的女性,她們還有另一個共同的身份——她們都是母親,她們身上都散發著母親慈愛的特質和母性的光輝。但是在封建禮教中浸泡得太久了,使她們本來的性情消失,不僅自己承受著人生的悲劇,“也不自覺地成為整個紅樓悲劇的藥引子”。
《紅樓夢》是女人的世界,讀者不應該只注意“清凈的女兒”,而忽略了曾經的“萬艷千紅”;不應只看到曹雪芹對女兒們的同情,也應該看到那些被稱作“劊子手”的賈母王夫人們。的確,她們抄檢大觀園,“對青春的討伐,對青春的掃蕩,對青春的重創”,使得大觀園里血債累累。可是她們也曾經是寶釵黛玉一類,只不過誰也沒有逃離封建制度的枷鎖。“悲涼之霧,遍披華林”,這華林里有這些母親的一席之地,這悲涼之霧也重重地籠罩著這些可憐的女性。
參考文獻:
[1] 饒道慶,外國文學研究[J],《存在之思——<紅樓夢>與<生活在別處>的比較》,2003(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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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雷鳴,紅樓夢學刊[J],《賈母人生悲劇的女性視角探析》,2010(3):310
[4] 王蒙 《王蒙的紅樓夢·講說本》,湖南文藝出版社,2010:157
[5] 陳大康、胡小偉《說紅樓》,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89。
[6] 梁歸智,《紅樓夢疑案:紅樓夢探佚瑣論》,中華書局,2008:184-485
[7] 陳大康、胡小偉《說紅樓》,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84
[8]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委員會.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I].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9] 王蒙,《掃蕩青春》,《王蒙的紅樓夢?講說本》,湖南文藝出版社,2010:159
[10] 周思源,《論紅樓夢?探秘集》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263
[11]陳大康、胡小偉《說紅樓》,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248
作者簡介:何依霖(1987-),女,廣東高州人,廣東省高州市東岸鎮中心學校教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李文杰(1987-),男,廣東陸豐人,廣東省廣東工業大學信息工程學院研究生, 研究方向:漢字識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