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女星”生存實錄：華麗麗背后，狗一樣活著

【“通告女星”名詞解釋】

朝陽V姐：朝陽V姐微博地址寫的是北京朝陽區，并且有微博認證為模特、藝人、演員等，擁有長腿、錐子臉、大胸，手拿iPhone，一身名牌，服裝為深V領的美女。她們平時利用造假身份參加各種網絡綜藝節目的錄制以增加曝光度。馬幼茜，朝陽V姐之一。

波斗門：波斗門發生在北京工體一家餐館，兩女因為爭風吃醋，導致肢體撕扯沖突的事件。由于視頻內容露點露底，鏡頭言語過激，內容有傷風雅，因此視頻被網友頻繁傳看。剛小希就是波斗門女主角之一。

拜金女：拜金女因為當年馬諾在《非誠勿擾》上說出“寧可坐在寶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車上笑”而得名，指眼中只有錢、生活追求物質的女生。

宅男女神：宅男女神因為通告藝人們大多身材火辣，爆乳肥臀，因此宣傳網游時，總是受到眾宅男的追捧，成為了他們心目中的女神而得名。

世界之所以殘酷，是因為它由一座座金字塔組成，而金字塔意味著層級。立于塔尖之人，自是萬千寵愛加身，是人人仰慕的對象。拾級而下，風光便漸漸黯淡。娛樂圈也是這樣一座金字塔。有一線大牌睥睨群雄，也有不可盡數的小咖苦苦掙扎。如今勤于在各當紅節目露臉、在微博上以“模特、歌手、人氣女嘉賓”自居的通告女藝人，無疑是處于塔底的其中一群。比之守候于北影廠門口的群眾演員，她們已經前進了一步，至少獲得了娛樂圈的準入門票。前景雖然模糊難辨，但并不妨礙她們躍躍欲試，也不妨礙她們預先透支當明星的優越感，甚至提前演習明星的奢華生活。她們是野蠻生存的一群，在叢林法則中生活、謀求發展，在通告費300元/次的逼仄塔底，等待有一天幸運之門豁然洞開。

娛樂圈邊緣軍團在“限娛令”中壯大

通告藝人近來頗受關注。這一混跡在各個電視臺通告但缺乏代表作品的演藝圈從業者群體，越來越被納入更多媒體和大眾的關注視野。就大陸的通告藝人而言，盡管現階段只能在欄目中混個臉熟，但“限娛令”引發的蝴蝶效應，卻似乎為她們提供了開拓全新發展空間的可能：電視臺娛樂節目的空間變小、監管變嚴，讓其他非電視臺的出口都以為找到了新的發財致富路。自然，視覺沖擊力強、尺碼夠大、臉蛋夠美的人，成為了首選。她們因為常年混跡在娛樂圈，是娛樂圈的邊緣人，找起來也算方便。

早前“朝陽V姐”事件浮出水面，正是由于“限娛令”這只蝴蝶在煽動翅膀?！俺朧姐”是這樣的一群人：微博上，她們的地址欄寫著北京市朝陽區，認證信息則是模特、藝人、演員，她們熱愛發布自拍照片，照片顯示她們均擁有長腿、錐子臉、大胸，手拿iPhone，一身名牌，服裝深V。利用造假身份，她們參加各種網絡綜藝節目的錄制，曝光度頗高。后來假身份被揭，網上為之嘩然。

她們面容姣好、身材傲人、小有名氣、私生活豐富多樣，與粉絲互動的方式儼然有了明星架勢，看起來，一切都很好，足夠活色生香，足夠滿足年輕女孩的虛榮，足夠令另一些年輕女孩心生羨慕，更何況，也許前面還有更燦爛的星途。然而常識也告訴我們，表象之下總隱藏著另一個真實，光環不能觸及的所在往往有其他故事發生。

于是，我們走進了這群企圖向名利場塔尖趨近的年輕女孩，嘗試去了解她們的經歷與困惑。

貼身追訪：一個通告藝人的一天

出生于1989年的耿子涵，是獲得2009年蜂鳥全國平面模特季軍之后，進入模特圈的。她的微博認證理由為昕薇中國女孩三十強選手，而且在世界旅游小姐大賽中，獲得了天津區的冠軍。約耿子涵見面在三元橋的一家西式快餐廳。西餐廳里有寥寥不到十個人，耿子涵到的時候，兩位服務員都抬頭望著她，一路目送到我的對面。她真的很精致，巴掌大的小臉，很好的身材。

