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房大戰逼死老爹：深圳一套房裝不下兄弟手足情

如今的年輕人要想扎根大城市越來越難，即便你是城里長大的80后、90后，也可能擺脫不了被大城市“排擠”出去的命運。

深圳有個大學生，畢業后幾經努力都買不起房，父母雖然有住所，但面積狹小，且被哥哥長期“霸占”。為了有個“立錐之地”，他被逼無奈，和哥哥爭起了父母的房產，令年邁的父母十分痛心。2012年7月14日，他的六旬父親竟然因此一頭撞死在家中……

郁悶至極！

家中沒了“立錐之地”

1983年，李硯出生于湖南省郴州市桂東縣，父親李展成原本是縣城國企工人，母親段蕓是農民，哥哥李斌比他大2歲。1986年，李展成南下深圳闖蕩，做起了小包工頭。

1993年，李展成在深圳福田區百花路買下一套60平方米的小區住宅，雖然面積不大，但在那時，還是轟動了家鄉，親友羨慕不已。一家人搬去深圳那天，李硯和哥哥樂得一蹦三跳，在小伙伴面前炫耀：“我們在深圳有新家啰，我們就要成為大城市里的人了……”

從此，李硯兩兄弟在深圳讀書、成長。但由于李展成后來生意失敗，家里經濟日益拮據。2000年夏，李斌高中畢業后主動輟學打工，把升學的機會留給了弟弟。大兒子的懂事，令李展成夫婦既欣慰又心酸。

李硯在父親和哥哥的激勵下，讀書十分用功。2002年，他考上了北京工商大學。2003年8月，他和學校里的一個北京女孩談起了戀愛。2004年元旦，李斌結婚，李硯帶著女友回深圳喝喜酒。不料，女友參觀了他的家后，很快對他提出了分手。

李硯再三追問原因，女友才說：“你家房子太小了，就一套兩居室，有一間還是你哥哥的婚房！我要是跟了你，結婚后住哪兒呀？我爸媽也不會答應的。”李硯深受打擊。

不久，學校放寒假，李硯回家了。以前，哥哥沒結婚時，兄弟倆還可以睡一張床，但現在哥哥結婚了，他就只能睡沙發了。他不禁有些失落，再想到前女友的話，他第一次對這個家有了些許不滿。父母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說：“硯兒，你哥成個家不容易，你就委屈一下吧。再說，你還在讀大學，以后有的是機會……”

李硯知道，哥哥在福田車公廟工業區一家工廠打工，每個月都把一部分工資交給父母，多多少少為家里減輕了負擔。2002年，李斌與廠里的打工妹章嵐戀愛，次年6月，章嵐懷孕了。章嵐是深圳龍崗區坪地鎮農村人，其娘家嫌李斌沒婚房，阻攔了幾個月，直到2004年初，孩子快要出生了，他們才不得不同意。

仔細想想，李硯覺得哥哥也不容易。他只好安慰自己：我好歹是個大學生，未來的路肯定比哥哥好走些。但是，升上大四，目睹嚴峻的就業形勢，李硯又不得不擔憂起自己的前途。2006年夏，他畢業后，在北京待了兩個多月，仍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無奈，他只能返回深圳尋求發展。

找工作那段時間，李硯天天睡沙發。此時，侄兒瑯瑯已兩歲多，喜歡纏著他玩。一天，哥嫂上班去了，父母也出門買菜了，他幫侄兒找玩具時，在哥哥臥室的抽屜里看到了父母的房產證，竟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改成了哥哥一個人的名字！他很震驚，心里也十分難受……父母回來后，李硯委婉地問起此事，母親解釋道：“唉，這都是為了瑯瑯讀書啊！不過，我們跟你哥嫂說明白了，這房子還是我和你爸的，將來我們去了，也是你和你哥一人一半。”原來，李斌想讓兒子瑯瑯2006年9月開始在福田區上公立幼兒園，但他們的戶口不在這邊，贊助費要幾萬元。幸好章嵐是深圳農村戶口，于是李斌先借夫妻關系將自己的戶籍從湖南遷到龍崗區，再把父母的房子過戶到他的名下，然后把他們的深圳農村戶口轉成了市區戶口。

盡管父母和哥嫂再三保證，但李硯心里還是很不舒服——他覺得他們至少應該事先跟自己商量一下。郁悶之下，他不再留戀這個已“不屬于”自己的家，2006年10月，北京有一家公司通知他去面試，他便離開了深圳。臨走時，他望著這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禁不住淚眼婆娑，他在心里嘆息：這是我的家呀，為什么轉眼就沒了我的“立錐之地”？

