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三題

作為鄂皖邊陲山區小縣的霍山，不僅經濟建設已經步入全省的快車道，其業余文學創作也令人刮目相看。

在這里，李白、蘇軾、馮夢龍等古代文學大家曾留下足痕；皮日休為展示霍山的美麗與神奇，還寫過一首膾炙人口的《霍山賦》。1954年，為了給本縣業余文學作者提供創作園地，創辦了由郭沫若題名的文學刊物《佛子嶺文藝》；1984年，這里的業余作者為了更好地交流文學創作心得，團結更多的文學愛好者，自發成立了文學社團——小南岳文學社；2000年，這里更是以“迎駕筆會”的形式，迎來自己的文學節日，有王蒙等三十多位國家級文學大師惠臨古老的山城，談文說藝。

目前，霍山縣已有中國作協會員3人，安徽省作協會員15人，老作者寶刀不老，新作者后生可畏。縱觀霍山文學創作，既有黃鐘大呂般的高亢，也有小橋流水似的綿長，本期收錄的作品即可略見一斑。

苗振亞 李國彬 孔 陽

題記：不因熟視無睹，我們就可以放下顫抖的筆。

一生只有一天

男孩和女孩同在北川的一家公司工作，他們的“認識”僅限于男孩知道女孩在四樓上班，女孩知道男孩在五樓上班，他們最多的“接觸”是在上下班的電梯里，而他們最多的“了解”則是男孩看上去很矜持，女孩看上去很內秀，但是他們有著某種程度的默契。

男孩是打工仔，女孩是打工妹，她們沒有理由再前進一步了，直到那個星期日的晚上他們才牽過一次手。

那天女孩的電腦出現了故障，女孩忙了半天也無濟于事，有同事前來幫忙，結果是越幫越忙。于是有人提議，讓女孩去五樓請男孩。于是女孩就去了五樓，女孩第一次知道，這個男孩叫明，而且是電腦高手。電腦很快正常了，女孩很感激，與男孩握了一下手，算是給明的獎賞，可當女孩看著滿頭大汗的明走了之后，又后悔了，感覺自己也太那個了，于是女孩追上明說，要不明晚請您吃重慶火鍋？在城南，挺地道的。明說，好呀。女孩說，明晚六點半不見不散。不見不散，明也應了一句。

從那一刻起，女孩心里就一直甜蜜著顫抖著……那個叫明的男孩何嘗不是如此呢？來到這個世界20多年了，還沒有與女性單獨約會過呢，更何況是自己心儀的女孩呢！

第二天中午，女孩就去城南的重慶火鍋店訂了張小桌子，那一天就是公元2008年5月12日。

下午2點，明與女孩準時在電梯中相遇，女孩的臉不經意紅了一下，男孩慌忙移開目光，這時女孩在猜男孩的心事，而男孩也正好在猜女孩的心事，女孩為男孩準備了一件小小的禮物，男孩為女孩也準備了一件小小的禮物，他們不約而同地準備晚上去火鍋店時交給對方。

2點28分，他們的辦公大樓突然搖晃起來，全體員工都從位子上站起來莫名其妙地互相打量，這時有人突然喊了句，地震了，快跑！同事們紛紛往外跑，這時停電了，電梯無法使用了，人們只好轉向樓梯。到樓口時，女孩停住了，這時大樓搖晃得更加厲害了。同事們勸她快跑，甚至有人拉她、推她，可她就是不走，只見她回頭向五樓張望，這時有人喊女孩，你等死嗎？還不走！女孩仍沒有反應，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五樓。

樓在不停地抖動著，終于倒塌了。

不久，人們在廢墟中扒出了一男一女，這對男女的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怎么也掰不開。這時有人發現，女孩身上沒帶任何東西，只是手心里攥著一個小小的玉觀音，男孩的手心里攥著一個小小的玉佛。因為在北川，有“男戴觀音女戴佛”之說。

生命中的四百天

那天，她在手機里神秘地告訴他，說她的朋友沒來有一個半月了。他一頭霧水，忙問怎么回事？她說，你笨啊，就是女孩子的秘密唄！他說，你是說你有了？她說，什么叫我有了？是我們有了。

