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龍凡仙

“園主，該起床了！”

“園主園主，要遲到了！”

……

遲到了，又遲到了！七七頭頂歪歪斜斜的花冠，手捧笏板，吭哧吭哧穿梭在龐大的宮殿群之間。四下一片沉寂，天空掛著個月亮。神界終于產生第一個三更起床趕路去參加朝會的部屬。

扶桑樹上天雞唱，南天門外金鐘響，靈霄殿頂霞光燦燦，放出萬道金光，千條瑞氣。眾神陸續到來，有駕云的、有乘坐騎的、紛紛降于殿前，互相問好。神界作息很有規律，公務員們也要按時報到，每日朝會就是報到時間，也是領導們跟最高領導聯絡感情的重要方式。

時辰到，殿門開，眾神整衣斂容，魚貫而入。

“參見吾皇！”

踉蹌的腳步聲在殿門外停住，七七扶著門框喘氣，豎起耳朵聽了聽，然后踮起腳貼著墻往里面挪。

大殿極為寬敞，文臣武將分列兩旁，迎面無任何障礙物，一眼望到盡頭，盡頭寶座上就坐著那位高高在上、英俊威嚴的神帝表哥。

今日朝會的話題很沉重，天河水泛濫成災，派去治理的官員不少，卻遲遲不見成效，洪水已對天河畔一帶居民造成了相當大的危害。

神帝黑著俊臉，將手中奏折重重一擱：“廢物！”

伴隨著響聲，一道人影滾出來。

神帝也沒想到真吼出個廢物，意外之下倒忘了發火，改為詢問：“下跪者何人？”

“是……是我。”

作為一個無才無貌的女下屬，要加深領導印象也不是沒辦法，如果你能連續十天朝會遲到的話。

神帝果然記起了此女是誰，頓時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親戚一場，你好歹給我長點臉吧！

旁邊天官不知從哪里摸出個本子，高聲念道：“朝會無故來遲，是為不敬，依照天條當受杖刑二十。”

神帝扶額。

廢物固然該打，但要是廢物得一杖下去小命就嗚呼了，也很麻煩，看看，連懲罰都要讓朕為難啊！

“朕已饒你數次，此番你又有何理由？”

“我……我不是有意的。”

七七也很委屈，咱三更天就起床趕路了啊！怪只怪這天庭太大，咱住的地方又那么遠，到靈霄寶殿至少要走三個時辰，可憐咱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有六個時辰花在趕路上頭，哪比得上大神們，騎鳥的騎鳥，踩云的踩云。

七七哀怨地摸腿。

天天跑步，腿都跑瘦了……

議論聲中，文神站出來：“陛下，臣看此女來自凡間，雖賴金丹得以長生，卻無法力，是以步行艱難，并非有意來遲。”

神女私下凡間嫁與凡人，夫妻雙雙意外掛掉后，留下一名孤女，神界先帝某日無聊記起此事，命令太子即位后務必找回遺落人間的侄女，此女就是七七，故事就這么簡單。

神帝也明白了，當下開金口：“文神言之有理，如此，朕賜你坐騎一乘，朝會后自去奇獸園領取。”

天也空了，地也闊了，七七精神抖擻地走出靈霄寶殿，直奔奇獸園，兩個時辰后到達目的地，

奇獸園里飼養著神界最好的靈鳥靈獸，僅用來供應皇族，偶爾神帝也會額外賞賜給有功勞的戰將。

管理奇獸園的天官邊走邊介紹：“這些是青鸞，神女們最喜歡的坐騎。”

說到這里他忽然打了個哆嗦，轉臉就瞥見七七眼中散發著的貪婪兇光，于是連忙悄悄退開兩步。

吃過趕路的苦頭，七七更注重實用性，摸著青鸞的羽毛吞口水：“飛得快嗎？”

“還——行。”天官又退開兩步。

七七圍著青鸞摸了半天，表示要再看看別的，天官只好引著她細細介紹各個品種，七七看得眼花繚亂，硬是不理會他的臉色，將整個奇獸園的坐騎都看了個遍，這也想要，那也想要，遲遲挑不出個結果。

正苦惱之際，她忽然伸手指向角落：“那是什么？”