不久，李硯進入北京豐臺區一家機械設備公司，從事運行管理工作，工資只有3000多元。2006年底，李展成夫婦到北京看望小兒子，安慰他說：“你千萬不要認為爸媽偏心，只是，你哥現在確實買不起房，我們總不能把他一家三口趕出去吧？”

李硯理解父母，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想通了，與其去計較這點得失，倒不如靠自己打拼！于是，他在工作上狠下功夫，2007年秋，他當上了助理工程師，月薪漲到了5000多元。父親得知后鼓勵道：“我就說嘛，咱硯兒有出息！爸相信，你總會有一天在北京買房的，如果能在祖國的首都成家，那是多光彩的事情啊！”

父親的話讓李硯動了扎根北京的念頭。一天，他向一個在朝陽區買了房子的大學同學打聽房價，同學感嘆不已：“太貴了！你看我這套房子，才60平方米，就80萬元！要不是我父母把重慶的一套房子賣了，我哪交得起首期啊！你要想在這邊買房，恐怕還得找父母幫忙。”

李硯發現，身邊在北京買房的同齡人，幾乎都離不開父母的支持。他算了賬，當時豐臺區的房價要每平米1萬元左右，即便買套50平方米單身公寓，都得15萬元首付，如果到西城、海淀等城區去買，就更貴了。可他畢業不到兩年，連5萬存款都沒有，而父母也沒有錢支持他買房……

四處漂泊！

扎根“一線城市”真的好難

2008年，李硯談了一個女朋友，名叫譚娜，來自安徽蕪湖農村，畢業于北京一所職業學院。他希望兩人一起努力買房，可盡管他們收入加起來有1萬元，卻仍然買不起房。2009年，譚娜看到房價又漲了，泄氣道：“唉，我們省吃儉用攢了一年，卻還是趕不上房價飆升的速度。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北京買房。”

眼見買房遙遙無期，李硯和譚娜都對北京失去了好感。2009年底，上海閔行區有個同學給李硯介紹了一份月薪6000多元的工作，他便辭職帶著譚娜去了上海。到上海工作不久，譚娜意外懷孕了，驚喜之余，她又有些發愁，“我們什么都沒準備，怎么生孩子呢？”李硯卻下決心道：“別管房子了！我想要這個寶寶，我不想再漂泊……”說著，他竟哭了。

2010年5月，李硯和譚娜領了結婚證，依舊在上海租房住。婚后，李硯自感責任重大，更加拼命工作。2010年11月，兒子牛牛出生了，譚娜要上班，便把母親從安徽農村請來帶孩子。這年底，譚母聽說李硯升了工程師，月收入有8000元，便問：“你工資這么高，為什么還不買房呀？”李硯說買不起，上海的房價每平方米兩三萬元。譚母就說：“那就去我們縣城買吧，孩子大了，總得有個家呀！……”

李硯無言以對。譚娜私下里對他說：“我媽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卻說：“不可能！我父母都住在深圳，我怎么能到小縣城去買房呢？再說，如果把家安在小縣城，將來孩子長大了，再想進入大城市，就更難了。”

2011年1月，李硯和譚娜有了16萬元積蓄，他們決定買一套二手房，并看中了一套50平方米的公寓，房主要價60萬，他們心想，再借個幾萬元就能買下。可到了3月，當他們去辦理手續時，卻得知上海剛出臺了限購令，規定非上海戶籍居民需提供最近兩年內在上海累計一年以上的個稅繳納證明或社保繳納證明，方可購房。他雖然來上海工作有一年了，但由于公司不太規范，個稅繳納證明和社保繳納證明都只有幾個月。中介告訴他們，只要多出幾千元，就能幫忙搞定。他們同意了，但其間房主說耽誤的時間太長了，要加價3萬元，雙方討價還價又僵持了兩個多月。7月，上海又推出新措施，禁止非上海戶籍居民通過補繳稅款的方式獲得購房資格，李硯通過中介弄的個稅繳納證明被查出，交易沒成功。

李硯白白花了幾千元，還受到房主的“刁難”和城市的“歧視”，氣憤之余，不禁心灰意冷，對上海也厭倦了。

2011年12月，公司要派遣部分人員到外地工作，李硯主動申請調到廣州上班，譚娜帶著孩子跟著他一起搬遷。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漂泊不定，譚母含淚道：“去廣州后，你們一定要想辦法買個房子，不能讓孩子受苦啊！”李硯聽后心里難受極了，他發誓2012年一定要買房！

