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世界》—— 一路風采30年

于不知不覺中，《攝影世界》雜志成為正式出版物后，已走過30年的發展歷程。一本雜志30年的發展過程，說它蹉跎歲月也好，風雨征程也罷，反正不容易；到了今天，眼睛里看的，手里拿的才是最具說服力的事實。我想在說《攝影世界》這本雜志之前，先從我撿到的三個“垃圾”說起。

這三件東西都是我從廢紙箱里揀出來的，如果要把它們送到廢品站里，按重量恐怕連一毛錢都賣不出來，但是到了我手里，竟成了一篇文章最好玩的開頭。第一件是張發黃的廢紙，上面標明的年代是1958年12月1日，內容是當時的新華社攝影部內部刊物《新聞攝影》的對外征求意見表。《新聞攝影》雜志盡管與后來的《攝影世界》并無直接關系，更不是它的前身，但畢竟同出一門，而且都與攝影相關，所以多少還有些參照價值，同時也可以證明，攝影部早在半個多世紀以前就已經走上“學術”之路，而不單純是一個新聞照片的生產部門。1958年12月到現在，數學最差的人也能算得出來，那是53年前；53年是個什么概念，也就是說現在攝影部百分之八十的人那時還沒有出生。在曾經物質條件遠不如現在充裕的年代，已經有人在新聞攝影的崗位上，為新中國的新聞攝影事業的發展與壯大腳踏實地地工作了。

另外兩件引起我思緒萬千的撿拾物，是兩本雜志，一本是美國駐華大使館公共事務部出版的《新交流》雜志，還有一本是體育博覽雜志社出版的《環球之翼》雜志。前者是世界最大發達國家的“面子”雜志，后者是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的非主流消遣性雜志。我必須誠實地告訴大家，也不怕美國人不高興，貴國的那本代表美國國家形象的雜志無論是從照片質量，還是編排版式；再有印刷質量、封面設計、創意思路、厚度；統統都算上，可以說是平平如也，乏善可陳，只相當于我們國家雜志上個世紀末的水平。盡管它是美國“體制內”的產物，不圖掙錢，但一個擁有世界最大航母艦群的國家，竟如此不要面子，也令人感到意外。想想去年的世博會，同樣令人大失所望的美國館，看來同出一轍。再瞧瞧手里這本《環球之翼》雜志，于上述幾個方面，不止是全面超越美國的“代表國家”的雜志，而且是月刊，《新交流》則是季刊，三個月才出一期，搞出這個樣子，沒想到。有心讀者（非常罕見）會認為《新交流》雜志是外包產物，并非美國“親生”，印刷地點也在河北省廊坊市，而不是近在北京的什么“雅昌”之類的高級印刷廠，所以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國水平。但以我的攝影眼光看，里面的奧巴馬和希拉里的照片非但有失鮮亮，好像拍攝者焦距都沒對實，要么干脆就是用卡片機甚至手機之類的拍攝工具勉強對付的“湊合事兒”。再看中國的這本雜志，幾乎所有插圖都焦點清晰，色彩飽滿，一半以上都是職業攝影人的精心之作。管中窺豹，即便見不到全貌，也可略見一斑，總比憑空遐想強。于是我不得不得出狹隘的結論，就雜志而言，美國退步了，或者說近10年來沒有什么進步，而中國卻是大大地進步了。這并非偶然現象，看看美國其他雜志，從《國家地理》雜志到流行面很廣的時事類雜志，幾乎還都是20年甚至更早一些的老面孔。它們的不吃香，是命中注定的事。我們從中是否可以得出這樣一個啟發，傳統的媒體資源，在向網絡移動觀看的方式轉移。在這個新趨勢下，想把一本雜志辦好，被社會所承認，被讀者所喜愛，其難度顯然要大于以前。如果改造一所房子的成本一旦超過建一所新的，那就應該棄舊圖新，這是市場規律，只有故宮除外。