天官尋聲望去，不由得一愣。

那個角落很不起眼，只養著些神蛇，憑良心講，神蛇的速度在坐騎里是數一數二的，可它們外貌實在丑陋，騎著不夠拉風，因此向來不受皇族青睞。

而此刻，蛇堆里居然有了個特別的——

那是一條小銀蛇，渾身銀色，鱗片閃閃，最奇特的是，它居然有一雙紫色的眼睛，混在神蛇隊伍里，極其美麗出眾。

天官暗道意外，想園中雖有神蛇無數，但紫眼白蛇，自己還真不記得有這個品種，若叫下屬來問，未免顯得失職無能，反正她也不懂，不如敷衍過去算了，于是他咳嗽兩聲，答道：“此乃御天神蛇，瞬息萬里！”

七七喜不自勝，撲過去抓蛇。

小銀蛇一愣，轉身就要逃。

園中坐騎都是經過訓練的，天官不慌不忙地呵斥：“孽障！跑什么，還不過來見主人！”

聽到訓斥，小銀蛇紫眸閃了閃，望了望四周的天兵，果真乖乖地爬了回來。

謝過天官，七七興高采烈地帶著小銀蛇出了奇獸園，學著別人的樣子拍它的腦袋：“寶貝，咱們走吧。”

小銀蛇渾身顫了一下，沉默。

方法用錯？大家不都是這么使喚坐騎的嗎？七七暗暗嘀咕，圍著它琢磨半日，仍不知道該怎么辦，正要回去請教天官，背后就傳來個聲音。

“這位就是七表妹？”

來人是位年輕神官，身著金紋繡袍，高冠束發，目秀鼻直，溫和可親。

七七尚在莫名，天官就滿面笑容迎了上來：“靜江王來了，羽麒麟已經送到，下官這就帶你老人家過去看。”

七七終于明白過來。

神帝的弟弟很多，靜江王是第四個，怪不得會叫自己表妹，聽說他去仙界辦事了，所以一直沒見過他，想不到會是這樣溫柔親切的人，與神帝表哥大不相同。

見她只顧著發呆，靜江王一笑，跟著天官進奇獸園去了。

小銀蛇望著她眨眼。

七七回過神，頓時懊惱萬分，很不客氣地敲它腦袋：“快送我回去！”

小銀蛇低頭盤成一團，裝作沒聽到。

好不容易弄到坐騎，七七試著用各種辦法使喚它，無奈小銀蛇對她的命令置若罔聞，看得周圍眾人暗暗發笑。

“變，快變！”七七終于被逼急了，撲上去雙手掐著它的七寸，兇神惡煞地吼，“你變不變，變不變，變不變……”

這么大的動作引來更多人關注，小銀蛇被她掐得直掙扎。

七七拎著蛇搖晃半日，也沒了氣力，只得順手將它丟回地上，打算再去問天官。

哪知就這轉身的工夫，她再抬眼時，竟對上了一雙巨大的紫瞳！

面前的小銀蛇體型已變大了數十倍，渾身雪白鱗片映著陽光，散發著銀色光暈，頷下有須，頭頂還生著兩只精致的玉角。

成了！七七又驚又喜，繞著它仔細瞧了一圈，嘀咕：“神蛇也有角？”

至于蛇到底該不該有角，七七從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花太多腦筋，既然有了坐騎，她就縱身跳上去坐好，兩手緊緊地抓住它的角：“寶貝，起飛嘍！”

銀蛇又是一顫。

坐在蛇背上，七七簡直想仰天大笑，想咱終于有坐騎了，再也不用半夜趕路，這么漂亮的蛇多拉風啊！

就在她得意忘形時，眼前景物忽然一變——

一道銀光沖天而去。

“太快了啊！停！快停下！”

“慢——慢點！救命——”

……

云層里沉浮整整一個時辰后，驚竦的過程總算結束，銀蛇懶洋洋地帶著她落在竹園中，臉色發白、兩眼發直、兩腿發抖的七七從蛇背上滾下來，跌坐在地上，根本記不清自己是怎么指揮它回來的。

“園主！”侍女們七手八腳地將她攙起來叫了半日，七七才終于還魂，有氣無力地揮手表示沒事。

記起那罪魁禍首，七七憤怒地轉臉看，卻見它已經恢復成了小銀蛇的模樣，乖乖地在旁邊盤成一堆，轉動腦袋觀望四周。

順著七七的目光，侍女們也留意到它。

“誰的小蛇！”

“好漂亮的蛇！”

……

七七聽得飄飄然，立刻將剛才吃的苦頭忘到九霄云外，得意起來：“是我的坐騎！”