李硯在廣州工作后，本來想叫他父母過來幫忙帶小孩，但哥哥的孩子也需要照顧，他只好將牛牛送到深圳讓父母一起帶，每個周末去看望。他和妻子雖然月收入加起來有1萬多元，但是房租、生活費、來回深圳的路費以及孩子的花費等加起來十分龐大，每月頂多能存三四千元。

2012年春，李硯和妻子在市區看了很多樓盤。雖然廣州的房價比北京、上海低，但好一點的地段均價也近兩萬元了。后來，他們打算到增城碧桂園鳳凰城去買房——那里房價只要1萬元左右，但沒有小戶型，都是100平方米以上的大戶型，而且在郊區，開車上班都要1個小時。

李硯很想買，勸妻子說：“100萬在這里可以買套大房子，到時我們再買輛車……”但譚娜說：“我們只有十幾萬，連首付都不夠，怎么可能買車？”此時，李硯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悄悄向中介打聽過，父母那套房子雖然小，樓齡也有20年了，但是地段好，又是學區房，附近有幾所名校，所以很值錢，可以賣200萬元。譚娜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不久，李硯去深圳和家人商量。沒想，母親竟然不同意，說：“這房子是我和你爸辛苦幾十年買下來的，賣了后，你們兄弟倆每人分100萬，我們住哪兒去？你爸這幾年身體不好，不能沒個落腳地！”李硯說：“你們可以去廣州和我們一起住啊，再說哥哥有100萬后，也能去別的地方買一套房子，到時你們想住哪兒就住哪兒。”李斌聽了也不樂意，因為房子賣了，就沒有在市中心讀名校的資格了，而8歲的瑯瑯在附近的深圳實驗學校幼兒園、小學部讀了5年書，是學校的“尖子生”，李斌夫婦顯然不想讓兒子失去這么好的求學機會。

李硯心涼了一大截，譚娜更是憤憤不平，“你爸媽不同意也就罷了，可你哥有什么資格拒絕？那房子他一分錢沒出，一家三口住了這么多年，讓我們一家在外漂泊！”因為此事，李硯不僅與家里人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而且和妻子經常吵架。

2012年4月7日，李硯和譚娜去深圳看兒子。牛牛和瑯瑯因為搶玩具鬧得不可開交，瑯瑯突然對牛牛說了一句：“我不跟你玩了，你回廣州去吧，這里是我家！”譚娜聽了，肺都氣炸了，抱起牛牛就出了門。她一路哭著回到廣州，李硯勸她：“童言無忌，你何必在意呢？”譚娜咆哮道：“連一個小孩子都會這么說，更別提你哥嫂了！很明顯，他們已經獨霸了那套房子！”

由于夫妻倆要上班，譚娜把牛牛送進了廣州的幼兒園托班。這讓李硯父母很是不安，卻無可奈何。不久，李硯對父母說：“你們不肯賣房，讓我貸款100萬總可以吧？”他的意思是，用父母的房子抵押貸款100萬，然后給他到廣州買房。可父母和哥哥還是猶豫不決，李母眼淚撲簌而下：“我們還沒走，你們兄弟倆就要分家產……”李斌建議說：“你如果執意要貸款，就貸50萬元吧。我們寫個協議，房子分成四份，爸媽和我們兩兄弟，每人一份，這樣爸媽也有個保障。”

李硯想了想，覺得也行。可譚娜說：“深圳貸50萬，廣州也要貸50萬，100萬供20年，算下來每月要還8000元，以后你要養車，孩子要讀書，怎么扛得住啊！”李硯仔細一算，也嚇了一跳：買房后，必須保證每月1.5萬元的收入，可他工資只有八九千，譚娜僅4000元。

壓力太大了，李硯不敢輕易冒險。于是，買房的事又擱了下來。2012年5月中旬，牛牛在幼兒園摔傷了，段蕓十分心疼，責備兒子兒媳：“孩子還不到兩歲，你們怎么忍心讓他進這種私人辦的小幼兒園？”譚娜哭道：“你以為我想嗎？我也想讓孩子有房住，像瑯瑯一樣從小讀名校，可誰會可憐我們！”段蕓堅持把牛牛抱到深圳帶。譚娜為了方便照看兒子，只好辭掉廣州的工作，到深圳上班。

