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禪

1

三角戀

“傳說華云山上有修仙得道的仙子，有吃人心肝的惡鬼妖孽，有一心修仙的道士。又傳聞那道士愛上仙子一心修仙，仙子卻愛上天庭的上仙，因動凡心被打下華云山，而那吃人的妖怪喜歡那道士，便每每破壞道士的修行，如此三人糾結了幾百年的三角戀直到今日也沒有結果。”

“大叔，可我聽說的版本不是這樣的啊！聽說那仙子是吃人心肝的惡魔化身，那道士本來是去降妖除魔的，可是后來被仙子美貌迷惑，一心留在山中，而那個妖怪其實是心地善良的，為了救那道士才屢屢破壞。”茶棚一隅，一身青段子的少女笑瞇瞇的轉身看著對面說書的大叔。

“你是誰家的姑娘，不要打叉好不好？”說書的不高興，癟癟嘴繼續道，“聽說那道士已經修成半仙之體，只要在拿到幾樣寶貝就能成仙了，到時候******”

“不對不對，那道士現在分明在圣女峰，呵呵，已經成了圣女教主林嬌嬌的好好夫婿了。”“是么？”

“當然******額，明天蘭？”

“好久不見啊，四兒，這是要去何方？”茶棚外姍姍走進一人，青衣破敗，滿臉灰塵，一雙段子面的長靴腳尖露洞，其形狼狽之極。

“好久不見啊！你怎么從圣女峰逃出來的？”

明天蘭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伸手一把抓住她的領子，“別以為把我丟在圣女峰就能甩掉我。”

“呵呵，我哪有？”

“是么？”明天蘭微瞇雙眸，俊朗的臉上帶著淺笑，“不管如何，回華云山吧！”

“也好，也好！”四小都干笑著看著明天蘭，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這個自稱昆侖鎮魂派有史以來最有為的弟子就像年皮糖一樣跟在自己身后討要紫木佛珠了呢？

十年？二十年？

又或許是真的有一百年之久？

明天蘭的笑容依舊年輕，瀟灑俊秀，在人間端的是俊美男子，可是******“我說，明天蘭！今年您老高壽了？”

明天蘭一愣，頓住的身子微微僵了僵，笑容從臉上消失。

“聽說，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我若沒記錯，今年您九九高壽了。”四小都笑道，微瞇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明天蘭，“就算你拼命的到處找寶貝續命，延年益壽，保養皮膚，可也過不得百年。”

明天蘭眉角一陣抽搐，“這個不勞你費心，其實若想長生不老，只要你******”

“得，打住。”四小都防賊般捂住右手腕上的紫木佛珠，“別打它的主意，我說過一百遍了，這東西概不送人。。”

“四兒！你就成全我吧！”突然一把撲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胳膊，“你這狠心的娃，想當年我辛辛苦苦把你從昆侖山鳳凰谷救出來，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明知道我苦苦追求龍玲仙子三十幾年，卻苦無成仙之道不敢越雷池，你就把你的紫木佛珠給我吧！”

“大恩不言謝，免談！”

“四兒！”

“沒聽見”

“四兒！”

“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啊！雨下的好大啊，華云山下的西瓜該熟了吧！”

燥熱的天氣啊，烈烈的日頭好像要烤化她的本體，讓她無端想起好多好多年前的鳳凰谷，也是這樣的天氣，棲身在她身上的鳳凰涅槃浴火，她借圣獸之靈修煉成人形的紫木杉本體不敵真火焚燒險些焚毀，若不是當日游方到鳳凰谷的明天蘭施法引涇河水覆滅真火，她現在恐怕已經是鳳凰谷中的一推灰燼。