“好漂亮的坐騎，我從沒見過這種呢！”侍女紫青過去抱起小蛇，羨慕，“它飛得一定很快！”

七七的笑容立馬變得僵硬了，嘴角抽搐：“是很快，就是……跟我還不熟。”

紫青愛不釋手：“園主，讓我照顧它吧？”

“怎么能麻煩你，”七七連忙將小銀蛇搶回來抱在懷里，“我是主人，要多跟它在一起培養培養感情。”

神帝雖然不怎么管這個表妹，但七七在神界所獲的待遇是不差的，比起以前人間的生活，那是天上地下的區別，房間燈座上放著夜明珠，連帳子都是神女們用靈霞織出來的。

不過這一切對于七七來說，早已失去了新鮮感，她很快忘記培養感情這回事，隨便將小蛇往桌上一丟，然后就一頭栽倒在大床上呼呼睡著了。

由于驚嚇過度，七七這一覺直睡到天黑，才終于被餓醒了，聽肚子里咕咕直叫，她不由得詫異起來，以往這時候侍女們都會叫吃飯的，怎么今天沒動靜？

七七一邊想一邊翻身，呈大字形擺在床上，然后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

接著，她就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紫眸。

七七愣了一下，努力回憶。

侍女里好像沒有紫色眼睛的吧，這臉……

“哎呀！”七七從床上跳起來，驚恐萬分，“你……你是誰！”

寬大的床上此刻居然多了一名少年，他靜靜地坐在那里，淺紫色的長發披垂至腰間，一身白衣潔凈無比，而且很是寬大，下擺從床上拖垂到了地上，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織成的，散發著微弱的銀光，他整個人仿佛是從月亮里出來的。

精致的金色額飾下，膚色白皙，臉漂亮得有點過分，薄唇微抿，鼻梁挺直，雙眉秀窄，唯獨一雙狹長的紫眸略顯凌厲，卻因為額間垂下的幾縷淺紫色長發而顯得柔和了，那顏色是如此溫柔，更何況嘴角還帶有一抹淺淺的笑。

七七確定他是在對著自己微笑，笑容比靜江王表哥還要溫和美麗，可是這種乖乖的模樣非但沒讓她放松警惕，反而令她生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七七警惕地審問：“你怎么在這里？”

“我是你帶回來的啊。”白衣少年開口，聲音極為動聽。

“我帶回來的？”七七更加莫名，于是忽略這個答案，直接跳到下一個問題，“你怎么會在我的床上？”

白衣少年道：“這樣我們可以更好地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七七覺得這話很耳熟，半晌才記起了什么，失聲道：“你……你是……蛇！”

“我不是蛇，我是龍族，”白衣少年責備，“你的眼力太差了。”

龍族？怪不得長這么漂亮！七七兩眼直冒心心，小心翼翼地問：“你……真是我的坐騎？”

白衣少年“嗯”了一聲：“你居然敢騎我。”

七七打了個哆嗦，嘀咕：“誰叫你不早說。”

白衣少年道：“當眾現身，讓別人知道我成了你的坐騎，我豈不是顏面全無？”

坐騎又沒了，七七發愁：“那我明天上朝怎么辦？”

“我覺得，你應該擔心另一件事，”白衣少年提醒她，“拿我當坐騎，我怎么會放過你？”

七七呆呆地望著他許久，猛地蹦下床，扯開嗓子叫：“救命，來人啦——”

門外寂靜無聲，窗臺上的鸚鵡歪著腦袋，用同情的目光看她。

白衣少年安然坐在床上，等她叫累了才解釋：“她們聽不見的。”

七七醒悟過來，憤怒：“你做了什么？”

白衣少年不答反問：“你知道我二哥做了什么？”

“你二哥？”七七不解，“他做了什么？”

白衣少年道：“他經常拿別人的血養蟲絲草。”

“那又怎么？”

“我經常送人去獻血。”

七七淚流滿面，馬上不做聲了。

白衣少年傾身拍了拍她的腦袋，將她拍得蹲下：“來，我們先熟悉熟悉，翻個跟斗我看看。”

這神馬愛好！七七不敢違逆，只得硬著頭皮翻了個跟斗。

白衣少年贊許：“不錯，再來一個！”

七七再翻一個。

“再來個！”

