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荒蕪當成花朵欣賞

麗菲亞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她銀白的頭發、溫柔的臉龐，讓人一看就覺得很舒服。我猜想她一定是那種一輩子都幸福的女人，然而聽了麗菲亞的講述，我不得不對人生有新的思索。

那是一次老教授的報告會，麗菲亞作為我校唯一的退休教授被邀請，雖然是一位外國人，她卻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像鄰家老奶奶一樣親切。

她胸前別著一支漂亮的銀質胸針，很精美。老人家一上來就問我們：“我的胸針漂亮嗎?這是我的愛人送給我的。”

我被西方人的率真感染了，猜想老人一定有一個幸福的家。老人后來的講述讓我深感意外。原來老人出自一個生活富裕的猶太家庭。在她19歲的時候，愛上了去留學的中國青年。老人離開了戀戀不舍的家，隨愛人來到了當時動蕩、貧窮的中國。

老人的愛人是一名飛行員，作為軍人，他選擇了舍小家，為大家。麗菲亞老人含淚送別了心上人，把他們的定情信物別在衣服上，一別竟是幾十年。

心上人一去沒有再回來。麗菲亞老人說得似乎很輕松：“我那淘氣的愛人，竟然迷了路，一直沒有找到家。”在場的同學瞬間都安靜了下來，生離死別竟然被用如此輕松的話語訴說，可是二十幾歲的我們已經讀懂了其中的艱辛。

老人說，生活沒有著落的時候，她就給人家洗衣服，賣花，甚至撿廢品。后來靠著猶太人的智慧，她還開過一個小商店。她說：“那個時候，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把家留著，與愛人相會重逢。”

麗非亞老人用幽默的語調給我們講，內戰的時候，她怎樣用自己特殊的身份，結識了一群像自己丈夫那樣的愛國青年；在動亂的文革，她被人送到農村勞改發生的種種趣事。仿佛吃苦的不是她，而她不過是一個看客，一個灑脫的看客。

我沒有見過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訴說那段歷史，那段讓我們中國人都不忍心回望的歷史。

麗菲亞老人在我們的驚嘆中，結束了自己的講述：“有很多中國伙伴說我是一個苦命的人，其實不是這樣的，這么多年來，不管眼前的景象是怎樣的，我只要看見我的愛人送給我的這枚漂亮的胸針，不管多荒蕪的地方都是花朵一樣美麗的。”

也許，被我們日漸淡忘的愛情真的有一種魔力，它能讓一個背井離鄉的女人從少女等待到年邁；它能讓愛人的眼睛把荒蕪當成花朵欣賞；能讓心中有愛的女人，垂垂暮年依舊如少女般迷人。

王習文摘自《東方青年·解密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