也許，孽緣就是那時候結下了，如此便糾結了好些年。

2 渡天劫

華云山凡是修仙的精怪每一百年都要經歷一次劫難，每次歷劫重生，法力便更上一層。

四小都不知道明天蘭是怎么從圣女峰逃出來并取得琉璃盞的，回到華云山后，天帝降劫，整個華云山修仙的精怪都躲在洞府準備迎接天劫。

清華池旁，龍玲仙子端坐石臺，遙遙的，明天蘭已經看了一個時辰，手中的琉璃盞綻放出淡紫色光華，一道佛印升上半空徐徐流轉。

“你為了幫龍玲仙子重新回到天庭才去盜琉璃盞？”四小都悄悄來到他身后。

明天蘭點點頭，回首看她，“琉璃盞是佛主殿前的寶物，有佛印夾持，可幫龍玲重回天庭位列仙班。”

四小都看著他嘆息嘆息再嘆息，“真是白癡，她上天庭了，你怎么辦？”

“四小都，你在發神經信不信我把你打回本體，燒了煉藥。若不是你從中搞破壞，我會被林嬌嬌那個臭婆娘抓住么？若是你肯把紫木佛珠給我，憑我的修為，成仙又啟是難事？”

“你才發神經，為老不尊，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明明是修道之人，卻非要逆天而行。”第一次用這么嚴肅的表情看明天蘭，好像隔著他看見前世的自己，為了愛，也曾那么義無反顧。

“四兒，你聽過佛主殿前阿難的故事么？”好像在嘲笑她一塊木頭疙瘩能懂什么是人間情愛一般，明天蘭一邊說一邊癟嘴。

“不就是一個傻子甘愿為石橋，只為換一女子來世回眸的故事么？”那個傻子，天下第一的傻子。四小都惡狠狠的罵，雙腳跺地，雜草折了一片。

“四兒呀!”明天蘭冷笑著搖搖頭，“你是妖，怎懂世間情愛？”

四小都不服，“你才是呆子，本姑娘怎么不懂，只是******”

“只是什么？”明天蘭的目光尋著龍玲仙子的身影，見她已起身離去，趕忙追過去。

我不是不懂愛！正因為太懂，所以才不敢妄動。

看著明天蘭漸行漸遠的身影，四小都原地轉身，化成一道紫色流光消失在清華池畔。

天雷滾滾，無數道閃電在空中劃過，明天蘭已經在留仙居外空等了兩天沒見四小都出來，山里歷劫重生的精怪都已經出洞府，唯獨四小都遲遲沒出洞府。

“咔咔！”

兩道閃電突然滑過天際，留仙居洞府外的石門被整個劈開，兩道閃電如游龍一般沖進洞府。

“不好。”明天蘭叫了一聲不好，沖進洞里時四小都已經渾身焦黑的躺在地上，單薄的身體卷縮成一團。

3

華云山的精怪經天劫換了一次大洗禮，凡是活下來的除了四小都之外全部法力晉升一個等級。

留仙居的大門被天雷劈壞了，這幾天，身子虛弱的四小都懶得修理門面，整個人懶洋洋的倚在留仙居前的老榕樹上發呆。

遠遠的，清華池畔，一白一青兩道人影晃動，明天蘭牽著龍玲的手不知道說什么。

“世人乃是癡人，癡人啊！”看著看著，忍不住眼角的濕潤，四小都伸手取下手腕上的紫木佛珠，一道焦黑色的燒傷痕跡十分顯眼。

三日后，四小都照常在榕樹上偷窺龍玲和明天蘭，天劫之后，兩人之間似乎有了質的飛躍，這讓四小都有種錯覺，好像那日說書先生說的真是那么回事！

她成了整天想著拆散兩人惡鬼妖怪了。

林嬌嬌帶著圣女峰的剩女們終于追到華云山了，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得了寶貝，請了個牛鼻子老道，不到一個時辰就破了華云山的結界。

小妖精怪們被一紫金缽一一收了，百年修為一夕間化為烏有。

“四小都，叫明天蘭出來，不然我一把火燒了華云山。”林嬌嬌帶著一群人堵在留仙居洞門前，身后站了一個面目清冷，神情不著悲喜的年輕道士，手中拖著紫金缽，目光淡淡的掃過四小都。