……

翻了不知道幾百個跟斗，七七又累又餓，心頭火起，終于跳起來：“我不——”

剛說出這兩個字，她就猛地停住，搖了搖暈乎乎的腦袋，這才發現白衣少年斜臥在床上，閉著眼睛，嘴角含笑，根本就已經睡著了。

那……

“再來個！”聲音又響起。

七七愣了半晌，面目猙獰地撲向窗臺那只鸚鵡：“我宰了你——”

鸚鵡撲騰躲閃，一人一鳥鬧得歡。

“早啊。”背后傳來動聽的聲音。

見他醒了，一夜沒睡的七七瞅瞅旁邊墻上的報時花鐘，頓時想哭：“不早了——”

白衣少年坐起身，慢慢地整理好衣袍，然后朝她招手：“昨晚看你翻跟斗翻得還不錯，再來個。”

七七呆了呆，忽然捶地大哭。

侍女們估計是中了他的法術，只是昏睡，沒多時就紛紛醒過來，七七匆匆吃過早飯，頂著兩個黑眼圈，在眾多驚訝的目光的護送下，起程趕路去上朝。

離天亮還很早，夜風吹拂，月光明朗，彩云飄飄。

白衣少年在空中低飛，不時停下來等她。

看他好像很關切自己的樣子，七七暗喜，連忙抓住機會央求：“你能捎帶我一程嗎？”

“不能。”

“為什么不能？”

白衣少年乖乖地瞧著她，微笑比月光還美：“因為我就是來看你趕路的。”

七七又開始抹淚了。

白衣少年也暗暗嘆息。

奉父皇之命混進神界調查，天河水災之事屬實，雖然已經成功地把消息傳出去，可是神界守衛森嚴，如今竟遲遲未尋得脫身之計，神界對父皇本就懷有顧慮，自己貿然現身闖出去，只會加重他們的疑心，到時難免延誤水患，眼下唯有見機行事了。

他忽然落至七七身旁，低聲道：“有人來了。”

七七立即面露喜色。

“這次出來，我二哥托我給他弄點新鮮的血。”白衣少年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化成小銀蛇鉆進她的袖子里。

七七馬上垮下臉，打消了揭穿他的念頭。

遠處果然有黑影飛來，那是一匹長著金色翅膀的麒麟，麒麟上坐著個人，面容俊美，正是昨日所見的靜江王。

他親切地朝她打招呼：“七七表妹？”

七七有點緊張：“表哥早哇。”

靜江王道：“一個人要去哪里？”

七七扯出個笑：“上朝呢。”

靜江王驚訝：“上朝？時候不是還早嗎？”

察覺袖中有動靜，七七不敢多言，支吾：“月色真好，所以早點出來，順便散散步……”

“想不到表妹有這等閑情逸致，原想捎帶你一程，看來不必了，那我先行一步。”靜江王說完再含笑看了她一眼，乘羽麒麟離去。

七七又想哭了。

銀光自袖底飛出，化作白衣少年，他默默地陪著七七走了幾步，忽然望著天空柔聲嘆道：“月色真好啊——”

七七氣得咬牙。

現在你可以威脅咱，等到朝會時，當著神帝表哥和那么多大神的面揭穿你，那時看你往哪兒逃！

破天荒的，七七這次朝會沒有遲到，某種程度上為神帝長了點臉面，不過神帝也沒精神理睬她，或者說從頭到尾都沒留意過她，大家都在商議大事——天河水患，形勢越來越嚴峻，眾神都束手無策。

“魔使前來，說魔帝有心助一臂之力，有他們相助，水患必然可除。”

“不行，堂堂神界豈能容魔軍進來！”

“魔軍入界，此事非同小可，陛下三思！”

“太冒險了，還是求助仙界的好。”

……

眾神七嘴八舌，僵持不下，最終神帝決定求助仙界，散朝后，七七默默走出靈霄殿，對六界形勢又多了幾分了解。

見她悶悶不樂，靜江王拍她的肩：“表妹，我送你回去？”

