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1年張藝謀導演的《金陵十三釵》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和觀眾認可,這是張藝謀近年來為數不多的電影精品。這部根據嚴歌苓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以日軍攻陷南京,對淪陷區人民的肆意殺戮凌辱為背景的電影,早已引起公眾的關注。這部電影探討了關于人性救贖的重要命題。通過一位在淪陷區假扮神父的外國人和一群風塵女子的舍身成仁,救護了在教堂中的女學生的故事,彰顯了苦難中的中國人的民族血性和覺醒。本文將著重對影視文本對原著小說的重新架構進行分析。
關鍵詞:電影《金陵十三釵》 原著小說 影視文本 再構建
很多優秀的電影都是通過文學作品改編而來。這不能不說明一個問題。電影從來都和文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并非所有的文學作品都能改編成電影。即使是非常優秀的小說,也不一定能成功改編為電影作品的劇本。《金陵十三釵》是一篇優秀的小說,但它的改編也并非易事。電影銀幕劇作大師羅伯特·麥基認為改編的第一原則是:小說越純,戲劇越純,電影就越差。[1](這種說法雖有些夸張,但也不無道理。)他隨后又解釋了改編困難之所在。他還指出,改編的第二個原則是:原意再創造。[2]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優秀的文本轉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刪繁就簡,人物凸顯
原著小說自然是一部優秀的小說。小說中的人物可以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教堂的英格曼神父和阿多那多神父、看門人阿顧、鍋爐師傅陳喬治、包括“我”的姨媽書娟在內的四十五位女學生;第二部分,以趙玉墨、紅菱、豆蔻等為代表的十四位風塵女子;第三部分,以戴教官、李全有、王浦生為代表的五位軍人;第四部分,以日軍中佐、大佐為代表的日軍軍官。另外,人道主義者惠特琳女士在小說中也出現。這樣一篇小說中的人物,想要在電影中全部予以表現,是十分困難的。因此,如何重新處理這些人物,需要花費一定精力。
小說中最具代表性的的人物應屬兩位神父和趙玉墨,其他人物也是構成小說的重要要素,他們有著各自獨特的個性和人格魅力,都是不可替代的。
首先,兩位神父和趙玉墨是救贖主題得以實現的主要人物。小說中,兩位神父性格迥異,英格曼神父悲憫慈愛,而又勇敢堅毅;阿多那多神父性格急躁,嫉惡如仇,勇敢機智。如何處置這兩個人物的設置,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于是,在電影中,我們就看到了編劇反其道而行之,重新選擇了一位領受了埋尸任務的局外人約翰·米勒。這個米勒,不自覺地由一位事不關己的局外人走進靈魂救贖和自我救贖的過程,成了實際上的“英格曼神父”。這樣處理,是一種細致的、凸顯變化過程的人物塑造,更能讓觀眾慢慢地完成心理期待。神父的問題解決了。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是趙玉墨。在小說中,由“我”的姨媽書娟的視角主導的敘事,充滿了主觀情感。趙玉墨最初是作為書娟心中的仇人出現的。因為趙玉墨的出現,讓自己遠離父母,深陷重圍。但是,隨著故事的發展,書娟對趙玉墨態度的改變以及自我懺悔,也從另一種程度上完成了救贖主題。而且,小說中的趙玉墨因為作者著墨很多,人物更顯復雜。電影中則干脆將這一段落中書娟的個人情感在最大程度上削弱,最客觀地呈現人物的主觀視角。這樣,趙玉墨就輕裝上陣了,沒有書娟和她的個人恩怨。我們將眼光落到她個人的表現上。最重要的是,小說中的趙玉墨是一個看起來妖嬈、多情、而且“娼妓其內淑女其表”,但又果敢剛烈的女子。她的復雜性格在電影中有所削弱,成了一位不幸墮入風塵而又清高、孤傲、果敢的女子。這樣,人物的兩大救贖陣營,就此完成了塑造。
其次,在第一、二、三部分的次要人物塑造上。編劇也顯示出了卓越的素質。第一部分中,看門人阿顧、鍋爐師傅陳喬治被整合成了一位少年,并最終成為“金陵十三釵”中的一員;第二部分,僅著墨于豆蔻、紅菱較多,其他則幾乎沒有;尤其電影中豆蔻之死,是為數不多的表現日軍暴行的鏡頭;第三部分,戴教官由偏安一隅、最終從容赴死的軍人成為與救護女生、與日軍血戰至死的英雄,浦生在小說中的悲劇結局,則由平靜死去取代。縱觀這些人物,無不充滿了血性和善良人性,讓人在悲劇背景下感動和動容。