一直到去年，耿子涵都是一個通告藝人。她曾經上過各種不同類型的節目，訪談類，游戲類都會去。每個月總有那么一到兩天，她都要忍受痛苦的非生理周期——錄通告的日子，她通常6點起來快速地刷牙洗臉，7點前出門，有時她也自己化妝，快速把各種化妝品涂在臉上。或者到攝影棚后開始化妝更衣，一般情況，10點左右開始正式錄影。根據節目播出情況的不同，錄影日當天錄制的數量也不一樣，通常情況下，每次都要連續錄上幾期，每錄完一期，有個十幾分鐘的休息，然后就開始錄制下一期節目。如果順利的話，錄完節目要到晚上9點鐘、10點鐘，若當日嘉賓、流程、主持人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拖到12點以后也是有可能的。

“錄通告是怎樣結賬的？”

“也看怎么錄吧，有的是每集都給錢，有的是一組錄完了再結賬。都是現金結賬?！?/p>

這個1989年出生的大三女孩，看上去很“闊氣”。她穿著棕色的打底衫，很fashion地搭配了皮披肩，肩膀上還鑲嵌著各種珍珠狀的飾品。過完年，耿子涵已經不再上通告了，“我是對自己的未來目標很明確的人，我覺得上通告不利于我發展。我已經認識了不少圈里人，也積累了很多人脈，以后我要往演藝事業發展?！彼奈⒉┓劢z中，有“雜志行銷總監”、“知名攝影師”、“珠寶店CEO”，等等。

采訪期間，耿子涵的iPhone始終沒有離手，她用微信和朋友聊天，不斷翻看她的微博，她很少不“賣萌”，每一張配圖都是或性感、或蘿莉的自己。

采訪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這一天，耿子涵發了數條微博，我們剛剛分手她就發出了一個“任務”，邀請人來和她共同完成。夜間，又抱怨“沒有伴侶的人開始迷戀酒精”，整整一個屏幕，都是真切的“空虛寂寞冷”。

公關、趕場、為未來禱告

原為showgirl及網游模特，后因東方衛視相親節目《百里挑一》而大火的葉梓萱，則比耿子涵更為忙碌。她一天的生活通常是這樣開始：6點起床，8點趕到位于郊區的大學上課，上完課返回市區，來不及吃午飯就回到公司處理文案等雜事，下午兩點開始拍攝廣告，晚上10點到家上網，完成公司安排的游戲網絡營銷等工作，順便要審視自己拍的片子有無問題，凌晨兩三點入睡。一拍電視劇更可怕，通常從早上8點拍到第二天的早上7點，回家睡兩小時，接著趕往另一個片場拍到第二天凌晨四五點。

同樣是通告藝人的夏文晴，在通告藝人的圈子里，也算是相對成功的。她已經成為了東南衛視《挑戰萬人迷》欄目的固定通告藝人，這意味著她擁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這檔節目還給她提供了每個月萬元左右的收入，完全可以為她的日常開銷提供保障。

夏文晴的圈中位置，已經算是好的。還有無數通告藝人混跡在“告別今日通告，不知明日狀況”的生活狀態下。通告藝人L幾乎每天都處于“蹭通告”的狀態——去認識圈中的制片或者策劃，還需要常?！安活櫫異u”地和人家聯系：“哥，要是你們節目需要找人，我最近都有時間。”L其實條件不差，外表很迷人，但一直沒有好的機緣。有位編導說她個子太高了，不適合電視媒體。也有人曾暗示她如果想入行，總要付出點代價。從傳媒大學畢業以來，她就一直是通告藝人邊緣人的生活狀態，“我覺得自己和在北電門口等著拍戲的群眾演員，其實沒有什么不同”。

跑通告錢很少，卻是打開知名度的辦法

通告藝人的收入，是否足以支撐他們的消費？一只常常上鏡的LV包，是多少場通告換來的？實際情況是：“單靠通告會餓死。”通常來說，即使是已經在綜藝節目中頻頻露臉的通告藝人，每次的通告費也絕不高于千元。資深電視人J小姐說：“通告藝人來上通告，我們節目組花不了多少錢。有時我們只會給他們幾百塊錢車馬費，嫌少？沒關系，很多人想上通告。”