七七的心情立即變得好起來，正要道謝，忽然面前白光一閃，一條美麗的銀龍出現在面前，紫眸眨了眨，朝她示意。

他這是……七七張大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

見她喚出坐騎，應該是拒絕的意思，靜江王也不好勉強，安慰她兩句就乘羽麒麟瀟灑地離去。

這條銀龍實在太拉風了，眾神都羨慕地看過來，議論紛紛。

銀龍再次俯首示意，七七終于回過神，望了望四周，忐忑不安地爬到它背上坐好。

沒有預料中的驚險，銀龍載著她，穩穩當當地升入云中，徐徐前行。

“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白衣少年的聲音響起。

方才料定她會揭穿自己，已經做好打算，哪知她根本沒有，而是替自己隱瞞了。

七七聞言道：“你又沒有害我，現在水患嚴重，我怎么好再給他們添麻煩呢。”

銀龍擺擺尾，夸獎她：“你很懂事。”

陡然聽到夸獎，七七有點臉紅，一不小心真話出口：“沒有，其實我還怕他們抓不住你，你會回來報復我。”

銀龍笑了起來，再次夸獎：“你也很老實。”

回到園里，銀龍落地就成了小銀蛇，七七抱著他走進房間，等關上門，他才搖身變回了白衣少年。

“你的神帝表哥不管你。”

“我跟他不熟。”

白衣少年若有所思道：“我聽過你的事，你是從凡間來的。”

七七往地上坐下，聲音悶悶的：“他們說我娘是神女，我……不知道。”

“喜歡神界嗎？”

“不知道。”

七七低頭揉著衣擺，她很清楚，眾神對自己客氣，不過是看著神帝表哥的面子，其實他們暗中都很瞧不起自己，人間的生活雖然苦，可是有很多朋友呢……

“既來之，則安之。”白衣少年嘆了一口氣，拉起她的手，“你不去認識他們，又怎么知道他們都是這種人？存了自卑之心，是你瞧不起自己，記住，無論在哪里，都一樣會遇上關心你的人，只要你愿意。”

額飾閃閃，紫眸溫柔。

七七忽然覺得雙頰發燒，心跳有點快，她連忙縮回手：“我知道，靜江王表哥就很好。”

白衣少年道：“看來你已經不難過了。”

七七重重地點頭：“嗯。”

白衣少年道：“那翻個跟斗吧。”

七七怒了：“我不翻跟斗！哪有讓女孩子翻跟斗的！”

白衣少年改口：“那唱個曲吧。”

聽到唱曲，七七立即來了精神，清清嗓子就唱：“太陽爬上那個山頭——”

剛唱出這句，白衣少年就拍了拍她的腦袋表示制止：“我覺得，你還是更適合翻跟斗。”

……

接下來的日子，七七過得既舒暢又快樂，上朝再也不必半夜趕路了，閑的時候，兩人就在園里玩耍，白衣少年知道很多六界的大事，一件件講給她聽，七七聽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

清晨，兩人照常趕路去上朝，走到半路上，忽然聽得蹄聲大起，七七連忙扭臉看，只見遠處出現黑壓壓的天兵隊伍，大約有數萬人，領兵的是名神將，七七在朝會上見過他。

七七連忙上前問：“怎么回事？”

礙于她的身份，那神將也很給面子地停下來答了句：“魔界小王子打來了！”

魔界的人？七七倒吸了一口冷氣，經過這段時間適應，她已經對局勢有了大致了解，當今六界唯魔界獨大，魔帝之威無人能敵，膝下四個兒子都厲害非常。

目送隊伍遠去，她連忙拉白衣少年：“怎么辦，魔界打來了，我們快躲起來吧！”

白衣少年卻沒半點驚慌的樣子：“不怕，我們去看看。”

云海茫茫，殺氣沖天，神界通道果然已遭到嚴重破壞，對方只來了一人，卻力量驚人，巨響聲里，無數天兵被掌風震飛，落地已是重傷，動彈不得，神界兵敗如山倒。

幾名將領見狀，急急命令天兵撤退。

出手的是名黑衣少年，身形挺拔，黑眸黑發，身穿銀邊黑袍，額間銀飾閃爍，下巴揚得高高的，神情倨傲，隱隱還有些不耐煩，顯然他剛才是手下留情了。

那是……

七七腦中一片混亂，不由得悄悄側臉看身旁的白衣少年，卻見他依舊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兩個人的臉，根本是一模一樣！

驚疑間，黑衣少年已朝這邊走來。

剛才親眼見識過他的神力，七七恐懼，慌忙往白衣少年身后縮。

出乎意料，黑衣少年并沒有出手，而是收斂了傲氣，恭恭敬敬地朝著白衣少年作了個揖。

白衣少年先開口，神情溫和：“這么快就來了。”