“鳳凰谷的紫木衫精怪么？”道士似嘲諷般道，“你手中的可是當年佛主贈送給大弟子阿難的紫木佛珠？怎么落入妖孽之手？”

四小都冷笑兩聲，目光直直的看著他手里的紫金缽，“哼，你個牛鼻子，還算實貨，只可惜，如來殿前的寶貝紫金缽落到你手里可真是浪費了。”

大抵上全天下的妖怪的夢想都是在有生之年能至少弄死一個除妖師，四小都感覺身體里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戾氣，想破壞，殺生，又或者是別的什么。

結果那一仗打的渾天暗地，紫金缽和紫木佛珠兩件圣物勢均力敵，年輕道士的右面耳朵被四小都硬生生撕掉，四小都也被紫金缽所傷，整個左臂被紫金真火燒得焦黑一片。

4斗法

“你真的撕了他一只耳朵？”

留仙居外的榕樹旁，明天蘭一邊給四小都療傷一邊絮絮叨叨。

這人，從相識開始就是婆婆媽媽的性子，不然也不會苦苦追求龍玲仙子幾十年仍不敢越雷一步。

“我說，要是那天我真的被那牛鼻子收了怎么辦？”她定定的看著他糾結的眉心，心臟像狂奔的馬蹄一般躁動，緊緊拳握的手心滲出冷汗。

“你手里的紫木佛珠是佛主夾持過的寶物，他收不了你？”明天蘭道。

“所以你寧愿看著我受傷也不愿出手？”

明天蘭臉色黯淡片刻，久久不語。

那日他在的，卻因曾經下山時立下永世不與昆侖一派為敵的誓言而不能出手。

“明天蘭！”四小都突然叫了他一聲。

“嗯？”

四小都傾身靠到他耳邊，“其實，你就是個自私鬼，懦夫，王八蛋，如果那天被打傷的是龍玲仙子呢？”

不等他做答案，四小都已經一陣風般逃走。

龍玲仙子渡劫升天的那日，四小都在清華池找到了喝得爛醉如泥的明天蘭。

“人都走了，你還在這里醉生夢死有什么用？”她走過去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明天蘭疼得齜牙咧嘴，吸了吸鼻子，眼淚抹了她一身，“四兒，四兒，她走了，走了，再難相見了。”

她翻了翻白眼，推開他，目光鄙夷的看著他，“這不正是你要的么？既然愛她，為何不留下她？”

“留？”明天蘭迷蒙的雙眼詫異的看著她，雙手突然探出掐住她的臉頰，把她本來消瘦的臉頰拉成一張餅，“四兒，四兒，呵呵！”

“明天蘭，你這個混蛋，快放開我。”

“不放，不放。”明天蘭抱的更緊了，緊的她有些微的喘不過去來。

“四，四，四，你是四么？”他打了個酒嗝，低頭看著她的眼，“四兒，四兒**四”

“閉嘴！”四小都怒叱一聲，一把拉下他的頭，薄唇狠狠印上他的。

靜寂的夜里再無聲響，只聽得見彼此間激烈的心跳聲。

良久，明天蘭一把推開四小都，一臉不滿的看著她，“四兒，你咬我干什么？”

“你去死啦！”紅云燒上四小都的臉，這個蠢蛋，活該被龍玲仙子給摔了。

明天蘭被四小都一把推倒在地，酒水灑了一身，一雙醉眼朦朦朧朧的看著天空璀璨的星子，忍不住嘆息，“四兒，龍玲就是從這里走的。”他指著前面的巨石。

“不知道天上的宮闕是何模樣？也許此生已是訣別。”

四小都蹲在他跟前，借著月光看見他滿頭瞬間發白的青絲，饒是他如何遮掩，終是被歲月在身上留下了痕跡。

“四，我大限將至，百年后，請把我葬在這里吧！”明天蘭笑道。

“你死了，我把你挫骨揚灰。”四小都惡狠狠的的道，抬腳踩著他起伏的胸脯揚長而去。

明天蘭靜靜的看著四小都的身影從視線里消失，迷蒙的醉眼中帶著一絲疼痛。

“師叔。”一團黑影從陰暗處出來。

“你來啦！”明天蘭從地上坐起來，對著暗處的人道，“十五月圓行動，以后不要在來了。”

