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生母大戰倔養父:校園“搶女”為兒子捐髓該不該

2012年3月5日，江蘇省常熟市沙家浜中學門口上演了一場“搶人大戰”：該校校長應家長要求開車護送一名初三女生出校，遭到一對外地中年夫婦攔車搶人。拉扯中，那名外地婦女對嚇哭的女生說：“我是你親生母親，你的弟弟需要你救助，你不能聽你養父的教唆見死不救啊！”那哭泣的女生一臉茫然，拼命地搖頭……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記者調查發現，該女生是那名婦女15年前送出的女兒，如今，這名婦女的兒子患了白血病，需要女兒給弟弟捐髓，而養父擔心女兒身體受損、身份曝光而猶豫不決。一邊是兒子等待救命，一邊是15年視如己出的親情滋養，這場捐髓風波最后誰是贏家？

失蹤生母忽然找上門

養父女15年平靜一朝打破

1968年，張平出生于江蘇省常熟市沙家浜鎮的農村。打記事起，厄運就一直伴隨著他——成年前，先后經歷父親、母親和奶奶去世；1992年結婚后，次年女兒出生，卻不料幾個月后發高燒燒壞了腦神經，全身癱瘓，沒幾年就夭折了；此后，他與妻子又陸續生了兩個女兒，也都在出生后不久就因病夭折……

1997年，飽受心靈創傷的張平與妻子商量后，決定領養一個孩子。經人介紹，他們認識了在常熟打工的陳菊夫婦。陳菊是江蘇淮安人，因為家里沒有兄弟，一心想傳后的父親給她招了一個上門女婿，希望她能生個兒子為陳家續香火。可遺憾的是，陳菊夫婦一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孩，因此決定把剛出生3個月的小女兒娜娜送人，另生一個兒子。張平夫婦見娜娜健康可愛，欣然決定領養。為了避免以后發生糾葛，雙方約定，以后兩家互不干擾彼此生活，即使天塌下來都不再聯系。

領養娜娜后，張平夫妻在常熟待了一年才回到沙家浜鎮。為避免外人議論，他們隱瞞了領養的事實，只說是自己生的。因為數次經歷孩子夭折的慘劇，張平夫妻對娜娜格外珍惜，把她當成掌上明珠。2002年，張平與妻子因感情破裂而離婚，這時，夫妻倆都已經與娜娜產生了血濃于水的親情，誰也舍不得離開她。為了爭奪對娜娜的撫養權，張平狠心與妻子打起了官司。最終，張平打贏了官司，但失去媽媽的娜娜哭得肝腸寸斷，連續幾天不吃不喝，把他急得頭發白了一半。

經此一劫，張平對娜娜更加疼愛。為了讓她吃好穿好，張平一年半載舍不得添一件新衣，還把十幾年抽煙喝酒的習慣給戒了。一次，娜娜凌晨4點忽然發高燒，張平緊張得鞋都沒穿，抱起女兒就往村外跑。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害怕娜娜像以前3個女兒一樣離自己而去。趕到醫院后，他還一直提心吊膽，不敢離開病床半步。后來娜娜好轉后，他像自己獲得了新生一樣，無比開心。

有人見張平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撫養娜娜非常辛苦，便陸續給他介紹了幾個女子。可張平怕她們對娜娜不好，堅決沒有再娶。為了供娜娜讀書，張平租下村里3畝水田養起了螃蟹，經常忙到半夜才回家。

讓他欣慰的是，女兒非常乖巧懂事。見他整天忙里忙外，她會心疼地幫爸爸擦汗、捶背，還“承包”了所有家務。有時放學回來，她還會陪張平去賣螃蟹。娜娜的成績也非常好，總是在班里考前2名。2009年，她還以全鎮前20名的成績考上了沙家浜中學。因為有女兒的陪伴，張平雖然辛苦，卻過得非常開心，讓鄰居們羨慕不已。每當此時，張平就會幸福地想：我要一輩子這樣守著女兒，陪她快樂、簡單地生活……

然而，就在娜娜15歲這年，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平靜。

2012年1月22日，農歷除夕夜，張平正與娜娜觀看春晚，一個中年婦女風塵仆仆走了進來，自稱是來自淮安的陳菊。張平聽了猛然一驚，想起了15年前的往事——陳菊夫妻將娜娜送給了他撫養。可是，當初雙方承諾過以后不再聯系，事實上15年來兩家也沒有任何交往，張平早就淡忘了此事。這個時候，陳菊千里迢迢跑到常熟來做什么？