黑衣少年哼了一聲，語氣頗為不悅：“好心來助他們治理水災，他們還推三阻四疑神疑鬼，凡神之心，令人厭惡！”

白衣少年道：“動不動就打，他們怎敢相信你？”

黑衣少年表示不在意。

白衣少年莞爾，提醒他：“大哥囑咐過我們，當前重要的是水患。”

黑衣少年聞言迅速冷靜下來，側身道：“我自然知道怎么做，先走了。”

話音剛落，人已化為旋風消失。

確定他離開了，七七悄悄從白衣少年身后探出腦袋，她也不傻，從剛才的對話里聽出對方是來幫忙治水患的，心里就不那么害怕了：“這么兇，動不動就傷人，誰敢要他幫忙啊，真笨。”

白衣少年道：“他不笨，只是脾氣不太好。”

“他是魔界小王子，你認識他？”

“我叫路晨，他叫路夜。”

七七表示懂了：“你是他的姐姐。”

路晨側臉看她。

雖然他長得比許多女神都漂亮，卻還不至于男女不辨，七七當然是故意的，她在報翻跟斗的仇。

路晨沒有生氣，只是溫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薄唇微啟，問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知道我二哥喜歡做什么嗎？”

七七馬上乖乖地改口：“錯了錯了，你當然是哥哥！”

兄弟兩個人面容酷似，其實個性一點也不像，路夜氣質偏于黑暗，倨傲不擅偽裝，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路晨則溫柔多了，表情永遠從容淡定，很美很乖的樣子，還有著月亮般的笑容，可是七七知道，他那么笑的時候，別人通常會倒霉。

半晌的沉默后，七七低聲道：“你說過，魔神有四個兒子，大小天王和大小王子。”

路晨摸了摸她的腦袋，夸獎：“你的記性很好。”

七七終于忍不住仰臉望著他，大聲問：“你是魔界大王子嗎？”

路晨“嗯”了一聲，慢慢地整理衣袍：“我的任務已完成，也該趁機脫身回去了。”

七七說不出話了。

路晨拉起她的手：“七七，我要回魔界了。”

七七狠狠地甩開手。

路晨看著她嘆了一口氣：“七七。”

七七咬了咬嘴唇，松開，又咬住，再松開，沉默很久才重新開口，聲音細如蚊蚋：“那你……還會回來嗎？”

“說不準，”路晨搖頭，側身不再看她，“有興趣的話，我會再來走走。”

有興趣？七七失望，他根本就沒在意吧？

“我走了。”來不及再說什么，路晨已化作銀光消失。

就這么走了？七七半張著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得讓她有種錯覺，仿佛他又是在逗她玩，可是等了許久，身旁仍是空蕩蕩的，真的再也沒了人影。

他總是愛威脅她，她本來無時無刻不盼著他早點走，如今終于脫離魔爪了，應該高興吧？

可是為什么……一點也感覺不到高興。

七七萬萬沒有想到，兩個人會是以這種方式分別，說走就走，連多余的話都沒有，他根本沒有一點舍不得的意思，在他眼里，他從沒把她當成朋友，只是當成個好玩的東西吧。

心中失落感越來越重，難受得很。

也許，因為沒人再給自己講故事了。

也許，因為今后上朝又要半夜跑路了。

也許，因為難過的時候沒有人安慰自己了。

……

淚花在眼眶里打轉，七七用力將它憋回去，賭氣般地跺腳，轉過身：“走吧走吧，隨便你，誰稀罕！我去找靜江王表哥！”

“七七，你這叫喜新厭舊嗎？”有人在問她。

聽到熟悉的聲音，七七猛然回身，瞪大眼睛望著那人，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不是走了嗎？”

“跟我去魔界。”

“我不去！”

“到魔界，你會有很多朋友。”

“我不去！”

潔白的懷抱很干凈也很舒適，與亂糟糟的七七形成鮮明的對比，路晨不理會她的意見，抱著她飛出神界通道。

七七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凡胎肉體很重，我快抱不動了，”路晨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看這么高，若是不小心掉下去……”

“你故意的！”心里委屈，七七放聲大哭，卻真的不敢再動。

“別哭了。”他輕輕拍她的背。

哭聲依舊。

“還要哭嗎？”

七七裝沒聽到。

“七七，你若是想在我身上擦鼻涕，”那溫柔的聲音停了停，“知道我二哥喜歡做什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