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陳子昂的“追建安之風骨,變齊梁之綺靡,寄興無端,別有天地”的創作追求和實踐,在當時和其后的詩歌創作領域所產生的影響是廣泛而深入的。陳子昂之后既之以倡同樣的論調的繼承者,就是李白。
關鍵詞:陳子昂 李白 承繼關系
一、陳子昂
齊、梁文學之綺靡之風還未盡,而于唐詩卻首先樹立了革命的旗幟,以復古為號令,首推陳子昂。韓愈詩所謂:“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如是也。
陳子昂在《上薛令文章啟》中說:“然則文章薄技,固棄于高賢;刀筆小能,不容于先達。豈非古人君子以為道德之薄哉!某實鄙能,未窺作者;斐然狂簡,雖有勞人之歌;悵爾詠懷,曾無阮籍之恩。徒恨跡荒淫麗,名陷俳優,長為童子之群,無望壯夫系列。”其視文學為一種薄技,不足掛齒,從內心有一種鄙視之心,頗有薄詩不為之態。但他卻并非真的不為,而不過是欲該當時過度尚文的詩風,返之于質樸罷了。
其所作《感遇詩》三十八章,一變徐、庾馀風,大為提倡平淡清雅之音。《登幽州臺歌》感嘆懷才不遇,慷慨蒼涼,堪稱絕唱。《蘇州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托古興懷,直抒胸臆。這些杰作,對于糾正梁、陳初唐遺習,下啟盛唐詩風,厥功甚偉。陳子昂在文學作品上如此,在文學批評上更是這樣。他在《與東方左史糾修竹篇敘》說到:“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征者。仆嘗瑕時觀齊、梁間時,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每以永嘆!思古人,常恐逶迤頹靡,風雅不作,以耿耿也。”他的這番言論,主要攻擊的是那些表現色情的宮體詩;是那些“彩麗竟繁”而毫無情感生命的唯美文學。他推重建安、正始之音:推重“骨氣端翔,音情頓挫”的浪漫文學情調。
陳于昂針對現實中所存在的問題,揭示前代文學的弊病和不足,要求恢復“漢魏風骨”,對“橫制頹波”,革新初唐浮靡詩風,繁榮唐代詩詞確實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成為唐詩革新的先驅和功臣,在唐詩發展史上起到了頗為重要的作用。但是我們亦應看到,陳子昂提出恢復“漢魏風骨”,只不過是在一個特定的時代背景,針對一個特定的對象和內容進行一次特定的革新運動,總不能從此把文學史上的所有的“復古” 都稱為“涵革新之義”,更不能簡單地在“復古”與“革新”之間劃上等號。何妨陳子昂的“復古”主張也是有其片面的傾向的。
陳子昂之后既之以倡同樣的論調者,就是李白。李白自謂:“梁、陳以來,艷薄斯極,將復古道,非我而誰!”其自許復古重擔于身如此已。
二、李白
李白一生以不世之才自居,以“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功業自許,一生始終不渝地追求實現濟蒼生、安社稷的理想。他以大鵬、天馬、雄劍自比:“大鵬一日同風起,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他的詩歌不僅具有典型的浪漫主義精神,而且從形象塑造、素材攝取、到體裁選擇和各種藝術手法的運用,無不具有典型的浪漫主義藝術特征。
李白一生才華橫溢的文學作品無數,但是表現其文學思想的篇章不多,而大抵比較零碎。其中一個顯著特色是呈現出鮮明的復古色彩,這一特色主要表現在兩段話中。其一《古風·其一》,有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揚馬激頹波,開流蕩無垠。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圣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 群才屬休明,乘運共躍鱗。文質相炳煥,眾星羅秋旻。這段話的主旨是推尊《詩經》,貶抑其后的詩賦創作。他稱頌《詩經》的風、雅是正聲,足為典范。
李白的另一則文學復古言論見于孟棨《本事詩·高逸》篇的記載: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指陳子昂)齊名,先后合德。其論詩云:“梁、陳以來,艷薄斯極。沈休文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歟?”故陳、李二集,律詩殊少。嘗言:“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于聲調俳優哉!”《本事詩》雖是小說家言,但記載尚較嚴謹,其自序稱:“其有出諸異傳怪錄,疑非事實者,則略之。拙俗鄙俚,亦所不取。”上面這段記載與《古風·其一》精神相合,當屬可信。這段記載說明兩點:一是李白認為南朝后期的詩歌風貌綺艷輕薄,達于極點,沈約等又提倡四聲八病,寫作永明新體,加劇了詩風的艷薄,因此自己有責任來恢復詩歌創作的古道。二是李白認為詩歌內容應有深微的比興寄托,關心政治社會,這方面后起的五言詩不及《詩經》的四言體,七言詩更是不行,提倡四聲八病,則又束縛了詩歌的表現力。上面兩則言論精神相通,都表現了李白文學思想濃厚的復古色彩。他認為只有《詩經》是正聲,興寄深微,四言體雅正,內容形式都好,堪為典范。其后的騷、賦、五七言詩、新體詩、律體詩都不行。這里實際上表現了李白在強調復古時的一時偏激之論,并不反映他對文學(主要是詩)創作的全部看法。
太白為人,本偏于浪漫的氣氛,故其論詩亦崇尚自然,破棄格律,近于浪漫的主張。他欲以浪漫的作風改變古典的作風,本極正當,李白之所以能成為偉大的詩人尤在于此。只可惜他因古詩之自然而高倡復古則未免有昧于文學進化之意義。試看他曰:“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則看出其不免為復古一念所誤了。
綜上所述,李白的復古主張,依舊是對詩的革新主張,乃與陳子昂是一脈相承的。陳子昂的文學主張及其詩歌創作實踐,對唐代文學尤其是唐詩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提倡“風雅”“興寄”和“漢魏風骨”,希圖借此掃蕩齊梁余風的影響,這一革新主張,為后代力圖矯正綺靡詩風的革新志士所繼承,在古代文論史上已經形成了一種優良的傳統。他的《感遇》詩一直為后代詩人效仿。如張九齡有《感遇》二十首,李白有《古風》五十首。朱熹指出,李白“《古風》兩卷,多效陳子昂,亦有全用其句處。太白去子昂不遠,其尊慕之如此。”(《朱子語類》卷一四)可見,陳子昂的“追建安之風骨,變齊梁之綺靡,寄興無端,別有天地”的創作追求和實踐,在當時和其后的詩歌創作領域所產生的影響,的確是廣泛而深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