見他一臉驚慌，陳菊把他拉到了隔壁房間，并突然跪下哭著說：“我也不想來找你，可我兒子得了白血病，要進行骨髓移植，我們一家都配型不成功，所以想求你讓娜娜救她弟弟的命……”

原來，當年送走娜娜后，陳菊夫婦如愿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跟隨陳菊姓的兒子陳科，給全家帶來了無盡的歡樂。尤其是孩子的爺爺，把他當成了命根子。然而他4歲時檢查出有輕微的血小板減少，2011年9月病情惡化，演變成了白血病，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得知消息，陳菊一家趕緊去做了配型，但結果都不符合。陳菊想通過中華骨髓庫尋找，可等了幾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配型。在父親的提醒下，陳菊想到了15年前送出去的娜娜，于是來到常熟苦苦尋找當年那個中間人，經過多方尋找，才打聽到了張平的家，便有了向他求助的這一幕……

養父臨陣“悔捐”

急壞生母一家人

張平一聽蒙了。十幾年不聯系，這一見面就要給她家兒子捐髓，娜娜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啊！這些年來，自己對她百般呵護，現在她正讀初三，馬上面臨中考，而且正處于身體發育時期，怎么能讓她去捐髓？再者，娜娜至今不知自己的身世，捐髓不等于公布真相了嗎？

想到這些，張平半晌沒說一句話。陳菊見他猶豫著不肯答應，只好又跪下來懇求：“我知道你很為難，我也知道我們做父母的當初狠心把女兒送出去現在沒有資格來求她，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呀，我們陳家兩代就這一個兒子，娜娜要是不幫忙，我家就要絕后了啊……”

張平見她聲淚俱下，頓時不知所措。尤其是聽到陳菊說不幫忙她兒子就沒命時，他不由心里一顫，想起了當年自己3個孩子夭折后無盡的痛苦和悲傷。可這事太突然了，他又怎么能貿然答應？思慮良久，他說：“你給我幾天時間，我好好考慮一下。”陳菊眼里閃過一絲失望，但仍滿口答應。臨走，她又苦苦哀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啊，我兒子的命就搭在娜娜身上了……”

因為陳菊的出現，張平的這個新年一天也沒有過好。照理說，他有無數條理由拒絕陳菊：與她非親非故，當年雙方承諾過永遠不再聯系，現在娜娜尚未成年，并馬上面臨中考……可是，畢竟是一條人命啊，而且還是娜娜的親弟弟，自己怎能見死不救？如果娜娜以后得知自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阻止了她救弟弟，到時又怎么向她交代？想到這些，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由于始終做不出決定，張平決定征求女兒的意見。他裝作有意無意地問娜娜：“如果有個陌生的弟弟患了白血病，需要你的幫助，你愿不愿意救他的命？”娜娜聽了一怔，謹慎地答道：“只要不影響我的身體健康，我愿意幫忙。”

娜娜的回答給了張平一點安慰。是啊，如果對身體沒有妨礙，何不做一件善事？于是，陳菊再打電話來時，張平答應了她。但他提了一個要求：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現，不能與娜娜相認。

張平答應后，陳菊一家欣喜若狂。大年初五，陳菊就迫不及待地再次來到常熟。張平以給娜娜配眼鏡為由，帶她去醫院抽了血，隨后將血樣讓陳菊送到了北京的中華骨髓庫進行配型檢驗。

半個月后，配型結果出來：娜娜與陳科的HLA（人類白細胞抗原）完全相同，符合骨髓移植的條件。

得知這個消息，陳菊夫妻喜極而泣，陳父更是老淚縱橫，哽咽著說：“天不絕我們陳家呀！……”

善良的張平聽到消息，也非常欣慰。為了給捐髓做準備，他熬了一鍋湯送到學校給女兒補身子。哪知，當他把配型成功、即將讓她捐髓的事說了后，娜娜卻害怕了：“真要捐髓啊？我以為你說說而已呢……”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張平只能安慰娜娜：“就跟獻血一樣，沒什么好擔心的。這段時間你注意休息，別太用功學習……”

然而，張平走后，娜娜開始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想著捐髓的事。為了弄清捐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跑到班主任的辦公室去問。老師聽說她要給人捐髓，一下緊張起來：“捐髓可不是小事，會影響你身體的！再說，現在中考復習這么緊張，你哪有時間去捐髓？”