華云山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緊張過了，精怪們多躲在洞里不敢出門，昆侖一派突然派遣大批弟子進駐華云山除妖，山腳下的結界屢屢被迫，死傷無數，而導致這場豪杰的始作俑者明天蘭則至始至終躲在他的小草廬里閉門不見。

“明天蘭，你這個自私鬼，王八蛋，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的草廬！”四小都捻指，一團火焰在指尖燃起。

“我睡了。”

“睡你個大頭鬼，你真的不管華云山所有人，不，所有精怪的死活了？”“咻！”指尖一彈，火團朝草廬飛去，眼看就要落到草廬上，一道藍色的結界將火團擋住，一道慵懶的聲音從結界里傳出來，“天地間生死寂滅自由上天安排，不可忤逆。”

“天地間生死寂滅自由上天安排，不可忤逆？”四小都冷笑，突然間覺得自己這些年看著的這個人，一直都沒能看透，“既然如此，你為何要盜林嬌嬌的琉璃盞，為何逆天助龍玲仙子渡劫重返仙班？難道這就不逆天么？”

草廬里寂靜無聲，只聽見四周風吹雜草的呼呼聲，四小都靜靜的站在原地，直到月上枝頭，冷風席面才悄悄轉身，背對著草廬大叫一聲，“明天蘭，你這個自私鬼，你會后悔的，一定一定會后悔的。”

5背叛的滋味

明天蘭躲在草廬里一連七天沒出門，四小都帶著華云山的精怪和昆侖派的眾弟子斗法，大半個華云山被毀，走獸四處奔走，有的流竄到山下的城鎮作亂。

有時候，人比妖還可怕，妖吃人是為了生存，人殺妖卻是毫無道理可講。

那一日，四小都被上次隨林嬌嬌一同上山的牛鼻子用紫金缽用真火困住，明天蘭遠遠的站在山谷之上，身上青衣被風吹鼓成一個巨大的陀螺。

“啊啊啊！”蒼穹中一只寒鴉掠過，最后落在他肩頭，口中銜著一串紫木佛珠。

四小都遠遠的看著明天蘭，他伸出手接過佛珠，目光淡淡的掃了下山下的四小都一眼。

相視已是無言，四小都知道自己守了幾十年的秘密終于被明天蘭發現了。

她的本體紫杉樹每月月圓之日陰氣過重，與佛主的紫木佛珠法力相互抗衡，所以每月月圓必需將紫木佛珠摘掉放在留仙居后面的問仙池扼制其靈性。他應該是在那次天劫之時發現的吧！

月圓之夜沒有紫木佛珠庇佑，所以她才被天雷擊中。

“明天蘭，你這個背信棄義，人面蛇心的老男人。”四小都站在熊熊烈焰中遙遙的望著明天蘭，心臟被背叛的滋味焚燒成灰。

“驚鴻！”明天蘭手指點指寒鴉，寒鴉身體呈數倍暴張。

“青冥，住手。”明天蘭飛身跳上寒鴉后背。

青冥果然聽話的住手收回紫金缽。

明天蘭來到四小都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飛揚的白發遮住了他的眼，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難怪你始終不曾出手，原是你早就知道紫木佛珠的秘密，躲起來就是要候機偷我的佛珠。”一口氣血堵在胸口，紫金缽放出的真火燒毀了她的筋脈，六魄被迫離體，身體已經沒有知覺，腰部以下的地方已經化成一截紫木深深的扎入土中。

“不過是一截難成大氣的枯木，不必趕盡殺絕，回昆侖吧！”隱約中，那聽了幾十年的聲音幽幽傳來，原來呀原來，在他心中，她不過是一截朽木。

“聽說，華云山一夜之間毀了半面山，里面的精怪都被昆侖山的道人收服了。”華云山下的茶棚里，說書先生繪聲繪色的道。

“那仙子，妖怪和道士呢？”有人問道。

“哈哈！”說書的干笑兩聲，喝了一口茶繼續道，“當然是仙子和道士聯手殺了那妖怪，從此兩人雙宿雙飛了。”

