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ishing Trees——愛不是羈絆前行的鎖鏈

美國作家約翰·肖爾斯(John Shors)曾在日本教授多年的英語課程，游歷過亞洲多個國家和地區，還攀上了喜馬拉雅山。他把腳印留在了亞洲、南太平洋、歐洲以及北美，可謂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旅行家。他將自己的游歷融入作品，致力于以文字給予人們治愈心靈的力量，他的《許愿樹》(The Wishing Trees)便被譽為“心靈治愈系小說”。約翰還著有另外三部小說，分別為《大理石天空下》(Beneath a Marble Sky)、《燃燒的海邊》(Beside a Burning Sea)、《龍屋》(Dragon House)，它們已被翻譯成25種語言出版。

《許愿樹》中，妻子凱特病逝后，伊恩身陷巨大的悲痛無法自拔。凱特的離開仿佛帶走了他生命中所有亮麗的顏色和悅耳的聲音，除了十歲的女兒瑪蒂。然而瑪蒂有時對伊恩而言只不過是更大的折磨，因為她眉眼之間的獨特韻致、她的言談舉止思維方式，甚至她微笑的樣子都像極了凱特。在凱特離開后漫長的十個月里，伊恩面對瑪蒂，不由更加思念凱特，始終無法走出失去愛妻的悲痛。直到有一天，伊恩打開凱特留下的禮物盒，發現凱特留給他的一封信。信中，凱特懇求伊恩帶著他們的女兒去開始一場跨國之旅，將那些他們年輕時候游歷過的地方重新走一遍。她還給伊恩和瑪蒂分別留下了幾個編好號的膠卷筒，讓他們到了相應的目的地再打開。

為了完成凱特的遺愿，伊恩帶著瑪蒂開始了旅行。每到達一個國度，凱特膠卷筒中的信都會適時給伊恩和瑪蒂相應的鼓勵，就好像她一直陪在他們身邊，一直注視著他們一樣。這場旅行的意義究竟為何？終點又會在哪里？

下文節選自第二章。

Ian reached into his pocket and removed two black film canisters1). Both had \"Japan\" written on them in gold-colored permanent marker2). One carried his name， the other Mattie's. \"Here you go， luv3)，\" Ian said， handing Mattie her canister.

\"Maybe you should read your first.\"

\"No worries， Roo4). You go ahead. I'll wait.\"

Mattie nodded. Her fingers， darkened from the colored pencils， pulled the gray top off her canister. Inside was a narrow but long piece of paper that had been rolled up like a little scroll. Mattie studied the paper， her heart thumping5) faster. She didn't know what she hoped her mother would say， or even if it were possible for her mother to say anything that would make her feel better. Her colored fingers trembling， she unrolled the paper and squinted6) at the small， elegant words.

伊恩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了兩個黑色的膠卷筒。這兩個筒上都用金色永久性記號筆寫著“日本”，一個膠卷筒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另一個上面寫著瑪蒂的名字。“給你，寶貝。”伊恩一邊說，一邊把寫著瑪蒂名字的膠卷筒遞給她。

“也許你該先看看你那個。”

“別擔心，小袋鼠。你先看，我等著你。”

瑪蒂點了點頭。她用被彩色鉛筆弄得臟乎乎的手指拔開膠卷筒上的灰色蓋子。筒里是一張又窄又長的紙，被卷成了一個小卷。瑪蒂仔細看了看那張紙，她的心怦怦地跳得更快了。她不知道自己希望媽媽在信里寫些什么，甚至不知道媽媽的話是不是可能會令她感覺好受一些。她用自己那染上顏色的手指顫抖著將紙卷慢慢打開，然后瞇起眼睛盯著那些娟秀的小字。

My Lovely Little Lady，

If you're reading this note， then I know you've gone on our trip， the trip that we were planning before I got sick. I'm so proud of you for going， Mattie. I know that it won't be easy. I haven't walked the road that you are walking， but I can imagine how it might be.

Now， as I lay here， I am imagining your sketches， your freckles， the way you can laugh as if everyone in the world were tickling7) you. I imagine everything about you. And when I think of you， I think of goodness， of a girl who makes me smile， both as a mother and as a fellow human being. I don't believe I've met anyone， Mattie， who has your heart. You're so young， yet you already know how to share your compassion， how to share yourself. You're far beyond your years when it comes to sharing， to so many things.

I love you so much. I loved you from the moment I felt you growing inside me—a miracle that I held in my belly8) and then in my hands. I've always loved you， and I always will. Some things might have been stolen from me， but my love for you is not one of these. It is without end.

