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門檻的微公益項目,開放的微博平臺,讓一批新的草根公益領袖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他們之中有的是最能體察社會民情的調查記者,有的是熟諳新媒體之道的營銷專家,還有棄商從善,助學23年的民間公益旗幟人物。
而這些身兼重擔的微公益領袖,無論他們曾經有著怎樣的十八般本領,在中國微公益這條路上,都如履薄冰,努力沖破一個又一個他們始料不及的難關。
公益領袖看起來都不比商業領袖清閑。
鄧飛四天內在廣州和北京之間飛了兩趟,參加南都公益舉辦的“責任中國”2011頒獎禮等一系列宣傳活動,以至于接受我們采訪的時候,只剩下了疲躺沙發的力氣,還帶著一點點的焦躁。
梁樹新背著雙肩包和記者同時到達他的微基金辦公室,因為他還有一份正職,以滿足他養家糊口的物質需求,畢竟在微基金,他和一名義工無異。
而孫春龍顯然早就不堪身兼兩職的重任,于2011年6月辭職,全職做公益,幫助更多老兵回家。
65歲的坤叔,孤身一人背著一個雙肩包,一大早來到我們辦公室接受采訪。記者問他,包重嗎?他說,很輕。可是送行時幫坤叔拿包,記者才發現書包的真實重量。
原本他們都抱著一顆做好事的平常心參與公益,可是做著做著,影響大了,責任也就重了。他們開始發現,公益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而路上那一道道坎,又有誰,能夠一起面對與分擔?
人氣關
微力量如何匯聚?
微公益,強調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可是如果少變不來多,沙聚不成塔,公益目標便無法實現。因此,所有的微公益項目面臨的第一道考驗都是:如何吸引更多力量參與?
“做人可以低調,但做公益一定要高調”——這是被稱為新媒體營銷專家的梁樹新堅持的理念。“你低調,那錢從哪里來?”梁樹新反問。
雖然一直都有參與天涯論壇等公益項目的發起和實施,但是梁樹新真正“爆紅”,還是源自那兩次高調的創新微公益活動。
“鉛筆換校舍”,通過換物的形式,讓他在25天內為自己老家的小學換回了一棟新的校舍。“鉛筆換校舍至今為止是微公益比較成功的案例,它的標本意義很重要,雖然項目籌款只有十幾萬,但參與性非常廣,從草根到名人、明星,各行各業的人士都參與到其中。”梁樹新總結道。
后來,他又測試了一次“換物公益”的可行性,發動更大規模的“蛋生萬物”換物計劃。希望以山區貧困家庭的鴨蛋,最終籌集到100萬的助學基金。這一次,他沒有成功。他發現,微博換物公益雖然能降低微公益的門坎,但對于大金額的籌集,和每天都要開飯的援助是不適合的。“因為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換得到。”
于是,梁樹新又換了個更實在的法子做公益。2011年3月9日,他在微博上發起“紅板小學午餐計劃”,通過微計劃蛋生萬物淘寶義賣店認購的方式,給孩子送上熱騰騰的午餐。最簡單的一種方式是,網友只要用支付寶拍下5元虛擬產品,便能為貴州的孩子換來一頓午餐。去年,他為貴州孩子募集的午餐費,已經接近200萬。
記者出身的鄧飛顯然也是高調宣傳的支持者,免費午餐計劃從一開始,便是一個“微博號召”、“集合500記者”、“明星參與”的“大陣勢”項目。
鄧飛說,集合500名記者,最主要是因為他本身從事媒體行業,有太多記者朋友。但另外也是看重中國記者的公信力。除了記者的參與,孔維、馬伊琍、薛蠻子、胡益華律師等的支持,也讓免費午餐計劃在更短的時間內修成正果。
“答對一道英文題,捐出十粒大米”——FreeRice網站也以集合學習、游戲的便捷網絡游戲形式,吸引著眾多網民的參與。而當人氣聚集,企業自然也愿意為之買單。蘋果公司、東芝、富士通、讀者文摘等等,都曾是FreeRice的贊助商。
在吸引企業參與方面,壹基金秘書長楊鵬認為FreeRice是一個好的樣本,體現了對捐贈人的尊重。
“捐贈人要知道投入一塊錢的公益結果是什么。無論是企業,還是個人,我們都希望知道,投入的錢改變了什么,帶來了什么好處。而FreeRice非常具象和量化地告訴人們答案。”
信任關
憑什么把錢交給你?
紅十字會的丑聞,已經讓民眾對于公益組織財務狀況的不信任度到達頂峰。幾乎每一個人,都學會了對一個公益機構輕松質疑:“你的財務如何透明公開?”