但凡故事，總要有個美滿的結局。

茶棚里的人唏噓陣陣，似乎對這樣老套的故事十分失望。

“可我聽說，那道士從圣女峰偷來了寶物幫助仙子重返天庭，然后又設計殺了華云山的精怪，取了那妖怪的寶貝回昆侖山。”角落里的少女淡淡道，眾人聞聲回頭，不正是上次說書時打叉的少女么？

“你這女娃，怎么專門拆我的臺呢？”說書的一拍桌面站起來，微瞇的雙陽惡狠狠的瞪著四小都。

四小都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我說的都是真的。”

“去，誰相信哪！那些都是傳說，這世界上怎么會真的有那么多的精怪和仙子呢？”說書的不信。

“是么？”四小都笑了，突然站起身，一伸手撩起裙擺露出兩條如同樹根盤根糾結的雙腿。

“啊，有妖怪，有妖怪。”

愣愣的看著四散逃跑的人群，四小都笑了，放下裙擺，目光遙遙的對著昆侖山的方向。

6恩絕

昆侖山鎮魂派的加持大典上，明天蘭端坐在蓮花臺上雙目緊閉，手捻蓮花指，靈臺上有紫色光暈淡淡溢出。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闖上昆侖山了。”人聲未落，只見天地間烏云遮月，疾風驟雨，數道雷鳴劃過天際，昆侖派資質低等的弟子抵抗不了天雷死傷一片。

“明天蘭，把東西還我。”四小都立在云端，半截身子變成盤根糾結的紫杉，根須黑壓壓一片朝明天蘭和青冥壓過來。

“孽障，你還敢來，今日我就收了你。”青冥跳出來祭出紫金缽。

“青冥。”明天蘭拉住青冥的手，目光薄涼的看著空中的四小都道，“四兒，你走吧！”

“走？”四小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曾日夜相處幾十年的男人，“明天蘭，把紫木佛珠還給我。”

“我不能。”明天蘭拒絕微斂的雙眸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好一個‘我不能’，四小都心灰意冷的搖了搖頭，“今天要不到東西，我就血洗昆侖。”說著，手捻法咒，身下的根須瘋狂暴長。

無數根須從天而降將大殿包裹在須團之中。

“啊，啊啊啊！”驚呼聲不絕于耳，腳下的青石板裂開一道道縫隙，無數根根須從地下轉出來，僵硬無比的根須轉瞬間便刺死幾個修為較差的弟子。

“四小都，快收手。”明天蘭來不及出手，身邊一道青光閃過，青冥再一次祭出紫金缽。

“妖孽，上次你毀我左耳，今日有在昆侖開殺戒，天地難容。”青冥催動紫金缽朝四小都飛去。

沒了紫木佛珠的四小都本就受了重傷，今日闖山已經耗去大半精力，再難敵過青冥的攻擊，真火野火燎原般順著根須燒過去。

鳳凰谷里，面色蒼白的少女倔強的沿著石壁向上攀爬，石壁上凸起的石粒劃破她的衣衫，裸露的肌膚血跡斑斑。

“小姑娘，你把你手上的佛珠借給我好不好？好不好？”年輕男子緊緊跟著她往上爬，每次她就要從石壁上掉下來時就施法用浮云接住她孱弱的身子。

“不好。”少女拒絕。

“借給我吧！只要有了它，我就能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了。”男子苦苦哀求。

“心愛？什么是心愛？”少女回頭愣愣的看著他。

男子沉思片刻，好一會兒才道，“心愛就是，就是想和她在一起，每時每刻想著她，看著她的時候會很幸福，看不見她的時候會很難過，她難過的時候比她還難過，這，大概就是心愛吧！”他一臉幸福的道。

少女靜靜的看著他，就在他以為她會答應他時，少女突然咧嘴笑了，“不借。”

