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一看到國師,我就像身下的豹紋一樣,渾身充滿狂野的力量。
梵希向我辭行,聲淚俱下:“強扭的瓜不甜,女皇陛下你放過我吧!”
我正躺在鋪著豹皮的龍椅上,張嘴接了身邊小男寵遞過來的黑葡萄,瞇著眼搓著手笑得一臉賤相:“呵呵,我就喜歡國師你這欲迎還拒的傲嬌樣,每當看到你花兒般的唇瓣吐出不要的話,我就像身下的豹紋一樣,渾身充滿了狂野的力量,血脈賁張,啊——”
話沒說完,梵希已經過來,狠狠敲了我一下,咬牙切齒地道:“我是在很認真很嚴肅地向你辭職!”
“還有,”他把手放在我脖子上,恨鐵不成鋼地搖晃著,“女皇陛下,你又該上禮儀課了!看你一身流里流氣,我不在幾天你就會耍流氓了?天呀,我說過多少次?端莊!優雅!高貴!你確定你戴上荊棘王冠,愛戴你的百姓能在你身上看到這些東西嗎?”
我翻白眼,吐舌頭:“喀——喀——喀——”
床邊的小男寵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提醒:“國,國師大人,女皇陛下要喘不過氣了!”
我掙扎著推開他:“走走走,不要在我和國師這么激情蕩漾的銷魂時刻說這么掃興的話,遇上這種天雷勾地火欲罷不能的情況,你應當閉上眼睛,左轉離開。”
“……”在場的兩個人同時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尤其是梵希,我清楚地看到他頭上冒出幾縷濃煙,眼角抽了抽,忍無可忍地大喊道。
“禁衛兵!”
“把女皇陛下請過去關禁閉!”
我被拉著出去,聽到梵希在背后囑咐“不關到女皇陛下重新變回小雛菊般清新純潔就不要放出來”,禁衛兵認命地點頭,苦惱著什么是叫小雛菊般清新純潔,我卻偷偷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哦耶,梵希第一千零八次辭職失敗!
2. 女皇陛下,男人的滋味再好,也要記得節制!
我叫木花雨,住在幻之海域的一個叫荊棘島的小島上。
傳說,很久以前,荊棘島遍地沙礫,只見荊棘,后來,一個木姓女子經過小島,赤著腳踩過荊棘,用鮮血澆灌大地,但凡她走過的土地都開滿鮮花,于是荊棘島有了生機,有了鮮花王朝,人們為了紀念她,王朝的統治者歷來都是女性。
我就是現任女皇,再過兩個月,正式加冕。
梵希是我的老師,英俊瀟灑,貌美如花,憂郁的眼神,還有略帶點性感的胡楂。
你說,一個大叔怎么能貌美顏正兇殘到這種地步?所以,為了不讓他禍害島內其他女性,我決定犧牲小我,成全大義,長大以后,我只做一件事,撲倒梵希!奈何梵希有點老了,骨頭很硬,我至今啃不動,不要說吃點肉,就是拉個小手也要被罰抄《靜心咒》,順帶關個禁閉。
我在禁室里,畫圈圈,詛咒那個向我進讒言的奸臣。
他告訴我男人最禁不住刺激,只要我納個十幾二十個男寵,國師大人一定會醋海滔天:“到時候,女皇陛下您就這個那個……嘿嘿——”他沒說白,就朝我會心一笑,小小的王八綠眼滿是淫邪之光,呸呸呸,我真是腦袋被門縫夾了,才聽他的話,梵希根本不在乎,我和男寵們在床上玩了三天三夜的殺人游戲,他才慢悠悠地過來,第一句就是——
“女皇陛下,我叫御膳房褒了十全大補湯,要記得喝,還有,”他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我的小男寵們,很淡定地繼續道,“男人的滋味再好,也要記得節制!”