Would you do something for me， Mattie? There is a trail9) behind the apartment in Kyoto where your daddy and I lived. This trail was created by monks two thousand years ago. It's beautiful and spiritual. We walked it almost every day we lived in Japan. I still walk it in my mind. Will you please take your daddy's hand and walk it with me? I'll be right beside you. You won't see me or hear me， but I'll be there.

And then， when you reach the top of the mountain and look down on Kyoto， will you do something else for me? The Japanese have an old tradition of writing their wishes on a piece of paper and tying that paper to a tree so that their wishes or prayers might come true. I remember seeing hundreds， maybe thousands， of white notes attached to sacred trees in Kyoto. The Japanese call these \"wishing trees，\" and they are as lovely and powerful as anything you'll see.

Please write down a wish， and tie it to a tree that overlooks Kyoto. I'll read your wish and do my best to make it come true. Ask for something fun， for yourself. And maybe also leave a drawing for me to look at. That would be wonderful， Mattie. That would make me so happy. Wish for something beautiful and draw something beautiful， and know that I'll read your words and see what you've created. I'll be smiling， wherever I am. And I'll love you as much as I always have.

Mommy

我親愛的小淑女：

如果你正在讀這封信，我就知道你已經開始了我們的旅行。在我生病之前，我和你爸爸就已經在計劃這次旅行了。瑪蒂，你能邁出這一步，我為你感到很自豪。我知道這并不容易。你現在走的這條路，我并沒有走過，但我能想象出路上的樣子。

現在，我躺在這里，腦子里想著你畫的那些畫，想著你臉上的小雀斑，想著你笑起來的樣子，笑得那么開心，就好像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撓你癢癢似的。我想象著關于你的一切。想你的時候，我想到的是你的善良，是那個令我——不管是作為一個母親還是一個普通人——都忍不住微笑的小女孩。瑪蒂，我相信自己從未見過誰有你那樣純真善良的心靈。你還這么小，卻已經知道如何理解他人的痛苦，知道如何與他人分享自己擁有的幸福。你對分享的理解，還有你對許多事情的理解，都遠遠超出了你的年齡。

我是如此愛你。從我感覺到你在我身體里慢慢孕育長大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你——你是一個我養在腹中、后來又抱在手里的奇跡。我一直都愛你，也將永遠愛你。我的一些東西可能被奪走了，但我對你的愛卻不在此列。我會永遠愛你。

你能為我做件事嗎，瑪蒂？你爸爸和我曾經在京都住過，我們住的那間公寓后面有一條山路。那條路是2000年前僧侶們修建的，路修得漂亮而富有宗教色彩。住在日本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會在那條路上走一走。現在我還經常在腦海中想象自己在那條路上行走。你能不能牽著爸爸的手，和我一起去那條路上走一走？我會陪在你身邊。你不會看見我，也不會聽到我的聲音，但我就在你身邊。

然后，當你們到達山頂俯瞰整個京都時，你能再為我做件事嗎？日本人有一個古老的傳統：他們把自己的愿望寫在一張紙上，將那張紙系在一棵樹上，希望他們的愿望和祈禱都能夠成真。我記得曾看見成百上千、也許成千上萬的白色紙條系在京都的那些圣樹上。日本人稱這些樹為“許愿樹”，你會看到，這些大樹都非常漂亮，非常雄偉。

請寫下一個愿望，把它系在一顆能俯瞰京都的大樹上。我會讀到你的愿望，盡我最大的努力令你的愿望成真。為你自己許一些有趣的愿望，或者你還可以留一幅畫給我看。那樣的話就太好了，瑪蒂。那會讓我非常開心的。許一些美好的愿望，畫一些漂亮的畫，要知道，我會看到你許的愿望，也會看到你畫的畫。無論我在哪里，我都會很高興。我會像以前一樣愛你。

媽媽

Mattie bit her lower lip， trying not to cry. She brought the paper to her face， holding it against her cheek. She shuddered， still remaining silent， but powerless to keep her tears at bay. Perhaps a time would come when she wasn't so often on the verge of10) tears， but that that time wasn't now， not when， even with her father beside her， she felt so alone. She missed her mother so much that sometimes she felt as if she had died as well. Parts of her certainly had.

