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松尾芭蕉所創作的紀行文《奧州小路》是一篇不朽的佳作,文章主要對其中一章節立石寺進行分析,分析其文學價值及日本當時對漢詩文的吸收繼承及革新。立石寺這一章節充分體現了芭蕉深厚的漢詩文功底及其閑靜寂雅的俳風和心境。
關鍵字:奧州小路 松尾芭蕉 立石寺 蟬聲 寂
《奧州小路》被譽為日本紀行文學的最高峰,作者是“日本俳圣”松尾芭蕉。松尾芭蕉是日本元祿時代三大文豪之一,堪稱旅途中的俳人。芭蕉在元祿二年(1689年)三月二十七號在弟子河合曾良的陪伴下從江戶出發,歷經半年時間,行走六百里(2400公里),經過日本的東北、北陸地區,最后于元祿二年九月一號到達大垣。最后,于元祿四年回到江戶,根據這次旅途,完成了他的最后一篇作品《奧州小路》。
《奧州小路》這一作品讀起來朗朗上口,其中有不少膾炙人口的俳句,優美的行文滲透出了芭蕉深厚的漢文學功底。在這其中筆者最感興趣的為《立石寺》這一章節。
立石寺擁有絕美的景色和奇巖怪石,乃是天臺座第三世座主慈覺大師860年創立的寺院,當地人稱之為山寺。天臺宗是以《法華經》為基本經典的、由中國的天臺大師智顗集大成的佛法宗教之一。宣揚諸法實相、法華一乘。日本平安初期,日僧最澄把天臺宗傳入日本,并且將禪、戒、密教合于一爐,獨樹教理于一幟。1)
芭蕉在途中行至尾花澤,經別人推薦說山形縣內的立石寺值得一睹,芭蕉便從尾花澤折回。而芭蕉所描述的立石寺讓筆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下面是芭蕉描寫立石寺的漢語譯文2):抵立石寺時,日尚未暮,便先于山麓棧房定下宿位,然后登山上正殿。但見巖上有巖,重迭成山,蒼松古柏年深,土石日久苔滑。巖上諸殿宇門扉緊閉,不聞一絲聲響。繞崖邊爬上巨巖,參拜佛堂。此時全山靜寂,萬籟無聲,佳景悠幽,使人心澄如溪。
漫山一何靜 唯有吱吱蟬兒鳴 聲透巖千重
在這短短的幾句描寫中,筆者對芭蕉翁的漢文學功底深感佩服。文字雖少,卻出現了不少中國古典詩詞的影子。比如“巖上有巖,重迭成山”的原文是這樣寫的“巖に巌を重ねて山とし”,這句便引自唐朝禪師寒山的詩句:“寒山道,無人到。若能行,稱十號。有蟬鳴,無鴉噪。黃葉落,白云掃。石磊磊,山隩隩。我獨居,名善導。子細看,何相好”其中的“石磊磊,山隩隩”。后面的“苔滑”也是引自中國的唐朝寒山子的詩句“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可見芭蕉博覽群書,具有深厚的文學底蘊。
最后,芭蕉作的這首俳句乃是點睛之筆:“閑さや巖にしみ入蟬の聲”。筆者認為這句俳句非常有趣,它經過芭蕉的再三推敲才創作而成,在修辭方法上可看作是煉字。最初的方案為“山寺や石にしみつく蟬の聲”(山寺中,蟬聲附在巖石上),山寺本身就是已經存在的,所以沒有必要刻意把它放在俳句中,句子中缺乏一種情趣。而動詞“しみつく”是“染上,沾上”的意思,這樣的表現讓人感覺巖石過與堅硬。芭蕉再一次進行思索,改為“さびしさや巖にしみ込蟬の聲”(漫山一何靜 唯有吱吱蟬兒聲 滲入巖千重),芭蕉認為動詞還是欠佳,“しむ込”的意思是“滲入,滲透”,而這又給讀者巖石過于柔軟的感覺。最后,芭蕉仔細斟酌過后改為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這句“閑さや巖にしみ入蟬の聲”,的確妙不可言。而關于“蟬”,大家對它的爭議也是不少。首先蟬的數量,到底是一只,還是兩三只,還是數量很多。