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有一些外國求職者對自己信心滿滿。憑著黃頭發、白皮膚、藍眼睛,他們雖然不懂高科技,也不教外語,卻能幫著商家招攬生意,成了名副其實的“洋托兒”。 一般來說,雇傭一個老外扮演公司中的普通職員,大約每小時付200元;若是假裝經理或者總裁,那么必須付多一倍的價錢;如果這些外國人需要介紹些公司情況或者使用中文念稿子,那么每次“表演”的價格就可能有上千元。
“洋”廣告中的“角色扮演”
2011年年初,美國人湯姆正在成都的一家大型超市采購生活用品,一位身穿西裝的男青年神秘地湊上前來,與他攀談了起來。這位自稱是餐飲公司公關專員的李姓男子表示,愿意聘請一位外國人為自己供職的餐飲公司拍攝廣告。
“你相貌堂堂,氣質也完全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男青年對于湯姆稱贊有加,同時也為湯姆提供了足夠誘人的薪酬條件:只要在廣告里說上幾句,就能拿到2000元。
“受寵若驚”的湯姆將信將疑地答應了這位男子的兼職邀約。
“這次兼職是件非常有趣和享受的經歷。”湯姆說,實際上,作為外國人,廣告拍攝任務簡單得讓他有點難以置信。
在電視廣告片中,只有湯姆和三名中國男性出鏡。“三個中國人看到我正在飯店大廳里就餐,他們談論起我是個外國人。作為回應,我表示出自己對于中國酒、藝術和一些食品的熱愛和興趣。”湯姆覺得,直到最后他還是難以搞清楚情節設計的內在邏輯。
拍攝結束后,除了拿到2000元的演出費,這名老外還得到了一次額外贈送的免費就餐機會。
在北京南鑼鼓巷的一間四合院咖啡館里,《環球》雜志記者見到了專門為在京外國人提供“角色扮演”兼職工作的尼克。
尼克是一位澳籍華僑,祖籍廣東,今年35歲,身高一米八,留著干凈利落的短發,一副無框眼鏡襯托出一股儒雅氣質。但尼克可能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樣有學問。
“上學的時候我學習不好,大學期間還延期畢業了。”
尼克告訴記者,2008年他經朋友介紹成了一名國際房產中介,主要工作是幫助來北京發展的外國人尋找合適的住處和租賃辦公用地。但隨著行業內的競爭日益激烈,尼克的生意不再主要依靠寫字樓出租,而是更多地為初到中國的普通外國人提供租房服務。
這也讓他在其中發現了新商機——為他們介紹工作。“我發現自己太適合這份工作了。”尼克頗為自豪地說:“中介工作讓我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我的一個客戶德爾是個40多歲、頭發已經半禿的蘇格蘭男人。”尼克舉例說,“我介紹他為一款頭發恢復產品做廣告。當時,他以自己真實的頭發展示產品使用前的情況,然后又頭戴假發展示了產品使用之后的效果。”
“看過廣告后,德爾覺得這效果太超乎想象了,覺得那太有趣了。后來他和自己的朋友們講了這件事,大家被逗得前仰后合。”
尼克說,很多外國人都認為這是種待遇優厚的“白娛自樂”。一般來說,雇傭一個老外扮演公司中的普通職員,大約每小時付200元;若是假裝經理或者總裁,那么必須付多一倍的價錢;如果這些外國人需要介紹些公司情況或者使用中文念稿子,那么每次“表演”的價格就可能有上千元。
在聘請外國人出演廣告這件事上,尼克解釋道,選擇標準主要是外貌,對于中文水平一概沒有要求。“只要長得像個專家,你真的就能拿到專家的薪水。”
尼克告訴記者,實際上客戶中的很多人都不是原來中國人印象中的外國老板或者專家。“我的很多客戶都是大學生或者在中國沒有正經工作的人,他們給中國企業拍些廣告或者做些面子工作,每月也有較為可觀的收入。這些外國人往往滿足于從事這種毫無科技含量的活兒……有些年輕人就是為了在中國旅游賺取路費。”
如今,中國的很多城市都出現了服務外國人的“人力資源外包公司”,這些公司的主要任務就是為外國人介紹拍廣告的全職和兼職工作,為商家打造“國際形象”。當然,也有很多和尼克一樣的中介,每介紹成一單生意,他們可以從中抽取15~30%的中介費。早在2010年初,尼克每月的收入過萬早已不成問題了。
在湯姆看來,“洋”廣告市場中,白人要比其他膚色的外國人享有更加優厚的條件。很多兼職廣告的也有“僅限白人”的相關要求。
“我注意到,白人常常是閱歷廣泛、富有者的代名詞。”湯姆說,“那些廣告強化了對外國人的陳舊觀念——歐洲意味著‘文化’,美國就是‘酷’。”
湯姆來中國的4年中,足跡遍布中國30多個城鎮,曾在3個省份居住過。對于自己的中國之旅,他有這樣一種感慨,“真難以置信,在中國,白人僅僅因為是白人,就輕易地贏得了人們的‘大量’尊重。”
