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道歉語“不好意思”的話語功能初探

摘 要：漢語中有一些重要的謝罪語，如不好意思，它在不同的交際場合有不同的言語功能。要準確理解不好意思的語用特征，必須依靠具體的語言外部因素。如交際目的，交際對象，交際場合。因而，這樣不單一的意義和用法容易引起漢語學習者的迷惑。本文將研究不好意思在不同場合的語用功能，以此說明如何恰當理解和使用含有不好意思的道歉語，有利于教師在二語課堂上對謝罪語的講解，對漢語學習者在交際中處理人際關系等具有非常實際且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對不起 不好意思 道歉 語用功能

一、對不起與不好意思

在現代社會，禮儀仍然是社會文明程度的體現， 它是一種既具有內在道德要求又有外在表現形式的行為規范，禮貌語言便是其重要表現形式之一。在社會交往中使用禮貌用語， 是古今中外不同民族普遍存在的現象。

許多學者對道歉策略(apology strategy) 進行過深入的研究。本文引用賈玉新將道歉策略分為7 種(并將“拒絕道歉”作為策略0):

策略0: 冒犯者拒絕道歉(strategy of rejecting)；

策略1: 輕化自己的冒犯程度(strategy of minimizing)；

策略2: 承認自己的責任(strategy of acknowledging)；

策略3: 說明理由(strategy of explaining)；

策略4: 直接道歉(strategy of apologizing)；

策略5: 采用彌補手段(strategy of offering repair)；

略6: 下保證(strategy of promising forbearance)；

策略7: 對被冒犯者表示關心(strategy of showing concern)。”①

從賈玉新將道歉策略來看，對不起和不好意思通常認為是說話人采取的道歉策略不同造成。舉例來說，從承認自己的責任這一道歉策略來看，對不起本身就承擔了這樣的語用意思。不好意思帶有這樣的意思，但程度比較淺；從直接道歉這一道歉策略來看，二者兼有，但是二者也有區別。對不起懷有更大的誠意，不好意思從某種程度來說顯得不是那么有誠意。

因而，可以簡單的總結一下：對不起常用于社交場合的道歉語，屬于現代漢語禮貌詞語中的謙敬用語。而不好意思是后起的道歉語。二者通常的區別在于它們的愧疚程度層級不同。對不起通常帶有愧疚之心：做了不該做的，或者說做了相對極為不該做的。而不好意思帶有難為情之心：覺得做某件事情違背行事常理或心理常態。例如：那人錢財替人消災、說話算話、買東西要花錢等等。

① 我對不起大家， 我請求大家寬恕我。

② 不好意思，我確實不能這樣做。

例一使用到了寬恕，可見這個例句中的對不起是說話者懷有極大的誠意，并且是直接道歉和承認責任。例二是說話者表示自己的行為不能超出某個范圍，基本上沒有表示直接道歉或者承認責任的意思。

而且，當前出現的趨勢是說不好意思的人越來越多，而對不起的道歉功能和使用逐漸被不好意思替代。即使要說對不起，都會用英語sorry來替代。說話人心里感到特別大的歉意或者懷有誠意通常才會說對不起，某種程度來說，不好意思甚至帶有隨意性。

二、不好意思的語用功能分析

道歉是用來挽救、補償被冒犯者面子的言語行為。交際者冒犯了別人是因為他違反了社會準則或未滿足對方的期望。冒犯行為包括開會遲到、打錯電話、忘了帶書或沒有向路過的熟人打招呼等。在當前不好意思使用的頻率越來越高的情況下，它逐漸具有同對不起一樣的道歉功能并且兼有其他的語用功能。

不好意思本身具有這些豐富的語用功能，而且，語言之外的因素也決定了不好意思在道歉策略中的選擇。實現道歉策略的語言形式也隨語境因素的變化而變化。因此，本文基于賈玉新的道歉策略來列舉一些例子，以此說明不好意思在語言中的應用。

1.表示道歉

單純表達道歉的功能就是賈玉新所談到的直接道歉策略(strategy of apologizing)。在人們的交際中，經常會使用到道歉語。不好意思也有這種單純表示道歉的功能，而且這種道歉功能類似于對不起。說話人覺得因為自己的冒犯給對方帶來了不便，因而表示歉意，挽回尷尬的場面。