聽聽,多善解人意的語氣,可我要的不是這樣,我要他生氣,發火,像只憤怒的獅子朝我怒吼“木花雨你不是說愛我嗎,現在在做什么”,可他沒有,還一副很理解很體貼的樣子,我慌了,撲上去解釋:“國師,你別看我現在腰酸背痛兩眼浮腫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其實我還是小雛菊般清新純潔——”
他打斷我:“女皇陛下,你現在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是的,我大了,所以他不再事事親為,再怎么胡鬧,他也一笑而過,不再責罵。梵希不要我了,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毫不懷疑,再過兩個月,當十八歲,他為我戴上荊棘王冠的同時,也會徹底放開我的手,到時候,我們之間的羈絆將不復存在。
他想離開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從他越來越頻繁地請辭,我就明白這一天越來了越近,只是除了這樣胡攪蠻纏拖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
3. 任我百般妖嬈,他就是不見傾倒。
三天的禁閉很快過去了。
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納的小男寵全部打發去種果樹,順帶著讓那個奸臣滾回家養老,男寵們還好,哭哭啼啼也就認命了,倒是奸臣抱著柱子哀號:“女皇陛下,臣不走,臣還能繼續為王朝發光發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想到那三天被小男寵殺了一百遍又一百遍的悲慘遭遇,我跳到他面前:“你還臉說,你出的什么餿主意,國師根本不是吃醋,反而好欣慰,一副鄰家有女初長成,砸鍋賣鐵嫁出去的開心樣!”
“是嗎?”奸臣咂咂嘴,圍著我轉圈圈,“不該呀,不該呀!”
“怎么不該?”
“按理說,女皇陛下您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國師沒理由不心動!”
“就是!”我點頭,抽出小手絹抹眼淚,我對梵希真是手段用盡,可任我百般妖嬈,他就是不見傾倒,奸臣繼續圍著,突然問。
“大人您與國師幾歲相遇?”
“八歲,怎么了?”
“這就對了!”奸臣大叫一聲,拉我過去,“您想,八歲您只是個孩子,對著個孩子能有想法嗎?不能!有想法的絕對是禽獸!國師這樣的謙謙君子,當然不可能,如今之計,就是得讓國師發現你長大了,不再是個孩子,可以做些禽獸不如的事,比如……”
他靠過來,在我耳邊說了幾句,我勒個去,王朝怎么會有這樣淫蕩的朝臣,光聽聽就覺得面紅耳赤,我擺擺手:“行了,能不能保住你的養老金,就看這一招!”
“女皇陛下,”他跪下來,鄭重地表達忠心,“臣愿意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您就盡管大膽地,放蕩地——”
“嗯?”我挑眉。
他開口:“您就放蕩不羈地撲過去!”
哼,這還差不多!
4. 國師大人你還是從了我吧!
當晚,星光閃耀,鮮花環繞,我捧著蒙汗藥等梵希入圈套。
呸呸呸,什么呢,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本女皇和國師大人的洞房花燭夜。道具什么的我都準備好了,只要梵希一過來,我就立即開啟“女皇駕到,神魂顛倒”模式,瞬間從清純小雛菊變身美艷紅玫瑰,讓國師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時機剛剛好,我剛下好藥,梵希就過來:“聽說女皇陛下要宴請為師?”
“是呀!是呀!國師你為了我做了這么多事,我還沒好好兒謝過你!”
梵希很高興,摸摸我的頭發,笑得很欣慰:“花雨,你真是懂事了。”
完了,怎么又進入長者與晚輩的模式,不,應當是生猛小蘿莉調戲美大叔,我不著痕跡地偏頭,給他倒了杯酒:“其實吃頓飯擺個謝師宴算什么,比起國師這幾年的付出,我真是無以回報,要不——”
我羞澀地眨眨眼:“我以身相許吧!”
“噗!”梵希一口酒全部噴出來。
“啊?國師怎么這么不小心?”我順勢弱柳扶風,柔若無骨地倒在他懷里,掏出小手帕幫他擦,奸臣說,男人最受不了投懷送抱,任是誰碰到這種情況都會獸性大發,我邊繼續裝柔弱裝嬌羞,邊媚眼如絲地等梵希獸化。
我擦!我擦!我繼續擦,下巴都快被我擦破皮了,怎么他還是一動不動的?
我抬頭瞥了一眼,妹的,這眼神清明得可以當鏡子了,正好笑地看著我,他一把拉起我,又是那種大人寵小孩的語氣:“都這么大了,還這么愛鬧。”
我是在很正經很認真很嚴肅地勾引你,拜托你配合一些給點自信好嗎?!
惡向膽邊生,我一不做二不休,撲上去:“國師大人你還是從了我吧!”
他站著不動,一臉好笑,還戲謔道:“我要是不從呢?”
