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賈平凹通過《秦腔》以告別和紀念行將消逝的鄉村生活,在敘述方式、語言及審美等方面都頗具特色,耐人尋味。
關鍵詞:《秦腔》 敘事 地方語言 審美意蘊
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傳統敘事元素的取消
《秦腔》的一大特點就是取消了傳統長篇小說所需的一些敘事元素,比如沒有明顯的全知敘述和闡釋,不分章節等,采用流年式的敘述或自然主義的描寫。這種敘述方式在四十五萬字這樣一篇長篇小說里運用實屬罕見。作者說:“我最初的想法就是不想用任何方式,寓言啊,哲學啊,來提升那么一下。《高老莊》、《土門》是出走的人又回來,所以才有那么多來自他們世界之外的話語與思考。現在我把這些全剔除了…既然要告別了,寫法肯定是另外的樣式。”[1]可見,告別和紀念是作者的目的,采取這種毫無遮掩的細致描繪來為故鄉樹一塊碑,記錄下行將消逝的鄉村生活。告別意味著行將遠去,紀念意味著戀戀不舍,其心情是沉重的。
有評論者認為,《秦腔》是一部“反史詩的史詩性寫作”,這部小說與贊頌英雄的史詩相去甚遠,但“的確又具有史詩的規模,它所包容的生活具有整體性,從政治、經濟、權力一直到日常生活的細節,以及文化、信仰、習俗,展示幾乎是全景式的”。[2] 這是一部平民“史詩”,它所記錄的不是英雄的風光偉業,而是農村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些在放大鏡下平凡和鮮活的生命對于天地來說只是一個短暫的過程。
文學作品往往去掉了原生態生活的粗枝蔓葉再注入了作者的美好愿望,常常飄在半空中,《秦腔》在去除了傳統長篇小說所需的敘事元素之后,作者的思想不再強加給讀者,作品似乎沒有了思想厚度,看起來顯得“輕”了許多。實則不然,讀者得到的是太多的空白和疑問,頗不輕松。“藝術家呈現世界的能力越強大,思想上就越被自己強大的呈現世界的能力所壓迫。呈現世界的能力越小,思想上的優越感就越強大,越敢指手畫腳。但思想的貧窮并非不理想,無思想,而只是思想的結果。人們越思想,越發現自己原來沒有靠的住的思想。誠實的作家都是精神乞丐。”[3] 作者在《秦腔》中展示了強大的呈現世界的能力,卻把思想構建的重擔交給了讀者。
作品所呈現的原生態生活與現實無限接近,而不再飄在空中,有了觸地的質感和凝重。這使我想起了米蘭.昆德拉的作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當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實在,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輕如鴻毛,卻讓人難以承受。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對于天地來說只是一個過程,而對于生命來說卻有太多的難以承受之輕。《秦腔》無疑詮釋了其間的深刻意義。
二、粗獷的生命之歌—原始的地方語言,雋永的審美意蘊
作品去除了傳統的敘事元素之后,語言擔負了素描農村世界的重要任務。這種獨特的方言包含著豐富的民間文化內涵,具有原始之美和自然趣味,使得《秦腔》里的世界鮮活生動,韻味十足。但是,正如作者在后記中所擔心的,這種純粹的地方語言勢必會造成一定的封閉性,對接受造成一定的困難,甚至將一部分讀者拒之門外。小說鋪陳了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融入了作者的生命體驗卻難以引起一些生活在不同語境中的讀者的共鳴。同時,原始的地方語言一方面充分體現了農民的驚人的韌性以及善良、勤懇、智慧的品質,另一方面也把農民的貧窮、落后、愚昧、卑鄙的特點暴露出來。特別是一些對于性和惡俗不加修飾暴露使得賈平凹有玩味之嫌。
然而,任何作品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但成功的作品卻是獨特的。《秦腔》的語言應該說是賈平凹的一個招牌,一個特色,正是這種包含著厚重歷史感的純粹的語言才組成了一曲曲粗獷的生命之歌,構成了一幅幅獨具特色的農村風俗畫。
另外,《秦腔》大量地使用了象征手法,通篇被一層濃濃的象征意味所籠罩,使整部小說有著十分雋永的審美意蘊,內涵也異常地豐富和復雜,這在賈平凹的創作中也達到了一個高度。如夏家四兄弟名字、秦腔和流行歌曲、清風街和農貿市場、畸形兒的出生等都有一定的象征意味。小說的開頭最后一句話就意蘊十足。開頭一句:“要我說,我最喜歡的女人還是白雪。”最后一句:“從那以后,我就一直盼著夏風回來。”白雪是秦腔文化的精靈化身,夏風代表了現代知識分子,作者一方面無法割舍濃厚的鄉村情懷,有著戀戀不舍的情感,另一方面,作者又力圖接納都市生活,接受農村的現代化改造。另外,基于白雪和夏風結合的失敗,作者做出了等的姿態,他的根他的魂留在了故鄉,他的血液里留著傳統文化的血是無法改變的,他盼著“夏風回來”,說明他對再一次結合充滿了期待,有著強勁生命力的傳統文化不會消失,必定會融入到現代的血液里去。
如果說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是自然之流,那么,敘述者引生對白雪的苦戀就構成了一條情感之流。小說的主要敘述者是引生,而引生的敘述的一個主要線索是對白雪的苦戀情結。我認為這種通篇敘述的苦戀情結極大地豐富了小說的審美意蘊,成為小說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美麗而圓滿的愛情故事是讀者的一個期待,而這種可以稱之為“殘缺之美”的苦戀往往使讀者的期待受挫,從而碰撞出較高的藝術魅力。引生的苦戀已到了情何以堪而摧殘人的地步,讓人不得不有一種成全的期待,特別是故事發展到夏風和白雪因不和而離婚,這種期待更加強烈,與期待相反的結果讓人嗟嘆不已,如梗在心而難以忘懷。
爬到樹上去偷看白雪,幫人推磨就為看她一眼,想象著變成乞丐討饃給她吃、變成一只螳螂爬在她身上,踩她的腳印,把她送的南瓜當成寶貝,甚至對著她的一泡尿發呆很久。這樣令人酸楚的苦戀情愫足以讓人久久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