婚介市場里的洋騙子
趙女士在天津市一家機關工作。2010年10月,她經朋友介紹來到位于和平區的心怡婚介公司。門店經理親自接待了她,并向趙女士打包票說,心怡是天津市最大的婚介所,她能很快找到一個好男人。
經歷過一次失敗婚姻的趙女士對婚介所的人表示,自己很想換一個新的環境,最好可以介紹一個外省市的合適男子給她。
“這時候,婚介紅娘突然熱情地建議我不如干脆找個老外。”趙女士回憶:“她告訴我絕大多數外國人更傳統,更有責任感。他們有洋房、別墅,有的家里還有游泳池。嫁到國外,拿到綠卡后……”
“紅娘”信心滿滿地表示,公司經常撮合成涉外婚姻,而且得到的反饋都很好。婚介公司的經理還親自過來解釋,心怡與國外的社交網站有合作,共享了大量單身外國人的信息。
滿懷著對于一段跨國佳緣的期待,趙女士向心怡繳納了4萬元中介服務費,成為公司的高級會員。從12月開始,“紅娘”為趙女士聯系了相親對象。
“第一個男人是個德國人,在大學里面教書。我們約在一家環境優雅的咖啡廳見面。”趙女士說,“因為擔心雙方有語言交流上的障礙,婚介所還特別提供了一個相親助理,為我翻譯。”
原以為會有一場溫馨和驚喜的趙女士卻被那第一次的見面深深打擊了。
德國“教授”穿著很隨意,上身是一件特別肥大的毛衣,配了一條看來很久沒洗的牛仔褲。想到自己為了這次見面特意購買了幾千塊錢的新衣服,趙女士內心有些不悅。但想到外國人一向不拘小節,她決定不予計較。
趙女士先是用磕磕絆絆的英語介紹了自己的基本情況。當她詢問“教授”的個人信息和工作單位時,德國人卻冠冕堂皇地表示,這是個人隱私。
為了緩解雙方的尷尬,德國人開始不斷贊美趙女士看起來很漂亮并且有氣質,但在趙女士聽起來卻好像是在敷衍自己。
最終,趙女士開始懷疑他的身份,并讓他出示自己的護照,但對方借口自己沒帶在身邊后,便倉促地結束了這次約會。
“僅僅半個小時,約會就草草結束了,我甚至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問到。”趙女士既氣憤又失望,她隱隱感覺到那個所謂“教授”的德國人好像是托兒。
后來,趙女士又與一位自稱在中國民航大學工作的美國人見面了。據她回憶,這個外國人形象就更差了,見面時胡子都沒刮,人看上去也疲憊蒼老。“老外來去匆匆,我說東他說西,交談半個小時,根本沒有幾句對話。他一會兒要洋酒,一會兒要披薩,連吃帶喝,卻根本不談感情。”
趙女士將自己的不滿告訴了婚介所。
她沒想到,對方說,“你不就是想出國嗎?給你找個名義弄出去,不就得了?”
趙女士要求對方提供刊登她個人信息的外國網站和報紙名稱,但對方拒不提供。這時,她確信自己上當了。
隨后,趙女士在天津和平區人民法院起訴了洋婚托兒和中介公司。雖然法院判決婚介所敗訴,退還趙女士4萬多元介紹費,但查封后得知,中介公司的賬戶里根本沒錢。
如今,“洋婚托兒”已成為婚介行業揮之不去的一片“陰云”。婚介所利用“洋婚托兒”與應征者見面,賺取見面費,私下與“婚托兒”分成。而披上會員外衣的“洋婚托兒”則多為四五十歲的白人男性,他們沒有保底工資,只有見面提成。
“洋托兒”的尷尬
在湯姆看來,隨著中國人自信心的增強,對于“白人”的看法也在悄然改變。雖然有很多人聘請白人做面子工作,但其潛臺詞可能并不是看重白人的“權威性”,而更多的是要表達:“看吧,就連白人也要為我干活。”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擔任國內一家大型會展公司董事長的陳先生表示,“在實際的活動和會議舉辦中,某些公關公司的策劃執行喜歡利用洋人來為自己的活動加分,從而提升企業客戶的形象。”
美國高誠公關公司的一位項目執行則說,“實際上,中國大型的、聲譽較好、產品口碑不錯的企業似乎很慎重利用此法來進行營銷和推廣。與洋托兒打交道的往往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和山寨企業。”如今,中國很多國際化的企業非常在意自身的宣傳,很怕自己被外界誤認為是“洋托兒”企業。
2011年,在中國被炒得沸沸揚揚的意大利達芬奇家居,曾在調查性報道中被指稱為“山寨企業”。最終,包括公司總裁和多位高層親自從意大利趕到北京證明企業身份。在接受國內某財經類媒體采訪時,4位高層領導面對記者態度嚴肅。后來這位記者在自己的報道中寫道:“他們首先一一向記者出示名片和護照,證明自己并非達芬奇家居請來的‘洋托兒’。”
這也許讓人發笑,但“洋托兒”問題在某種程度上也已成為一種尷尬。(摘自《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