李硯獨自留在廣州，心煩意亂，工作頻頻出錯。6月底，他被公司裁員了。

爭房釀禍！

老爹一頭撞死幾多血淚

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廣州，自己又失業了，李硯再沒有理由在廣州待下去。幾天后，他不得不提著行囊來到深圳。為了省錢，他和妻子租住在城中村，但譚娜始終無法心理平衡，對李斌夫婦心懷不滿，成天嘮叨。妻子的埋怨，讓李硯也越來越覺得“不公平”。他和妻子多次找父母和哥哥商量，要么把房子賣了，分一些錢給他們去買房；要么讓哥嫂搬出來，給他們住。但前者很難行得通，對于后者，李斌表示只要能讓瑯瑯讀書，他們可以在外面租房住。然而，章嵐不肯搬，朝李斌發火說：“你怎么跟我娘家人交代？當初要不是你父母同意我們住這里，我爸媽怎會答應這門婚事！”

譚娜也不甘示弱，“難道你們一輩子都要霸占這套房子？”章嵐說：“難道我們沒付出過？李斌把上大學的機會讓給了李硯，而且，這十幾年，你們在外面逍遙自在，兩個老的不都是我們在照顧嗎？”譚娜更氣了，哭道：“我跟李硯四處流浪，受苦還少嗎？”妯娌倆吵個沒完，搞得兩位老人和兩兄弟十分難堪，最后還是李斌給了章嵐一巴掌，雙方才罷休。

李展成夫婦只好勸李硯：“你哥嫂確實沒錢買房，你們夫妻好歹有十幾萬積蓄，要不你們去東莞、惠州供一套房子？”譚娜不服氣，“憑啥要我們去小城市？再說了，他們這種工作在哪里都可以找到，他們去小城市，兩個人有五六千元收入，在小城市同樣可以供樓！”李展成夫婦又去勸李斌，李斌卻不想讓兒子瑯瑯失去讀名校的機會，而章嵐更是死活不答應。譚娜氣得罵他們：“你們就是想霸著這套房子和好學校！難道你們兒子就金貴，就該上名校，我們的兒子就從小流浪？”

譚娜不肯退讓，干脆帶著兒子在客廳打地鋪。妯娌倆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有一天不吵架，李展成夫婦被她們鬧得傷心欲絕。一天晚上，李母見她們又斗嘴，氣憤地說：“我和老頭子在客廳睡，你們兩兄弟一人一間臥室，這樣總可以了吧？”看著父母那么難過，李硯兩兄弟心里其實也不好受，但他們既理不清這些矛盾，又阻止不了譚娜與章嵐的爭執。最后，還是李斌強迫妻子搬了出去。

但事情沒有平息。李斌一家三口在城中村租房后，章嵐的父母十分不滿，替女兒打抱不平。7月14日，章家二老來到李家評理，和譚娜吵了起來。章母咄咄逼人，“我們有房產證，你不搬走也得搬！”譚娜氣瘋了，“李硯，你自己聽聽，他們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你總是跟我說什么親兄弟，人家可沒把你當親兄弟啊！”一家人頓時鬧成一團……

正在大家劍拔弩張之際，又氣又急的李展成突然漲紅了臉，怒道：“你們別吵了！誰都沒錯，怪就怪我當初沒錢買兩套房！我對不起你們，我沒能力在深圳扎根續代啊！”說罷，他竟一頭狠狠地撞在墻壁上，癱倒在地。段蕓撲過去號啕大哭：“遭孽啊，老頭子患有腦溢血，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見此情景，所有人都驚呆了，紛紛動手把李展成抬到了附近的第二人民醫院，但他終因傷重去世。

父親的死，讓李斌和李硯兩兄弟在悲傷中痛悔自省。

日前，兩兄弟和母親一致決定：把房子賣了，李斌和李硯各分80萬元，剩下約50萬給段蕓養老，而段蕓以后將由兩個兒子輪流照顧。80萬，雖然很難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買房扎根，但在二三線城市絕對能夠過上比較舒適的日子。如果當初李家人都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或許就沒有這么多的煩惱以及悲劇的發生。

長期以來，扎根大城市是每一代年輕人的夢想。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扎根大城市的成本越來越高，“門檻”也越來越多。李硯的經歷告訴我們，對于大量出生在大城市普通家庭的80后90后來說，如果沒有過硬的能力，僅靠“拼爹”“啃老”，在這種競爭日益激烈的社會趨勢下，恐怕很難繼續立足于在大城市。與其死守一線城市，把自己的生活質量一再壓低，還不如向二三線城市轉移，給人生一個華麗的轉身。（文中人名均作了化名處理）

★編輯/朱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