① XX先生， 我又來了。一來總見你坐在桌子邊，工作好忙! 我們談話一定吵鬧了你， 是不是!我坐坐就走! 真不好意思， 一來就妨礙你。

② 踩到你的腳了，不好意思！

例一是說話人認為自己的行為給對方造成了打擾和妨礙，因而用不好意思來道歉。例二是說話人的行為冒犯了對方，因而說話人用不好意思表示歉意并希望對方原諒。

2. 表示打擾麻煩

這里的不好意思級基本是沒有道歉的功能，只是說話人要麻煩對方和請求幫助，表示說話人自己的行為給對方帶來了一定的不便。

① 不好意思，麻煩你讓我過去一下。

② 不好意思，能給我解答這道數學題嗎？

例一表示說話人需要對方做出一定的讓步以達成自己的行為。一定程度來說，說話人要用不好意思來表達自己的抱歉或者輕微的謝意。例二表示說話人打擾對方，并且犧牲對方的時間來得到幫助。并且，這里的不好意思還表示引起話題和請求的作用。

3. 表示一種心理狀態

不好意思有道歉功能，但是它跟在某些動詞和形容詞后做成分又表示說話人的一種心理狀態。這種心理狀態的具體情況要依據它前面的動詞和形容詞的意思而定。

① 老李不知道隨著主人笑好，還是不笑好。剛要張嘴，覺得不好意思， 舐了舐嘴唇。

② 現在失敗了，大家看穿了，丑得不好意思和舊同學見面了。

上述的兩例中， 例一中的不好意思是做覺得的賓語， 結合這句話的語境，不好意思表示不知道怎么辦，亦可又不可的兩難境地的意思。例二中的不好意思是做丑得的補語， 表示因為自己的行為而覺得特別難為情。二者都表示一種心理狀態。

4. 表示不得不做某事

通常情況下，好意思用在問句中強調否定， 增加話語的尖酸刻薄感，如“你好意思那人家的錢嗎”。而不好意思再加上否定，就成了“不好意思不”這種句式，表示不得不做某事，

① 大赤包本還是不想立起來， 及至看見那個花紅柳綠的禮物籃子， 她不好意思不站起一下了。

② 最后轉到教會去找趙四。見了趙四， 不好意思不說一句新喜 ! 不是自己喜歡說。

例一表示大赤包本來是不愿意站起來的，但是“那個花紅柳綠的禮物籃子”迫使她不得不做。例二表示說話人見到趙四，不得不說聲新喜。這里的不好意思也是表示不得不做某事的意思。

5. 兼有表示得意，不懷好意，甚至警告的功能

在這種句子里，不好意思完全沒有道歉的功能了，它只是表示說話人做某件事得意的語氣，甚至不懷好意，警告的功能。

① 不好意思，你現在被包圍了。

② 不好意思，你的東西全都在我這兒。

例一是說話人宣告取得初步勝利和表示警告，并有引出下一步行為的作用。例二表示說話人宣告自己已經做了某事，帶有得意的語氣。

6. 表示委婉的推辭

謙虛禮貌是社會各群體共有的普遍現象，但是不同民族因為觀念和習俗的差異，遵循的語言交際原則也不盡相同。在中國，以謙敬的方式表達委婉和禮貌由來已久。特別是在推辭一事上，中國人更會采用一種委婉的方式來拒絕。

① 不好意思，我還是得回家看看。

② 不好意思，我想去但是明天還有考試。

例一中說話人用不好意思表示推辭對方的美意。例二中說話人一方面表示意愿，另一方面委婉的拒絕對方的好意。

7. 表示客氣

由于中國人含蓄內向、謙恭禮貌等性格特點， 在很多情況下，中國人習慣用“不好意思”。就算這種行為看來并沒有什么值“不好意思”的，但許多人也使用不好意思來表達客氣和謙虛。就如“出去了嗎”“你的頭發燙了嗎”的主要目的不是真正的疑問，其語用價值只是一種打招呼的問候語。

① 不好意思，我又贏各位了。

② 大家隨便吃點，沒準備什么東西，不好意思。

例一按常理來說，贏了并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這里使用的不好意思只是說話人的謙辭，表示客氣的語氣。例二通常是中國人招待客人的慣用語。即使準備的很豐盛，中國主人也會用到這樣的話。因而這里的不好意思是說話人非常客氣的說法。

總之，在人們在進行交往的時候，難免會有所冒犯。在這種情況下，由于語言使用習慣和交際對象等關系，不同的人會采取不同的道歉策略來修補受到損害的人際關系。而本文也旨在分析不好意思在交際過程中人們的不同選擇，以此說明不好意思的不同語用功能。不好意思在交際中可以不僅是道歉或者表達一種委婉的語氣，更是為了表現禮貌的周全來維持人際關系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