娜娜嚇出一身冷汗。由于心里緊張，加上室友們得知后開她玩笑——捐髓會影響女孩發育，她開始做噩夢。由于連續幾個晚上做夢蹬掉被子，她很快得了感冒，開始流鼻涕。張平得知后，趕到學校帶她去打點滴。

一次，娜娜打完點滴，幽幽地問張平：“爸爸，我馬上就要中考了，而且身體還沒發育好，你為什么要我去捐髓？……”張平聽了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幾天，他見女兒病懨懨的，心里何嘗沒有打過退堂鼓！他想到，萬一捐髓后留下后遺癥怎么辦，自己可就這么個相依為命的女兒啊，以后還得靠她養老呢！

2月16日，正當張平為這事心煩時，陳菊打來電話，問第二天能否過來把娜娜接走，利用周末時間把手術做了。張平一聽，沒好氣地說：“急什么！她生病了，過段時間再說！”陳菊一聽，急切地說：“怎么會突然生病？老張，你不會是反悔了吧？”見張平半天不吱聲，陳菊哀求道：“老張，你行行好吧，我兒子的病不能再拖了！……”

張平忽然覺得，陳菊非常自私，心里只有自己的兒子，全然不顧娜娜的死活，便冷冷答道：“我說了，娜娜現在病了，過一段時間再說！”說完把電話掛了。

一開始說得好好的，怎么說變就變？陳菊心急如焚。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第二天便來到了沙家浜。張平見了她，既心虛又反感，便推說自己要出去干活，沒時間招呼她。可陳菊卻攔著他要把話說清楚，結果在張平家門口拉拉扯扯被鄰居見到了。張平害怕這事被大伙兒知道，急切之下掙脫陳菊的手便跑了。

陳菊情急之下大哭起來，引得路人側目。最后，她找到村委王主任，向他說明了情況，希望他勸張平回心轉意。王主任這才知道，原來娜娜不是張平的親生女兒，她另外還有父母！想到這是別人的家事，自己不好插手，王主任讓人把張平叫了回來。

聽說陳菊跑到了村委會，還把娜娜的身份捅破了，張平頓時氣得火冒三丈。15年來，他苦心隱瞞娜娜的真實身份，就是怕大家知道后議論，更怕娜娜明白自己身世后會離他而去，這下被陳菊說破，他頓時感覺天塌了下來。張平跑到村委會后，一見到陳菊就要與她拼命。在眾人的阻攔之下，兩人才沒有打起來。但張平已經徹底地失去耐心，對陳菊吼道：“你不仁，別怪我不義，捐髓的事到此結束，你休想再踏進我家半步！”

陳菊意識到自己一時魯莽，泄露了娜娜的身份，把張平給徹底激怒了。想到一家人還等著自己把娜娜帶回去救兒子的命，她不禁大哭起來，當著眾人的面，撲通一聲跪在張平面前。然而，已經氣極的張平冷冷地說：“是你自己壞了規矩，不要怪我！”此后，任她如何哀求，張平就是不肯原諒她。

校門口上演“搶人”大戰

這場捐髓風波沒有贏家

王主任見現場陷入僵局，勸解道：“老張，人家大老遠跑來，又是哭求又是下跪的，你就救人家兒子一命吧，畢竟還是娜娜的親人。另外，陳菊你也體諒一下老張的苦心，他一個人把娜娜拉扯大不容易，再說如果捐髓后真出了什么事，你讓他怎么向娜娜交代？要不這樣，你適當給他一點補償，也好讓他放心……”

兩人聽了，都默不作聲。半晌，張平先開了口：“看在孩子的分上，我就答應你。但為了保證娜娜的安全，你得給我30萬元的保證金，到她出嫁時還沒事，我就還給你。”陳菊傻眼了，兒子治病已經花了30萬，以后的手術費還沒有著落，她去哪里再弄30萬給他？可張平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如果不給，他又怎肯答應？無奈之下，她對張平說：“我現在拿不出這么多錢，要不我給娜娜買一份保險吧，這樣也可以保證她的健康安全……”

張平聽她這樣說，頓時不想再談，說：“既然你這點錢都不愿出，那你找別人捐髓去吧……你這個當媽的太狠心，當初把女兒拋棄，十幾年來沒看過她一次，現在卻突然讓她回去抽髓，還舍不得出一點錢，天下有你這樣做母親的嗎？”