“不從?”我用手帕拂過他的臉,哧哧地笑了,“討厭,國師你又犯傲嬌的小性子了!”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梵希臉色一變,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腕,盯著上面的手帕,很普通的手帕,素色、紗質,沒有任何花紋蕾絲裝飾,要放在店鋪里肯定很少有人會注意,但手帕右下角繡著四個字。
木蘭芳香,木蘭芳,一個讓整個荊棘島為之傾倒的名字。
梵希盯著那四個字,手不自覺地用力,抓得我生疼,可這點疼,跟他的痛比起來算什么。
我沉默地看著他,激情澎湃的心如同被當面潑了一盆冷水,然后慢慢涼下去。呵呵,就算過去多少年,就算我們一起經歷了多少事,在他曠古絕今一往情深的愛情面前,還是什么都不是。
5. 放著風華正茂的美少年不去愛,卻戀上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
梵希的心底住著一個人,木蘭芳,我的姑姑。
很俗套的故事,荊棘島的王朝公主救了落難的獅之國皇子,他滿身血腥,她卻不嫌棄,兩人在荊棘島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后來,他終究放不下王座皇位,臨走前,許下要鮮衣怒馬娶她為妻的承諾。
后來,他真的回來了,她卻死了。
那一年,鮮花王朝遭遇變故,被屠盡滅族,唯一活下來的是她的小侄女。
他后悔莫及,卻無能為力,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她的小侄女,從八歲帶到長大成人,從膽小怕事到登上王位。滿目荒蕪,他硬是從一地荊棘里殺出一片繁花似錦,重建鮮花王朝,把它送到她面前。
這是木蘭芳和梵希的故事,到此為止,可小侄女的故事才剛開始。
就在梵希把小侄女帶到荊棘島最高處,輕聲說出那三個字“送給你”時,小侄女情竇初開的少女心突然像被雷電擊中,瞬間秒殺了,就算知道他心里只有姑姑一個,就算明白他已心死,她還是義無反顧飛蛾撲火地撞上去。
就像愛上一個嘲諷,她愛上的人,愛著別人,一個死人。
活著的人怎么能代替死去的人?可她就是不甘心,這么多年,她多想說一句,梵希,姑姑已經過世了,看看我好嗎,木花雨她不再是個孩子……
可她開不了口,他是多么一往情深又讓人心疼的戀人,不過是一方手帕,也能讓他紅了眼圈,他開口,帶著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花雨,這手帕能送給我嗎?”
這是姑姑的手帕,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我點頭,他接過,如獲至寶,笑得像個傻子。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就會自帶一身傻氣,要不然,我怎么會放著風華正茂的花美男不去愛,卻像只發情的小猛獸,瘋狂地迷戀上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還心態猥瑣地琢磨著怎么把他拐上床。
說來也搞笑,我不斷地刷新下限,還是他教的。
一開始,我戰戰兢兢,整天沉浸在暗戀里惶恐不安,梵希問我怎么了,我說,我喜歡上一個人,可他不要我。他笑了,平時他總是很寵我,那次也不例外:“誰這么不識抬舉,要不要我去幫你把他的心掏出來,寫滿女皇陛下你的名字?”
他開完玩笑,又說:“追人有三寶,犯賤、耍寶、下春藥,男人不禁磨的,大膽去做吧!”
犯賤、耍寶、下春藥,我聽他的話,一一實踐,除了下春藥……對了,蒙汗藥!
剛想到這點,藥效就發作了,梵希猛地往后倒,我伸手接住,沒有想象中的華麗公主抱,他太重了,我被帶著一起摔下去,鏗鏘亂響中,我聽到他低低的嘆息:“蘭芳——”,婉轉多情,就算暈過去,他還抓著手帕不放。
你看,現實與幻想永遠只隔一巴掌,瞬間能把人打醒。
如今他終于秀色可餐,毫無抵抗力地倒在我懷里,我卻坐在地上裝君子,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想了一夜,在他快醒時我還是跑了,邊跑邊罵,木花雨,你個傻子!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去你的堅持,滾你的矜持,你就該撲上去吃抹干凈!
6. 憑什么我愛了這么多年,卻要敗給一個死人?
我沒膽辣手摧花。
梵希過來時,我正義正詞嚴地叫奸臣回家種田,并告訴他,以后有多遠滾多遠,本女皇這么英明神武,只會把心思放在國事上,兒女私情什么的都去死。他淚流滿面地離開,做完這些,我跑到梵希面前邀功。
“國師,我做得對不對?你說的親君子,遠小人?”
“甚好,為師欣喜,”他點頭,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張紙,“也煩勞女皇陛下簽了這個。”
那是一紙告老還鄉書,我一目十行看完,隨手撕了:“胡鬧!國師大人您一點都不老,你看看你,正值狼虎之年,威武雄壯,一身王霸之氣,還能繼續為王朝發光發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是呀,”梵希驀地笑了,眼里卻沒有笑意,“確實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上得廟堂,還兼暖床!”