那一刻起，他把“爸爸”這個詞就常掛在嘴邊了，而她也是常嘮叨“媽媽”這個詞了。

雖然丈夫遠在邊陲，但是一個小生命的蠕動，將他們扯得很緊很緊。為了不讓丈夫分心，她的吃喝不再為自己，她的休息不再為自己，她的勞作也不再為自己。

她小心地邁著每一步，她小心地增減衣服，就連病了，她也堅持不讓那苦口的藥水越過喉嚨讓那無辜的生命嘗到。她心疼得大氣不敢喘，連大話也不敢說。白天她照著書本給孩子進行胎教，晚上她給孩子準備著襁褓……

她是愛美的，但是為了腹中的生命，她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寬松，她讓自己吃得非常臃腫，而且只要是對孩子有益的東西，她就不顧一切地去吃，她說，她不叫母親，而是一架養孩子的機器。

她忽略了胎兒在腹中翻天覆地帶來的難受，每每這時她享受到的是一種母愛的溫馨。我要做媽媽了。她呼喚著，像兒時與伙伴們玩“過家家”一樣天真、甜美、開心。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一個生命的到來。

終于，春天快來的時候，他們埋下的那粒種子發芽了，沐著初春的料峭，預示著這是一個堅強的生命。好小子，整整七斤啊。她的身體仿佛一下子空了，身上七斤鮮活的肉要多少時日多少精力才能長成啊。

她顧不上分娩的痛苦，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快慰中，陶醉在生命延續的奇特上。她想孩子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希望，可以說她從聽到孩子第一聲啼哭時就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她開始留心電視上的天氣預報，留心嬰兒食品廣告，留心少兒書屋，開始與有過生兒育女經歷的母親們攀談。

她像小鳥喂食一樣哺乳著孩子，為孩子承擔了每一口水和乳汁的冷熱，也為孩子承擔每一口的甘苦，孩子的每聲哭泣都牽連她的肝腸，孩子的每次笑靨都是她豐收的喜悅。

她甚至想把孩子含在口中，或者想孩子永遠留在自己的腹中，讓自己為孩子承受一切的風風雨雨，她沒有過高的奢求，只希望孩子簡單得如大地上的一粒種子，發芽、長大……

這個孩子百日的那天，她帶著孩子從照像館剛取回“百日留影”回家，突然大地晃動起來，她知道地震了，她知道死亡正向她襲來，但她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要不顧一切地尋找掩體。還沒找到，房子卻塌下來了，她是用柔弱而堅強的軀體為孩子撐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奄奄一息時，她掙扎著用手機儲存了一條信息：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當人們扒開廢墟時，看到她的身體雖被壓變了形，卻仍堅韌地呈跪伏姿勢，雕塑一般，而她身下是毫發未損的孩子和一張“百日留影”相片，相片上的日期為2008年5月12日。

永恒的生命

老人不知什么時候醒了過來，老人明白她及她所在的城市遭遇了一場大地震，老人想爬出來，可老人的雙腿好像被一個巨大的物體壓著并失去了知覺。

不知何時，老人的眼前出現了一絲光明，漸漸地老人聽到了有人說話，那絲光明也就直射到老人的心頭。

老人知道是救援的隊伍來了，老人終于有了生還的希望。老人看著與自己孫子差不多的戰士們，竟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她只能用手向對面的樓上指了指。

五個小伙子輪番忙著，因為作業面太小，他們五人的衣服都濕透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怎奈老人上面是五層樓的混凝土廢墟，施救的戰士們怕造成新的坍塌，那樣老人就徹底地完了。

這時老人又向對面的樓上指了指。對面的樓已經垮塌，戰士們難以判斷老人手指的寓意。而當戰士們要給老人輸液時，老人卻堅決不同意，還是將手指向對面的樓房。

戰士們最終還是給老人輸上了液。

這時大約三個小時過去了，任憑戰士們使盡渾身解數，也不能奈何老人面前那道橫梁。這時，老人突然拔去針頭，摸到一塊玻璃片，狠狠地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老人死了，老人的另一只手的食指一直指向對面的樓。這時，一個孩子的哭聲從對面的樓房傳來，五個戰士擦去眼淚，一齊向對面跑去。孩子被戰士們從廢墟中救出來時手里還拿著電話，孩子說，他不是老人的孫子，地震前，老人打來電話找他奶奶，正在那時，地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