陳菊被張平說到痛處，眼淚流了下來。好一會兒，她才恨恨地說：“看來我只能去跟娜娜說了，我相信娜娜知道是救自己親弟弟，她會答應的……”張平聽她說要去找娜娜，更加憤怒了，吼道：“你要是敢去找她，我跟你拼命！”然而，陳菊橫下心說：“反正你不答應，還不如讓她自己做決定，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認了這個命……”

張平怕她說到做到，頓時惱怒道：“你要跟她相認，除非再給我20萬元相認費！”陳菊哪里還肯再出錢，冷冷地說：“我一分錢都不給你，我豁出去了，你等著吧！”說完，她失望地離開了沙家浜。

陳菊回到淮安后，將此行的情況告訴了家人。陳父聽了氣憤不已，怒道：“軟的不行咱們來硬的！你帶你老公一起直接到學校去，把娜娜給我搶回來！我就不信娜娜還能不救自己的親弟弟！”

陳菊受到父親鼓動，有了底氣。2012年3月5日，她帶著丈夫和大女兒，從淮安再次來到常熟沙家浜。在沙家浜中學門口，由于進不了學校，她把電話打到了校長辦公室，請校長把娜娜送出來。校長以她不是監護人為由拒絕了她，隨后電話通知了張平。張平一聽，急得撒腿就往學校跑。快到學校時，他又打電話讓校長幫忙將娜娜送出來。

中午12點，娜娜下課后，王校長把她帶上了車，準備送她出校。但出了校門后，因為放學期間人多，王校長的車行駛非常緩慢，正好被守候在門口的陳菊一眼看見，于是，發生了本文開頭的一幕。隨后，及時趕到的張平也加入了“搶人大戰”。學校門衛見狀，趕緊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在派出所，陳菊毫不客氣地將領養一事告訴了娜娜，并將張平想要保證金和相認費的事捅了出來，希望娜娜自己做主決定救不救弟弟。蒙在鼓中的娜娜忽然聽說自己是抱養的，還被裹進了這么復雜的糾紛中，頓時不知所措地哭了。張平覺得陳菊實在欺人太甚，罵了她一句“混蛋”，便強行帶走了娜娜。

當天晚上，娜娜哭了整整一夜，張平更是一晚都沒睡著，心想著該如何向女兒解釋。而此時，沒有得逞的陳菊一家，也在旅館里大傷腦筋。想到自己為了向張平求助，前后花了2個月，先后4次來到常熟，向張平下跪無數次，還花掉了2000多元路費，竟然落得個這樣的結局，陳菊就氣不打一處來，對張平恨得牙癢癢。陳父在電話里聽了她的匯報，也狠狠地說：“他這么無情無義，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經父親提醒，心懷怨恨的陳菊忽然生出一種報復心理：既然張平無情無義，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把他的自私無情揭露出來！順便，也讓大家評評理，看看到底誰是“混蛋”。于是，她讓丈夫買來筆、墨、紙，三人連夜寫起了“大字報”，指責張平靈魂扭曲、敲詐勒索，娜娜不明是非、見死不救……

第二天，陳菊一家將這些“大字報”張貼到了沙家浜的大街小巷，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張平見到“大字報”，覺得名聲被毀，臉面丟盡，直想找陳菊拼命。可這時，陳菊一家已經回淮安去了。而娜娜更是又氣又惱，整日哭得連課也沒心思上。因為對父親隱瞞自己身世這么多年心懷怨恨，她還躲在學校不肯回家，連父親的電話也不接了……

針對這場鬧劇及其給雙方帶來的傷害，著名倫理學家雷明說：陳菊應該負主要責任。作為一個母親，她救子心切可以理解，但她沒有權利強迫別人接受她的求助，更不該因對方一時不答應而魯莽、強勢地揭穿張平一直苦苦保守的秘密，讓正在讀書的娜娜忽然面對這種人生突變。如果她當初能對張平父女的顧忌多一份理解和耐心，何至于鬧到現在這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的結局？

現在，陳菊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沖動給娜娜造成的巨大傷害。但事已至此，她已沒有臉再去找張平和娜娜道歉，更不敢再向他們求助，只能等待中華骨髓庫的合適配型。而張平則在苦惱如何化解對娜娜造成的傷害，讓她早日走出陰影，順利通過中考。讀者朋友，面對這場捐髓風波，你有何見解？歡迎登錄知音勵志網www.zylz.net發表意見。（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本文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魏貴芳（41254974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