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恩情（組詩）

作者簡介：杜志峰，本刊特約作家，2004年始從事業(yè)余文學(xué)創(chuàng)作，2007年始發(fā)表作品，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詩刊》《星星》《詩潮》《中國詩歌》《作品》《廣州文藝》《詩林》《詩歌月刊》《詩選刊》《綠風(fēng)》《中國現(xiàn)代詩人》《秋水詩刊》(臺灣)《圓桌詩刊》(香港)《南方日報》《羊城晚報》《南方都市報》《珠海特區(qū)報》等三十多家報刊發(fā)表詩作三百余首，散文、書評二十多篇；有詩作入選年度《中國詩庫》、全國性詩歌選本及小學(xué)語文課外閱讀教材；曾多次獲得全國、市級等文學(xué)藝術(shù)獎項；出版詩集《澀果》《家園》兩部。原籍山西永濟人，現(xiàn)在廣東珠海市供職。

鳳凰古城

晨霧中

看著遠山飄過來的云霧

聽著近水吻岸的潮聲

浣紗女子把棒槌掄成娘子

搖櫓的船夫把號子喊成相公

當(dāng)古城的蓋頭被晨曦層層揭開

慢悠悠的日子和盤托出

走在桃花園般的跳跳橋上

禁不住想起舊戲里的男耕女織

和晨鐘暮鼓漁舟唱晚的小調(diào)

如果不是汽車喇叭掃興的噪音

還真走進了幾百年前的明朝

日光下

很多人到這里來

都想弄點詩情畫意

為此我從江東到城西搜尋

從街南到巷北挖掘

木船到石岸，低屋到高橋

看古城門有什么好角度

聽老水車響什么新平仄

民族服飾添了哪些柔麗色彩

傳統(tǒng)手藝亮出了哪些新異格調(diào)

一邊調(diào)動著得心應(yīng)手的詞匯

想幾次寫幾稿吟幾遍

可琢磨了無數(shù)次后突然發(fā)現(xiàn)

在自然山水和苗土風(fēng)情面前

所有文字都顯得暗淡遜色

都不如原汁原味過癮

夜幕里

按年齡算鳳凰當(dāng)然很歷史了

可絕沒有老態(tài)龍鐘的表情

盡管古長城上午還說著樸素的老話

石板路下午還惦念清純的舊事

可一旦晚霞散去夜幕降臨

他們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沱江倒影里流動小伙子似的血液

吊腳樓煥發(fā)著大姑娘的激情

全城上下每一個角落都鏘鏗有力

呼吸是那種流行的霹靂舞

心跳也是新潮的打擊樂

木納的桌椅比賽對酒當(dāng)歌

笨拙的磚瓦竟然嫵媚地返老還童了

讓自認為見過大世面的我們

也招架不住只有甘拜下風(fēng)

長江，父親

挑著春夏的風(fēng)扛著秋冬的雨

唱著浪花的歌哼著波濤的曲

歲月的坎坷日子的險灘

就這么一路過去幾千年了

田園淌著他的汗水

城市流著他的血液

樹林向他伸手草叢對他索取

水里的游魚和天上的飛鳥

也都吸著他的骨髓

對比黃河母親大堰河保姆

與珠江黑龍江那些兄弟姐妹

還有高高低低山嶺的近鄰

大大小小湖泊的遠親

憑著血緣與遺傳的關(guān)系

他可是我們的祖宗我們的父親

可幾千年了

我總覺得那

忍辱負重的形象卻怎么越來越像

我們隨意支使的兒孫

阿里山森林公園

這個社會沒有論資排輩

所有的人氣是看誰更有絕活

別看梅花櫻花只有短暫的美麗

那么小的舞臺也表現(xiàn)積極

姐妹潭的骨子里都在較勁

可外表上總是一身秀衣

紅檜與云杉們雖然老紳士了

卻也把風(fēng)頭當(dāng)那么回事

山雀與林鳥個子小且還在高處

要惹人注目只能靠叫了

池魚在眼皮下已很有利了

可還在清水里占盡優(yōu)勢

老樹根自己沒有展示的資本

卻抓住機會讓下一代出人頭地

于是三兄弟四姐妹以及子孫

對超越祖宗都信心百倍

在這熱鬧的大家庭里

日出云海晚霞也來走親戚

讓我們這些屬于現(xiàn)代人的訪客

在這個原始古老的面貌前

倒是顯得那么因循守舊

西藏的山

無論是從天上向下俯視

還是在地面向上仰看

不管是在汽車上左顧

還是在火車上右盼

我們的目光里都是山

山的頭上是山腳下也是山

山的前面是山后邊也是山

路系在山的身上

水穿在山的腳上

樹與草叢生著山的汗毛

河水縱橫交織著山的血管

雪扣在頭頂當(dāng)然是白帽子了

房子再高都是佩戴的胸環(huán)