Her father kissed her on the forehead， drawing her tight against him. She could see that he was also crying， not because he'd opened his note， but because she had reacted to hers. He kissed her again and again， and she wrapped her arms around him and quietly wept. He whispered in her ear of his love for her. And his words helped. Sometimes he knew what to say. When she felt his scratchy11) face against hers and heard the sorrow in his whispers， she understood that he shared her feelings， and somehow this shared pain made her feel better. As the bullet train continued to dart12) to the east， her tears and shudders stopped.

\"I love you， Daddy，\" she whispered.

瑪蒂咬著下嘴唇，極力讓自己忍住不哭。她把紙條拿到臉旁，緊緊貼在臉頰上。她渾身顫抖，仍舊一言不發，但這時卻已無力控制自己的淚水，任其奪眶而出。也許會有那么一個時期，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失控流淚，但那一定不是現在，因為現在，即便爸爸就在她身邊，她仍然覺得那么無依無靠。她太想念媽媽了，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也早已隨媽媽死去了，她心里的某個部分確實也已經死去了。

爸爸吻了吻她的額頭，把她拉到懷里，緊緊摟著。瑪蒂看得見爸爸也在流淚，爸爸流淚并不是因為他已經打開了媽媽寫給他的那封信，而是因為她讀完那封信之后的反應。他一遍又一遍地吻著瑪蒂，瑪蒂也伸出雙臂摟住爸爸，默默地流著眼淚。爸爸在她耳邊輕聲告訴她，他有多么愛她。他溫柔的話語讓瑪蒂感到好受一些了。有時他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他的女兒。瑪蒂感到爸爸胡子拉碴的臉貼著自己的臉，也聽出了他那些輕言細語中的悲傷，這時，瑪蒂才明白爸爸和她一樣痛苦，不知怎地這讓她感到好受了些。此時，高速列車繼續向東飛速前行，她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流淚，也不再顫抖。

“我愛你，爸爸。”她低聲說道。

《許愿樹》以典型的游記方式寫成，沒有復雜的時空結構，也沒有太多的閃回和回憶。故事以時間為線索，以不同國家的經歷為章節，以凱特的信為每一個章節的中心思想，非常直觀明晰地描寫了伊恩和瑪蒂這對父女在痛失至親后微妙的心理變化。

對于主人公伊恩而言，他對凱特的愛是無可比擬的。他們在日本教英文的時候相識，然后相戀，并生下女兒瑪蒂。伊恩為了治好凱特的病，拼命賺錢，遍尋名醫，最終依然未能挽回妻子的生命。他對此心懷愧疚，但讓他不明白并且感到不自在的是凱特在膠卷筒中留給他的那些信。一方面，它們一如既往地流淌著凱特對他深深的愛；另一方面，凱特信中的一個個要求似乎又一次次觸痛他的神經：愛上另一個人，開展一段新生活，甚至是讓瑪蒂有一個妹妹。凱特刻意安排父女的旅程，從最初他們相識相知的日本，到最后經歷了戰爭與死亡的印度，每一個目的地的順序其實是不可更改的。小說并沒有一味地描述伊恩和瑪蒂的心理變化和一言一行，反倒以客觀的記述，通過描寫父女倆遇到的人和經歷的事，讓讀者自己去細細體會父女倆內心深處點點滴滴的變化。

在日本，他們和一群小學生上了一堂英文課，遇到了和瑪蒂一樣失去親人的老師亞紀子。亞紀子老師對瑪蒂說：“生命如季節變換，從春到夏，從秋到冬，慢慢輪回，正如歡笑和淚水并存，幸福與痛苦同在。現在你處在生命中的冬季，但是無論積雪有多深，冬天過后總是春天。”雖然瑪蒂并不能完全明白這段話的意義，但這番話無疑給“寒冬”中的瑪蒂帶去了一絲暖意。

在尼泊爾，他們和三個女孩一同攀登高山，她們看上去永遠是那么開心、那么自信、那么堅強，也沒有任何不自在，即使面對近在咫尺的懸崖，她們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擔心和害怕，就算她們曾經愛的人已經離世，她們仍然保持著年輕向上的心態。這一點令瑪蒂深受觸動，并在心里暗下決定，也要努力這樣。

在泰國，他們看到了很多的佛像，媽媽凱特在給瑪蒂的信中這樣寫道：“你知道佛祖是怎么說快樂的嗎？‘一支蠟燭可以點燃成千上萬支蠟燭。所以蠟燭的一生不會是短暫的。與人分享快樂，那么快樂就永遠不會減少。’在你的生命中，有些人也會點亮你的蠟燭，瑪蒂。我知道，你也會拿著你的蠟燭去點亮別人。你會再次歡樂起來，你會分享那種歡樂。”伊恩和瑪蒂沒有讓凱特失望，他們奮力救出了一位誤入歧途的當地少女，將自己的快樂傳遞給了她。

