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女作家凱特肖邦的第二部也是她最后一部小說《覺醒》以細膩的文筆描寫了女主人公艾德娜追求自由,獨立和愛情卻以自殺為結局的悲劇一生,展現了她的自我意識和性意識的覺醒,追求到窒息的過程。本文將通過文本解來分析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艾德娜的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是如何通過建筑模式的變換而巧妙體現的,進而分析凱特肖邦善于用細節描寫和象征手法來烘托主題的寫作風格。
關鍵詞:凱特肖邦《覺醒》 女性主義 建筑風格 象征
凱特肖邦1899年發表的小說《覺醒》在當時的美國文壇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一度被禁長達半個世紀之久,因為它描寫了女性在婚姻里的自我意識和性意識的覺醒,這與當時維多利亞時期對女性的社會準則和道德規范是完全背道而馳的。隨著工業革命以及兩次世界大戰所帶來的婦女解放運動的興起,越來越多的人把這部小說看作是女性文學的代表作品,許多文學評論家分別從女性主義,象征手法,意象細節等不同角度對這部小說進行分析解讀。本文將從一個新的視角對這部小說進行文本細讀,分析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艾德娜的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是如何通過建筑模式的變換而巧妙體現,同時探討建筑美學和建筑模式的更換在小說中的象征和烘托主題的作用。
一、婚姻中的房子
凱特肖邦的絕大多數作品都是描繪美國南方路易斯安那州克里歐人的人和事。克里歐人是法國移民的后裔,都為貴族。當時的社會對已婚女性的期望規范是相夫教子和上流社會的社交宴款賓客,女人的社會活動范圍只局限于家里。小說《覺醒》中對于艾德娜的住宅的描寫從第十七章才出現,也正是從這一章起,艾德娜在整個夏天度假時被喚醒的自我意識和性意識開始體現在她的一連串的和當時的社會準則相違背的行為當中。
第十七章的開篇就用了大段篇幅來描寫艾德娜的家:
“龐特里耶夫婦的豪宅坐落在新奧爾良著名的漫步大道上,是一棟雙并的聯排別墅,前面有一個大陽臺,刻有凹槽的大圓柱穩穩地支撐著斜坡式的房頂,房屋漆成雪白,外面的百葉窗則是綠色的。修剪的整整齊齊的庭院里種著南路易斯安那州各種茂盛的植物和花卉,爭奇斗艷,好不熱鬧。屋內的擺設以傳統眼光來說,可謂盡善盡美:柔軟的地毯,門窗上品位高雅的窗簾,墻上精挑細選的油畫,漂亮的花緞桌布以及桌上精致的玻璃制品和銀器等等,每一樣都是丈夫沒有龐特里耶先生闊綽的太太們所羨慕嫉妒的。”
從這段描寫可以看出龐特里耶夫婦的豪宅是當時很流行的陽臺在外延伸突出,斜坡式的屋頂,以及圓柱支撐的建筑風格。在19世紀維多利亞時期之前的建筑風格主要是希臘復興風格。這種風格體現在當時幾乎所有的公共建筑上,即簡單和尊嚴感。到了19世紀40年代,私人住宅的建筑風格逐漸不再使用當時頗為流行的希臘風格,取而代之的則是以細節和繁復著稱的哥特式風格。許多私人的別墅,在建造時不再使用保溫層,房屋的底部開始使用堅固的石材,并配以華麗的,繁復的石頭雕花和裝飾性很強的木窗。屋頂多為斜坡式并使用圓形立柱支撐。當時的建筑師和建筑商往往會提出不同的替代性的設計,即房屋的平面圖是相同的,不同之處則體現在外立面的裝飾上。隨著框架結構的建筑模式的出現,房屋的建造速度加快,工程耗時則完全體現在后期的細節裝飾上。
維多利亞時期的社會規范對于已婚女性而言,家是她們唯一的社會活動場所。女人的身份是因男人而定位的,女人沒有自我,她們只是男人視之為理所當然的配偶和孩子的母親。對于自我意識已經逐漸覺醒的艾德娜而言,這樣豪華的房子在她眼中只是禁錮她思想的樊籬而已。
在第十七章緊接著對龐特里耶夫婦豪宅描述之后的下一段,作者這樣寫道:
“龐先生很喜歡在屋里屋外來回走著審視各個擺設,各個細節,看看有無缺失。他非常重視自己的財產,主要是這些是他的所有,不管是什么,一幅畫,一尊小雕像,一簾罕有的蕾絲窗簾---只要是他買的,安置在他的豪宅里之后,他都能帶著無比的興致一一審視。”
家或者豪宅對于當時的社會準則而言,是男性的主宰,是男性權威的樹立。
此刻建筑風格和模式在文本分析之后,我們可以解讀出來這座坐落在漫步大道上的豪宅代表著權勢,地位,禮儀規范,更束縛了女主人公艾德娜追求自我的腳步。自十七章之后小說中多次描寫了艾德娜對這座豪宅的厭惡之情。“艾德娜面露沉思之色,直直看著前方。她對周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一時之間這世界對她充滿敵意。”“她轉身回房,開始從房間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不停也不休息的走著…突然她一陣沖動,她抓起桌上的一個玻璃花瓶,對著壁爐上的瓷磚扔去,她想摧毀個什么,啊,她要聽的就是那破碎聲,那爆裂聲!”