在西藏土地上的這些山

就像身著正裝的一個個衛(wèi)士

高高地挺立在祖國的西南

納木措

在這兒

所有的大都要瘦身

一切的高也都得低頭

遠方的美還是免開尊口吧

無論怎么擺怎么顯

只能在她的角落里意思意思

都那么微不足道

壺口瀑布

從遠遠的地方來

看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壺

怎么把天上之水一口吞下

黃色巨流傾瀉一萬年

也不曾填滿過這一口

巨口呼出的聲音可想而知

馬背上的琵琶是他的呼吸

威風(fēng)鑼鼓是他的咳嗽

秦腔也只是他的輕言慢語

許多人到這兒都按捺不住

有的想一醉方休

有的忍不住對天長吼

也有的邊思索邊從各個角度

拍照留念

更多的什么也不說只是站著

長久的站著

有些人半天之內(nèi)看了多次

翌日凌晨又來了

到六點半還在凝神

這些人都是不認識的人

但在晨曦揭開的夜色中

看清了他們的臉面

是與壺口一樣的表情

到了新疆

面對風(fēng)沙中的戈壁不說點什么

那就是沒有嘴巴

看到禿頂?shù)奶焐讲幌朦c什么

那就是沒有腦袋

看到倒了卻還活著的紅柳

和死了千年還挺著的胡楊

能壓抑住自己的很難說還有心肺

看到涸河里流動的粉塵

聽著沙漠中木乃伊的沉默

我張著嘴連拳頭都囁嚅了

可好久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想如果這時硬是說出了什么

那基本上都言不由衷

詠黃山

別說多情的文人騷客了

僅僅是皇帝的挑剔的腳印

把那些宮院般的山頭都蓋滿了

石頭們皇子皇孫般地挺著

樹的枝葉也都擺姿翹首

溪水不是流著歌就是滴著琴

云霧每一次聚散都有不同音韻

風(fēng)和雨來來去去也踩著平仄

面對隱伏在山坡的詞句

我上來了幾次都張不開口

想說的話全都那么不好意思

母親河

我們的祖宗生在黃河岸邊

我們就與黃河牽絲掛縷

他們在黃土地種糧食果蔬

用黃泥與黃沙蓋房子

他們中不甘寂寞的揭竿而起

成為首領(lǐng)建國立都稱皇叫帝

皇帝叱咤風(fēng)云封候封妃

吃著長壽丸與不老草

天天早朝被呼萬歲千歲

但黃土蓋的房子塌了蓋蓋了又塌

祖宗們建的家族滅了生生了又滅

那些皇帝與候爺也沒有不死的

就是他們嘔心瀝血建立的朝代

傳下去的最長也不過幾百年

那些很結(jié)實的抵擋槍林彈雨的城堡

大部份也都復(fù)原為沙土粒

風(fēng)還沒吹盡的殘垣斷壁

也只剩下考古的價值

只有那標志死亡的墳?zāi)?/p>

因為要見證曾經(jīng)活過的人與事

才一座座圓圓的躺在那里

與說不清真假的風(fēng)流飄絮

讓后來的風(fēng)雨吹過來打過去

可那血液似的黃河

流過滾滾日月的黃河

流過漫漫年歲的黃河

幾千年前流著幾萬年前流著

幾千年幾萬年后仍會流著

養(yǎng)育著我們黃色的軀體

我們的方言也發(fā)出黃色的聲音

就算沒有在此出生長大的

也無法背叛那烙印般的色素

于是我們的祖宗和我們

一直把她娘一樣的稱呼著

只有不屑者才偷偷摸摸涂改履歷

可那明顯的虛假只需輕輕揭開

他們就把自己的面子弄的沒趣

絲綢之路

當(dāng)一群硬邦邦的漢子

從東部前赴后繼越過陽關(guān)

欲望的汗水漫過烈日

堅韌的骨頭穿過風(fēng)沙

血液躍上崇嶺時

駝鈴就蓋過山頭的云彩

一條輕飄飄的帶子舒展開來

讓千年后文明火車浪漫汽車

載著更文明更浪漫的族類來來去去

尋找當(dāng)年無處不在的佛祖佛孫時

寒流才成為寒流

酷暑才成為酷暑

高昌與樓蘭才成為廢墟

許多的山與河才成為木乃伊

把這條越來越柔情的路

游成嘆息覽成敬意

紀念碑

在無數(shù)英魂鑄造的鏡子上

總能照出心靈的影子

摸摸浮雕上信念的棱角

撫一撫碑文里思想的光芒

眼前似有火炬般的旗幟升起

遠處傳來燃燒激情的號角

我們不由得拉拉衣領(lǐng)正正身子

深深地彎腰低頭鞠躬

如果這時內(nèi)心仍然麻木的話

是否需要兩手握拳

對我們的腦袋狠狠敲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