聲音很冷,夾雜著一絲怒意,我試圖撒嬌:“那還不是因為我喜歡你——”
“木花雨!”話就被梵希打斷,他低吼一聲,手下的石桌已化為碎石,橫眉冷笑,“你真是越發出息了,連下藥這種下九流的事都做得出來!”
我嚇得一哆嗦,差點跪下去,好大的火氣,我都忘了,這個人就算現在看起來多像一個頹廢的大叔,骨子里還是一只雄獅。他曾是獅之國的皇子,獅之國的王,稍一怒吼,就能讓整個幻之海域抖三抖。
我低頭道歉:“梵希,我錯了!”
梵希還在生氣,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擺擺手:“算了,你自己去禁閉室想想!”
又是禁閉室,從開始到現在,只要我一說喜歡一表白,就是關禁閉,就像我的喜歡是多見不得人,只能在小黑屋里反省。是的,我承認,梵希對我很好,披荊斬棘,守疆復國,只是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為木蘭芳,因為我是她的侄女,我毫不懷疑,他會放開,任我無聲死去。
可笑的木花雨,你還在奢望什么?夠了!
我低低地笑了,緩緩地站起來,抬頭與他直視:“你真的要走?非走不可?”
他點頭,早就可以預知的答案,我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主動叫喚我的軍隊。
“禁衛兵!”
“把國師押下去,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見,誰也不準求情!”
“花雨,你,”梵希有些錯愕,他大概想不到我會這樣沒心沒肺,“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我厭惡毫無回應的追逐,如果得到他,只能把他囚禁,我也沒有辦法。梵希任士兵捆綁著,有些不解,但沒反抗。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就是個瞎折騰的小毛頭,根本不信我會與他對立,我笑了,殘忍又惡毒。
“因為我喜歡你,憑什么我愛了這么多年,卻要敗給一個死人?”
7 . 國師大人,不好意思,我要請你到牢獄里稍作休息。
一瞬間,我看到梵希面如死灰。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掙扎著怒吼:“你亂說什么!蘭芳沒死!”
“她死了,早就死了!”我上前,看著他眼睛一字一頓道。
他才不聽,奮力掙扎,像個瘋子,重復著“沒死!她沒死”,一向清明的眼神流露出幾分乞求,只有此時,這個豁達不羈的男子才會顯現出幾分老態和怯弱,若在從前,我早閉嘴,只是哀莫大于心死,我附在他耳邊,繼續道。
“木蘭芳死了,而且是被你害死的!”
“……”死一般的寧靜,梵希不動了。
是的,木蘭芳因梵希而死。
千百年,荊棘島不過是幻之海域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島嶼,何德何能值得讓有日不落帝國之稱的獅之國兵臨城下,一夜之間,生靈涂炭,屠城滅亡,就因為木蘭芳一時善意救了奪謫失敗的三皇子梵希。
那時,梵希已經離去,行蹤不明,可新上任的獅之國國主根本不相信,他寧肯錯殺萬人,也不放過一人,下了屠城令,鮮花王朝千年文明毀于一旦,木氏王族幾近滅族,木蘭芳在逃亡的路上戴上荊棘王冠,直至戰死。
這么多年,這些染血的記憶,我從來不去想起,因為一閉上眼睛,腦海都是嘶吼的歌聲和被染成深紅色的荊棘,姑姑在風中殘破的身體,在她的背后,是藍得近乎透明的天和寂靜的海面,世界寂靜得只聽到死亡在肆虐。
所有這一切因為梵希而起,我撿起被他松開的繩子,兩手用力,猛一扎緊,然后看著被束縛的梵希,笑著說:“國師大人,不好意思,我要請你到牢獄里稍作休息,誰叫你不愛我,那我也不好繼續裝瞎子,咱們之間的恩怨得清一清。”
他沒看我,木然地任我動作著,我拍手,示意禁衛兵押下去。
禁衛兵有些猶豫地問:“女皇陛下,這次會不會玩得太過火?這可是國師大人!”
他問時,眉眼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春意。
我勒個去,他不會以為我們在玩某種不可見人的重口味游戲吧?!
怎么回事,我這個女皇,在位十年,天沒亮就上早朝,賣身賣藝又賣笑,戰戰兢兢勤勤懇懇,從未巧取豪奪,魚肉鄉里,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就死皮賴臉地追過我的老師,做過最壞的事莫過于下藥欲逞獸欲還未得逞,最多算個三觀不正行兇未遂,怎么如今會被下屬用一種女皇你很荒淫無度,你最妖孽的詭異眼神圍觀?