鄧飛一直利用微博堅守著公開透明的財務原則。“每個學校必須開微博,每天通過微博進行監控,否則攢到月底做的賬就有可能出問題。每一筆錢是怎么花的,校長要通過微博說清楚。每個學校發過來我們再轉出去,全國人民都能看見。”
他們還給家長留下電話,如果發現今天孩子沒吃上午餐,或者午餐沒達標,隨時可以舉報。而一旦發現問題,當地志愿者會到現場核實,項目組也有專職人員可以出差核查。當然,還有當地媒體的監督。
梁樹新也把財務公開透明視為微公益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你一定要真誠,你千萬不能忽悠網友。網友最關心的是,他們捐的錢到底有沒有用到實處、有沒有被貪掉?別的什么都不要談,財務公開是第一條,先把這條做好了。所以財務方面,能有多公開就多公開。微基金團隊的工資都是公開的。這是我們取得網友信任的重要因素。”
而做了23年民間助學的坤叔,則固執地采用“只提供資料,不接觸錢”的方式“保持清白”。
從1998年“坤叔助學團隊”成立以來,加入團隊的志愿者已有1000多人,被資助的孩子超過3000人,而坤叔的助學理念也逐漸成熟——不要偶爾出資捐助的方式,只批準長期幫助孩子到他們完成學業為止的志愿者加入。最后,他們的模式形成了“千分一”助學——每個志愿者每個月拿出他們千分之一的收入來助學。
坤叔會把孩子的名單交給志愿者選擇,挑選好想資助的孩子后,坤叔再給志愿者孩子的詳細資料,讓志愿者親自和孩子聯系、提供助學金。
而坤叔對這些款項絕不轉手。除非有特殊需要,比如他剛好去那個地方出差考察,想讓他親自帶給孩子,他才會幫忙轉交。
發展關
微公益也需要專業化
近日,知名網友、專欄作家肉唐僧對愛心公益項目“免費午餐”計劃提出質疑一事,也在網絡上掀起了一陣波瀾。
肉唐僧質疑免費午餐計劃接收辦公室和決定接受越野車捐贈的做法。對此鄧飛向媒體解釋:“你又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這怎么可以呢?你知道去那些偏遠鄉村有多遠嗎?坐公共汽車就起碼要十幾個小時。我必須保護志愿者的安全,也要節省他們的時間。”
至于辦公室,也是必要的,“隨著業務的擴展,資料越來越多。又要審批學校,又要監督學校,光資料就堆滿一個房間,沒有辦公室怎么工作?”
而對于肉唐僧建議的“不該抽取管理費而是單獨籌措運營費用”。鄧飛反駁:“單獨籌措運營費用并不是難事,相信也會有很多企業愿意出這筆錢。但是從捐款里提取管理費是公益界的規矩,也是公益方面的常識。”
梁樹新對微公益發展途中很難避免的風險和質疑其實早有先見之明。因此,一直走高調宣傳路線的他,這半年來反而沉下心,推掉了許多專訪,希望盡快將自己的公益團隊專業化、規范化,規避一個機構在擴張途中可能遭遇的種種風險。
梁樹新承認之前自己還是比較隨意、“玩弄小聰明”的業余公益參與者,但如今,“既然要做,就要走職業化、專業化的路線,系統地去做公益。而且現在我要對這個團隊負責,他們都毅然放下原來更高收入的工作來到這里,我要保證他們不出差錯,而且有好的前景和職業發展。有了專業團隊,才能更好地幫助別人。”
“微基金”還在研發手機應用程序,屆時可以把捐助信息及時推送給手機用戶,還可以輕松實現“網上支付”,為孩子買下一頓午餐。
在采訪中,梁樹新也已經提出了希望以后微基金可以通過淘寶義賣或者企業捐助,直接解決運營經費問題。
而自從“免費午餐”項目實施后,所有關于鄧飛本人的開銷都是他自己承擔。其他的志愿者無論兼職還是專職,都有一定的工資,1000元至3000元不等。有很多網友曾經給鄧飛留言說3000塊太少了,他深有同感,但福基會5%的管理費用遠遠不夠承擔項目組的工作開銷。他想在年底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提高福基會管理費。
“我知道這樣會有人跑出來說浪費捐款什么的,包括個別人還會質疑為什么志愿者有工資。這不好笑嗎?管理費用是項目中必須的支出,不夠怎么辦?志愿者如果沒工資拿,成天苦逼地賣命,這就是做公益嗎?” 無法被理解的急躁包圍了鄧飛。
“做公益你要讓人家看到的是你既做了公益,自己生活也很不錯,這才是公益的本質。你把自己弄得窮困潦倒砸鍋賣鐵連累家人,這是公益嗎?”
而致力于“把流落異國的中國老兵帶回家”的孫春龍,則希望通過一套可行的管理制度,來規避微公益管理上容易出現的種種問題。自從有了微博后,孫春龍通過“1+1愛老兵”的活動,使捐助者能夠與被捐助者互換信息,直接溝通,所有捐助的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錢去了哪里、幫助的是誰、進行的情況如何。
梁樹新有時候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也會感嘆自己一開始只是抱著好玩、公益的心做事情,沒想到如今,“玩大了”。
沒有完美的范本,沒有現成的教程。具有中國特色的微公益路上,微公益領袖們,注定只能在質疑聲中,跌撞成長,靠一點一滴的努力筑起更健康的民間慈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