她沒告訴他，其實他從鳳凰涅槃的真火中救出她時，她就愛上他了。那種愛，好像隔了幾世都難以圓滿的遺憾，所以每一世遇見都倍加珍惜。

7滄海桑田

明天蘭的身體從空中落下，又重重的砸在青石板上，一根從地底轉出的根須從他肋下穿過去。

“噗!”的吐出一口鮮血，明天蘭死死抱住懷里的四小都。

四小都臉色蒼白如紙，單薄的身體近乎透明狀。

“老男人，為什么要救我？”

“咳咳咳！”明天蘭一張嘴就咳出一口鮮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四小都，你又欠我一條命了，以后不要再來昆侖山了，但愿你我，永世不再相見。”說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四小都高高托起，寒鴉從袖口掠出。

“寒鴉，送她走。”

寒鴉遇空氣瘋漲，張口吊住四小都的領子，展開雙翅將她拖上云霄。

四小都，但愿下一世，你我再不相見。

四小都被寒鴉送回鳳凰谷。

百年前鳳凰涅槃離開，真火幾乎燒毀了整個山谷，如今百年過去，萬物復蘇卻又是另一般春意瑩然的景象。

“四小都，愿你如百年前一樣，借鳳凰之靈重修本體。”寒鴉口中吐出一張符箓，明天蘭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久久不散。

符箓散盡，寒鴉展翅飛到谷口絕壁之上從一處洞口銜出一物。

“嗚啊嗚啊！”寒鴉在她頭頂徘徊兩圈，將口中的東西丟到她懷里。

淡淡散發出金色光芒的鳳凰蛋在她懷里輕輕的蠕動，隔著蛋殼，神獸嗚咽的嗡鳴震耳欲聾。

一百年后

滄海換桑田，昆侖山幾經沉浮，彼時已經外強中干，一股妖魔之氣聚集在昆侖之巔數里之外，各種魔物到處肆虐。

四小都駕著鳳凰靈柩沖破昆侖山結界直闖昆侖。

昆侖山下的墓園里，明天蘭的布衣冢孤零零的埋在一個紫杉樹下，風化的墓碑上用朱砂簡單勾出名諱————師叔明天蘭。

明天蘭死了？

四小都愣愣的看著墓碑，只覺得心臟緊緊的抽搐了一下，她以為，他會好好的活著，飛升成仙，彼時必是和龍玲仙子做一對璧人。

“說，他是怎么死的？”她一把揪住一個小道士的領子。

小道士嚇得臉色蒼白，指著她大叫道，“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你認得我么？”四小都不解的看著一臉驚恐的小道士。

小道士點點頭，伸手指著不遠處與明天蘭的布衣冢遙遙相對的一棵紫杉樹，樹旁有一塊木雕，經雨水沖刷已經面目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她的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縮了縮脖子，吶吶道，“那是明師叔祖先雕刻的，他說過百年后有一天這個人一定回來找他，讓我們把她帶到這里。”說完偷看她一眼，咽了口吐沫又道，“百年前昆侖山曾經經歷過一場浩劫，六界瘋魔復生，明師叔祖用紫木佛珠將瘋魔打敗，并和瘋魔定下百年之約，百年后瘋魔會再回昆侖。”

明天蘭不是為了成仙盜紫木佛珠么？四小都整個人陷入一團團解不開的死結里，看著明天蘭的墓碑忍不住冷笑，“哈哈哈哈哈！”說不出喜怒的笑聲傳遍整個昆侖，四小都瘋狂的揮出一掌又一掌打在明天蘭的布衣冢上，塵土飛揚，深埋地下的棺槨被炸開，一串散發著淡淡紫色光暈的佛珠靜靜的躺在棺槨里。

“明天蘭，明天蘭，你這個混蛋。”