在印度，伊恩甚至花了數千美元，只為幫助一位素昧平生的小男孩。他和瑪蒂都在身體力行，努力幫助著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只因為凱特信中的那一句“如果你能幫助其他人找到快樂，那么你也就一定能找到快樂”。離開印度的時候，那個小男孩感謝伊恩和瑪蒂讓他得到了“重生”。瑪蒂也想“重生”，希望有一天醒來，一切都會不同，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

在中國香港，伊恩應凱特信中的要求，帶瑪蒂去見了他們的朋友：現在已經是單身媽媽的喬治婭和她的女兒霍莉。他們四個人相處愉快，但這一次，伊恩卻無法做到凱特在信中的要求，和喬治婭在一起，盡管凱特在信中反復強調“它并不意味著背叛，或是屈服，只會讓我們都更加堅強”。在凱特的鼓勵和支持下，他們四人相約一同去越南。

在越南這個充滿災難和死亡的國家，凱特在給瑪蒂的信中闡釋了她對于“死亡”的理解：“我們的死亡并不是結束，只要我們的力量可以在孩子們、在后輩們的身上延續。因為他們就是我們，我們的肉體只不過是生命之樹上枯萎的葉子。”這番話就像是一劑強心針，令瑪蒂在目睹那些災難和死亡時不再那么害怕。她也堅信，媽媽對她的愛就像冬天深埋在泥土里的種子，一到春天就會發芽。所以她要努力正視死亡，努力讓自己盡快離開生命中的冬天，迎接春天，重新感受到媽媽的愛。

伊恩和瑪蒂最后去了埃及。但這個目的地不再是凱特精心安排的，而是在凱特鼓勵下父女倆自己做的決定。在這里，伊恩和瑪蒂不約而同地發現，他們看到美景時，不再僅僅想和凱特分享，也想和喬治婭還有霍莉一起分享。而凱特寫給伊恩的最后一封信中，恰恰給了他最后的鼓勵：“我希望看到你的重生。帶著記憶，帶著歡樂，帶著希望。記住……愛是不受馴服的狂野，是奔涌向前的河流，是永不反悔的承諾。我愛你。”

這一路上，凱特仿佛一直都知道伊恩和瑪蒂的想法，也仿佛一開始就設想好了結局。當伊恩猶豫不決、躊躇不前的時候，凱特總是能給他全部的鼓勵和無條件的支持。也正是凱特的支持才讓伊恩最終決定，要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和瑪蒂的心愿，回到香港，到喬治婭和霍莉身邊，重新尋回幸福。那么伊恩和瑪蒂一路上有沒有努力完成凱特的心愿？在他們所到的每一個國家，瑪蒂都會尋找一棵“許愿樹”，掛上自己畫給凱特的畫，并許下美好的愿望。當瑪蒂有勇氣爬上樹時，便意味著她已經能重新面對和接受這一切。伊恩呢？直到最后，他才終于爬上了自己的許愿樹，許下自己的愿望，令自己得到了重生，為這次旅行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因為他終于明白，他對凱特的愛不應該是羈絆他前行的鎖鏈，而早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不論他走到哪里，不論他在誰身邊，這份愛都永遠不會消失。而他和瑪蒂的故事，也會像一條奔涌不息的河流，遠不會消失，遠不會結束。

1.canister [#712;kaelig;n#618;st#601;(r)] n. (尤指放茶葉、糖、咖啡等之類的)小罐，小盒

2.permanent marker: 永久性記號筆，即通常所說的油性馬克筆，寫出來的字很難擦掉。

3.luv [l#652;v] n. <英口> = love [l#652;v] n. 親愛的(夫妻、情侶之間或對孩子的稱呼)

4.Roo: 原為澳洲袋鼠，此處指伊恩對瑪蒂的昵稱“小袋鼠”。

5.thump [θ#652;mp] vi. (心)怦怦直跳

6.squint [skw#618;nt] vi. 瞇著眼看

7.tickle [#712;t#618;kl] vt. 輕觸使覺得癢；呵……癢；使有癢感

8.belly [#712;beli] n. 子宮

9.trail [tre#618;l] n. (荒野中踩出的)小道，小徑；(山林間的)崎嶇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