真是的,難道我平時犯賤耍寶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不行,我輕咳一聲,正色道:“拉下去,這個是我們的一點生活情趣,記得給國師安排找間寬敞明亮的牢房……”
8. 他的癡情就是對我的殘忍。
梵希被帶下去之后,我去木蘭芳香看姑姑。
姑姑躺在寒棺里,睡得很安靜,逝世十年,還能保持著生前的模樣,這全要歸功于梵希。
那一年,鮮花王朝滅亡,另一邊的獅之國卻又換了新國主,他的名字叫梵希,舊國主怎么也想不到,他四處在幻之海域尋找的胎弟已經回去,并讓朝代換了姓名,可惜梵希鮮衣怒馬來娶妻,姑姑已經沒有氣息。
我是多么厭惡這個男子,要不是他,荊棘島怎么會變成這樣!
當他從荊棘叢里抱出渾身是血的姑姑時,一根一根拔掉棘刺,我抓起棘刺,全部扎進他的后背,他沒有吭一聲,繼續為姑姑清理血污,以前,我以為他和姑姑,不過是一場緣聚緣散,后來才明白,原來他們真的相愛。
如果不是因為相愛,他會不折手段,去深海搶一塊能保存身體不腐的千年冰魄,會傾盡獅之國所有國力,重建鮮花王朝,會陪在我身邊,任我百般欺凌,會在幻之海域流浪多年,尋找能讓姑姑重生的機會。
梵希從不相信姑姑死了,他說,姑姑只是睡著了,總有一天,他會把她喚醒。
十年來,他始終做著一個不愿醒的夢,神經質地假裝姑姑還活著,還在等他,等他鮮衣怒馬千里迢迢來娶她,多少次,我躲在角落里,看著他坐在寒棺旁,對著睡得一臉安好的女子,絮絮叨叨著他來不及說的話,想扎下去的刀又放下。
從八歲起,我不放過任何殺他的機會,我恨他,恨到極致,然后生愛。
我想,我愛上梵希,不是他從滿地荊棘里為我殺出繁花似錦,把鮮花王朝送到我面前,而是在我舉起棘刺狠狠地扎進他的后背,血肉橫飛時,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絕望凄迷,他說:“我死后,把我葬在蘭芳身邊。”
有人癡情得天地變色生離死別都不懼。
那一刻,我迷上了他的所有情深和絕望。
被這樣一個深情的男子愛著是多么幸運的事,十年,我殺了他一千零一次,次次失手,最后一次,我丟掉刀,哭得天昏地暗,梵希慌了,那時我們的相處模式已經變成怪叔叔和生猛小蘿莉,時而親密,時而像仇敵,他不知所措地望著我,說:“好了,別哭,等你成年戴上荊棘王冠,我使命完成,那時,你叫我去死,我就去死。”
這個白癡,他知道什么,我不是要他的性命,是要他的心。
可他心里的每一寸,都刻著另一個人的名字,他的癡情就是對我的殘忍。
我望著姑姑,眼淚一滴滴掉在寒棺上,發出清亮的滴答聲,姑姑,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地學你,變得像你,可他從不多看我一眼,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恨你,恨你讓我活下去,接受這不得所愛的命運。
9. 假如跪著能祈求你的愛情,我會長跪不起。
我再一次見到梵希,在戴上荊棘王冠的那一天。
本該是一件盛事,我卻以休養國力為名,盡量簡化,除了多加了個儀式。為了悼念十年前死去的亡靈,我舉行了海葬,我把梵希和姑姑一起關在寒棺里,放在鋪滿荊棘的獨木舟上,任他們隨潮汐漂流。
這是荊棘島處理死刑犯的辦法,也是傳統情侶殉情的方法。
放他們離去,我解開梵希的束縛,他沉默地看著我,我說:“你答應過我,當我戴上荊棘王冠,如果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
我頓了頓,看著他眼睛:“梵希,現在請你去死一死,好嗎?”
他沒回答,直接躺到寒棺里,閉上眼睛時,我看到他長年郁結在眼底的絕望好像散了,神情很輕松,仿佛他就渴望著這一天,得能到解放。也對,這十年,我沒少折磨他,前幾年,我每天想盡方法要殺他,殺不了就用最惡毒的語言刺激他,后來,關系終于好點,他卻總是見到我就跑,因為我開始沒完沒了地表白。
只是梵希,若不是真的愛著你,誰會放下是非,想和你在一起?
