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周網解結,群鹿爭逐的戰(zhàn)國,邦無定交,國無定主,置身于危機四伏時代的莊子,對社會現(xiàn)實的弊端洞察燭隱,對社會的揭露與批判也是空前絕后的。作為道家的著名代表作,《莊子》批評孔子,批評儒家甚多,甚至直指儒家的核心思想——仁義,不吝筆墨批判“仁義”,認為“仁義”是毒藥,是殘生損性的。然而《莊子》批判的只是帶有功利性的“仁義”以及為滿足私欲而作為幌子的“仁義”。可以說,某種程度上,《莊子》并不反對仁義本身。
關鍵詞:《莊子》 仁義 批判
“仁”和“仁義”是孔子及儒家的核心思想,是封建社會的知道思想,是治國之利器。
《莊子》一書中有大量的篇幅也談及“仁”或“仁義”,33篇中有23篇涉及到“仁”或“仁義”,但《莊子》的興趣在于或論述或批判仁義,而極力批判的同時又是有針對的,換言之,《莊子》一書對于儒家的仁義隱約存在矛盾的態(tài)度。本文將主要以《莊子》對仁義的批判角度為準進行剖析,以窺《莊子》對仁義的態(tài)度。
一、批判圣人對仁義的高調踐履
儒家不遺余力地提倡仁義,且對堯舜禹等古圣先王都傾羨不已,儒家人稱贊:“巍巍乎,禹舜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然而,《莊子》卻在字里行間批判圣人的行仁義。如《駢拇》篇:“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義”中“招”有“標舉”之意;而“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是踶趾好知,爭歸于利,不可止也。”中“縣”亦是“提倡”之意;再有“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時其常然也。”中的“呴俞”有“吹噓”之意。無論是標舉還是吹噓,莊子認為,這樣的行仁義帶有功利性,恰恰會造成社會的不安,人心的迷亂。所謂“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至高無上的踐履仁義的楷模竟是造成天下禍亂的罪魁之一。
《莊子》極盡菲薄之能事,甚至不惜口誅筆伐。如《盜跖》篇謂:
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尚不能全德,而戰(zhàn)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強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在宥》篇又道:“堯于是放讙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
堯舜禹等儒家心目中的圣賢之王,在莊子眼中卻是道德踐踏者。《莊子》一針見血地指出,這些所謂的古圣先賢在推行仁義的過程中,明顯執(zhí)行著雙重標準,表面上維護倫理綱常,實際上卻早已將之拋于腦后。所謂的圣人對于仁義實質上是“言行之情悖戰(zhàn)于胸中”,其中不無諷刺。
二、批判統(tǒng)治階級對仁義的無恥利用
春秋戰(zhàn)國時代,一方面仁義泛濫,一方面又是殺伐四起,所謂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莊子以普通人的角度來體會在這個儼然一座地獄的“失樂園”中生存的艱難,進而憤怒,這種憤怒的情緒在《莊子》中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夫仁義慘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天運》)
《莊子》明確地批判仁義是一切之“亂”的根源,紛亂的世道,統(tǒng)治者往往一面大談仁義,一面又在現(xiàn)實中無情吞噬人的生命,仁義成為其鉗制人民、打擊異己的工具。他們高舉仁義的旗幟,實際上卻在為利益奔波呼號,甚至仁義成為雕琢道德的一種工具。《胠篋》篇有“田成子殺其君,盜其國,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有盜賊之名”和“身處堯舜之安”這樣一種近似荒誕的現(xiàn)象,卻可以在竊國者身上并存,仁義成為竊國者的護身符,竊國大盜也儼然成為仁義的化身。不正是“仁義之道”為其提供了守竊賊之身的武器嗎?《莊子》憤然指出“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誰有權誰就是仁義的代表,誰就可以把仁義作為自己的護身符。
個人遭遇的不幸是一個作者最原始的最本質的感受來源,莊子以血肉之軀感受著災難深重的現(xiàn)實,不掩憤怒,卻也無可奈何。“方今之時,僅免于刑焉!福輕于羽,莫之能載,禍重于地,莫之能避。”
三、批判世人對仁義的競相追逐
天下惑矣,亦競相追逐實踐所謂的仁義。《駢拇》篇道:“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圣人則以身殉天下”,“天下皆奔命于仁義,而失其常然”,《在宥》篇又有“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于是乎息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想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
《在宥》篇認為“仁”“亂于德”,“義”“悖于理”,人的性命之情就是被仁義弄壞的。《應帝王》篇以寓言故事的形式將世人競相追求仁義而殘生損性的現(xiàn)象揭露的入木三分。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更有甚者,眾多津津樂道的仁義竟成為凝聚盜匪的理論而為禍于人,這不得不說又是莫大的諷刺。“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盜趾》),即所謂的“盜亦有道”。
在《莊子》看來,行仁義百害而無一利,正是世人標榜仁義才造成道德的淪喪,人性的異化,才釀成社會的大亂,而未來更是令人心悸的慘淡前景。《庚桑楚》篇道:“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yōu)楸I,日中穴阫。吾語女,大亂之本,必生于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而歷史也證明:莊子的預言不幸言中,時經兩千年后,另一位中國的哲人——魯迅,借狂人之口再次申明:幾千年的封建歷史就是所謂的“仁義道德”吃人的歷史。
《莊子》眾多篇目都極盡能事地批判仁義,然而,從《莊子》批判仁義的角度來看,《莊子》批判的只是被利用之下的仁義,并沒有反對或是批判仁義本身。可以說,《莊子》不僅不反對仁義本身,而且其行仁義的標準甚至高于儒家,理想化色彩更加的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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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曉麗(1986年10月—)女,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2010級碩士研究生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先秦文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