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南希是《霧都孤兒》中一個鮮明而獨特形象,在她的身上交織著明與暗、善與惡、墮落與救贖的矛盾與對立,本文著重論述這一形象在作品中逐漸豐富和發展的過程,并簡要探討其在藝術表現上的主要因素。
關鍵詞:霧都孤兒 南希 人物形象 救贖
《霧都孤兒》是查爾斯·狄更斯繼《匹克威克外傳》之后創作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也是其早期創作中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小說以曲折離奇的情節,詼諧多變的語言,強烈的批判精神和人道主義關懷獲得了不同時代無數讀者的喜愛。狄更斯是一位塑造人物形象的大師,在本部小說中,他塑造了單純善良的奧利弗·退斯特,懶惰猥瑣的諾亞·克萊坡,誠實正直的布朗洛先生,狡猾狠毒的費金,純潔美麗的露絲·梅麗,粗暴魯莽的賽克斯等十多個人物形象。狄更斯的小說人物幾乎都是“扁平型”的,這種人物塑造的模式,以不完全的人物性格為代價換取讀者對人物強烈而深刻的印象,在效果上十分契合狄更斯小說創作的喜劇色彩和道德教化的主題。然而這種塑造模式也常常遭到批評,如亨利·詹姆斯和愛·莫·福斯特就曾抱怨狄更斯筆下的這些人物缺乏“厚度”。實際上,即便是“扁平人物”,狄更斯在設計其形象時也不總是一成不變的。如在這部早期作品中,他就為我們塑造了一位特殊的“扁平人物”——南希。
小說中的南希是一個重要角色,盡管著墨不多,形象卻頗為鮮明,以至于有研究者認為,這個人物已經不屬于“扁平人物”,而應歸入“渾圓人物”的行列,盡管這種說法值得商榷——就像福斯特說的,即便是那些接近“圓形”的人物,也不是“扎扎實實的,與其說他們是固體的,倒不如說他們更像泡沫”[1],福斯特的這一說法不無道理,作品中的南希形象很難說是多面和發展的,然而它仍然具有一個不斷豐滿的過程,同時在這一過程中,作者有意賦予其“救贖”的色彩,在犧牲與拯救的矛盾沖突中,使這一人物獲得了打動人心的力量。
南希出場時,作者借奧利弗的視角描述她和另一位女子“十分健康和熱情”,“舉止動人并十分隨和”[2]這與諾亞·克萊波登場時的“笨拙”(32),費金登場時的“可厭”(59),賽克斯登場時的“兇惡”(93)等反面形象形成鮮明對比。南希最初的形象并不清晰,但是卻已足夠說明,作者從一開始并未把她當作惡人去處理。南希形象的逐漸豐富發生在劫持奧利弗的兩次行動中,無論在打探監獄的情況時還是被奧利弗認出以后,她都能老練地應付過去,這兩次的行動,她不是主動的策劃者,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她的身份和生活環境決定了她不由自主地成為了罪惡的幫兇。教堂鐘聲過后的對話是小說對南希內心世界的第一次表現,當八點的鐘聲響起,南希突然預感到自己和賽克斯將來的命運,賽克斯執迷不悟的回答使她對這種預感越發擔憂,發抖的雙手和煞白的臉將其內心的恐懼表露無疑。奧利弗到來后引發的沖突激起了南希對自己童年苦難的記憶,這與前面的恐懼一起,促使她決心以死保護奧利弗不受狗和費金的傷害,在這次發作中,她第一次呼喊“全能的上帝”,并在此后規勸奧利弗參加搶劫行動時為自己的行為愧疚,然而就像奧利弗所看到的,“有一種什么力量控制著那姑娘的較善良的情感”(157),使得這一人物直到此時依然亦正亦邪。她的動機是復雜的,一方面明知自己的行為是罪惡的,但是習慣、恐懼、卑賤的身份使她又無力自主自己的命運。與露絲·梅麗小姐的兩次見面促使了南希形象的第三次蛻變。在這兩個場景中,南希并沒有像規勸奧利弗時表現出的對自己安危的擔憂,而是一再地向梅麗小姐哭訴,她必須回到她所憎惡的生活中去,即便已經預感到不幸的歸宿,但是出于對情人和舊日同伴的感情,她寧愿犧牲自己,放棄獲得拯救的機會。小說最后用南希臨死前的祈禱和早晨太陽的普照將這一形象升華,她的“善”已經刺穿了罪惡的污垢,她用生命的懺悔獲得了靈魂的拯救。
南希的形象從模糊到鮮明,從玩世不恭、亦正亦邪到自我犧牲和靈魂的拯救,在不斷豐富的過程中貫穿了一條“救贖”的主線。除人物命運的遭遇外,狄格斯有意運用了象征的手法來加強這一線索。文中與南希密切相關的“鐘聲”的意象有兩處,第一處出現在南希領走奧利弗的夜晚,此時的鐘聲意味著一種警醒,它使南希開始為自己和情人的命運擔憂;在梅麗小姐家門口徘徊時,南希再次聽到鐘聲,這時的鐘聲是一種鼓勵,它促使南希鼓起勇氣走進梅麗家說出實情。鐘聲對南希命運的改變至關重要,它象征著一種善的召喚和救贖的指引。同時,明與暗,光與影的渲染也是作家在這部作品能中烘托人物形象,展現人物命運的重要手法。南希的形象出現時,大多伴隨著幽暗的場景,在劫走奧利弗那個夜晚“漆黑而多霧……燈光極力掙扎也穿不透越來越濃、把街道和房屋緊緊包裹著的大霧”(118),這象征著他們的前途“陰森可怖”;她在偷聽費金和蒙克斯的陰謀時,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兩次與梅麗小姐的會面都在夜晚,并且在倫敦橋的會面中有意選擇了最陰暗的角落。早年的生活使得南希習慣了這象征著罪惡的黑暗,她本能地懼怕光明,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368)。直到她被害前的那個黎明,賽克斯進門熄滅了蠟燭,而此時的南希看見了窗外的微光,她下床欲打開窗簾,這個動作暗示著南希在內心即將發生的蛻變,不幸的是一些都太晚了。南希死后,新一天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身體上,這一形象也至此徹底擺脫了惡的控制,完成了對自我靈魂的救贖。
南希是《霧都孤兒》中一位令人惋惜的人物,作家在塑造這一人物時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扁平人物”的限制,使其獲得了某種延展性,進而將作家的關懷與同情加之于上,產生了一種打動人心的力量。這也證明了福斯特的那句話“狄更斯作品中的每個人物都可以用一句話概括,但卻使人奇妙地感覺到了人的深度,可能是狄更斯所具有的那種巨大的生命力使他的人物也顫抖起來,以至于他的人物借助他的生命,好像他們自己也有了生命一樣?!盵3]
注釋:
[1]羅經國編選:《狄更斯評論集》,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年,第102頁。
[2]狄更斯:《霧都孤兒》,黃雨石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第66頁。本文以下凡引用此作品,均引自這一版本,不另加注,僅在引文后注明頁碼。
[3]羅經國編選:《狄更斯評論集》,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年,第102頁。
參考文獻:
[1]F.R.利維斯:《偉大的傳統》,袁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年。
[2]宋蕾、莫玉梅:《魔鬼的仆從天使的化身——從〈霧都孤兒〉看狄更斯早期的婦女觀》,載《名作欣賞·下旬刊》,2009年第8期。
[3]錢青主編:《英國19世紀文學史》,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