關于這一點,筆者覺得,在這幽靜寂雅的佳境中,只是一聲蟬鳴便可以達到人與自然融為一體,禪佛共鳴。而關于禪的種類,有關學者曾經就到底是鳴蟬(アブラゼミ)還是秋蟬(ニイニイゼミ)展開研究爭論,而在筆者看來,文學作品中出現的素材未必都是真實出現的,或許在這里,芭蕉僅僅是為了突出這天人合一的情景,突出這靜寂的山中環境而故意塑造出來蟬,其種類是什么蟬已經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芭蕉運用這一事物凸顯出來的文學意境。
這首俳句在奧州小路中堪稱數一數二的佳句,前面芭蕉已經提到“此時全山靜寂,萬籟無聲,佳景悠幽,使人心澄如溪”,而這里出現了蟬聲,或許就是這寂靜,這使人心澄如溪的佳景才能讓人聽得這蟬聲格外清晰,而這格外清晰的蟬聲也更加襯托出來這幽靜閑雅的環境。這與南朝梁王籍曾經寫過詩詞“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有異曲同工之妙,以動襯靜,更加顯現出環境的寂靜,以及芭蕉心境的寂靜。在這樣的情境中,人與自然達到天人合一。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芭蕉到達立石寺的時刻是傍晚時分,在山寺中參拜佛堂,涼風習習,沉浸在大自然的懷抱里,頓悟美,追求徹悟心境的精神體驗,這是何等美妙的享受。
這樣幽靜的描寫把人帶入了一個寂靜如畫的情景中,也正體現了芭蕉“閑靜寂雅”的高雅情趣。紀太平曾經分析過芭蕉的蟬聲,在他看來,“在這首俳句中,無形的聲波穿過有形巖石中的無形空間,詩人的心也隨之由靜而動,由動再而轉入了更加深沉的寂靜直至與絕對的沉靜。這絕對的沉靜,已不再是蟬噪前的靜寂,而是一種物我一如、動靜不二的禪寂情調的體現,也是展現在世人心中永恒透明的世界和廣闊無垠的宇宙。有人把這清澄透明寂靜的世界和廣闊無垠的宇宙稱為禪的世界。而此時的俳句中的蟬,也可以說就是詩人的化身。”3)而筆者深感這句句都是真理,這小小的一段文字中,的確體現出芭蕉在旅途中永恒追求徹悟心境,追求天人合一,追求禪的世界。
注釋:
[1]關于天臺宗的解釋引自《日漢大辭典》 作者:日本講談社 編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2年6月1日初版
[2]此段翻譯引自陳巖在日語知識(97.7)譯苑百花欄目中關于立石寺一章的翻譯,以下翻譯均屬作者本人創作。
[3]引自《從松尾芭蕉的《古池》類俳句群看中日文化的關聯》一文 紀太平 外國文學研究 2003年第4期
參考文獻:
[1]日本講談社.日漢大辭典.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6月1日初版
[2]陳巖 立石寺[J] 日語知識 97年7月
[3]紀太平 從松尾芭蕉的《古池》類俳句群看中日文化的關聯[J] 外國文學研究 2003年第4期
[4]久保田淳.『古典文學史必攜』[M].學燈社.1993年2月1日初版發行
[5]阿部喜三男著.久富哲雄増補「詳考奧の細道.増訂版」[M].日栄社刊 昭和54年
[6]陳巖 奧州小路中的“漢詩”[J] 日語知識 2002(5)
[7]吳美玉 松尾芭蕉與俳句 [J] 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 2005第4期(第7卷 總第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