最后,也許是為了應題,編劇改編了小說中眾多的人物設置,以更生動的典型取代。比如,大規模的刪減了人物人數,重新架構了人物組成。在女學生這方面,最終剩下的是十二人。在趙玉墨這邊,最終也剩下十二人。而陳喬治則成為獨特的第十三位犧牲者。至此,金陵十三釵齊聚。而小說中出現的惠特林女士則在電影之中被省略。可能是因為電影中從來就不缺少敘事的固有的受困一隅的氛圍,再加上堪為表率的“英格曼”神父,這樣的真實,已經不需再言說了。另外,電影中還出現了一位小說中并不存在的人物——書娟的父親,而且他也是救贖中的重要一環。再觀兩位日軍軍官,在做到了忠實原著的基礎上,又有些許變化。比如大佐這個人物的塑造,一方面他對殘暴的行徑并不認同,但是另一方面又對來自日軍的命令無奈地執行,成為有一絲人性而又沒有自由意志的戰爭機器的一份子。
二、收縮有度,流暢自然
小說中很多主要人物的次要個人情感段落和次要人物的次要人物的情感段落被刪除、合并、重塑,使其更符合劇作需求。作為只能盡可能展示而不是去解釋的一種藝術形式,這部電影中更清晰地呈現出一條敘事線。人物的個人情感則被歸置到這一條線下。這樣改編之下的劇本,是電影這門關于簡潔呈現故事的藝術有了可能。
在小說中,書娟和趙玉墨有著個人糾葛,而這是趙玉墨始終未發現的,也最終隨著她從容赴難而消失的。電影中,書娟則更多地為了主觀視角的敘事而存在。而這個主觀敘事在小說里是合情合理的,在電影中轉換成了米勒和趙玉墨情感發展的“監視器”和日軍暴行的主觀呈現者。原著中,趙、戴二人情感一段被移植到米勒身上,使得這個由局外人變成神父,而又有著個人強烈情感追求的人充滿了人情味和感染力。而米勒這個最初看起來像 “二流子”一樣的人物,慢慢地成長為有擔當的神父,本身就是救贖的體現。
而小說中的次要人物的情感段落中,個人情感是突出的表現。這其中包括鍋爐師傅陳喬治與紅菱,豆蔻與王浦生的感。因為在電影中的敘事收縮,陳喬治成了一位一心只想保護女生的男孩,情感線必須被刪除。這樣既統一了主題,又使得人物原來的猥瑣、膽怯的形象得以重構,更加鮮明,也更符合單一性格人物的要求,使得次要人物的呈現做到了有理、有度。電影中完整保留了豆蔻和王浦生這個情感段落。在受困之地,心地善良的豆蔻和深受重傷的王浦生的個人情感顯得卑微而又有著震懾人心的力量。這是中華民族在苦難中的態度,永遠都不放棄希望。豆蔻為了能為浦生彈一曲,死在取弦的路上。她明知有莫大的危險,依然去了。這是苦難的開始,也是救贖的開始。每個有血性的中國人至死都不會改變對美好生活的期望和巨大苦難的堅強態度。
于是電影成了一條線來完成的敘事。這條線就是救贖。假神父不自覺地成了真的,軍官死于血戰,“金陵十三釵”從容赴死,完成了這次救贖之旅。電影編劇真正做到了忠實原著而又張弛有度的再創造。
三、語境豐富,維持空間
在小說文本中,雖然故事主要發生地集中在教堂,但是敘述的語言主要是中文。但電影卻是以方言和英文來完成主要敘事的。電影編劇之一的嚴歌苓,作為海外作家,有著跨國家的語言駕馭能力,這就為主要人物米勒的重設引起的語言問題得到了解決。
在電影中,米勒作為二流子一樣的角色出現,從不關心甚至躲避世事,到主動挺身而出拯救女學生的過程的轉變確實是比較成功的。但是,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趙玉墨的背景重設也必須完成,不然兩個人沒有更深層次的交流溝通,故事的進展將成為一個重要問題。于是,這里的趙玉墨變成了受到良好教育卻因為不幸命運淪落風塵的奇女子,在一群看起來妖艷、粗俗的女子中最獨特、最有個人魅力的一位。她也理所當然地吸引了米勒。而兩人的情感設置,在小說中可以看到的是趙玉墨與戴教官的一段神交,被移植了這里。而導致雙方轉變對彼此的態度的因素,也是無處不在的恐怖戰爭。
另外,南京方言作為和英文一樣重要的敘事語言,在小說中體現,在電影中完整保留,表現出對歷史最大程度的復原和苦難的南京的銘記和尊重,給人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關于敘事的空間維度,小說和電影保持了驚人的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電影中加入了李教官帶領士兵巷戰最終壯烈殉國的一場殘酷戰爭街景。這是對大背景直觀、微觀的展示。這斷壁殘垣的街景,也是每一個中國人都不應該忘記的一段歷史的鮮活再現,讓人觸動。在相對的安全區域里,其實也毫無安全而言,照樣面臨著日軍的施暴。在受困的角落中呈現大歷史背景下普通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狀態能做到更加細致、深刻、全面,也更容易實現,而不至于流于空泛。這部電影的成功即說明了這一點。
四、結語
電影《金陵十三釵》是張藝謀近年來作品中故事講得最成功的一個。和嚴歌苓的合作,表明他又重新回到改編優秀小說家作品的導演行列。他的電影故事性得以增強,再度成為觀眾關注的對象。而優秀文學作品的改編,在中國也有著漸漸成熟的市場,這對文學,對電影,對觀眾,無疑都是一件幸事。
注釋:
[1]《故事》,羅伯特·麥基;430頁。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年。
[2]同上,431頁。
作者簡介:孫鑫(1983-),男,河南焦作人,文學碩士,信陽師范學院助教,主要從事電視劇理論和歷史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