你是算準了我會回來，算準了我會替你打敗瘋魔么？

8我愿化石橋

黑壓壓的妖氣將整個昆侖籠罩其中，鎮魂派的大殿前到處都是殘破不堪的尸體，各種妖魔鬼怪與昆侖山上的弟子廝殺著，鮮血染紅了青石板，流成一條條血河。

四小都站在云端，靈柩展翅護在她身后，一團血腥之氣鋪面而來，黑蒙蒙的妖氣中一團人影若隱若現。

“是你？”

四小都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影，竟然是圣女峰的林嬌嬌。

忽然想到明天蘭為什么一定要去偷琉璃盞，琉璃盞是仙家鎮魂聚魄的寶貝，他必是察覺出林嬌嬌的異樣才去盜琉璃盞的吧！沒想到，終是沒能阻止瘋魔復活。

“沒想到，百年之后還能再見，只是可惜了明天蘭，那個傻子，明明可以將紫木佛珠和我一起毀掉，卻執意保全佛珠，最后力竭而死。”林嬌嬌笑著，笑意未達眼角，“今天，我就要血洗昆侖，讓明天蘭那個傻子在地下也看著，當初的婦人之仁給他帶來的是什么？”說著，揮舞著妖刃朝四小都沖來。

那個傻子，真真是個傻子啊！

四小都愣愣的看著手腕上的紫木佛珠，靈臺處閃過明天蘭燦爛的笑，她早就該知道的，那樣單純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去傷害別人？哪怕自己死去也不忍她難過吧！

“一百年前明天蘭沒有做的，今天，我便替他做了。”揚手祭出紫木佛珠，四小都凌空飛旋，一心與林嬌嬌同歸于盡。

“只怕你做不了。”林嬌嬌的身子突然扭曲，變成模糊一片，緊接著便是利刃沒入肉體的聲音。

風從耳邊輕輕的刮過，四小都感覺身體正一點點的下墜，林嬌嬌高高的站在半空，唇角帶著一抹冷笑，青冥就那么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后，手中的寶劍上沾染了她的血。

原來，青冥早就被林嬌嬌魔化了啊！

緊緊的閉了下雙眼，身體的巨大痛楚好像一瞬間煙消云散，靈臺中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一閃而過。

鳳凰谷里明媚笑容的少年。

江南石橋上的回眸一瞥，是她，還是他？

我愿化石橋，經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愿來世她從橋上過。她看見自己跪在佛主面前，一個身穿袈裟的年輕男子與自己的身體不斷的重合又分開，分開又重合，最后只剩下一串紫木佛珠靜靜的躺在地上。

佛主嘆息，伸手撿起地上的紫木佛珠，“阿難，人世間的七情六欲都是虛妄假象，你執迷不信，我便安排這一世他與那女子的相遇。去吧！”說完，揮手祭出紫木佛珠。

佛珠掉落凡塵，最后落在鳳凰谷化身成一株紫木。

畫面在此變的模糊，朦朧中，好似看見明天蘭的身影與一名女子重疊。

原來，不過是換了一副皮囊，這一世，阿難成妖，女子為人，他不記得她，她也不記得他。

重重的身子如柳絮輕飄飄落下，在與地面接觸的一瞬間，空中的林嬌嬌，青冥，包括所有的昆侖弟子都消失不見。

“阿難！”一團金光從天而降將她拖住，龍玲仙子騰云立在云端，站在她身旁的正是本應死去的明天蘭，不，是前世的少女，她低垂著頭，身穿翠綠的長裙，整個人是那樣的安靜，恍如隔世。

心，仿佛一瞬間碎裂， 再難拼湊。

“阿難！”龍玲仙子低低的喚了一聲，她的身體便如箭矢般飛到她身前。

四小都穩穩站在龍玲和少女身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紅衣已經換成一襲袈裟，手腕上的紫木佛珠隱隱閃動著紫光，半空中傳來佛主的聲音。

“阿難。世間，凡有所相，皆為虛妄。”話音一落，金光中走出一人，正是那華云山下的說書人。

阿難看著他，雙手合十。

原來，緣起緣滅不過是一場南柯夢。

佛主用一場浮華糾葛的夢化開他心中的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