上一次通告能拿到千元左右的通告費，已經不算少了，有時會更低。比較霉運的那個月，L只上過3次通告，一次500元，兩次300元，加在一起1100元。

葉梓萱的知名度之所以能從網游界走向普通百姓，正是因為東方衛視的相親節目《百里挑一》，那比林志玲還嗲的招牌發音——“我媽媽說……”以及美少女雙馬尾造型，性感傲人身材，都為她引來了意想之外的爭議和話題?！拔艺媸菫榱苏医Y婚對象而去的，不是為了炒作或出名?！痹陔娫捴薪邮苡浾卟稍L的葉梓萱語速很快，與電視熒屏上那個嗲到人骨頭酥的葉梓萱判若兩人。

那么，無法從通告中獲得足夠收入來源的通告藝人，一定會用其他方法來填補自己開銷的巨大虧空，大多數女生都同時從事模特行業。剛小希是模特中，經營得比較成功的。去年11月，她還在拉斯維加斯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show，“在拉斯維加斯，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展示，我們這個公司的展示是當時中國唯一一家，我真人大小的蠟像就被放在賓館的大門口。”

流連于酒吧與鬧市，有人找真愛有人求包養

在北京，如果你路過新光天地時看到一輛蘭博基尼，請不要過于錯愕，新光天地對面的后現代城里，無數嫩模、通告藝人都生活在那里，他們說不定就是車主。你可以試著記下車號，然后再到工體的酒吧去尋找這輛車，說不定還會遇到“朝陽V姐”在酒吧里玩得正盛。

通告藝人馬幼茜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放在“朝陽V姐”的新聞里，嚇了一跳。再看看文章對她們的描述，十分不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們去夜店也就是喝喝酒玩一玩，現在誰沒去過夜店??！哪有人濫到那份上??！”

不僅生活闊綽，不懼炒作、不怕袒胸露乳，甚至不懼“艷照”也是通告藝人的共同特征。通告藝人剛小希曾經在“波斗門”事件期間走紅網絡，視頻中穿著暴露的剛小希，和另一位女子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互相拉扯裙子，直至露胸露底。但事后剛小希在通告中澄清，這是一則廣告，商家出錢她拍片，完全是一場策劃中的“波戰”。

“你有被包養的朋友么？”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通告藝人說，自己的朋友曾被一位美籍華裔、從事風投行業的男人包養，對方在后現代城為其租下一套兩居室，并安排一輛寶馬供她日常出行。另外再給她一張每月透支額為十萬元的信用卡，另有三萬人民幣的現金供日常開銷。對方一年來大陸三次，每次十天半個月左右，剩下的時間，對北京的“親人”不聞不問，完全自由。“在這個行當里混久了，漸漸你會覺得，什么都是假的，男人、朋友、感情都是假的，只有錢最有保障。”

堅持“真愛”有這么困難？一位通告藝人的前男友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我當初追求她的時候，態度卑微，我覺得她那么美，無論如何不可能看上我。她一個月收入3萬元，我只是工作兩年的小白領。沒想到她真的和我在一起了。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可是我的收入只夠維持我們生活一周的開銷，后面三周都不得不由她來支持，我們的矛盾越來越多，最終還是分手了?！?/p>

通告藝人的開銷有多大？除了絲毫不會節約的基本住行外，她們不僅要花費財力在高檔會所美容健身、隔三差五去香港買服飾上、購買奢侈品上，而且還要整容。在通告藝人群體里，打個瘦臉針根本就是基本開銷，微整形也絲毫不值得驚訝，墊個鼻子開個眼角除個細紋，朋友們之間就會相互推薦了，即使是隆胸、削骨這樣的大整形，也有不少通告藝人會選擇。

通告藝人VS綜藝節目：

一棵樹上的螞蚱聯手編造謊言

通告藝人需要綜藝節目是必然，這是她們的輸出途徑；“有時，編導會把我包裝成物質女，或者故意讓其他嘉賓說我喝酒后酒德太差，這些都是為了節目效果?！瘪R幼茜說。當年在《非誠勿擾》成名的馬諾，日前也說，那句“寧坐在寶馬里哭，不在自行車上笑”也是“節目效果”，不過，這樣的說法得到了江蘇衛視的否定。