我擺擺手,叫禁衛兵推他們離開,獨木舟飄飄蕩蕩地漂走了,我望著它遠去,終究忍不住沖出去,大喊:“梵希,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哪怕一點點!”
無人回答,風傳來海浪的聲音,我笑了,大笑著叫禁衛兵離開,一個人去荊棘地,那里矗立著一株最高最尖銳的棘樹,棘樹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種詭異的形狀,仿佛一種可怕的魔咒,誘惑著你爬上去,把身體掛在上面。
我曾見過一個人,把自己掛在荊棘上,任棘刺刺穿身體。
我的姑姑,木蘭芳,那一年,兵臨城下,鮮花王朝只剩我和姑姑,我們被追著逃亡,急需一名新的女皇,按順位該輪到我,因為天生的缺陷,姑姑不能繼承女皇之位,可是姑姑代替我戴上荊棘王冠,情況危險,她不能讓我去送死。
知道嗎?荊棘島有這樣的傳說,木家的女子是降臨凡間的神鳥,只要她們像荊棘鳥,找到那棵屬于她的荊棘樹,把纖細單薄的身體扎進最長最尖的棘刺上,當她開始歌唱,就能實現世間任何愿望。
這只是傳聞,但絕望的島民都相信。
他們太希望出現奇跡了,于是我可憐的姑姑戴上了荊棘王冠,爬上高高的荊棘樹,把她嬌小瘦弱的身體扎進荊棘上,所有人渴望地望著她,要她唱歌,可她唱不起來,你見過啞巴會唱歌嗎?我木蘭芳香的姑姑天生是個啞巴,她連說話都不會,怎么能唱歌?
我看到她把身體掛在荊棘里,血把荊棘樹都染紅了,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淚珠子像斷了線一直往下掉,眼里全是悲傷,她無能為力,恨自己不能挽救子民,我大哭,要撲上去,她要死了,她會死的,有人抓住我,大家都哭了,那是一種全族面臨滅亡的絕望,哭聲連綿成片,仿佛連海都在嗚咽。
然后奇跡真的發生了,我聽到歌聲,古怪的,嘶啞的,用盡全部生命在歌唱的歌聲,我姑姑在唱歌,伴隨著歌聲,海面在起伏,卷起一個巨大的水墻向獅之國的士兵襲來,是海嘯,波瀾壯闊!
我們獲救了,等一切都過去,耳邊只聽到島民的歡呼聲,我站在原地,看著我姑姑手垂下,掛在荊棘上,她死了,她一生都說不了話,卻唱過一次歌,凄美悲愴,歌盡人亡,至死,她臉上帶著笑。
后來,梵希爬上去,把她抱下來,一根根摘掉她身上的刺,動作很輕柔,像怕弄疼她。
那時,我恨他,不曾想過,羈絆才剛開始,多年后,我會愛上他,陪他演了十年姑姑還活著的戲,只是,原諒我,梵希,這場戲我不能再陪你演下去,因為我不能看著你崩潰。千年冰魄快要用光了,到時候,如果連姑姑的遺體都保不住,我怕你會真的瘋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你再面對一次離別。
我只能用計讓你們離開,如今,我要學著姑姑,把自己掛在荊棘上。
因為我是木家的女子,當我開始人生僅有的一次歌唱,會有奇跡,我想成全你和姑姑的愛情。
梵希,你知道嗎?如果這是結局,我是多不情愿,我多想代替姑姑愛著你,假如跪著能祈求你的愛情,我會長跪不起,假如砍下我的頭顱能讓你哭泣,我會血濺荊棘,可是不行,我做什么你都不心疼,我不是姑姑,就算我們長得越來越像,也無法代替。
我只能把自己掛在荊棘里,任荊棘刺破身體,然后微笑地唱著我愛你,不要傷心,我的梵希,這一切,我愿意,我世上僅存的兩個親人,若不是互相愛著彼此,怎么會輕易死去?
我希望,在你們流浪到某個地方時,睜開眼睛,能看到彼此欣喜的眼睛。
你們會幸福地在一起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起碼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只是有點小小的難過,我想起,我總像只發情的小猛獸一次次撲到你懷里,每次都被毫不客氣推開,最后一次,我生氣地問,愛我會死嗎,你為什么不能愛我一次,你說,會死,生不如死。
那一次,我是真的傷心了。
梵希,我陪你十年,愛你一生,你卻吝嗇在心底給我一寸,看我一眼。