此時艾德娜的自我覺醒已經成熟,她對于自我的追求---發揮自己的藝術潛能,繪畫才能以及追逐她和羅伯特之間自由,平等,滋潤身心的愛情,已經達到了一個需要突破,需要從樊籠中掙脫出來的時刻。
二、獨立時的房子
在第二十六章,女主人公艾德娜第一次向自己的朋友鋼琴家芮芝小姐表明她要搬出豪宅,租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
“芮芝小姐,我打算搬家,搬離漫步大道上的那個家。”“搬到兩步路遠而已,就在轉角的地方…我現在住的那棟大房子我照顧的累了,反正,那房子從來不像是我的---根本不像個家…”“那棟房子還有維持它的錢都不是我的,這樣的理由不夠嗎?…”
小說寫到這里,女主人公想要自由獨立出來的決心已經完全表明,并且艾德娜已經意識到想要脫離對丈夫的依賴,就要拋開他給她的施與,用自己獨立的經濟來支撐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她同時下定決心“除了自己之外永遠不再屬于和依附于其他任何人。”
艾德娜把她新找的房子稱為“鴿樓”,從象征著男性權威和束縛的豪宅搬出來之后,艾德娜搬進了這個小小的,然而從里到外全部由她一手采購布置起來的家。從面積大小,室內裝潢來看,“鴿樓”完全無法和原先的豪宅相媲美:
““鴿樓”就在上了鎖的柵門和一方小庭院的后面,庭院略微荒蕪,長窗和大門就開在小小的前廊上,沒有側門,一進門便是客廳,后院有一間傭人房…”
但是“鴿樓”從名字上來看,寄托了艾德娜向往自由的愿望,與此同時也說明了新的立足之地的狹小。但畢竟這是她自己的,獨立的空間,因此在第三十二章有一段描寫:
“鴿樓令她很開心,馬上就有家的溫馨,而她本人更賦予鴿樓一種溫暖的迷人光輝。她有種感覺,好像社會階層降低,精神層面卻相對提高了。再為自己擺脫人情義務時所跨出的每一步,都更增強她身為一個獨立個體的力量,更擴展了自我。她開始用自己的雙眼環顧四周,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了解生命中更深一層的潛在意義,由于自己的靈魂渴望獨立,她再也不能滿足于‘以別人的意見為意見’了。”
鴿樓代表著艾德娜對自我和獨立人格的追求邁出的里程碑的一步。
三、經濟獨立的意義
重視經濟的決定性作用,是近代女性主義的一個重要特征。這主要源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理論。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認為,在一定時期內,雖然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發展呈現一種不平衡狀態,但是經濟總是起到最后的決定性作用。經濟上的獨立才會帶來話語權和支配權的擁有,這也是這部小說所帶給現代女權主義者的啟示。
在經濟沒有獨立之前,艾德娜生活在她的丈夫萊翁斯為她提供的豪宅里,家里的所有東西時刻提醒著艾德娜她的丈夫對她的所有權。這些擺設對于艾德娜而言也是一種指責,讓她產生一種內疚心理,覺得她的獨立和不依附是對給她提供物質享受的人的背叛。
在艾德娜搬入“鴿樓”之后,她靠著賣自己的畫作來掙錢支付租金及自己的日常開支。此時她的心理發生了巨大變化,她徹底擺脫了丈夫對她的擁有權和支配權,她再也不需要像屋子里的任意一件擺設一樣被他品頭論足和把玩。一旦遠離了這些提醒物并獨自在一個屬于她自己的新環境里,艾德娜可以享受一種暫時逃離社會習俗的快樂。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思考,而不用考慮別人怎樣看待她的行為。她活得更加自我,充實而快樂。
女主人公前后心理上的巨大反差源于她經濟地位的獨立。經濟獨立在許多女性主義研究者的理論中占有主要理論導向。西蒙波娃在她的《第二性》中毫不掩飾她對于婦女經濟地位的重視,并且她認為:“當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婦女問題會自然而然的解決,并不需要獨立的女權運動”。英美女權主義者也認為,女性對男性經濟上的依賴性是她們被壓迫被埋沒的根本原因。
四、結語
凱特肖邦運用高超的寫作技巧,將艾德娜的自我獨立體現在主要建筑模式的變換上。在小說中隨著女主人公的活動場景變換:從海邊度假村到城里漫步大道上的豪宅,一直到高潮部分女主人公搬出豪宅,搬入狹小的“鴿樓”,這種場景上的變換使得讀者能夠深刻地體會女主人公艾德娜贏得人格獨立時的那種自由快樂的心情,從而在心理上與主人公產生強烈的共鳴。這也許就是為什么這部小說在當時引起巨大轟動,因其大膽的探討女性婚后的獨立,性意識的覺醒和婚姻問題而遭到了潮水般的批評。而這部小說在被塵封了五十多年之后,又重新被女性文學的評論者們熱捧,凱特肖邦也被新一代的讀者們認為是一位真正的寫作天才。小說中對性意識和男女平等觀念的見解對于一百年后的現代讀者仍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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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沛(1977-),女,陜西西安人,西安建筑科技大學文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