比起其他地方的綜藝欄目，內地綜藝界還有一條“潛規則”，節目編導經常會請藝人來上自己的節目，卻隱藏他們的真實信息。“西南某電視臺的一檔相親節目，曾經請我去相親，我有未婚妻了，不敢去；但對方提供雙飛和食宿，還說我可以帶女朋友一起來上節目，正好她做女嘉賓，那我當然同意了。結局是我們相親成功，還每人拿了電視臺600塊錢通告費，娛樂圈從業者Z先生說。

奇藝網和臺灣綜藝團隊合作的《愛夠了沒》，也被揭露讓通告藝人喬裝各個職業，到自己的節目中充當來賓。剛小希透露，內地知名相親節目曾經邀請身邊朋友上通告，就是看中她長相出眾身材好胸圍大，可以吸引觀眾的眼球，上節目之前，編導也會告訴她“她是什么職業，擇偶的標準是什么”?，F場牽手后，一下臺就可以領通告費，和牽手男嘉賓也當然不會再聯系了。還有電視節目會提前和通告藝人打好招呼，來上節目，如果沒有中獎就給通告費500元，如果中了大獎，真的可以去巴厘島玩一圈。這樣的方式也吸引了一些通告藝人。

即便敢露敢炒敢付出代價幸運也未必降臨

大部分的通告藝人，當然抱著可以進入演藝圈的期待。當年通過相親節目《非誠勿擾》大紅過一陣的馬諾，就有了往演藝圈進軍的新計劃。但是現實情況是：只有很少的通告藝人能通告電視節目被導演或制作人挑中，大多數的通告藝人，只是得到“給鎮賓館剪彩”水平的商業活動而已。太多的人想進入影視圈，于是就會產生很多旁門左道的路子。資深經紀人W先生說，通告藝人想上電視劇，有一套“被睡的進展圖”。

“首先，經紀人會得知，三天后有一場飯局將會有重要人物出現，一般都是鉆石王老五，于是帶著自己的姑娘們傾巢而出，以某某朋友的身份出現在飯局上，努力讓自己的藝人和鉆石王老五建立關系，或者讓對方印象深刻?！?/p>

當然，也有幸運的通告藝人，她們已順利踏上演藝之路。葉梓萱自然算是一個成功案例。她已開始參演電視劇，并且擔負14款網游的宣傳工作。在電影《失戀33天》中扮演李可的張子萱也很幸運。最開始張子萱也從平面模特做起，曾多次參加《快樂大本營》等節目的錄制，如今已正式投身演藝事業，除了《失戀33天》，還出演了電視劇《穿動物園的女編輯》?！妒?3天》大火，張子萱覺得自己很幸運，“當時選角色時，我試了三次鏡，始終都覺得不靠譜，根本沒想要出演電影，；但是朋友們都說去吧去吧，挺有意思的，我就硬著頭皮上了?！?/p>

這樣看得到未來的，在通告藝人圈里屈指可數。談到未來，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明確的計劃，甚至充滿畏懼的。剛小希把演藝圈看做一個“更看重運氣”的地方，因此所謂的成功變得更沒有來由：“有些人一輩子也不紅，趙薇只演了一個小燕子就紅了”。

【記者手記】走，陪我上個廁所

每一個新聞稿都是一個遺憾的作品，總希望有更多的時間，找到更多的當事人聊，跟著主人公一起生活，寫一個飽滿的故事，給心中所有的疑問一個答案……

采訪耿子涵的時候，她無意袒露的孤獨，卻吸引了我?！拔矣X得這個工作沒什么不好，就是工作起來讓我沒辦法聯系朋友，可我是一個非常重視朋友的人?！薄八阅阆牖ǜ嗟臅r間和閨密在一起？”“不，不是，是現在的朋友，中學以后我就沒有女朋友。因為我長得漂亮，所以沒有女生喜歡我?！薄啊阌X得這是沒有朋友的原因？”“是啊，中學開始，我每天早晨一到學校，桌子上都有一份早餐，每天都不同，都是學校里不同的男生放在我桌子上的。班里沒有女生喜歡我，也沒有女生愿意理我，我從來沒有說過女生們都說過的那句‘走，陪我上個廁所’?？傆腥苏J為我搶了她們的男朋友，因為她們暗戀的小男孩喜歡我，但是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誰?！?/p>

好故事，大都這樣。有一個嫩模從你旁邊經過，眾人看到她的美，看不到她的寂寞；有一個通告藝人半夜醉宿在酒吧里，原來她是知名學府在校生。（摘自《南都娛樂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