再說回頭說《攝影世界》這本雜志，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我就看到，在當時條件下，《攝影世界》已經是攝影人比較關注的雜志。根據前輩提述，《攝影世界》最初的辦刊宗旨是以向國內攝影人展示國外商業創意攝影作品為主，兼顧新聞攝影；跟蹤國外最新攝影動態，介紹各種攝影器材和后期制作技術，具體點兒說就是一本圖文并茂，以圖為主的攝影參考雜志。以上幾條都是30年前國內攝影界最需要的攝影資源，外界不能輕易獲得。新華社攝影部辦攝影雜志可以依托一個資料完善，外刊種類齊全的內部圖書室，這個圖書室當時是“通天”的，據說毛主席也經常讓攝影記者杜修賢從這個圖書室借一些外刊送給他老人家“翻一翻”。這不稀奇，新華社新聞攝影部在特殊時期有著特殊地位，論攝影器材，絕對全國第一，戰備點里存放的、沒開封的徠卡和祿來相機，一擱就是20多年；沒開封的祿來2.8相機上世紀90年代第一次處理時只賣3800元，在當時已經算是挺高的價格。有人買了一臺帶到了紐約，后來因生活不濟想換點兒錢花，拿到第五大道一家最大的二手相機店，猶太老板一看都傻眼了，從沒見過歷經30年還保存如此完整的祿來，從外盒到說明書一應俱全，要知道紙外盒是非常容易破損的；故事是當事人親口對我說的，應該不假，這就是新華社攝影部創造的奇跡。想想看，用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辦本雜志想不暢銷都難。那時絕對是知識饑渴，老外的商業廣告照片能看到的人極少，風光人像照片倒有一些。商業廣告照片屬于宣揚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不但與社會的大氛圍、大環境格格不入，甚至還有倒霉的風險。

差不多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末，由于出版界氣氛的進一步寬松，《攝影世界》開始進入到一個新時期，在封面、版式、文風、編排上都有顯著變化。《攝影世界》在攝影圈子里已有相當的分量，自它創辦以來，能在上面發表一篇署名文章或是攝影作品就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平常倒不顯，到了評職稱或定級提待遇的時候，豆腐干一塊大幾百字的文章那就是資本。原先的稿子是手寫的，不像現在，不但謄抄方便，還可以在網上收集資料粘來貼去，幾千字都不是問題。我記得原來超過3000字的文章已算是論著水平，過萬字就能出書了。現在借助“機器”寫，效率高多了，尤其是非原創稿。

相機便宜了、拍照容易了、寫文章可以借助“機器”和百度了、外國畫報不稀罕了、是個人就是大學畢業了，滿大街都是雜志了，這是21世紀辦雜志統統需要面對的新情況，想在這種環境下辦一本有檔次的雜志，內容不出問題，作者稿費不拖欠，經濟上還得滋潤點兒（上攤賣得出去），那意味著不僅要犧牲“輕松”，還要有奉獻，再靠體制內的那一套雖然還有些“余熱”但一定是不能長久且沒有未來的。不是所有的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都能看得更高更遠，也有不少人是從前人的肩膀上站不穩掉下來的眼高手低者。世界上許多雜志在上個世紀90年代達到巔峰狀態，進入21世紀以后逐漸走向衰敗，美國許多著名的雜志都沒有逃出這個厄運，大名鼎鼎的《生活》畫報就是一例，你能說它的照片不好嗎？能說它付給作者的稿費不高嗎？能說它的發行渠道不廣嗎？能說它的編輯思路不具備國際視野嗎？都不是，只是時過境遷，人們不需要它了。做雜志是個系統工程，我作為作者投稿，雖然辛苦，但風險要少得多。記得我有一次到電視臺，發現那里的制片人“派頭”特大，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官，竟有黃豆那么大的口氣，花生大的“譜”，有專人接電話和倒水。接觸一段時間后，我發現，在電視臺當制片人確不容易，且不說一年中攬不住幾個制片人差事，到時候幾十號人掙錢也全靠他。后來我對這位制片人說了，我倒情愿干這個接電話倒水的活兒，大不了今天給老趙倒，明天給老李倒，反正經濟危機總難不住賣餡餅的。這個制片人的瓷器活不好干，累不說，責任還大，弄不好上頭賴你無能，下面罵你是黃世仁，扯上官司還得親自出庭。總之，市場經濟條件下，有時被領導好，當領導反而不好干，不是那塊料，千萬不要“屎殼郎趴鐵軌——假充大鉚釘”。

洋洋灑灑幾千字，也沒說出個道來，總之寫稿子我是內行，辦雜志我是外行。《攝影世界》是我眼瞧著從薄變厚，從圓角變方角的，美國的那幾種著名時政類雜志，幾十年都沒變成方角。由此可見，雜志的形式只是個外觀問題，最終是否被讀者所認可，關鍵還是看內容，這一條是雜志生存的根本。如果拿這條通規來衡量今天的《攝影世界》，我覺得攝影世界能打個4分半；話不要說滿，事不要做絕，也要給后來人留點兒發展的空間。如果后來人真的做滿了5分，也不能據此就說前人的不行，而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立得更高，看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