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部文學作品中,如果說情節是文學之樹的枝干,那么細節就是枝干的花葉,只有豐富而精彩的細節描寫才能使這棵大樹枝繁、葉茂、花艷。因此,一切著名的作家無不重視細節描寫,把它當成作品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有人把細節描寫的運用,說成用細節說話,這話是很有意思的,因為細節有著極大的包孕性,它是刻畫人物心態和性格、表現生活場景的重要手段。已故著名導演謝晉認為:一個電影劇本有幾個性格鮮明的人物,有幾個經得住敲打的細節,本子就站得住腳了。不善于捕捉細節,人物和場景就會失去光彩。
怎樣把細節描寫運用得恰到好處呢?
第一,要認識細節和整體的關系,從整體角度去考察細節的作用,從而能以精選出來的細節彰顯整體。
電影里常運用特寫鏡頭來顯示人物內心世界的微妙變化,有時簡化到只有一只眼睛,一個放大了的瞳仁,一個飄忽不定的眼神。系一發于全身,好的細節運用,是會收到這樣的效果的。比如孫犁的《荷花淀》中水生離家的一個細節:“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們拼命。”這才是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著眼淚答應了他。流著眼淚答應丈夫這個細節,不僅寫出了妻子對丈夫的信賴,還揭示出中國農村婦女外柔內剛的性格。水生妻子聽到丈夫參軍的消息之后,想了好半天,一直忍著悲傷,聽到這話,想到離別的時刻快到了,想到今后斗爭的嚴酷,再也忍不住了,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來。這一細節也為后面荷花淀伏擊戰和女人也學會射擊投入民族解放戰爭等一系列事件作了伏筆。
第二,要認識到各個細節在表現人物方面,并非處于同等位置之上,我們要從表現事物的主要特征著眼、選擇帶有雄辯性和啟發性的細節來描寫,以顯示事物的整體效果。如《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寫林沖處置三個仇人,分別用了兩種兵器,殺富安和差撥都用花槍,殺陸虞侯,卻是把槍搠在地上,從身邊取出刀來,數說了陸賊的一番罪狀之后,再把他上身衣服扯開,“用尖刀向著心窩只一剜”。這一剜不同凡響,寫出了林沖嫉惡如仇的性格,寫出了他對賣友求榮的賊子的鄙視,強化了他的性格,表現出他與高俅一伙作斗爭的決絕態度,有深度,也有力度。
細節選得好不好,要從整體效果來看,孤立地看一個細節是沒有意義的,有時某個細節太顯眼了、反而會沖淡中心,破壞整體效果。法國大雕塑家羅丹,就因為自己所塑造的巴爾扎克的手太好了,忘記注意整體,因而把塑像的手砍掉,只有用一目傳全身之精神,才能用細節說話。
那么,怎樣進行細節描寫呢?我們知道,文學作品離不開寫人,細節描寫當然得傳遞出人物性格信息,反映人物的精神情趣,有時一個典型化的銜接可以使人物形象鮮明地突顯在讀者面前。例如《第三次考試》寫陳尹玲復試失敗時的神態動作的一系列細節描寫就是一個例證。
如同任何描寫都得服從主題的需要一樣,細節描寫也不例外。好的細節可以“見微知著”,可以使讀者感受到作者所要揭示的思想內容。真實是細節的生命。當然這里所說的真實是指符合生活邏輯的真實。有個同學寫一位老師“邊改作業邊吃飯,不知不覺地錯把鋼筆當筷子,染紅了一碗飯”這一細節雖不免有些夸張,但對表現這位老師的專注神情還是真實可信的。可見,典型生動的細節描寫取決于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和認真思考,同時,與寫作的技巧有著重要的關系,下面介紹幾種細節描寫的具體辦法:
白描
白描,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就是“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它是以質樸的文字,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人物形象的。如魯迅在《祝福》中是這樣描繪新寡的祥林嫂的:“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還是紅的。”無粉飾性詞語,就寫出了祥林嫂的形象。“頭上扎著白頭繩”就表明她是個才死了丈夫的寡婦。孫犁的《荷花淀》中描繪幾個青年婦女把小船劃得飛快時寫道:”這幾個青年婦女咬緊牙,制止住心跳,搖櫓的手并沒有慌,水在兩旁大聲地‘嘩嘩,嘩嘩,嘩嘩嘩嘩’!”水聲節奏感強的細節就表現了船駕得飛快。
重復
重復就是多次反復地出現同一特征。如阿累《一面》在描繪魯迅的形象時,就五次出現了“瘦”:“一個瘦瘦的、五十上下的中國人”;“他的面孔是黃里帶白,瘦的叫人擔心”;“黃里帶白,瘦的叫人擔心”;“我仔細看他的手”;“他的手多瘦啊”。這五次瘦的細節,強調表現了魯迅先生不顧個人健康而頑強斗爭的崇高精神,魯迅在《祝福》中三次寫到祥林嫂講阿毛遭遇狼的故事:“我真傻,真的……”,這一細節強烈地表現出祥林嫂失去兒子后巨大的精神痛苦。
烘托
當正面描寫收不到較好的效果時,就“用側面的烘托來救濟正面描寫的不足”(茅盾語),如在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中,為了表現小芹的美沒有直接描繪,而是這樣寫道:“青年小伙子,有事沒事,總想跟小芹說句話。小芹去洗衣服,馬上青年們也都去洗;小芹上山去采野菜,馬上青年們也都去采。”這三個細節,從側面烘托出小芹那吸引人的美貌。
對比
通過不同細節的對比來表現人物形象,可起振聾發聵的作用。莫泊桑的《項鏈》寫瑪蒂爾德夫人是這樣前后對比的:十年前的“如狂熱地興奮地跳舞吧,沉迷在歡樂里,什么都不想。她陶醉了自己的美貌勝過一切女賓、陶醉于成功的光榮,陶醉在人們對她的贊美和羨妒所形成的幸福的云霧里,陶醉在婦女們所認為最美滿最甜蜜的勝利里。十年后,“她胡亂地挽著頭發,歪斜地系著裙子,露出一雙通紅的手,高聲大氣地說話,用大桶的水刷洗地板。”這一對比,強烈地諷刺了瑪蒂爾德夫人那“一夜榮華換來十年艱辛”的虛榮心。
道具
道具是作品中出現的“物事”,它不是可有可無的擺設,而是用來刻畫人物性格的手段。張竹坡曾說“道具”:“小小物事,用入文字,便令無窮血淚,皆向此中灑出。”可見道具的價值。魯迅《藥》中的“錢”就是道具。作品寫道:“華大媽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錢,交給老栓。老栓接了,抖抖地裝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兩下。”可見這錢是多么寶貴,來得是多么不容易,老栓夫婦用血汗錢買人血饅頭給兒子治病,既表現他們愛子之心,又反映了他們是多么的愚昧,“黑的人便搶過燈籠,一把扯下紙罩,裹了饅頭,塞與老栓;一手抓過洋錢,捏一捏,轉身去了。”康大叔用烈士鮮血賣錢,可見劊子手的殘忍與貪婪。
細節雖小,卻能“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展示作品主題,表現人物性格。因此,必須重視細節描寫,才能使作品中的人物活起來,才能使寫作之樹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